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本來就很清幽雅靜的茶樓上其它人紛紛離開而越發安靜,燈火璀璨,空氣卻相當凝重壓抑。
聽到安陵泓宇說自己已讓位,垂首良久的月落塵終于忍不住抬頭。籠霧翦瞳生出淡淡凄迷,她一時沒想到他為何會做出這等選擇,是因為我還是因為三三魔蠱?如果是因為自己,那我豈不是成了襄國罪人?暖流滑過之余,一心只想成全自己所愛之人夢想的她忍不住浮上點點歉意。
轉眸看向月落塵的安陵泓宇讀懂她眼內的疑惑和歉意,因此揚唇淡定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放棄江山也許的確是件會讓世人都難以理解的事,不過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更何況唯有舍了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礙于宋鏗在場,聰明過人的安陵泓宇只能用這種隱諱的話來傳遞自己的安慰——舍棄天下固然是個很難的抉擇,也不乏有月落塵的一部分原因,但最終卻是因為通過這連續數月的征戰和遭遇,他早已看得通透。做完自己應該做的事,也就到了他去尋找海闊天空的時候。
和他心有靈犀的月落塵聽過他此話后旋即就明白過來,櫻紅唇邊終于泛上點點笑意的她卻在暗暗想著自己應該不遺余力的找出破解魔蠱之法,唯有這樣,安陵泓宇才能得到兩人從前所向往的那種煙波深處的自由。盡管自己已不在他身邊,可她仍然想給他最澄明的海闊天空——
因為愛,所以即便就禁錮她依然不悔;因為愛,所以即使只能含淚的成全她亦不會遺憾。韶華短暫易逝,能如此貼心貼肺全心全意的愛一場,也不枉來人世走一遭,更何況她并不是撲火的飛蛾,因為她知道自己在這個男人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濃蜜色肌膚慢慢轉為陰沉黑色,宋鏗冷臉看著安陵泓宇和月落塵相視時后者所綻放的愜意笑容,妒火瞬間燃燒得熾烈起來。不論我做什么如何做,她對我的笑容永遠都是淡淡的難以觸摸的,而安陵泓宇只消一句,她卻笑得如此真實動人。難道,我和安陵泓宇之間的差距就這么大嗎?
他本是人中翹楚,榮華富貴不在話下,而且馳騁沙場多年的他始終都相信只要努力就沒有辦不到的事,現在忽然遭遇感情就遇到如此棘手局面,宋鏗心底的復雜滋味可想而知。意識的習慣讓他習慣從差距這個方面去進行比較,可初嘗愛情味道的他卻還不明白:
愛情大部分時候并不會因為不同人之間的差距而改變,即算現在的安陵泓宇一無所有瀕臨死亡,月落塵依然會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因為他在她心中早已無可取代!
一句有舍才有得本是安陵泓宇用來安慰月落塵的話,可卻讓心緒如潮的宋鏗聽得十分不悅。有舍才有得,安陵泓宇是想舍棄天下來奪回落塵嗎?真是想得簡單!我好不容易遇到傾心的女子,而她也好不容易才心甘情愿留在我身邊,我如何能放開她?不能,絕對不能!
皇叔已逝,晏國戰火紛飛,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我突如其來的傾心,如若我最后連落塵都失去,那豈不成了最大的笑話?
雖說宋鏗平日為人豪爽又仗義,可從本質上來說依然是個有著七/情六/欲的凡人——既是凡胎,在小事上他也許能忍讓大方,但這等人生至關重要的節骨眼上他卻不得不為自己諸般考慮。妒火愈燒愈旺,歷來喜歡直來直往的他黑面如包公,頓時拍案而起吼聲如雷:
“安陵泓宇,你我都是明白人,開門見山吧,你此番來到晏國定是想把落塵帶走,對不對?本王現在把丑話說在前頭,本王絕不會答應落塵跟你走!”
驟然而起的怒氣讓月落塵嚇得一驚,亦讓坐在旁桌的雙影頓時全身繃緊。手中長劍一閃出鞘,黑衫如墨的黑影冷冽道:“南安王,還請你對我們公子客氣點,否則在下的劍可是不長眼睛的!”
宋果和宋強兩人在雙影抽出長劍后也立馬擺出迎敵招式,對黑影的喝斥極度不悅,不禁怒目相視。
氣氛越來越凝重,每個人的呼吸變得清晰,個個嚴陣以待,就連月落塵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臉頰蒼白惶惶不安的看向安陵泓宇。然而,在這劍弩拔張的時候,端起茶碗的安陵泓宇卻淡定自若。
緩緩抬手示意雙影收回寒劍,他慢慢起身和怒發沖冠的宋鏗平靜對視,字字清晰道:
“南安王,我深知如若沒有你阻止東征我很可能全軍覆滅尸骨無存,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落塵前去臨州你和談是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若我知道,我寧愿化為灰燼也不會同意用落塵作為交換條件,這點上次在晏都我就跟你說得明明白白。你問我此番來晏國是不是想帶走落塵,坦白來說,我當然想帶走她!不過,我尊重落塵更了解她是什么人,所以,只要落塵說要留在你身邊我不會強行帶她走,而如若她要跟我走,即算你用千軍萬馬來攔截,我亦不會丟下她!”
坦坦蕩蕩的一番話聽得宋鏗無比郁結,安陵泓宇所表現出來的胸襟和深情似乎都在嘲笑著他現在的所作所為。但是,他并沒有因為這種難受而改變主意,只是將尖銳的眼神拋向粉臉煞白的月落塵。如若她真要跟安陵泓宇走,我的確無話可說,只能怨自己信錯了人,不是么?
“落塵,你愿意跟他走還是愿意留在我身邊?”直截了當問出心聲,前所未有的緊張強勁有力的襲擊著宋鏗的胸口,按住桌邊的雙手已滲出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