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加奈醒來的時候, 時鐘已經走過了十點。
昨夜的她和敦賀蓮交談后很快又陷入了無法克制的困倦。
全身無力,頭痛欲裂。
她發現原本充沛在身體中的魔力都在一夜之間被消耗殆盡。
習慣了魔力滋養的身體失去了支撐,便顯現出了肉身的疲倦。
她捂著腦袋坐起身, 輕嘆口氣。
昨夜如果沒有猜錯, 她應該是以靈體進入了敦賀前輩的夢境。
那個夢境就算不是真實的場景, 但幾乎也能肯定, 在敦賀蓮過往的人生里, 一定出現過類似于那些場景的黑暗時光。
暗巷里的少年不過十幾歲,像敦賀蓮那樣溫柔的人會在那個時光里遭遇到種種不公嗎?
手冢加奈不了解校園生活,更不能理解那些校園暴力的來源, 可是似乎這樣的惡性在如今的這個世界是常見的?
開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加奈?”
進來的是手冢彩菜。
“啊!阿姨?!笔众<幽握苏路?,這才發現昨晚的衣服正皺巴巴地宣示著自己的存在感。
昨晚……是敦賀前輩把她抱上|床的?
手冢彩菜面露憐惜, 雖然加奈看似不在意, 昨晚被本間崇收走手機的時候也沒多大反應, 可是應該還是一晚上為了這些事輾轉反側了吧。
她沒有詢問加奈關于昨晚他們離開后的事情,抬手綰了綰她的頭發:“加奈, 我帶了早餐過來,你差不多準備起床吧。還有就是——艾薇兒已經到了日本,現在正在從機場過來,大概四十分鐘內會到達。”
艾薇兒·沃德。
對于手冢加奈來說本應熟悉的人物。
“加奈,艾薇兒這幾年不能過來, 也是因為她很害怕你對她的排斥。她是一個為了你能夠付出一起的母親, 這次, 好好和她聊聊, 好嗎?”手冢彩菜知道艾薇兒的再婚讓手冢加奈一直耿耿于懷。
可是他們都明白, 一些決斷對于成年人來說,是無法選擇, 只能接受的。
所以他們能夠明白艾薇兒在結束了這段婚姻后的選擇。
只是那時候的手冢加奈是一個孩子,自然不能明白艾薇兒所受的傷。
艾薇兒的到來打斷了手冢加奈的早餐。
“彩菜,好久不見。”她的妝容依舊完美,如果不是知道她連夜趕了過來,手冢彩菜幾乎看不出她臉上的憔悴。
“艾薇兒,快坐下?!笔众2什艘恢焙芟矚g這個嫂子,就算現在手冢仲彥早已不在,她們的關系一如往常。
艾薇兒小心地瞥了手冢加奈一眼,語氣里有些尷尬。她堆起一個討好的笑:“加奈……”
艾薇兒這輩子討好的對象可能只有手冢加奈一人。
“母親?!笔众<幽尾⒉恢涝撊绾闻c艾薇兒相處,只得用與愛麗絲菲爾·愛因茲貝倫的交流方式應對。
這顯然是個錯誤決定,艾薇兒的臉色變得蒼白。
手冢加奈求救的目光投向手冢彩菜。
手冢加奈曾經的記憶沒有給現在的她任何一絲相處的建議。
手冢彩菜再度揚起微笑:“加奈,先把早餐吃了?!?
艾薇兒不敢多言,只得坐在對面眼巴巴地看著手冢加奈,渴求的目光讓一貫禮儀周到的手冢加奈都有些拿不住筷子。
盡可能迅速地解決了早餐,手冢加奈暗舒一口氣,再度把目光投向艾薇兒。
“你們母女好好談談,我……”手冢彩菜想給她們一個單獨的空間。
“彩菜,請你一起留在這里吧?!卑眱弘m然有些失落,但她更不想和女兒關系更僵,“加奈,我要和你說一些,以前的事情?!?
艾薇兒終究還是一個女強人,既然下定決心不再隱瞞,她的敘述也不再拖拉。
艾薇兒是在手冢仲彥回國后的第四年發現了貓膩。
她原本去往上海的出差預定由于臺風航班取消,停留在了作為轉機地的東京。
艾薇兒自知陪伴丈夫的時間不多,決心給手冢仲彥一個驚喜。
她獨自駕車到了他的工作室,卻意外發現手冢仲彥和一個女子同車來到工作室樓下。
手冢仲彥的襯衫明顯有一些褶皺,那個女子親密地給了他一個吻,隨后調笑著,兩人上了樓。
艾薇兒如遭雷擊。
似乎有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讓她在這個酷暑里都感到寒冷。
所有的誓言都如同泡沫一般,隨風消逝。
她沒有打草驚蛇,而是通過她的人脈,找到了一家可靠的偵探事務所,讓對方幫她調查手冢仲彥。
所有的事情只要發生過,就會留有痕跡。
更何況,手冢仲彥似乎也沒有多少掩飾的樣子。
艾薇兒不知道何時那個曾經跪倒在她膝下的男子成了一副她不認識的樣子。
離婚。
艾薇兒在拿到了確切證據的時候就決定了這一點,但她卻在起訴時猶豫了。
她還有一個牽掛。她唯一不舍的女兒手冢加奈。
依照女兒和他們的親疏情況,手冢加奈會選擇手冢仲彥這件事幾乎不是一個需要思考的事情。
艾薇兒雖然對丈夫失望,但卻不希望女兒以后與自己的距離愈發遙遠。
她決定要先從女兒這里獲得信任與好感后,再提出離婚的事情。
精明的算計。
手冢彩菜聽到這里都覺得膽寒。艾薇兒果然不是一個簡單人物。
艾薇兒見手冢加奈的面色平靜,稍稍松了口氣。
之后艾薇兒便減少了工作,一心一意陪伴女兒。
她的付出有了出乎意料的回報。
手冢加奈和她的關系漸漸回溫。
可就在這個時候,手冢仲彥卻突發暴病,進入了醫院。
“他的重病并不是所謂的勞累過度?!?
