金秋十月,天氣轉涼,淓蕪院里的紫花樹已經變黃,偶有涼風吹過,驚落一地金黃。
這時候在屋檐下坐著磕瓜子的王嬤嬤,就會讓兩個小丫鬟拿著掃帚清理干凈。要是擱以前,王嬤嬤這會兒肯定在屋里呼呼大睡,哪有閑工夫管這些雜事,但自從上次盧夫人給她下了最后通碟,王嬤嬤近來就勤快多了,淓蕪院上下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有秩不紊,不過可苦了底下的丫鬟們。
“這老虔婆,最近盯得這么緊,都沒機會出府逛街了!”掃地丫鬟甲小聲抱怨著。
丫鬟乙偷偷瞄了一眼屋檐那邊,見王嬤嬤轉身進了主屋,才敢回道:“且忍忍吧,再過幾個月屋里那位就要嫁出去了,到時候那老虔婆鐵定要陪嫁的,她們一走,我們就輕松了?!?
丫鬟甲笑著點點頭,“姐姐說得對。”隨即她又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地說:“說到屋里那位,我聽說前幾日咱們這位準姑爺柳大人抓了康承侯,還對康承侯各種大刑逼供,但康承侯一直硬扛著不開口,可就在昨天,聽說柳大人用了一招叫什么‘金雞獨立’的酷刑,康承侯受不住,立馬就招了。圣上還因此重賞了柳大人!”
丫鬟乙:“我今早也聽廚房的婆子們說了一嘴,不過這‘金雞獨立’是什么?當真這么恐怖?”
丫鬟甲搖搖頭,“不知道,但肯定血腥無比,要不然康承侯怎么一夜之間就招供了。”
“唉!真是可憐小姐,日后肯定……”
“噓,別說了,萬一被人聽到,咱倆又要挨罰了?!?
兩個丫鬟就此打住,隨后就聊起胭脂水粉這些女孩子的話題……
主屋里,聽完盧姒交代的要買的東西,王嬤嬤整個人都不好了,什么蛇皮鞭,柳葉刀,針灸包,還有琵琶刺……好多東西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王嬤嬤正想著要不要把這事告訴夫人,就聽秋拾說:“夫人那邊已經知道了,你只管吩咐人去買就好了?!?
王嬤嬤一個激靈,恭謹回道:“老奴省得?!闭f完轉身出了主屋,到了外面,她伸手碰了碰額頭,上面已布滿密密麻麻的汗珠。
最后,王嬤嬤心里不由得驚嘆,小姐真是和當年的夫人越來越像了,小小年紀,什么心思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王嬤嬤邊擦汗邊走向淓蕪院的大門,在門口卻碰到了兩個不速之客。
“二姑娘。”王嬤嬤象征性地問候一聲,身子卻愈發挺得筆直。
盧姡(hua)似乎并不在意王嬤嬤的無禮,反而笑著問:“大,姐在嗎?”不等王嬤嬤回答,又繼續介紹她身邊站著的女子,“這是當麗郡主。”
王嬤嬤側頭看去,當麗郡主看上去三十歲的樣子,梳著未嫁女的發髻,她長得非常瘦弱,臉色蒼白,眼睛沒什么光彩,臉頰也瘦的凹陷進去,雖然穿著打扮是按著貴女的標準來的,但給人的感覺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很不協調或者說配不上。
王嬤嬤先是恭敬地給郡主行禮,而后又毫不客氣地對盧姡說:“二姑娘,剛才口誤之事,老奴不會告訴夫人的,望二姑娘下次長點記性。”
盧姡臉色一僵,“是?!?
王嬤嬤臉色稍稍一緩,又試著問道:“郡主可是來找我家大小姐的?”
當麗郡主凸出的大眼珠子一轉,輕飄飄地睨了她一眼,直接越過王嬤嬤,進了淓蕪院。
等當麗郡主身影走遠直至消失,王嬤嬤才啐了一口唾沫,“呸,一個見不得光的野種也敢在盧府拿架子。”罵完后王嬤嬤才憤憤不平地離開。
真正說起來當麗郡主不僅不是野種,而且還是司徒家的龍種。糾其根源還要從當今女皇還是先帝的宮妃說起。
女皇為先帝怡貴妃時,圣寵不絕,后宮獨大,先皇甚至為了貴妃不顧朝臣反對,硬是取消每三年一屆的宮女選秀,這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是一件浪漫而又刻骨銘心的□□,更何況那位還是九五至尊的帝王,怡貴妃也不例外,被帝王獨寵的十幾年里,是她這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然而在宮廷這種富麗堂皇,紙醉金迷的地方,很容易令人迷失。
在怡貴妃三十五歲的壽辰之際,先皇特批貴妃母族人入宮慶賀,當時貴妃的長姐靖安伯夫人剛出孝期不久,貴妃想著借此宮宴為長姐再覓良緣,但令貴妃絕對意想不到的是,她的長姐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先皇身上。
且這靖安侯夫人也是個有手段的,趁著先皇醉酒去后臥休息時,故意用藥勾引了先皇,之后更是珠胎暗結。這珠胎自然就是如今的當麗郡主。
但當時貴妃并不知曉此事,以為先皇寵幸的是哪個妃嬪或宮女,雖然還是很生氣,但在先皇左哄右哄之下,很快就揭過去了。
過了差不多快一年,貴妃生得一女,但此女不足三天就夭折了,貴妃心痛,請來護國寺的圣僧為女兒作法。其間,貴妃無意中悲切了一句:“愿我兒來世康寧長樂,壽泰無罹。”
哪知旁邊護國寺主持聽了,斷言道:“娘娘心愿恐怕要落空了!小公主今世不能降生,蓋因為另有其女奪了公主的命格,只要此女不除,公主生生世世永無安康?!?
