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一大清早,甄家的管事將家中小姐爲《女報》所寫的稿子照常送到靜儀公主府。然後與綠珠的合在一起,一併由公主府的管事送進宮去。簡寧收到文稿, 率先打開甄緱的來看。只見稿子末尾, 署名“茱萸錦”, 筆名後面畫了個小小的圓圈。佳人不禁面露喜色。按照事先約定, 甄緱如果考慮清楚了, 想與霍英在一起,願意爲兩人將來的幸福搏上一搏,就在文稿末端以畫圈表示。如果畫的是叉, 則表示終身大事任憑長輩做主。
漱霞正替人兒梳頭,因道:“公主, 您這樣管他人閒事, 吃力不討好, 值得嗎?”簡寧道:“你現在還不懂,等你有了自己喜歡的人就會明白的。”漱霞道:“老人們常說, 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便是最大的福氣了。奴婢可不敢奢望那些情呀愛呀的。”簡寧道:“說的也是。”心中卻道:等你真正嘗過了情愛的滋味,就會知道什麼叫做銷魂蝕骨、欲罷不能。
當晚,皇甫擎與獨孤柳一同前往長樂宮太后處共進晚膳。就在飯桌上,太后問起皇甫倩心目中的駙馬人選, 說是不能再拖了, 入夏之前, 必須決定下來。原來彼時受聘成婚之期, 皆有定例。天子一年, 諸侯半年,大夫一季, 庶民一月。皇甫倩乃堂堂帝國公主,大婚至少得大半年時間來準備。
皇甫倩依照佳人先前所教的話,回答說,看來看去,那些人裡只有中書侍郎韋思溫的六公子韋庭筠與吏部尚書李端的次子李適還稍強人意。可惜他們兩個不過是國子監的學生,身上沒有功名,須得明年參加春闈,若兩人之中任何一人能蟾宮折桂,拔得頭籌,便下嫁於他。太后道:“功名又有何難?等文定之禮一過,便讓你皇兄擢升未來駙馬爲國子監六品直講。就是各部閒差,哪裡不好安插?”
皇甫倩不肯,說是僅憑裙帶關係,青雲直上,未見真材。非得正途出身,憑真才實學博得一官半職,將來封侯拜相,這才配得上自己。不然的話,寧可不嫁。獨孤柳相幫著勸說了半日,小妮子固執己見,異常堅決。太后愛女心切,又聽她說的不無道理,只得勉強應允。
皇甫倩又提出,在明年春闈放榜之前,暫不將此事宣揚出去,以免擾亂二人心智,不能專心迎考。直待金殿會試之後,放榜之時,若兩人中有誰名列三甲,便即招爲駙馬。太后道:“要是他們倆都名落孫山了呢?”皇甫倩道:“那就不配做我的駙馬。請母后另擇人選。”太后猶豫未決。
天子道:“那李適,朕不知道。韋家六公子確係京中有名的才子,又生得瀟灑倜儻,明年的探花郎篤定是他的。”太后因此下了決心,謂皇甫倩道:“小丫頭,你可得說話算話。”皇甫倩道:“有皇兄、皇嫂在此做見證,請母后放心。我願與皇兄擊掌爲誓。”又道:“來日金殿之上,還望皇兄秉公執法,不得對他二人有所偏私。”皇甫擎道:“這個自然。”當下兄妹倆擊掌三下,一言爲定。
次日傍晚,天子駕幸芳菲殿,提起昨日晚飯時的情形,笑道:“是你的主意吧?諒小倩自己也想不出這緩兵之計來。”簡寧下拜對曰:“皇上聖聰,坐一室而知四海。”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皇甫擎聽得人兒奉承,龍心大悅,扶起來道:“區區伎倆,騙騙婦道人家倒也罷了。如何瞞得過朕?快說,她心中究竟怎麼想的?拖到明年,總是要嫁人的。”
簡寧只道皇甫倩實在不滿意今次太后爲她擇定的駙馬候選人,希冀以此舉拖延一年,不願恁早嫁作人婦。皇甫擎道:“還早?明年就十八了。依朕看,韋公子人材不錯。朕到時必定欽點他爲探花。”簡寧便道:“聽說韋公子風流成性,家中早已姬妾成羣。小倩嫁與他,豈不委屈了?”皇甫擎道:“這個容易。朕到時下旨,令他遣散衆姬妾便是。”簡寧又道:“得像姑父那樣,一輩子只有姑姑一個。今後也不許納妾。”皇甫擎笑道:“有小霸王在,他敢?”佳人聞言,滿意地笑了。
數日後,三月十五,穀雨,正是獨孤楓與甄緱相親的日子。地點就在御花園內拜月亭中。太后,靜儀公主,獨孤柳,甄緱的父親——京兆府長史甄逸,母親馮氏盡皆出席。獨孤楓、甄緱分別坐於圍屏兩邊,褥墊之上。雙方長輩坐在各人身後。靜儀公主坐在正中,一一問話,兩人或自己回答,或由長輩代爲作答。原本進行得頗爲順利。直到女方依古法烹茶請在座之人品嚐。先是甄緱一時慌亂,“失手”將鹽鉢打翻在地。接著,獨孤楓燙了舌頭,呲牙咧嘴,蹦出幾句粗話來。致使氣氛變得十分尷尬。最終,這一場相親草草收場。
回到長樂宮,太后、獨孤柳不免責怪獨孤楓失儀。獨孤楓卻嫌甄緱舉止呆板,欠缺大方,見不得大場面,不配做獨孤家的主母。連聲嚷著,頭挑人材不過如此。其餘的,更不用看了。說得太后、獨孤柳沒了主意。
那廂甄緱回到家中,父母也少不得埋怨她膽小如鼠,在家不知練習過多少回了,真到派上用場的時候,竟連個鹽鉢都拿不住。甄緱哭哭啼啼的,說是再也不出去相親了,委實丟人。又說前兩回出門沒瞧出來,想不到獨孤楓言辭那般粗鄙。其父甄逸對獨孤楓的印象也大打折扣。甄家書香名門,累世公卿,雖有心與四大家族之一的獨孤氏結親,骨子裡卻清高得很,不大瞧得起商人。今番親眼所見,心裡便生出了幾分退卻之意。
如此一來,便僵持住了。直到三月廿六日,衆皇親貴族來宮中出席永泰公主的週歲生日筵席。靜儀公主向甄夫人一打聽,方纔知道原來兩邊都變了卦。後來的事,有些匪夷所思。那一日初雲公主邀請甄家小姐去宮中做客。大家一起打鞦韆玩的。誰料,玩過了頭。甄緱正戰在蹬板上打立秋千,“一個不小心”從鞦韆上滑了下來,騎在蹬板上。當時不覺著什麼,落後上馬桶,發覺□□上竟然有血跡。喚來宮裡的老嬤嬤一看,胳膊上的守宮砂沒了。再一檢視,已非完璧,這才知道是落了紅。
彼時女子若在婚前失了貞操,將來嫁入夫家,即便事出意外,到那時也說不清了。好在甄小姐的表哥霍英及時出現,打發母親周姨娘去說親,發誓一輩子會對錶妹好,絕不計較那件事。沒奈何,甄家二老只得委委屈屈地將寶貝女兒許配給了他,約定儘早完婚。簡寧這一招險棋總算收到了奇效。看官若問,甄緱真的是因爲打鞦韆才破的身嗎?當然不是。年輕人嘛,一時衝動是常有的事。先上車,後補票唄。
至於皇甫倩的駙馬最終會是誰?請看下回。《一簾風月》上部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