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朵康,幽幽說道:“我只是不明白,那隊騎兵不是來接你們兩個回家的嗎?怎么突然又變成敵人了?”
楚風不說話,畢竟是西楚皇室的內(nèi)斗,沈千夢接口道:“這有什么難理解的。如果哪天朵衛(wèi)回到了草原,有沒有可能追殺你?”
“哦,”朵康回應道。與楚風同為皇子,他可以做到秒懂,末了還加了一句:“都是皇位惹的禍,天下烏鴉一般黑。”
楚風看了朵康一眼,這個北楚的皇子也面臨同樣的問題,估計是全天下最懂自己的人了,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還是不敢相信。我真的妨礙了三哥的登基之路了么?”
“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你看不清真相,只因為你身在局中。”沈千夢說道:“如果我是楚漓,有志于大位,我也會想辦法除掉你的。”
朵康和楚風都支起耳朵,想聽聽沈千夢這個局外人的高論。
沈千夢輕咳一聲,說道:“西楚國有希望繼承皇位的,只有四位皇子,現(xiàn)在大皇子流徙江南,二皇子自作孽不可活,而風王你又時時神隱,名聲不彰,楚漓自然是大位的不二人選。但若細細分析,卻并非如此。”
沈千夢看著兩個男人凝神靜聽的樣子,心中頗為得意,皇子又怎么樣,不還是被我唬住?頓了頓,繼續(xù)說道:“要知道,想要登上大位,光有名聲不是夠的。真正能夠決定誰登基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當今皇上。所以,最重要的是皇上的態(tài)度。很不幸,在這方面,楚漓并沒有多少優(yōu)勢。”
楚風接口道:“父皇好像沒有表露過明顯的傾向吧。”
沈千夢點點頭,說道:“這就是問題所在。皇上已經(jīng)在位二十余年,而且經(jīng)歷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風風雨雨,理應將繼承人明確下來,讓朝臣和百姓安心才對。可是皇上在關鍵時刻不表態(tài),說明心里還在猶豫,這樣怎么能讓自認為皇位十拿九穩(wěn)的楚漓安心?”
朵康插話道:“沒有態(tài)度本身就是一種態(tài)度。”他雖然對皇位沒有興趣,但是身在帝王家耳濡目染,很多事情還是能夠看通透的。
沈千夢說道:“而且上次兵諫事件,更會加重楚漓的疑心。風王可以想一想,在兵諫事件中,皇上派對你遠赴河湟尋找救兵,這是最關鍵的角色;而楚漓呢,和我一起被關進了太子的地牢,差點隕命。也就是說,皇上在危機時刻選擇了你挑起大梁,而楚漓,最多是一個誘餌,起到麻痹楚潯的目的!”
沈千夢說到這里的時候,心里頗不舒服。自己也被關進地牢里,豈不也是一枚誘餌?或許連誘餌都算不上,因為月皇根本就沒有考慮過自己。
楚風細細回味,月皇當初派他聯(lián)系黑旗軍,的確在處理危機中起到最關鍵的作用。
沈千夢接著說道:“我相信這次皇上一定派了人到草原上尋找我們兩個,而且負責的就是李牧將軍!楚漓先行一步,派出暗影假扮搜救隊,實則要趁機殺了我們兩個,這樣太子的位置就只
剩下楚漓一種選擇了,皇位豈不是十拿九穩(wěn)?”
朵康和楚風都默然。身在帝王家,兄弟姐妹的親情都變淡了,為了皇位可以毫無原則地殺戮,讓人心生厭倦。這種情況無分胡漢,依照草原人彪悍的性格,朵氏皇族爭起來只會更殘酷。
過了一會兒,朵康說道:“講那么多的道理也沒有意義。現(xiàn)在的問題是,天亮的時候怎么辦?在這里呆下去,早晚對方會找到我們的。”
沈千夢說道:“康王,這草原不是你的主場么?你找到一條路回王庭應該不困難吧!”
“可是如果我遇到追殺你們的騎兵怎么辦?只是一個人而已!”朵康說道。
沈千夢說道:“那只能靠運氣了。而且楚漓派來的人多集中在南邊,為了阻止風王回國。你一路向北的話,應該再碰到他們的機會不大。”
朵康嘆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怕的不止是西楚國的騎兵。都我說是朵氏皇族唯一的皇子,可這也意味著,我成為某些豪強篡位的絆腳石。若是我真的冒冒失失趕回去,說不定會怎么死呢。沒有速不臺在身邊,我可不敢一個人回王庭。”
說實話,作為最小的一名皇子,且不被朵泰的喜,朵康從來沒有想過當皇上的問題。現(xiàn)在自己成了唯一繼承人,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惶恐。那意味著自己不得不卷入政治斗爭的漩渦之中。
沈千夢和楚風都無語。怎么天下帝王家都一副德性。
“我看這樣好了。”朵康說道:“兩位身手不錯,將我護送回王庭,助我找到舊部,順便可以逃脫楚漓的追殺,豈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兒?”
