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avo!”
手冢加奈的夢境依舊是那天結束拍攝時, 黑澤曉的夸張擁抱。
離開風間芷這個角色已經有兩個星期,但午夜夢回,她仍舊能夠記得那個慘烈的落幕。
因果報應, 無人生還。
“電話~~電話~~”
這個鈴聲來自成瀨的最近的網紅句, 是之前一起拍攝時有幸獲得的真人錄音。
“久遠?”
敦賀蓮的行程十分緊張, 兩人自劇組分手后就再也沒見過面。
“加奈, 你接到了關于今晚圣誕會的通知了嗎?”
看來久遠身邊有別人, 手冢加奈立刻換了稱呼:“是的,蓮前輩,本間先生之前和我說過了……”
“哦……”敦賀蓮的聲音不知是不是因為電波的原因有些失真, 讓人驀然從中感到了失落,“你如果沒決定好男伴的話, 不如和我搭檔怎么樣?”
“啊?”
平安夜就在今晚, 圣誕節這個西洋節日在這個遠東島國竟也有著不輸起源國的人氣。作為追趕潮流的弄潮中年, 寶田羅麗每年都會在平安夜舉行LME的圣誕晚會。
但手冢加奈沒想到敦賀蓮會邀請她。
雖然她也在苦惱男伴的選擇,但她也沒有準備詢問敦賀蓮。也曾經考慮過干脆獨自出席。
私交歸私交, 作為LME的頭號男星,搭檔往年都是同樣級別的大神,怎么都不會和現在的手冢加奈搭上邊。
“前輩,和我搭檔沒問題嗎?”手冢加奈早已不是對現代規則一無所知的局外人,她知道這個身份的重要性。
敦賀蓮的笑聲低沉, 更顯出他的磁性嗓音:“你還要和我客氣嗎, 嗯?”
略帶鼻音的呢喃, 像是通過電波注入了一支無形的麻醉槍, 讓酥麻從耳畔逐漸向全身擴散。
“好……的……”手冢加奈低聲答應了下來。
這是什么情感?
這種無法停止的心跳,
這種無法抑制的暈眩,
這究竟是什么?
“喂?”也許是長久沒有回應, 敦賀蓮的聲音有些焦急,“阿爾托莉雅,你怎么了?”
“久遠……”手冢加奈張口,卻沒能完整地發出聲音。
光影模糊,物體的所在忽近忽遠,空間的感知完全陷入了混亂。
她的手指漸漸無力,手機啪的一聲掉到了地板上。
黑暗來襲。
“阿爾托莉雅!阿爾托莉雅???”敦賀蓮的呼喚只等來了急促的忙音。
他的腦海里浮現出那個金發女孩失去意識的樣子。
不!絕不!
一種可怕的猜想襲來,敦賀蓮顧不上社幸一驚恐的眼神,一把奪過車鑰匙,推開門奔跑。
“蓮!蓮!怎么了!?”社幸一跟在他的后面,卻被拉得越來越遠。
敦賀蓮扔掉礙事的領帶,長腿飛快邁出了風火輪的速度。
阿爾托莉雅,你千萬不要有事。
“嚇——嚇……”急促的呼吸,紊亂的心跳,魔力的暴動。
手冢加奈在劇痛中醒來。
身體……好痛……
仿佛四肢都在被火焰燎烤。
血脈中的魔力就像是滾燙的巖漿,要把她的身體從內到外全部破壞殆盡。
“啊——”過度的疼痛讓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舉動,她猛地錘了下地面,地板瞬間龜裂。
衣衫襤褸,血液從中滲透而出。
她拼盡全力,用手肘支撐著,緩慢而又堅定地移向浴室。
敦賀蓮早就把房卡還了回去,自然沒辦法進門。
他迅速地奔進自家客廳,從陽臺一躍而入。
這一眼就讓他心神俱裂。
滿地的獻血,毀損的地板,延續到浴室門口的血痕。
“阿爾托莉雅!”
敦賀蓮握緊拳頭,飛身一踢,玻璃碎片滿地。
他顧不上地上的玻璃碴,直往浴室跑去。
“阿爾托莉雅——”
花灑的水很熱,浴室里滿是霧氣。
但似乎地上的手冢加奈根本感受不到這個熱度,任由熱水沖刷。
敦賀蓮心中一痛,將水溫調低,卻不知道該如何靠近她。
血水已經被沖刷了大半,破損的衣服下,是潔白的肌膚。
敦賀蓮半跪在地上,輕輕攬住了手冢加奈。
渾身滾燙。
敦賀蓮這下終于知道,為什么手冢加奈對于那么熱的水竟然毫無反應。
她的體溫早已突破了人類的極限。
敦賀蓮有一種即將被燙傷的感覺,但他仍舊不愿放手。
“阿爾托莉雅!阿爾托莉雅!阿爾托莉雅——”他從沒有經歷過這種撕心裂肺的呼喊。
就算是在他最無助的少年時期,面對摯友的死亡,都沒有顯露出過多悲傷的敦賀蓮在這一片狼藉中第一次喪失了理智。
好熱,好痛。
魔力充沛到似乎要炸裂了。
阿爾托莉雅憑著本能摸索著。
冰涼的物體。
冰涼的水。
她緊緊地抱住了身前的人。
敦賀蓮在顫抖著。
十二月的寒冬,在毫無暖氣的房間里,任由幾乎刺骨的冷水潑灑在他的身上。
他的懷里是漸漸平靜的手冢加奈。
他不敢放下她。
如果松了手,這個人就會像尼克一樣變得遙不可及。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冢加奈的體溫終于恢復了正常。
敦賀蓮僵硬著身體,將她抱出浴室。
冷風刺骨,這種寒冷直接滲透到了骨子里,讓他的牙齒微微打顫。
他將她帶回了自己的家。
“阿爾托莉雅,我之后會給你賠罪的?!倍刭R蓮咬緊腮幫,將她身上濕透的衣服剝落下來。
她的體溫仍舊比他現在高很多,隔著毛巾,敦賀蓮自覺體溫在不斷攀升。
柔軟的床鋪讓手冢加奈下意識磨蹭了兩下。
理智回爐。
她猛地睜開眼。
昏暗的房間里,只有一盞小燈。
“你醒了?”