艾薇兒的一句話讓手冢彩菜握緊了雙手。
這個事實,是他們一直努力回避的傷疤。
手冢國一作為曾經的警署高|官,一直都沒有擔心過子女們會走上歧途。
可卻是這個兒子,在三年前以生命為代價,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手冢仲彥從小就在手冢家耳濡目染,應該要比一般人清楚這些東西的危害性。
可就算如此,他依舊陷進了那個漩渦。
雖然警署后輩們向他多次保證,手冢仲彥的體內沒有查出任何違禁品的成分,但手冢國一知道,那個東西絕對是有成癮性的。
wωω¤Tтkā n¤C〇
要不然那么疼愛妹妹的跡部家主怎么不顧會妹妹跡部優子的哭喊吵鬧,仍舊給她斷了那個藥物?
艾薇兒毫無隱瞞,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了手冢加奈。
在手冢仲彥死后,艾薇兒不愿她繼續沉湎悲痛,在那段時間里經過一系列調查也算是對日本男兒產生了生理性厭惡,考慮到手冢加奈對于父親的尊敬以及國內可能掀起的風波,立刻將那時對不二周助有了強烈依賴的手冢加奈帶回了美國。
艾薇兒深呼吸,看似平靜的她實際上再次撕裂了心中的傷口。
隨后,她便見到往日柔弱的女兒,緩緩地點了頭。
“我知道了?!?
只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艾薇兒胸口一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手冢彩菜給她使了眼色,趕緊說你的事情啊!現在不解釋等什么時候?
艾薇兒心中又是一痛。
畢竟被最為珍惜的女兒指責的感覺如同刀絞。
“還有……我和愛德華的事情……”
艾薇兒明顯忐忑不安,在手冢加奈的認知里,是艾薇兒出軌,在父親死后兩年就和另一個人喜結連理。
手冢加奈看向她。
她的眼里平靜無波。
艾薇兒一愣,不由自主地開口:“愛德華·斯威爾是我的青梅竹馬,曾經我們有過婚約,在我結婚后,他一直未婚。后來,他還是堅持向我求婚了。”
“他對你好嗎?你們現在幸福嗎?”手冢加奈低聲問道。
艾薇兒小心翼翼地點頭:“是的……”
手冢加奈打斷了她接下來的道歉,“那就好?!?
在手冢加奈的心里,艾薇兒一定占據了很重要的位置。
如若不然,她的心口為什么在隱隱作痛?
她的眼眶發酸,視線模糊。
可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阿爾托莉雅不能獲得常人的感受,所以,她只能不斷確認著周圍人的幸福感繼續前行。
只要他們說自己的生活是幸福的,并且能夠露出滿意的微笑,那么,她就有一往無前的力量。
艾薇兒徹底繃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她知道她的加奈是一個溫柔的孩子,所以,她才那么容易受傷。
可是如今的她,寧愿含著淚水,也要祝愿她幸福。
“加奈,愛德華也很掛念你,以后,我可以帶著他一起過來見你嗎?”艾薇兒覺得夢想近在咫尺。
手冢加奈微笑:“當然可以。”
艾薇兒擦掉眼角的淚珠,和她一起笑。
門鈴聲再響。
本間崇一臉喜色走進門來。
見到艾薇兒·沃德,他也不驚奇:“艾薇兒,好久不見?!?
艾薇兒雖然有些狼狽,但一見本間崇就切回了女強人模式:“崇,現在的輿論如何?需要沃德家族和斯威爾家族聯合聲明嗎?”
兩個家族的聯合聲明。
本間崇沒想到斯威爾的下任家主竟然也參與到了這個斗爭中。
艾薇兒自信地微笑:“加奈是我的女兒,是手冢家的女兒,也是愛德華的女兒。我們會讓自家女兒忍氣吞聲?笑話!”
現在唯一的決定人就是手冢加奈。
如果她不愿被家族庇護,那么他們會成為隱形的后盾,如果她希望表明身份,那么他們就是為她沖鋒陷陣的刀槍。
“我愿意承擔起家族之重?!笔众<幽螌⑹址派闲乜?,“愿不辱家族之名。無愧于給予我姓名的父母。”
她的宣誓讓艾薇兒見到了當年的自己。
手冢加奈并不期待庇佑。
她只想給自己找到一個繼續下去的意義。
手冢加奈的遺愿,家人的期盼,家族的重擔。
阿爾托莉雅從不畏懼責任,因為責任所在,便是她的容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