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華陀的醫術果然是天下絕頂,易風醒的時候夜漸離也醒了,只不過只是神志清醒了,易風走了,夜漸離才真正的醒了過來。
易風是誰?
易風可是傷在夜漸離手下的人。
用江湖的規矩來說,夜漸離是他的敵人!
可是夜漸離又救了他,并且是不遠千里的去東海之濱尋藥來救他。
這份情又該怎么還?
他們之間是友還是敵?
易風已分不清,所以他不辭而別。夜漸離能分清,所以他理解。只因為他知道他們之間不是友也非敵,所以他理解易風的矛盾心理。
這本就是一件難以弄清楚的事。
夜漸離雖然醒了過來,但是他還是不能下床,所以這煙城的景色他暫時看不到,同樣也就看不到賽華陀居住處的美景。
但他卻很期待,在養傷中有所期待本就是件極為享受極為舒服的事,但是他同樣還需要時間,需要江湖中那些想取他性命的人找到他的時候更晚些,因為他不愿連累賽華陀。
盡管賽華陀醫術超絕,交友頗廣,被那些人追上了也斷然不會有事,但夜漸離自己心里卻還是過意不去。
養傷也是一件很枯燥的事,夜漸離已在床榻上躺了十天,但他的心卻已枯燥極了,他的人也枯燥極了。
他的傷畢竟是在好了。
但是他的人卻憔悴了,因為多日來的身體不曾舒展、環境不曾變幻,所以他憔悴了;但他的心卻更活躍了,似乎已經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這一日,病床上已經沒有人躺著了,只因為夜漸離就是賽華陀最近的一位病人。
夜漸離去了哪里?
賽華陀端著湯藥進來時,床上空無一人,賽華陀吃驚之余,卻還是沒有什么表情,只是喃喃道:“去了哪里?”
床單整整齊齊,沒有一絲褶皺,被褥也疊的整整齊齊,顯然夜漸離走得時候做好了這一切。
只不過,賽華陀嘴角卻露出了一絲笑意,他走近床,將被褥放在了床頭——他不習慣將被褥放在床中央,這個習慣一直都保持著。
但在他移開被褥的時候,被褥下一張紙颯然現出。
他在扭頭一看,果見桌子上的硯臺曾經失過,而那只狼毫卻也不是掛在原來的地方。
他已拿起紙張。
前輩勿念,晚輩安好!
一張紙上,就這八個字,筆走龍蛇,虬勁有力!
賽華陀果然徹底放下了心思,再不管夜漸離突兀離開的事。
夜漸離去了哪里?
夜漸離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卻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他是要去決斗。
一個已經在幾天前就找到了他的決斗。
這個人很突兀,他是夜晚來的,賽華陀畢竟沒有練武,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人什么時候來的,又是什么時候走的。
這個人并沒有進屋,他只是立在窗前,夜漸離并不能看見他的面目。
卻知他必定是個魁梧的人,夜漸離卻也發現了這人有一雙閃亮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斗還亮。
他的聲音很沙啞,卻也很渾厚,這本是不可能的卻在他身上實現了,他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冷冷道:“等你七天,否則——”
否則什么,夜漸離沒有聽到,他一說到否則,他的整個人就已消失不見,只留下風呼呼嘯兮,以及窗戶的顫危聲。
但夜
漸離卻知道否則后面的含義。
所以,夜漸離趁夜起床,星夜趕路。
這人只找他決斗,卻不告訴地點。委實令人不解。
夜漸離卻絲毫不覺,二月的春天當然還是冷的,尤其是這北方的煙城。
狂風呼呼,樹木搖曳,夜漸離的身子卻靜靜地立在那兒,劍眉舒展下,星眸緊閉,鼻梁高挺,唇瓣微厚,端得是美男子!
夜漸離突然睜開了眼睛,似有一道電芒閃過,在這一刻,狂風似也靜了下來,道:“朋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這倒奇了,這周圍除了樹還是樹,根本就沒有一個人影,哪怕是人影,就是鬼影子也沒有一個!
空曠的樹林里突然從四面八方都傳來了冷淡的聲音,道:“我們的較量,就從此刻開始!”
夜漸離道:“好!”
他竟似不肯多說一個字,一說完,馬上就住了口,眼睛也重新閉了起來,整個人紋絲不動。
小半個時辰過去了,那人竟也沒有發出過一絲聲音,夜漸離就好似已經入定了般,他的身子就似一根木樁定在了哪里般,狂風再狂卻也吹不動他的身影半分。
但不知為何,夜漸離的額頭竟已隱現汗珠。
若是有心人在這里,一定會發現夜漸離的一雙袖子正在鼓動,但卻并非是狂風令它鼓動,而是真氣!
夜漸離雖還沒有與那人相見,但現在卻與那人較上了勁。
現在,他們比拼的正時耐力與毅力,當然還有各自的功力。
此時只要實力稍有不濟,夜漸離勢必會重傷!
但夜漸離的實力畢竟不錯。
所以,又過了半個時辰。
狂風更狂了,呼啦啦而來,呼啦啦而過,偏偏卻不能奈何夜漸離。
狂風吹起草屑,遇到夜漸離時卻也只得繞道。
突然,四面八方又傳來了那人的聲音,那人有些顫抖、喘息著的聲音:“果然沒有令我失望!”
