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能耽擱了,眼見著面前的女子,步步為營,不久之后,這天下便會掀起一場亂世風云,而他,是默默跟在她的身邊,做看著她一步步只手遮天的女皇,還是將那失去的國家奪回來,做他高高在上的皇帝?
答案不言而喻。
公子玉簫忘不了那些為了他而丟了性命的人,忘不了那日雨夜里,他與張皓軒偷偷做出的約定,忘不了于忠那殷切的目光。
他,有什么資格再浪費時間?
公子玉簫起身,轉身來到榻前,抱起小魚兒,而后沖顧天瑜微微頷首,顧天瑜只是垂下臉來,整個人似一團小小的棉花般蜷縮在那里,不看也不管公子玉簫,公子玉簫毅然決然離開,房門關上的那一剎,他聽到顧天瑜將那被茶盅狠狠摔在地上,而發出的清脆的破裂聲。
顧天瑜無精打采的躺在榻前,她將頭埋進兩腿間,眼底的淚卻翻涌而出,她的唇角卻古怪的揚起一抹笑意:“我以為你有片刻記起了我,不曾想,你的所有的溫柔,不過是為了讓我成全你和她。公子玉簫……你當真愛的是我的面容,卻忘記了我的靈魂么?你不是說過……我顧天瑜……是天下獨一無二的么?”
顧天瑜就那樣坐著,直到燕小六回來,她才愕然發現,原來不知不覺天已經暗了,沒有點燈的房間,只有自窗戶間透進來的一道光,小心的照在那床榻上清瘦的小人,顯得那樣我見猶憐。
燕小六點了燈,見到這樣的顧天瑜,他的心下一沉,旋即便轉身,準備去找公子玉簫算賬,顧天瑜卻似突然清醒般,冷聲道:“小六,站?。 ?
燕小六氣哼哼的轉身,咬牙道:“姐姐,你何故這般折磨自己?”
顧天瑜有些疲倦的捏了捏眉心,淡淡道:“我無妨,罷了,反正再過不久,我們便再沒有了瓜葛,你就原諒姐姐而今那小小的任性吧?!?
燕小六緊緊攥著的拳頭,卻在顧天瑜那無限哀傷的眸光中,緩緩松開。
顧天瑜微微抿唇,露出一抹苦笑,旋即目光犀利的望向燕小六的右手,蹙眉道:“今日之事,辦的如何了?”
燕小六走上前,將那面皮丟到桌子上:“這是張公公的面皮,按照姐姐的吩咐,今夜駐扎在宮中的那批張公公的人,也已經被斬殺掉了,加之趕到郊外的那一批,足足有兩千人?!?
顧天瑜微微頷首,面上并無多少驚訝,她語氣淺淡道:“接下來,只要安靜等待士兵的成熟,拿下西涼,再在全國制造些混亂,與朝廷的正面對決,指日可待?!?
燕小六目光炯炯的望著顧天瑜,似是有什么話要說,又一副怕她生氣的模樣,他蹲下身子,將那細碎的瓷片一片片收拾好,目光卻往對面那空空如也的床榻上瞟去。
顧天瑜何其細膩,怎會不知道燕小六想知道什么?遂她緩緩開口道:“她被公子玉簫抱走了,今夜,于忠應該就會帶著她離開,你若牽掛,便去見她最后一面吧?!彼f這話時,不似平時對他那般柔和,而是帶著幾分吃味。
燕小六搖搖頭,忙道:“姐姐莫要誤會,她是公子玉簫的人,小六不見也罷,只是……”
“好了,別再說了。”顧天瑜卻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聲音又多了幾分冷意道:“不要說那些有的沒的借口!我還沒有那么笨!”
她說到最后,幾乎是喊出來的,燕小六沒有想到她會突然發那么大的脾氣,一時間,他茫然站在那里,臉上帶著幾分犯錯的不安,一雙眸子越發小心翼翼的注視著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
顧天瑜自己也愣在了那里,她雙手緊緊抓著被子,渾身因為慍怒而微微發抖,她大口大口喘息著,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而后,終究無力的喃喃道:“對不起,我有些不舒服,你出去吧。”
燕小六沉默良久,方緩緩開口道:“姐姐……對不起?!?
“出去……”顧天瑜雙手捂頭,面色中滿是痛楚。
燕小六飛快的逃離房間,他的大腦一片混沌,只知道自己惹怒了顧天瑜,在她的心千瘡百孔的時候,他又往那傷口上深深插了一刀。
他頹然的走在二樓的長廊中,直到走到盡頭,看到一身黑衣的阿大斜倚門前,面色冷硬的望著他,突然就覺得很委屈,燕小六咬了咬唇,豆大的淚卻依舊不受控制的落下來,他搖搖頭,聲音哽咽道:“大哥,我沒想過要惹姐姐生氣的……”
阿大目光怔怔的望著燕小六,記憶里,這個努力學著他們,自很小時候便忘記了該怎么笑怎么哭的少年,而今,卻似個普通的孩子般,聾拉著腦袋抽泣著。阿大無奈搖頭,眼底閃過一抹心疼,他拍了拍燕小六的肩膀,語氣難得柔和道:“不要再自責了,主子只是心情不太好,你若再露出這種表情,她只會更難過?!?
燕小六聽了后,慌張的擦了眼淚,然后重重點了點頭道:“沒錯,我不能讓姐姐再傷心了,姐姐……好傻。”
阿大沒有說話,像他們這樣一出手,便注定為了別人而拋棄生死的人,興許永遠都不會明白,那蝕骨的愛情,究竟有多么讓人戀戀不舍,以至于他們明明在千瘡百孔之后,依舊執著的想要抓住它。
“走吧,餓了?!卑⒋笤俅闻牧伺难嘈×募绨颍憷聵牵爸髯右苍擆I了,我待會兒去給她送些飯菜,你今天就別過去了,知道了么?”
燕小六扁了扁嘴巴,眼角還掛著幾滴淚痕,他卻倔強的點頭道:“我知道了?!?
房間內,顧天瑜將自己裹成一團麻花,只露出小小的半個腦袋,那雙剔透有神的眸子赤紅,卻始終無淚滑落。
“shit!”良久之后,她只是憤恨的低罵一句,而后將被子一踢,一骨碌從床榻上爬起來,她的身體已經有些孱弱,不過這并不影響她的動作。她將那人皮接過,而后便開始認真的打磨,清洗,一時間,方才那悲傷的她,瞬間消失不見。
公子玉簫站在門外,透過縫隙,他安靜的望著忙碌的她,他的眼底,同時滿滿都是訝異,他從未見過一個女子,在傷痕累累后,能如此迅速的便恢復,不,有一個人……想及此,他胸前一震,突然想起還有一個人,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