“不行!”沈千夢和楚風異口同聲回答道。
楚風說道:“北楚新敗,你我兩國還是敵國,我身為西楚皇子,去了王庭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千夢更不必說了,殺了術赤,毀掉火油,說不定被你們草原抽筋扒皮呢。”
沈千夢白了他一眼:干嘛說得那么難聽,抽筋扒皮這個詞太有畫面感。
楚風接著說道:“對了,你們不是和這一帶的草莽比較熟悉嗎?像無心宮和大漠飛鷹,如果尋找他們的幫助會不會好一點?”
朵康啞然失笑:“那是與虎謀皮。我北楚興盛的時候,給這些一點甜頭,他們勉強合作;現(xiàn)在北楚已經(jīng)是這個樣子了,這些沒有信義的人落井下石的機會更大一些。”
“那怎么辦,回不了西楚國,也回不了北楚,天下之大,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了嗎?”沈千夢的話,說出了三個人的心聲。
現(xiàn)在戰(zhàn)爭好不容易結束了,為什么感覺對三個人來說,麻煩才剛剛開始。
“要不這樣吧,”朵康說道:“我們一路向西,跨過草原,翻越天山,進入大漠。我想楚漓的勢力不會大到連大漠都控制吧?到了那邊我們就安全了。而且現(xiàn)在西楚與北楚的戰(zhàn)爭結束了,商路應該已經(jīng)恢復。到時候我們?nèi)齻€人易容改裝,跟著商隊再從玉門關回到西楚國。你們知道,往來邊境的
商人魚龍混雜,我們?nèi)齻€人很容易混在其中回去的。”
沈千夢和楚風都瞪大了眼睛:這朵康腦洞開得足夠大,居然要讓三個人在沙漠里畫個圈子回來?這,這也太離譜了吧。
沈千夢說道:“康王,你說實話,是不是想去沙漠里面游玩一番,假公濟私要我們陪你去?”
朵康的臉微微一紅,還真被沈千夢說中了心事。其實他本就不想回到王庭那個是非之地,如果一路向西的話還有沈千夢同行,豈不快哉?
對于沈千夢,之前無奈分別,自己卻又被楚漓的騎兵截了回來,讓朵康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兩個人的緣份斬都斬不斷。現(xiàn)在有這個機會,豈有主動放棄的道理。
不過他嘴上說道:“除了往西走,我們還有其他的路可選么?”
沈千夢和楚風對視一眼,朵康的建議雖然有些離譜,但未必不可行。畢竟楚漓也不會想到兩個人會跑到沙漠里吧。現(xiàn)在往南和往東肯定到處都是楚漓的細作,往北是北楚王庭等于深入虎穴,也只能向西了。
第二天天光見亮的時候,三個人便啟程了,順著與太陽相反的方向向西馳騁。清晨的空氣清洌無比,草原又是異常遼闊,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策馬狂奔,讓人心胸開闊不少。
“真希望你們兩個都能登上皇位。”沈千夢有些感慨地說道。
“為什么?”兩個男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沈千夢神秘地一笑,說道:“到時候,我就可以跟姐妹們吹牛啊。看當世兩大帝國的皇帝,曾經(jīng)都是我的小跟班!她們還不得羨慕死!”
楚風“嗤——”地笑了一聲,說道:“那你不妨期待再大一些,如果將來你也當上了皇帝,你就可以這樣對你的姐妹們講:當年我們?nèi)齻€皇帝,一起在草原上被人追得狼狽而逃!”
狗嘴吐不出象牙!沈千夢白了他一眼說道:“我是女流之輩,哪里可能當皇帝。”
朵康插話道:“那可不一定。我聽說西方的國家,有些便是女人當政,稱為女皇。千夢這樣的大才,去當個女皇絕對綽綽有余。”
這話倒不能算是完全恭維。三個人之中,盡管兩個男人都是皇族出身,但沈千夢的能力卻絲毫不遜色,而且論計謀,論應變能力,論意志,沈千夢還隱隱在二人之上。
不過馬屁有拍到馬腿上的嫌疑,沈千夢撅著嘴說道:“我才不要做什么女皇呢。我只想做一個小女人,找個如意郎君嫁了,然后在家相夫教子。”她性格本就大大咧咧,又與兩個男人相熟,所以變得口無遮攔。
朵康說道:“其實我也不想做皇帝。每天風花雪月,舞文弄墨多好,干嘛非要我為國事操勞。”
楚風看到兩個人一唱一和有些不舒服,說道:“這皇位愛誰坐誰坐,反正我不想做。只要別總拿這件事兒來煩我就好。”
三個人同時笑了起來,在空曠的草原上傳出很遠。沈千夢忽然感覺,這哪里是在逃跑,分明是一次效游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