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難以用言語表達的激動席卷了杉木數馬。多少年了,他多久沒有見到像她一樣,能夠在導演之前揣摩出人物性格的演員了?
杉木數馬一向在人物形象塑造上頗有自信,此刻看來卻是有些自負了。他沒能像以前那樣遇到難題努力解決,而是企圖用演員演繹的失敗來降低打磨劇本的時間。
這么多年,他也變了啊。
越來越多的追捧,令人眼花繚亂的香車美酒,拿到手軟的獎項以及講究效率的產業化生產,讓他的劇漸漸變了模樣。
本間崇說是和他多年未見,其實他心知肚明,是他的劇已經不再是本間崇的首選罷了。
手冢加奈圓滿地完成了當天的拍攝任務,得以提前回家。
“本間先生,我今晚需要回家一趟,能送我回家嗎?”她詢問著本間崇。今天是手冢家大家長手冢國一的生日,她需要回去為他祝壽。
手冢家。
手冢彩菜正在廚房里奮戰,見她回來滿是驚喜:“加奈,不是說,今天有可能晚點才能回來嗎?”
“今天收工早,我和本間先生請了假,工作相關的內容都移到明天了。”手冢加奈知道壽宴應該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場合,作為孫女還是應該早早回來,“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
“不用啦!”手冢彩菜微笑,“國光和周助還有景吾在后院打球,你去看看?”
手冢加奈雖不想見到跡部景吾,但也不愿駁她的好意,便緩步走向后院。
“加奈……”
觀戰的不二周助第一個發現她的到來。
“不二前輩。”手冢加奈點頭,“好久不見了……”
“是啊……好久不見了……”不二周助已經有挺長時間沒有和加奈好好說過話。
自從他拒絕了她的告白之后,他們之間的關系就再也不是能夠單獨相處的那種感情了。
不二周助算是看著手冢加奈慢慢從孩童變成少女,從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陽光女孩,變成了現在這樣難以捉摸的人。
三年前,加奈的父親手冢仲彥去世,給她帶來了無法彌補的失落與傷痛。
那個時候的他并沒讀懂女孩的心思,所以給予了她很多超出界限的關懷和關照。
在他發現事情的發展已經向一個他無法預測的方向發展的時候,不二周助第一次知道,原來他的溫柔也是會傷人的。
他的溫柔,就像是無形之刃,在不知不覺中,把她割裂得遍體鱗傷。
高中重新有了繼續相處的機會,不二周助很想改變他們之間尷尬的現狀。可是他發現,手冢加奈已經變了。
她不再追隨著他的身影,她走上了一條嶄新的,不二周助所不了解的世界。
藝能界。
這是充滿鮮花與香氛的樂園,但同時也布滿了荊棘與暗流。
通過鏡頭,不二周助看到了更多的手冢加奈。
不二周助很慶幸,手冢加奈終究還是走了出來。但另一方面,他的心中仍舊埋藏著隱痛——似乎那個就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放在他眼前的女孩,也就此消失了。
“工作剛剛結束嗎?”不二周助能夠聞到從她的方向傳來的馨香,是一種鮮活的森林氣息。
手冢加奈在距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是的,不二前輩是一個人過來的?”
“加奈。”手冢國光放下了即將發出的網球,走向場外。
跡部景吾目光復雜地看向手冢加奈。
自從手冢加奈從國外回來后,手冢國光變了很多。他以往絕不可能丟下練習只為了去打個招呼。他為了加奈延遲了出國的時間,其實這是跡部景吾最無法容忍的一點。
前幾次說是為了香織,但其實跡部景吾知道,他只是在發泄著他的不滿。
跡部景吾注定不會繼續網球生涯,也絕不會成為一個職業選手。作為他的最佳對手的手冢國光,即將去完成一個對他來說不可能的夢想。
似乎只要看著手冢國光這樣一路走下去,他的夢想也會得到救贖。
“加奈,你好。”跡部景吾笑著和她打招呼,但手冢加奈能看到他眼中的冰冷。
眼前的這個人并不喜歡她。
是為了香川玉織嗎?
直覺告訴她并非如此。
幾人默契地沒有提起上次的爭執與不告而別。
跡部景吾暫時沒了打球的興趣,將場地交給不二周助。
“跡部先生有什么話想要和我說嗎?”手冢加奈首先開口。
跡部景吾搖了搖頭:“沒什么。”每一個出身大家的女孩都不容小覷,她果然能夠察覺到他隱晦的不滿。
手冢加奈不準備和他做你猜我猜的游戲,也不想因此給手冢國光再次帶來更多的麻煩:“關于香川玉織小姐的事情,我們早就達成了共識,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不要再對對方提出任何多余的要求,這一點你能認同嗎?”
跡部景吾知道這個發作的點確實是他理虧:“對,以后我都不會再追問了。”大家族間的相處有既定的規則,跡部家也不可能允許他多次越界,挑戰沃德家族的耐心。
手冢加奈雖然不工于心計,但這不代表她就是個傻白甜,以往她只是不愿意把這些心思用在朋友和親人的身上罷了。
“那么,你對我還有什么不滿,就一次說出來吧。”手冢加奈自覺沒有和對方有什么交集。
跡部景吾啞了聲。
他能說什么?
手冢國光在國內的滯留,歸根到底也是他個人的選擇。跡部景吾沒有立場去指責手冢加奈,也不可能拎著她的衣領怒吼——都是因為你,國光關鍵的運動生涯的開始,又得無限期推遲。
運動員的生涯是很短暫的。可能突發的傷痛就能讓一個接近神壇的人迅速隕落。
手冢國光是一個有天分的人,跡部景吾可能把他私人的愿望也加在了對方的身上,所以他才會如此迫切憤怒吧。
“是因為什么?”
跡部景吾啞口無言。
他不能完成的夢想,那是他自己的責任。
手冢國光的選擇,那是他心甘情愿的追求。
他今生注定會錯過這個網球場,又有什么資格能夠理直氣壯地遷怒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