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涼風四起。
寂靜而幽長的九轉回廊上,年輕女子緩步而來,只見她下頜微揚,背脊筆挺,雙手交疊于腹部,每走一步,都姿態優柔,端莊得體,讓人賞心悅目的同時又心生敬畏,這樣的女子仿佛生來就是站在高處,睥睨眾生的。
忽然一陣風吹來,輕薄的羅裙飄揚而起,形影錯落中,女子身姿更是如畫如仙,美的令人窒息。
然而,這道美麗的風景沒有維持多久,就被忽然躥出來的黑影給驚擾了。
“啊!!來人……”女子身后的侍女還沒來得及呼救,就被那黑影一掌劈暈過去。
秋拾泰然自若地看著來人,雖然看不清容貌,但從輪廓上還是可以看出是個男人,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他應該是受了傷。
一般人這時候應該膽戰心驚地問“劫財還是劫色?”或者聰明的人會說“你別殺我,我什么也沒看見。”之類的話。但秋拾的關注點總是和一般人不一樣。
“功夫不錯,盧府那么高的墻你都能翻進來。”據她目測,盧家外圍那墻至少不低于五米。
“你不怕嗎?”柳亭苼有些驚奇,按理說大半夜路上突然竄出一個人,這個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大小姐此刻不是應該被嚇得半死,然后大喊救命嗎?怎么眼前這位比一個丫鬟還強悍。
柳亭苼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人了!
“不怕。”秋拾誠懇回答,一個沒有情緒的人,又怎么會知道怕呢?充其量只會判斷對方有沒有威脅以及迅速制定下一步動作。她就是這么一個被邏輯思維主宰的非正常人!
“你是盧姒嗎?!!”
“是啊!”
面對盧姒的波瀾不驚,柳亭苼有些不淡定了!他今日夜闖盧府是為了報盧夫人的暗殺之仇,原計劃是把盧姒擄走,好好玩虐一番,然后再把人扔回來,到時候盧夫人這個寶貝女兒可就千夫所指,盧府也會淪為京都最大的恥辱和笑柄。至于盧姒是他未婚妻這點,柳亭苼完全沒放在心上,他就是要讓這些貴族都知道,他柳亭苼不是他們府里養的狗,想打就打想殺就殺的,凡是得罪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就在柳亭苼暗自疑慮之際,秋拾腦海里開啟了和櫻庭锘的對話。
“他是誰?”秋拾問。
櫻庭锘撇了眼大屏幕,漆黑的夜,一男一女相對無言,兩人身姿皆是不俗,靜靜地站在一塊看起來倒挺般配,櫻庭锘很快收回視線,繼續手上的實驗,淡淡回道:“柳亭苼!”
秋拾腦筋稍微轉了幾下,再結合剛才在盧夫人那用晚飯時,老嬤嬤明明很急卻又礙于她在場不好開口的焦急神情,就大致猜到了柳亭苼來此的原因。
“我要怎么做?”
“你接下來會遇到很多突發狀況,難道每次都來問我?”櫻庭锘說著將試管里暗紫色的液體灌入一個盛有透明液體的玻璃器皿里,兩種液體相融,暗紫色漸漸變淡,最后變為粉紫色,隨即液體又通過一根長長的透明的運輸管流向另一端。
“……”
“我接下來要做一個實驗,最近都沒時間管你那邊,你自己看著辦。最后提醒你一句,虛擬夢境是有時限的,你要盡快完成指標。”說完就關閉了意識對話,
“……”是我的錯覺嘛?為什么他突然間那么冷淡?
……
柳亭苼經過一番打量,確定眼前這女子是如假包換的盧大小姐后,只道:“那我就不多說廢話了。”然后往前兩步就要抓人。
秋拾哪會傻不拉幾地站在原地任他抓,只稍微一側身就躲開了那雙罪惡的爪子。
“我要是你,就不會做這種愚蠢的事。”在秋拾的邏輯里,柳亭苼這種報復方式,簡直損人不利己。
因為就算今晚盧姒被他抓走,事發后只要盧夫人不傻,她很快就會知道自己的女兒是被誰擄走了,到時候以盧夫人護女的心以及盧家在朝堂上的勢力,柳亭苼絕對落不到任何好處。況且盧姒和他還有婚約,這未過門的媳婦出了意外,他這未婚夫面上也不光彩。
所以總結起來,秋拾就覺得這柳亭苼就是缺根筋。
被認為缺根筋的柳亭苼聽到有人罵自己蠢,而且還是他最討厭的貴族之女,當即就火了,“這會兒還嘴硬,等待會兒扒光了你衣服,看你還……啊嗚~”威脅的話還沒完,柳亭苼突然感覺□□遭受一記重擊,疼得他瞬間縮成蝦球。
“你這個賤~”
秋拾只動了下腿,柳亭苼很沒骨氣地把‘人’字給吞了下去。
“還有什么要說的嗎?”秋拾的語氣從始至終都是一條直線,沒有絲毫起伏。但卻意外地給人一種淡然自處,不喜不悲地超脫之感,至少柳亭苼現在就是這么認為的。
“沒,沒有。”
“那你還不走?”
柳亭苼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里恨道:你下腳那么狠我怎么走,還不快過來扶老子。可就怕說出來這只母夜叉再給他補上一腳,于是話到嘴邊就成了“我緩會兒再走。”
“那你在這待著吧。府里的巡衛很快就過來了。”秋拾說完就徑自往前走,也不管身后昏迷的丫鬟,反正一會兒巡衛會把她送回來的。
“你……等等。”柳亭苼怕一會兒真被巡衛抓到,可就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于是硬忍著胯間之痛,佝僂著身子跟上去。
“跟著我做什么?還想挨踢?”
