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兒垂下眼簾,一滴淚滑落臉頰,她抿了抿唇,輕聲道:“是不是很吃驚?我也知道自己當初有多不要臉,可是……我想賴在他身邊,哪怕是要學著那虞貴妃活潑明快,哪怕是用自己不擅長的方式與夫君交流,我也不要……不要看著他孤獨一生。”
顧天瑜斂眉垂眸,睫毛與身軀一同微微顫動。她銀牙緊咬,眼底一派懊惱凄冷,腦海中是當初自己的懇求,和他每次來時,眼神中的悵惘,她只當他是不舍,卻不知,原來他為了自己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
她扶著案幾,身體劇烈的顫動著,連著案幾上的毛筆也一分分的顫動。李婉兒有些失落的抬眸問道:“你是不是很生氣?我其實是最沒有資格和他站在一起的人罷,什么沈夫人,什么侯爺唯一的妻子,咯咯,我不過是……不過是一個厚顏無恥的女人罷了。”
顧天瑜搖搖頭,“不,你沒有做錯,我也沒有瞧不起你……只是,我只是覺得沈將軍太傻,何必為了一個那樣狠心的女人而……糟踐了自己,糟踐了你,你也是……也不該承受這些……不該……”
是不是當初選擇回去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她顧天瑜自認為自己狠心,恨透了那樣的自己,卻沒想到,沈墨濃為她付出的代價,是那樣的慘重。
而這個可憐的女子,她端莊秀麗,貌美如花,原本該有一個奉她為掌上明珠的夫君,卻也因為顧天瑜而遭受這樣的夢靨。顧天瑜不敢想象,當李婉兒如愿穿戴上鳳冠霞帔,忐忑坐在床榻上等待著心心念念的夫君掀蓋頭,等來的卻是一張沒有柔情的面容,她的心情究竟有多復雜失落。
李婉兒搖搖頭,淺笑道:“不,這一切都是我選的,我早就知道,嫁給他不可能是百花爭艷,只可能是一片荼靡,但是因為是我選擇的,所以我不后悔,只要能看著他,能親自在他身邊照顧他,我對所遭受的一切,甘之如飴。”
又是一個癡情的人兒啊,可是為什么這些癡情人,永遠都得不到幸福呢?而她薄情寡義的顧天瑜,有何資格得到他們的愛……
李婉兒見顧天瑜不語,拉著她往梨木花桌前坐下,為她斟了一碗茶,繼續道:“可是這樣的苦,嫂子一個人受便夠了,妹妹,你也莫怪夫君無情,他能收你為‘義妹’,待你定會不薄,日后你會找到一個待你千萬分好的男人……過著和和美美的日子,不像姐姐這般,縱然使出渾身解數,他對我也只有厭惡和疏離。”
顧天瑜有幾分愕然,不曾想沈墨濃竟要收自己為義妹,她自然明白沈墨濃的良苦用心,只是這樣一來,她越發內疚。
李婉兒見她怔忪不語,以為她不愿做這義妹,無奈太息道:“妹妹,若他點頭,你入了這沈家的門,做了這沈家的媳婦,嫂子也毫無怨言,只可惜……他的心里說到底只能裝得下那一位奇女子,縱然兩年前她已經因病離世,可他的牽掛,從未斷過。”
顧天瑜點點頭,努力壓下眼底淚水,哽咽道:“我明白,我明白,我對將軍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看到他過得不好,看到嫂子這么辛苦,我若獨自幸福,那是多么殘忍的事情?倒不如離開這沈府,尋一個簡單的去處……各自相忘的好。”
李婉兒恨不能將頭搖成撥浪鼓:“傻丫頭,莫要胡說八道,你已經無依無靠,在這京城魚龍混雜,你又生的這般嬌俏,一不小心便會遇到壞人,我們怎會讓你離開?”
“可是……”
可是她如何有勇氣面對這樣的沈墨濃和李婉兒?如何有勇氣,看著他們因為自己而悲劇的生活。
門外,站立許久的沈墨濃緩緩撫上門框,啷當的響聲讓顧天瑜與李婉兒愣在那里,下一刻,沈墨濃推門而入,目光沉沉望著目光恍惚的顧天瑜,努力壓下心底苦澀,頷首道:“你就在這里住下吧,就像你嫂子說的,在外面的話,我……如何能夠放心?”
他就那樣目光幽幽的望著顧天瑜,看得她恨不能立即消失在他那繾綣深情中,可是直到最后,她潰不成軍,只能點頭,聲音喑啞道:“……好。”
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我有何資格拒絕?
沈墨濃松了一口氣,他知道顧天瑜一向說一不二,若她真的堅持離開,他又怎么會強行將她留下?這個世界上,他最不想勉強的便是她……
沈墨濃轉動眸子,望著此時緊緊捏著茶盅,神色有些慌張的李婉兒,知道她怕是覺得他已經聽到所有的話,關于他對顧天瑜的感情,是任何人都不敢多說的事情,作為他的夫人,李婉兒當然也懂得,所以,現在的她就好像一個犯錯的孩子。
沈墨濃轉過臉來,語氣淡淡道:“皇上賞了我一匹極好的織錦綢緞,我已經讓人送到了夫人房中。我回書房了,你們繼續聊一會兒。”說罷,不等兩人反應過來,他便轉身,平靜的離開了。
李婉兒捏著帕子,怔怔望著遠去的背影,旋即,笑靨如花,拉著顧天瑜的手激動道:“妹子,他沒有怪我……”
顧天瑜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是啊,他怎么會怪你,將軍他人很好,一定也知道這世上誰對他最好。所以,嫂子,千萬不要放棄,終有一天,我相信……院中合歡花會開的。”
李婉兒淺笑,兩頰染上一抹紅暈,她搖搖頭:“我不奢望合歡花開,但求他能放下心中執念,哪怕不愛我一分,也不要因那已逝之人而傷感。”
顧天瑜垂眸,然喉間有話,若再不說,她怕自己就要被逼瘋了。抬眸,她故作自然,眸子清明,語氣也有些漫不經心道:“剛剛嫂子說那虞貴妃兩年前已薨,聽說當初皇上與她伉儷情深,他……怎么樣了?”
李婉兒搖搖頭,臉上閃過一抹譏誚,冷聲道:“自古帝王多薄情……皇上當年后宮只有虞貴妃一人,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癡情的種子,誰知……呵呵,不過一年,他又重新納妃,整個后宮如從集市,雞啊狗啊的,隨便都能進入。”
說至此,她眼底譏誚更甚,銀牙緊咬道:“你知道么?現如今最得寵的妃子乃是一民間女子,潑辣兇悍,恃寵而驕,可憐了我那毫無心機的表妹,入宮只有三個月便被她逼死,皇上對此卻視若無睹,繼續對她十分寵愛。”
顧天瑜緊緊捏著茶盅,面色不定,眼神游離,杯中茶水潑灑而出,她亦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