他一說完這句話,四周又只剩了狂風。
夜漸離依然沒有睜開眼眸,只是道:“你卻令我失望了!”
“你卻令我失望了”這七個字一說完,夜漸離竟似又變成了木偶般,不發一言,面無表情。
狂風突然更狂了,這次卻是卷向一個地方,將所有的草屑都卷向了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一道魁梧的聲音頂著狂風草屑撲面,卻是一步步四平八穩的走了過來。
這是一個很有線條感的人,但也是一個鐵打的人。
他竟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小汗衫。
他的骨骼粗大,胸前棱棱肌肉竟似要將那件小汗衫撐裂般,這也讓他更加的強壯。
他人雖魁梧,但走起路來卻很輕,甚至沒有發出一絲輕微的聲音。
他的輕功一定很好!
夜漸離突然睜開了眼眸,那人竟也停住了腳步,夜漸離道:“泰山通臂猴?”
那人一愕,隨即道:“是。”
他的臉上果然覆蓋了不少的茸毛,只留下眼睛鼻子耳朵還能看見,就連額頭上都已被茸毛覆蓋;他的手臂果然很長,他若微蹲著在那兒實是一只猿猴無疑。
但誰若當他只是一只猿猴,那人勢必活不過一月。
說起通臂猴,就會讓人不自然地想到短腿鶴。這兩人一起出道闖江湖,彼此照應,各自也很仗義,是以,當一鶴一猴出現的地方,絕沒有人敢對他們絲毫不敬。
只因這兩人,一人手長,一人卻是腿短,但這兩人,手上與腳上的功夫都已臻至化境;且,這兩人每逢敵手,都是聯手御敵,對于江湖上什么一對一單打獨斗,根本就不屑一顧。
是以,有通臂猴的地方就有短腿鶴!
所以,誰若惹上了他們其中的一個,便是惹上了他們兩人,而且是兩個行事飄忽詭異無常的惡魔,所以,誰也不愿惹他們。
但通臂猴已找上了夜漸離,那短腿鶴還遠么?
短腿鶴卻是不遠了,他就一直跟在通臂猴的對面,但直到現在,他才從通臂猴的背后閃了出來。
他的腿果然很短,竟只如七八歲孩童的腿般,但偏偏他的上半身卻又與成年人無異。
當真是無愧于他的“短腿”了!
短腿鶴一站定,就笑道:“原來夜相公這么年青啊?”
通臂猴冷冷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短腿鶴臉現怒容,破口道:“你算什么東西?你鶴爺的事你也想管?”
通臂猴雙目也似噴出火來,怒瞪著短腿鶴,牙關咬得“咔咔”作響,突然一伸手抓住了短腿鶴的衣領,通臂猴竟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他舉了起來,絲毫不顧短腿鶴的大呼小叫。
然后“嗖”的一聲將他扔了出去,直到砸在地上發此一聲“轟”響后。
通臂猴才轉過身子,道:“這小子太過頑劣,讓夜相公見笑了!”
夜漸離看了一眼沒事人一樣的短腿鶴笑嘻嘻地又走到了通臂猴的身邊,夜漸離道:“我若信了,此時豈非已化作了枯骨?”
通臂猴一怔,似是不明白夜漸離在說什么,倒是那短腿鶴卻是笑嘻嘻地道:“怎么樣?我沒說錯吧?我就說了食人蠱是沒用的,偏偏你還——”
他竟越說越激動,最后干脆一跺腳再也不說了,反而怒容滿面的瞪著通臂猴。
通臂猴一聲冷哼。
短腿鶴突然一扭身子,躥了過去,通臂猴發覺不及,就已被短腿鶴給撂了個底朝天。
短腿鶴在一旁又蹦又跳,竟是無比的歡喜。
通臂猴一咕嚕地爬了起來,就要對短腿鶴出手。
夜漸離突然冷冷道:“夠了,兩位還沒演夠么?”
通臂猴頓住身子,與短腿鶴一起轉過身來望著夜漸離。
短腿鶴道:“你說我們在演戲?”
夜漸離點頭。
短腿鶴望了望通臂猴,通臂猴也望了望短腿鶴。
“哈哈哈哈!”
兩人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兩人邊笑邊道:“他竟說我們是在演戲?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
兩人龐若無人的一陣大笑,最后竟是將眼淚都笑了出來,但兩人兀自仍是笑個不停。
短腿鶴更是笑得彎下了腰抱著肚子繼續大笑起來。
通臂猴雖比他好,卻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只是笑得直捶地而已。
夜漸離依然面無表情地瞧著這兩人,眼神根本就沒有絲毫波動,仿佛并沒見到這兩人般。
但他卻偏偏沒有走。
終于,笑聲湮滅了。
短腿鶴道:“死猴子,他怎么沒反應?”
通臂猴一聲冷哼,道:“你這短腿雞,我早給你說過,你偏偏不信。”
短腿鶴就似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般,面色漲紅,道:“你才是雞,你全家都是雞!你給老子說過什么呢?老子怎么不知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