你個賤人,今日之仇老子記住了!即使心里恨得要死,柳亭苼面上依然‘笑臉’相迎,“我現在這樣,你家那高宅大院我翻不出。所以……”不跟著你跟著誰。
秋拾不再作聲,徑自往自己淓蕪院走去。
柳亭苼不知咒罵了句什么,然后迅速跟上去。
……………………
這是柳亭苼第一次進女兒家的閨房,明顯和男子冰冷的臥房不一樣,這屋里每個木柱上都掛著淺橙色的落地紗,和桌上放著的一盆盛開的金盞菊遙相呼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梨花香,柳亭苼尋香而去,側間里放著一頂半人高的雕花鏤空鎏金香爐,香味就是從爐里飄出來的。
“這是什么香?回頭給我也弄點,挺好聞的。”
秋拾連個眼神都沒給他,直接走進內臥。
柳亭苼面上混不在意,但心里想的卻是,現在你敢給老子拿架子,日后等你的嫁過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逛完側間,柳亭苼出來時看到堂廳的茶幾和闊床上擺著精美的糕點和時鮮的水果,他隨手拿了個蘋果,用袖子一擦,張口就吃。
“沒洗。”秋拾眉頭一皺,似好意提醒道。
柳亭苼又咬了一大口,邊嚼邊說:“我一大老爺們哪計較這些。”說著他又轉悠到了浴凈房門口。
“嘖嘖,這個屏風可比宮里的都漂亮!”屏風上繡著鳳穿牡丹,遠遠看去鳳凰竟跟活的一樣,柳亭苼雖然不懂刺繡,但也見過不少好的繡品,自然也知道這屏風肯定價值不菲。
這盧府不愧是百年望族,好東西可真不少,剛這么想,柳亭苼就眼尖地發現了墻角閑置的一面銅鏡,這一看可不得了,這不是前朝太/祖皇后的龍鳳雙鏡中的龍鏡嗎?
柳亭苼前年在女皇壽誕上奉獻的就是雙鏡中的鳳鏡,當時苦尋不到龍鏡,他還遺憾了好一陣兒,沒想到龍鏡卻在盧府的犄角旮旯里,看看這上面的斑駁痕跡,盧府的人肯定沒拿這鏡子當回事,這得多富有才能把開國皇后的寶鏡放在浴凈房的角落里啊!
柳亭苼帶著震驚的心情,把盧姒閨房各處轉悠了一圈,最終只得感慨道:“你屋里的寶貝可真不少,等嫁給我的時候,記得把值錢的都帶上。”
秋拾直接無視他那副娶個媳婦賺大了的得意樣,對著妝奩拆掉釵環,松下發髻,頭皮一放松,她整個人舒暢不少。
可眨眼間,見柳亭苼自來熟似地往她床上坐,秋拾側頭睨了一眼,冷聲道:“你敢坐下去試試?”
“恭喜親愛的體驗客戶,您的‘怒’指標上升至3,‘惡’指標上升至2。”
秋拾腦海里出現一個虛擬屏幕,上面是一個條形圖,縱坐標是0-10的數字,橫坐標是喜怒哀樂愛惡欲七項指標,其中‘怒’和‘惡’分別出現3個和2個紅色的小方格。
原來指標是這樣形成的!
……
柳亭苼屁股還沒挨著床,聽到盧姒冷冰冰的語氣,身子下意識地僵住,就那么保持著撅屁股的姿勢,猶豫要不要起來?畢竟胯間的陣陣余痛還在提醒他這頭母夜叉有多彪悍。
但是轉念間又一想,剛才在走廊上天黑看不清,這才著了這母夜叉的道,如今是在她閨房里,他就不信她敢亂來,到時候若是把丫鬟仆婦們吸引過來,她可就清白不保了。這么一想,柳亭苼多了幾分底氣,果斷一屁股坐在盧姒床上。
柳亭苼不但坐了,還躺了,連鞋子都沒脫就踩在床上,還翹著二郎腿,悠哉地跟在自己家里一樣。
“恭喜親愛的體驗客戶,您的‘怒’指標上升至4,‘惡’指標上升至3。”
秋拾壓抑著聲音低吼道:“柳亭苼!!”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靈光一閃,柳亭苼想起來好像是自己剛才那句“等你嫁給我”暴露的。
靠,我是豬嗎?柳亭苼暗自唾罵一聲,然后手腳麻利動作如風‘刷’地一下從床上跳下來,好在他動作及時,要不然盧姒手里的簪子,指不定得在他身上哪個地方戳一個洞。
“不就躺一下你的床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再過半年,我們可是要同床共枕的!”柳亭苼說話間已經從內臥退到外間,隨時做好開溜的準備。
秋拾盯著床鋪上兩個泥乎乎還帶著青草的大腳印,連吃了柳亭苼的心都有。她從小到大,什么異樣都能偽裝克服,唯獨潔癖癥克服不了,好在有潔癖的人不止她一個,所以她才沒有刻意規避這一點。
但這次,柳亭苼成功地觸動了她的底線,結果就是:“恭喜親愛的體驗客戶,您的‘怒’指標上升至7。”
對上盧姒火苗熊熊的雙眼,柳亭苼心里咯噔一聲,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現在跑還來……
“啊~謀殺親夫啦~”
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