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葉弛的師父用紅線在葉弛身邊拉了一個圓圈,又將葉弛扶起來,他盤腿和葉弛面對面坐著,兩手抓住葉弛的手臂,再從肩膀處猛地往下一拉。
金色的光芒環繞在兩人身體周圍,在葉弛頭頂匯聚成一個圓球,葉弛的師父伸手一抓,將圓球握在手里,然后緩緩推入葉弛的身體里。葉弛頓時發出一聲輕吟,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額角緩緩流進衣衫,原本就發白的嘴唇變得更加沒有顏色。
我看了張明一眼,剛才從樹林里出來的時候他就換了副樣子,又變成了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他目瞪口呆的看著前面,眼睛里有畏懼也有驚艷,注意到我的視線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我從來沒見過這個……”
“剛才我在車上的時候就看見你了,你跟了我一路嗎?”我問他。
張明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他有些害怕我,連說話都格外小心:“我、我一直想提醒你們這車不安全,但是不敢過來。冥子在車上,我太弱了,一過來就會被他吸收。”
“你說的冥子究竟是什么?”我皺起眉,算上張明,他已經是第三個提起這個詞的鬼了。
“你不知道?”張明一臉詫異看著我。
我搖搖頭。
張明張張嘴,眼里映著不遠處的金光,他下意識的往后躲了躲,才說道:“人死之后會入輪回,但是有一些因為某些原因入不了輪回的,就會進入幽暗城。和生人的世界一樣,幽暗城也會劃分等級制度,最高的統治者就是冥子。”
我有點明白了,“那你現在也是入不了輪回?”
張明有些沮喪:“你、你應該已經知道我的事了,我被阿玲殺死之后肉身全毀,魂魄還被吃了一半,不但這樣阿蘭還一直束縛著我。直到你殺了阿玲,趕走了阿蘭,我才被解放出來。”
說到這里他一個激動,“撲通”一下跪在了我身邊,還朝我磕了幾個頭,“林小姐,要是沒有你,我恐怕也要灰飛煙滅了。我雖然做不了什么大事,但以后但凡你有需要,我張明一定第一個趕到!”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隨后又有些哭笑不得。我那時候明明被嚇得都快尿褲子了,救他的人應該是江楚城才對,結果卻讓我誤打誤撞收了個鬼當小弟?
“你你你先起來,我還有話問你。”
“哦,好好,您說您說。”
我斂了神色,問道:“既然你說的那個什么幽暗城有等級制度,冥子又是老大,那他一定不會太弱吧,可是為什么我先前遇見的那幾只鬼都說要吃他?”
“哎,其實我也是聽那些老鬼聊天才知道的。聽說幾百年前發生過一件事,冥子下界轉世了。”
“轉世?你們不是不能入輪回嗎?”
張明說:“是,我們不能,冥子可以,因為他是唯一一個有著完整魂魄的鬼。但是就像公司里有派系爭斗一樣,幽暗城也有。在冥子轉世之前,就有鬼想要除掉冥子。一開始那些鬼都把這個當做笑話,因為沒有誰比冥子厲害。但是幾十年后,冥子再回來,卻變得只剩下一魂一魄。”
我耳朵動了動,一魂一魄?我記得江楚城之前也說過自己只有一魂一魄,果然這個冥子和他有關系嗎?
“……其實幽暗城里的鬼其實也不是不能進輪回的,只要魂魄完整,便能夠和正常的鬼一樣投胎轉世。人有三魂七魄,鬼也有。而只有一魂一魄的鬼是最好對付的。”
他這么說我頓時明白過來,怪不得那些鬼都想著要吃冥子,原來是因為軟柿子好捏。這么一想,我又立刻警惕的看著張明,我記得他也是魂魄不全,會不會也跟那些鬼一樣,想要吃冥子?
張明看穿我的想法,急得連連擺手:“不不不,不會的!我雖然也是魂魄不全,但是我這樣,根本打不過冥子。就算只剩下一魂一魄,我們這些蝦兵蟹將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我敷衍的點點頭,心里還是有點不放心。
“那么問題來了,”我豎起手指比了個“一”,“冥子到底是誰?”
“你、你不知道?”張明有些詫異的看著我。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廢話,我要知道還問你。
“可……冥子一直就在你身邊啊……”
果然……
果然是江楚城。
我不再說話,在腦子里慢慢把遇見江楚城開始的每一件事都串起來。
張明給我介紹的那個房子,表面上看著是沖著我來的,但是實際上卻在最后一刻直指江楚城。也就是說,其實從一開始,他們的目的就是江楚城,而不是我。
“我問你,”我的思路逐漸清晰起來,“當時你是從哪里知道我的消息,是誰讓你把我引到那間房子里的?”