敦賀蓮的聲音沙啞,卻離她很近。
手冢加奈的心跳急劇加速:“久——遠?”
她只記得自己在通話中失去了意識,對之后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唔……”手冢加奈掙扎著坐起身,卻見敦賀蓮猛地轉過了身。
“阿……阿爾托莉雅……衣服……你先穿我的……”他結巴得不像自己。
“?。。 笔众<幽芜@才發現自己原來渾身赤|裸。
心跳又不受控制了。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等捧著茶杯坐下時,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把衣服穿上的。
“久遠……我……”
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的欲言又止。
“蓮,你到底去哪里了?晚宴就要開始了!還有,你知道加奈在那里嗎?本間先生怎么都聯系不上她……”社幸一難得敢對敦賀蓮進行如此狂躁的質問。
這是敦賀蓮第一次毫無解釋說明,一意孤行地拋下工作,消失得無影無蹤。
“加奈和我在一起,我們今晚去不了現場,麻煩你和本間先生趕緊處理一下后續,對不起。”
社幸一原本還要繼續問,敦賀蓮卻在說完這句話后第一時間掛斷了電話。再打過去又顯示已經關機。
怎么回事!
社幸一只得按照吩咐先去和本間崇聯系,不要讓媒體看出差錯來。
手冢加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如同行云流水般掛斷電話,切斷電源。
“我們這樣……”手冢加奈覺得這種隨時放鴿子估計會讓他們的經紀人陷入狂暴。
“你現在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嗎?你家現在是什么樣,你知道嗎?”敦賀蓮轉向她。
手冢加奈的腦海里浮現出模糊的影像,隨著回憶的逐步清晰,她的表情越來越茫然。
搞砸了。
怎么解釋?
該怎么辦!
“地板的中心都碎成了渣,滿地的血。我看到的第一眼,還以為自己進了兇|殺現場?!倍刭R蓮的話語如同機關槍一般難以招架,“阿爾托莉雅,我有很多的疑惑,我一直等待著你的解答。你突然昏迷的原因也好,這一次的情況也好,還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事情。我不問,但不代表我不擔心。你知道我這一次進門的時候心臟幾乎停跳了嗎?我一路上所有的糟糕設想都抵不上現實給我的沖擊……我真的很害怕——真的很怕……”
敦賀蓮家的座機再度響起。
“敦賀蓮!你給我解釋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加奈在你家?你做了什么!我立刻過來,你給我等著!”聽筒里本間崇的怒吼,可以明確表達他的憤怒值之高。
敦賀蓮眉頭一皺:“我們走!”現在的他們不能留在這里。
至少在他弄明白之前,他沒有時間和精力為隔壁的可怕現場給其他人編理由。
手冢加奈知道待在這里只會越來越亂,但本間崇他們如果看到了現場,會不會被嚇死?
坐在飛馳的車上,手冢加奈終于打開了從廢墟中找到的手機。
“加奈?你怎么了?在哪里?”本間崇的電話在第一時間就打了進來。
“我……遭遇了一些事故,現在蓮前輩在帶我去安全的地方……”手冢加奈到了此時漸漸找回了往日的冷靜果決,一些不該讓他們知道的事情,是絕對不能泄露的,“我沒事了,但請你們現在不要來找我們,家里那邊還需要你們幫忙遮掩,一定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敦賀蓮這才發現,原來他所認為的小白兔,在撒謊上竟也是個天才。
一路沉默。
天空開始飄雪。
車子漸漸駛入了山林,九轉八彎后,一棟別墅出現在兩人眼前。
“是我家的別墅,從入山處開始就是私有地,不會有其他人進來……”敦賀蓮總算松了口氣。
兩人的手機都是關閉的,寂靜的夜里,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敦賀蓮似乎不滿如今的靜寂,隨手按響了廣播。
Jingle bells,jingle bells……
圣誕歌不合時宜地響起。
雪花一片片落下,蓋滿了車窗。
敦賀蓮幽幽地嘆了口氣,他還是不忍心。
“Merry Christmas……”他不忍心責問她,不愿意逼迫她,所以只得自己后退一步,“阿爾托莉雅,圣誕節快樂……”
零點的鐘聲已然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