怡貴妃一聽,當即怒火攻心暈了過去,醒來后便大肆分布人手尋找和公主同時出生的人,最終找到了十幾個女孩,怡貴妃當時是想把這些女孩全殺的,但主持又道:“娘娘未尋得真正克命之人,殺了這些女嬰也無濟于事。”
后來,怡貴妃就說服了先皇,動用皇帝的暗衛及各地眼線,最終找來找去,找到了靖安伯夫人頭上……
靖安伯夫人之所以能瞞天過海,偷偷生下龍種(也就是當麗郡主),中間少不了怡貴妃父母的幫襯遮掩。
也就是在那時,丈夫,父母和親姐妹的背叛,徹徹底底改變了怡貴妃。她得知當麗郡主的存在后,反而‘平靜’下來,什么動作也沒做,一直隱忍著,忍了整整十五年。十五年里她利用先皇對她的寵愛,一點一點掌控后宮,掌控朝野,直至最后先皇被架空,怡貴妃徹底掌控朝野內外,文武百官,并最終在武官的擁戴下登上了女皇的位置。
女皇登基的第一件事,不是斬殺那些反對她的朝官,而是將她的母族及靖安伯府九族之內斬殺殆盡,連襁褓中的嬰兒也沒放過,當麗郡主是個例外。
但女皇留著當麗郡主可不是心存憐憫,而是為了用她的心頭血來供奉當年夭折的小公主,據主持說如此方能化解小公主的嬰靈怨念,讓其順利轉世。
所以,只要女皇在一日,當麗郡主就要受一日的剜心之痛。
…………………………
“不知郡主來此所謂何事?”秋拾讓出了上位,自己坐在右下側首位。
當麗直勾勾地盯著盧姒,她果然很美,“我來之前去將軍府了,見了宋將軍的次子。”
秋拾不解,婚約已解,你去見宋起英和我有關系嗎?
“看來你還不知道陛下賜婚的事,我一個月后就要嫁給宋起英了。”
就在今天上午女皇突然下旨將二十五歲的當麗郡主賜婚于二十一歲的宋起英,美其名曰補償給大將軍府一個更尊貴的兒媳婦。
郡主和盧府大小姐相比,位份上的確是尊貴不少,可身份上……大將軍府能說什么,只能捧著圣旨叩謝圣恩,然后一個月后敲鑼打鼓歡歡喜喜地迎郡主入府。
秋拾心想:原來如此,這是跑到我這個前任這里炫耀來了?還是立威風?唉!那瘋子不在劇情是啥我都不知道,怎么辦,突然有點想念那瘋子了!
現實那端櫻庭锘破天荒地打了個噴嚏,旁邊的安杭一調侃道:“不會是哪個美女在想你吧?”
呵呵,安杭一你真相了!
秋拾收回思緒,面上故作驚訝,笑道:“那,恭喜!”
當麗郡主:“……”恭喜我終于出嫁,還是嫁給一個殘廢?
盧姡:“……”
桃衣:“……”
秋拾是真沒往那方面想,也不會往那方面想,在她覺得結婚就是喜事,就該說恭喜,沒別的意思。
當麗郡主押了口茶,掩飾尷尬的表情,喝完后干坐了片刻,就離開了淓蕪院。
秋拾:“……”這位大姐,你來我這就是想告訴我你要嫁給我前任了?
盧姡見當麗郡主待了這么一會兒,啥也沒做就走了,頓時心里就不爽了,非常不爽,她本來還以為當麗郡主是來給盧姒下馬威的,所以半路遇到當麗郡主就自告奮勇地帶人過來,可沒想到什么好戲也沒看到。
秋拾也不看盧姡,淡淡道:“你難不成要留在我這吃晚飯?”
“不用,我,告辭?!北R姡說完就帶著丫鬟急忙離去。
盧姡前腳剛走,后腳就有前院的丫鬟來報:“英姐姐,柳大人來了,吵著要見小姐。”
盧姒的另一個大丫鬟露英聽罷,眉頭皺起,問:“老爺和夫人怎么說?”
“夫人說讓小姐去懷桑亭見柳大人。”
其實盧夫人的原話是:讓小姐去對付那姓柳的,就當婚前練練手。
“我去稟告小姐?!?
露英對柳亭苼存有很大偏見,她并不想盧姒去見那個劊子手,稟告完后,她還勸阻道:“小姐,您別去了,那種人還是少惹為好。”
露英那晚被柳亭苼打昏了,是以沒機會見識到秋拾對付柳亭苼的手段,她就怕自家主子吃虧。
秋拾:“五個月后我可是要嫁給他的,你也得跟過去,難道要躲著他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