張明一愣,臉上的肉不自然的抖了兩下,好半天才訥訥的開口:“是、是阿蘭……”
我不動聲色的扯了扯嘴角,又抬抬下巴,示意他接著說。
張明咽了咽口水:“她給了我你的消息,說讓我把你引到這里來。我一開始并不知道她的目的,因為阿玲的事,她一直威脅著我,我不敢不答應。”
“你知道她在以魂馭鬼嗎?”
他看了我一眼,遲疑的點點頭。
我忍不住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這個家伙,從一開始就是知道阿蘭不懷好意,卻還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但張明接下來的話讓我更加震驚。
“林、林小姐,真的對不起,我實在沒有辦法。我最早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還向別人打聽過,以魂馭鬼很傷神,需要純陰體質人的魂魄來補充。阿蘭提過一次說沒想到你還是純陰之體,我、我本來想告訴你的,但是卻被阿蘭發現,把我弄到了C城……”
我吃驚的說不出話。
居然、居然是這樣……
怪不得那時候江楚城會說什么一開始就是個巧合,原來說的是這個!
我渾身一陣發冷,原本以為一切都是沖著江楚城去的,卻沒想到我其實也在這局里。這些看似和我沒有關系的事,會不會早就是有人給我設了一個圈,然后看著我傻傻的往里跳?
“姑娘……”
葉弛的師父打斷了我思路,我猛地回過神,見他一臉疲憊的看著我,葉弛癱軟在他懷里,臉色比之前好了很多。我趕緊走過去:“師傅?”
他推了推葉弛,我立刻會意的接住,便聽他長嘆一口氣道:“老了……才做這點事渾身就跟散了架一樣,小姑娘,之后得麻煩你帶著弛兒回去了。”
我把葉弛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脖子后面,一手拉住他的手,一只手攬著他的腰,吃力的從地上站起來。
“師、師傅,我們走吧。”
葉弛的師父點點頭,也撐著身子站起來,用手拍了拍道袍上的泥巴。他手里的紅色道符吸引了我的注意。
“這個不是……”
“哦,這個啊。”他朝我攤開手,正是那枚銅幣。
“方才我給弛兒療傷的時候發現他手里的這個,雖然用紅符震住,但依舊能感覺到上面的煞氣。”說著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和你身上的鬼氣一樣。”
我垂下眼簾,視線落在葉弛身上,而后點點頭:“這銅錢是我的。”
葉弛的師父聽罷無聲的笑了一下,揮揮手道:“詳細的等弛兒醒來咱們再說吧,先回去要緊。”
“好。”
我身上的傷也還沒好,攬著葉弛一步一個腳印的走著,渾身都在疼。好在葉弛不是很重,身材也是比較嬌小的那一類,一路上帶著他雖然有點吃力,但也不是特別困難。
老道士走在最前頭,我和葉弛在中間,而張明則輕手輕腳的跟在后面。
這一次走的很順利,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這一次走回去好像路程都縮短了一半,沒多會兒就看見了那條小溪。
而讓我驚異的是,明明已經到了后半夜,卻仍舊能看見小溪盡頭的天際泛著魚肚白。
“小姑娘莫要被那白光迷惑了。”大概是看見我臉上的表情,葉弛師父哈哈笑了兩聲,“都是幻象。你在這條線上再走個二三百公里,看見的也還是這個樣子。”
“幻、幻象?”我有些發傻,攬著葉弛的手差點松開,幸好張明過來扶了他一下,又迅速退開。
老道士沒有再回話,他拄著從路上撿來的木棍子,慢搖搖的走上了小坡,前面已經能看見小木屋的房頂。我站在原地擦擦汗,看了眼葉弛,他還是兩眼緊閉,但呼吸很勻稱,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叩叩叩叩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四聲重兩聲輕一聲重,和葉弛之前跟我說的一樣。
老道士站在門前等我,我咬著牙扶著葉弛終于走到了門前,那一瞬間感覺自己渾身都要脫力了一樣,差一點就把葉弛扔在地上,自己也跟著走下去。
木屋里相當簡陋,中間一張木桌子,兩旁放著四把木頭椅子,最里面的木案上鋪著黃布,中間供著和葉弛家里一模一樣的地藏王菩薩。
“姑娘快些進來吧,把弛兒扶到那邊的房間里便可。”
我點點頭,再次扶起葉弛往里走,身后傳來張明的聲音:“那個,林、林小姐,我我我先走了,你有事叫我一聲就是。”
葉弛的師父默不作聲的從懷里摸出了羅盤,還有一根紅線,嚇得張明一下子就跑沒影了。
我看看他,又看看老道士,說道:“師傅,能放過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