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光我一個人說呀。小猴子, 該你了。”講了這麼多,皇甫倩見甄緱一旁聽得有滋有味,不甘心, 迫問道:“快回答我, 你喜不喜歡楓表哥?願不願意嫁給他?”甄緱執起酒杯, 淺酌了一口, 終於吐口道:“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來日相親,若是承蒙安逸侯青睞,太后、長公主首肯, 父母親大人應允,緱兒豈有不肯的道理?”
說了等於沒說。皇甫倩嗔道:“什麼話!分明是敷衍我嘛。”簡寧亦道:“甄妹妹, 你這是文不對題。小倩問的是喜不喜歡, 你只須答喜歡或是不喜歡。幹嘛扯什麼媒人呀、相親的?這些場面話趁早收起來吧。咱們這是交心, 心裡怎麼想就怎麼說。你不說,就是見外, 不拿我們當朋友。”
兩人連哄帶嚇,甄緱拗不過,續道:“安逸侯年少有爲,儀表堂堂。這般佳婿,若緱兒得以侍奉箕帚, 三生有幸。”皇甫倩接道:“那就是說, 你喜歡楓表哥咯。”小妮子面上不悅, 嘴裡嘟囔著“我就知道。”你知道什麼?簡寧心想:甄緱是個算盤珠子, 不撥不動。還得打開天窗說亮話才行。
乃道:“對了, 甄妹妹。上月去景山,霍家二公子送你的那株辛夷怎麼樣了?養得活嗎?”甄緱的表情立時變得生動起來, 欣然道:“娘娘還記得呀。養活了,養活了。說來教人不敢相信,離土那麼久,回到家裡,我叫人找了個花盆,把它插在土裡,澆了些水。等第二天早晨起來,居然好好的,一點兒不見枯敗。娘娘要是喜歡,下回我帶來讓您瞧瞧。”
皇甫倩記起那一檔子事,心裡頭有氣,道:“上回我問你要,你爲什麼不給我?如今小皇嫂既然惦記著,你送給她不就好了。‘讓您瞧瞧’,虧你說得出口?好不小家子氣!”甄緱急忙分辨道:“不是的!不是小氣!”皇甫倩不依不饒。“不是小氣是什麼?不過花而已,又不是什麼稀罕物。你們甄傢什麼沒有?”一通搶白說得甄緱胸悶氣短,委屈得什麼似的。
OK,差不多了。簡寧適時道:“小倩,快別那麼說。甄妹妹絕不是小氣之人。她之所以不願意把花輕易送人,因爲那是霍家二公子冒死從崖壁上摘下來送給她的。換作是我,也不肯送人的。你是沒看見,當時的情形有多危險。一個不慎摔下來,霍公子當場就得送命。”甄緱連連點首道:“正是爲這個呢。事到如今,我還不敢向家裡提起這樁事。”說時,她撫著自己胸口,想起來仍心有餘悸。
皇甫倩又不樂意了,怪聲道:“就數你討人喜歡,行了吧?哼!”簡寧以目視甄緱,加以撫慰。隨即說道:“小倩,霍家二公子不也在候選駙馬之列嗎?你總說那些人裡沒一個像樣的。要是你不介意他是庶出,霍公子真的是一個不錯的人選。能文能武,器宇不凡。”佳人說時,刻意留意甄緱的反應。果然,她神色有異,轉頭朝皇甫倩面上瞧去。
小妮子道:“其實嫡出庶出倒在其次。你知道的,我喜歡讀書人。那些個舞槍弄棒的,到底粗蠢些。三桿子打不出個屁來。多悶人呀!”一句粗話說得簡寧、甄緱“撲哧”笑了出來。佳人道:“信你的鬼話!依我看,你是想找個斯文人好欺負才是真的。換做霍公子那樣的,你敢欺負他,一拳揍扁了你。”皇甫倩瞪眼道:“吃了雄心豹子膽了,誰敢打我!剁成肉醬,丟去喂狗!”三人笑個不停。氣氛愈加親熱。
趁著熱乎勁兒,簡寧道:“甄妹妹,霍公子是你的表兄。你說說他爲人如何?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嗎?”甄緱不假思索,應道:“二表哥待人和藹,知書識禮,又有一身的好武藝。更難的,粗中有細。你們不知道,他竟燒得一手好菜......”遂滔滔不絕,將霍英一通誇獎。簡寧暗自嘀咕:你們霍家男人全一個德性。
