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瑯并沒有急著回應她,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這樣子就像是一個正在生氣的小孩。
鄒白有些好奇地扭過頭來,她明明已經道過謙了,難道秦瑯就這么小氣?
不過當她見到后者眉頭緊鎖的模樣時,便將這種想法拋到了一旁,一個生氣的人能這么認真?
但你認真歸認真,總得講句話吧?
既然秦瑯不說,那鄒白就只好自己發問:“秦醫生……”
“為了治好你爸,是不是什么事情你都愿意做?”秦瑯沒等她問完,就出聲打斷。
鄒白被他這幅表情嚇到了,頓時愣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頭:“當然。”
隨即,秦瑯便眉開眼笑起來,扭頭看向身旁的林青峰:“伯父,我想,那個人選已經有著落了。”
“哦?”林青峰眉頭一挑,沒想到走了才這么幾步,這個大難題就被輕易攻克了?
秦瑯認真地點了點頭,又重新將目光投向鄒白:“我需要你替我做的事情并不算太過困難,就是當我治療時,做我的副手。”
“啊?”鄒白微微愣了一下,顯然并沒有想到秦瑯說的事情竟然是這個。
醫生護士這么多,為什么偏偏要自己打下手?
秦瑯從她眼中看出了這份疑惑,他便不由地苦笑了起來:“待會兒讓你就明白了。”
結局的確和秦瑯說的一樣,當鄒白從隔離室里出來之后,整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凝固了起來,那張美麗的臉上充滿了不可置信。
其他幾人眼中也露出了一抹哀愁,雖然作為醫生,這種場面已經見慣了,但內心還是有些感觸。
鄒白表情木愣,眼角閃爍著幾滴晶瑩,她沒有說話,而是快步匆匆走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眾人視線之中。
林青峰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拍了拍秦瑯的肩膀:“小秦,你去看看,別出事。”
點了點頭,秦瑯就快步跟了上去,不過當他走到走道的時候,鄒白已經失去了蹤跡。
“跑得還真快……”秦瑯有些無奈地摸了摸后腦勺,站在原地微微糾結了一會兒,他便挑了一個方向向前走去。
這不是猜測,也不是賭博,更不是碰運氣,而是一種男人的直覺!
走了兩步,秦瑯蹲下身來,從地上撿起一樣小東西,輕輕地塞到口袋里去。
其實這才是他能夠做出判斷的最關鍵因素——從鄒白衣服上掉下來的扣子。
等秦瑯追上這個小妮子的時候,她正端坐在醫院后院的花壇上,低著腦袋,一雙纖纖玉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遠遠地看過去,依舊如此讓人動心,特別是那略微有些孤傲的氣質,更讓她輕而易舉就從人群中脫穎而出,似乎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效果。
這也是為什么秦瑯能夠一眼就在后院里找到她的原因。
“還好嗎?”秦瑯抿了一下嘴,還是決定坐到她身旁,然后隨便找個話題說道。
鄒白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了下去,同時搖了搖頭。
“別怕,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最后無論如何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是死,反正活過一次……”
說到一半秦瑯就急忙住嘴,他發現鄒白正用惡狠狠地眼神盯著自己。
“哈哈,其實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想告訴你,人生自古誰無死,看看到底誰先死……呃,也不是這句,我的意思是……呃……就是……床前明月光……”
“撲哧!”鄒白實在忍不住,捂著嘴巴笑了起來。
秦瑯臉色一變,認真地說道:“我對古文不在行,你不要笑話我。”
“我沒有笑你。”鄒白抿了抿嘴,又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秦瑯看了看遠處那些正在鍛煉身體,做康復訓練的病人,出聲問道:“你怕嗎?”
“不知道。”鄒白搖了搖頭。
“雖然病不在自己身上,但卻仿佛比自己生病還要痛苦,對吧?”秦瑯轉頭看她,那側臉很美。
鄒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啊,這就是人類吧?每次都到即將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
秦瑯探手從身后的花壇里摘下一朵小黃花:“這就是人性,也是人跟動物最大的區別所在,你永遠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能滿足,直到你回頭省視自己的時候,才會發現這一路走來的艱辛和坎坷。”
鄒白有些好奇地扭頭看了秦瑯一眼:“聽你口氣,像是個有故事的人?”
“聽你口氣,也差不到哪里去。”秦瑯微笑起來,美女呵氣如蘭的感覺真不錯,撫在臉上如同春風一般美妙。
鄒白猶豫了一下,低頭沉思了片刻,等秦瑯幾乎都快沒興趣聽的時候,她才開口說道:“我和我爸一直關系不好,小時候他一直在外面應酬,也從來不顧及家庭,還經常發酒瘋,對我媽不停毒打。后來我就跟我媽搬到外面去住,不愿意和他有任何聯系。后來他們離婚了,我也不開始跟我媽姓。”
“我爸曾經來找過我們好幾次,但都被我們拒之門外,直到我媽媽過世之后,我對他更加抵觸。就好像是他把媽媽害死了一樣,每次他來看我,我都會遠遠地躲開。在我心里,從來沒有過爸爸這個角色。”
“直到前幾天我聽說他病重住院,甚至可能撒手而去的時候,我才稍稍有些猶豫,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過來見他最后一面。”
“但你最后還是來了。”秦瑯接口說道。
“是啊。”鄒白微笑了起來,“最后我還是來了,我已經沒有了媽媽。雖然我恨他,但他畢竟是我爸,如果我不來見他,這輩子,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
說到這里,她眼角包含的那幾顆晶瑩,終于忍不住洶涌地滾了下來,滑過那白皙的臉頰,滴落在手背上,濺起一灘小水花。
秦瑯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慌亂地伸出手來,想要替她吧淚痕擦去。
“你干嘛?”鄒白嚇了一跳,急忙躲開那只大手。
“幫你擦眼淚呀。”秦瑯好奇地瞪大眼睛,電視劇里不都是這么演的嗎?
鄒白皺了皺眉頭:“不用了,謝謝。”
“你看這些孩子。”秦瑯伸手指了指遠處正在活蹦亂跳的幾個小孩,微笑著說道,“他們是不是很健康,很可愛?”
鄒白順著他所知的方向望去,點了點頭:“是啊。怎么了?”
“他們上個星期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秦瑯淡淡地說道。
“啊?你怎么知道?”
秦瑯微笑:“因為我是醫生啊!這幾個孩子患的是尿毒癥,隨時都可能離開這個世界,但他們從來都沒有放棄過生活。”
鄒白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說了這么多,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秦瑯看著她的表情,不免笑著問道。
“你是想讓我堅強點,不要因為我爸的事情一蹶不振。”鄒白認真地回答。
“不。”秦瑯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的意思是,千萬不要生病,生病很痛苦的。”
“……”
“醫生哥哥?!”就在這時,一個鶯鶯般清脆的女聲從遠處傳了過來,語氣中充滿了興奮。
秦瑯好奇地抬頭看去,就看到遠處一個男子正推著輪子朝這里趕來,輪椅上坐著一個十五六歲正值花季的少女。
少女面色紅潤,一頭長發披散在肩上,病號服外套著一件黑色大衣,看起來卻也十分精神。
秦瑯微微愣了一下,他覺得這個女孩和那個男人都看上去挺熟悉的,但并沒有想起來在哪里見過。
他便重新低下頭去,對著鄒白說道:“放心吧,我一定會……”
“醫生哥哥!你怎么不理我?”那小女孩又叫了起來。
秦瑯重新抬頭看了一眼,隨即前后左右觀望了好幾圈。
“人家就在跟你說話呢!”身旁的鄒白偷偷拍了他一下,沒好氣地說道。
“我?”秦瑯有些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小妹妹,你認識我嗎?”
“我當然認識你啊!你是醫生哥哥啊!”小女孩調皮地皺了一下鼻子,“我是張曉麗,你不認識我了嗎?”
秦瑯有些委屈地看了看鄒白,見后者沒什么反應之后又重新望向了那個小姑娘:“呃……我……呃……”
“曉麗,你肯定是認錯了吧?當時那位醫生只露著眼睛,你怎么可能記得住?別耽誤人家大哥哥時間。”女孩的爸爸有些歉意地看著秦瑯。
“不,我絕對不會認錯的!這雙眼睛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小姑娘搖了搖頭,然后認真地看著秦瑯,一字一頓地說道,“要腿還是要命!怎么樣?現在想起來了嗎?”
“啊?!”秦瑯差點沒從花壇上跳起來。
這個小女孩,就是上一次林雨婷找他來幫忙的時候,由于體育事故,脊椎骨折的那個女孩。
當時秦瑯問她要腿還是要命的時候,她回答得異常果斷,也給秦瑯的手術打下了一記強行針,才能得到如此好的效果。
只是當時女孩臉色憔悴躺在躺在手術臺上,和現在簡直是判若兩人,所以秦瑯才沒有認出來。
不過女孩的爸爸秦瑯倒是見過,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而已,畢竟見多了美女,對普通人——特別是男人,都沒有什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