“說得那麼好,不如你自己嫁給他算了。把楓表哥讓給我。”皇甫倩見甄緱將霍英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頗爲不屑,便隨口說了一句。孰料,正中甄緱心事。當即言語嗝頓,兩頰緋紅。機會來了,簡寧豈肯放過,故作驚奇道:“哎呀!甄妹妹,你怎麼臉紅成這樣?這裡又沒外人,大家說著玩,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甄緱吱吱唔唔的,不知如何作答。
只見佳人蹙眉“思索”片刻,然後“將信將疑”道:“甄妹妹,你該不是喜歡你二表哥吧?”皇甫倩是出了名的唯恐天下不亂。一聽這話,頓時來了勁。仔細想想,並非沒有可能。遂盯著甄緱窮追猛打,非要問出個究竟來。甄緱哪裡肯說。簡寧知她見皇甫倩這個碎嘴子在場,生怕一鬆口,萬一傳揚出去,壞了名聲,弄得不好,獨孤楓、霍英兩頭撲空,乃勸道:“方纔小倩已將心中的秘密說了出來。甄妹妹也該坦承纔是。”又將自己請薛小憐爲《女報》寫稿,皇甫倩遣人砸了小旦行頭的事,合盤托出。美其名曰:交換秘密。勢成騎虎,甄緱猶豫再三,不得已吐露了真情。
也是一見鍾情。去年從襄陽來到大都,甄緱再次見到了霍英。一別數年,兩人均已長成。一個如花美眷,一個英俊少年。她偏喜歡他沉穩寡語,默默體貼。他則傾倒於她絕世的容顏,溫柔的行止,全沒有一絲名門千金慣有的傲慢與任性。眼眸凝盼之間,心裡便有了彼此。他冒死爲她折辛夷,實是情難自已。她銘感於心,夢寐難安。
“你放心!我發誓絕對不說出去。”皇甫倩心情大好,指天爲誓。簡寧亦保證一定保守秘密。甄緱這才放下心來。簡寧又道:“既然你們倆兩情相悅,爲什麼不爭取在一起呢?趁此刻婚約未定,還來得及呀。”或多或少,佳人竭力促成這樁姻緣是爲了彌補她與霍青相愛卻無法相守的遺憾。甄緱嘆息道:“婚嫁之事,我們自己如何做不了主。即便這回相親不成,父母親姑媽他們也不會同意將我許配給二表哥的。”
簡寧道:“因爲庶出的關係?”甄緱點首道:“嗯。姑媽不喜歡二表哥。”這是肯定的了。簡寧道:“那你想不想和你的二表哥長相廝守?要是想,咱們可以想辦法。事在人爲嘛。”甄緱猶豫不決。皇甫倩攛掇道:“對呀對呀,小皇嫂的鬼主意最多了,一定有法子幫你們的。”又向佳人道:“還有我和楓表哥的事。你答應幫忙的。到現在還沒一點兒進展。”
簡寧道:“放心。你的事我已有打算了。雖然暫時不能如願,但可以先拖延一年。到了明年,你再作決定,到底是選安逸侯還是崔公子。”便如此如此說了一番。皇甫倩樂道:“好主意!就這麼辦。”轉念一想,又擔心。“萬一楓表哥看中了小猴子,要和她訂親。我這裡不是白忙活了?”簡寧道:“安逸侯說過,他不想這麼早成親。你忘啦?當然,還得看甄妹妹的意思。若是甄妹妹無意與他結親,那麼安逸侯今年篤定訂不了親。到時候你們各得其所,皆大歡喜。豈不妙哉?”
皇甫倩一聽,越發上趕著規勸甄緱,又數落獨孤楓脾氣如何壞,談吐如何粗魯,只有別人順著他、伺候他的份兒,哪裡會體貼別人,更別提用情至深,替人用命了。她那點小算盤,甄緱並非不知。倒是簡寧一句“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使其心中難以平靜。
“容我回去好好想想。”思慮良久,甄緱應道。雖未應允,卻已是莫大的進步。皇甫倩性子急,不滿意這答覆,待要再勸。簡寧攔道:“這是關係一生幸福的大事,是該考慮清楚,免得將來後悔。”乃向甄緱道:“不過事不宜遲,拖不了多久。眼看你和安逸侯就要相親了。”甄緱道:“我明白。”
簡寧暗暗鬆了一口氣。相對於男人,女人在追逐愛情的時候往往更加義無返顧。就像歌中唱的,愛一旦發了芽,就算雨水都不下,也阻止不了它開花。除非,愛到不能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