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城一邊說,一邊再次朝我走來,聲音輕柔:“感情這種東西,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麻煩了,想要掌控下三界,有太多的感情可不行。?.”
而就在這時候,他的視線又轉(zhuǎn)向了我,一只眼睛危險的瞇了起來,半晌緩緩說道:“你不要忘了,現(xiàn)在我就是你,等我吃掉這個鬼胎之后,就再也不用聽見你的聲音了。”
“……打敗我?哈哈哈哈,現(xiàn)在的你連出來都做不到,拿什么來打敗我?”沉默了一陣之后,江楚城又開始自說自話,那語氣輕蔑極了,讓我心中的那個猜想越發(fā)的篤定。
……而且江楚城似乎并沒有察覺這件事。
先前踩在那清水之中的時候,我便感覺到靈力有要回來的這個跡象,直到剛才那股暖流席卷了全身,我才徹底的恢復(fù)過來。
我的靈力意外的恢復(fù)了。
我悄悄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確定體內(nèi)的屏障沒有被他消掉之后才徹底放下心來。
被邪氣控制的江楚城是不會對我手下留情的,我不敢輕易去賭。
心里有一個想法冒了出來,但是我又不敢確定究竟是不是這樣。
我眉頭皺的更緊了一些,直覺告訴我他那句話并不是對我說的。可這里就只有我和他兩個人,那會是誰?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撐住自己的額頭,周身的邪氣在此時又變得濃厚了一些。
“不想傷害她嗎……只是先前你都不能夠壓制住我,你以為現(xiàn)在自己還能夠做什么?”
低沉,嘶啞,卻又帶著一抹嘲諷。
剛剛挪了一下,我便聽見了他的笑聲。
“呵呵呵……”
殿堂中刮起了猛烈的陰風(fēng),江楚城快及腰的青絲被陰風(fēng)吹得有些散亂,他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沒有動。我一邊看著他,一邊小心翼翼的把身子往外面移動。
江楚城渾身一震,霍地從床上站起來,我目光緊緊的盯著他,那一瞬間,我分明看見他的眼睛變成了之前的樣子,可是一眨眼,就又變成了那詭異的顏色。
我微微一怔,思索片刻之后,略微有些猶豫的喊了他一聲:“……六哥?”
江楚城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痛苦的神色,眼里的黑色好像有要消退下去的征兆。
就在這時,他身子忽然動了動,指尖的光球也在這一刻消失。我尚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便瞧見他的脖子上又有細(xì)細(xì)密密的黑線爬上來,可是下一個瞬間,那些黑線又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唔……”
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一點奇怪,我眉頭微微蹙起來,覺得有幾分疑惑,但是卻沒有在面上表現(xiàn)出來。
江楚城愣了愣,卡在我脖子上的手又松了幾分。不一會兒,他竟然是將這只手收了回去,低頭喃喃道:“……我告訴你的?為何我會不記得?”
“是呀,”我說,“你忘了嗎?先前是你同我說,不要相信任何人……”唇邊的幅度逐漸拉大,我的聲音很輕,輕到后面連自己都有些聽不到,“……更加不要相信你。”
他的劍眉皺成了一團,指尖的光芒更甚,眼里閃過猙獰的神色:“我教給你的?”
聞言我凄涼一笑,緩緩說道:“六哥,這是你教給我的呀,你忘記了嗎?”
江楚城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哼笑一聲之后,語氣更是森冷:“你早就料到我會這么做?”
之前我?guī)缀跏前阉械撵`力都灌注給了寶寶,加上現(xiàn)在我體內(nèi)是他之前的魂魄,大幅度提升了我的靈力,所以饒是他,怕是也沒有辦法輕易的消掉那屏障。
我看著他,視線從他仍舊放在我小腹上的受傷瞥過。
可是現(xiàn)在他重新和我說這句話,我卻覺得心底一陣冰涼。
百年前他說的話還歷歷在目。
“生生世世,不管你在哪里,變成了什么樣,不管你是不是還記得我,我都會找到你,你只要等著我便好。”
江楚城唇角微微上揚,刻意壓低了聲音,又帶著一縷興奮的口吻:“你怎么會什么都沒有?忘了嗎翎兒?我會一直陪著你的,生生世世,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我咽了口唾沫,如他所愿的開了口,只是聲音嘶啞得不像話:“……我什么都沒有,要是還不能夠護住這個孩子,那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江楚城看著我,那樣子似乎是在等我說話。
難怪之前每一次他給寶寶渡氣的時候,我都會先感覺都一陣刺痛,但是因為靈力被封住,我也不能夠察覺到太多。
原來是這樣……
“真是不得了,”他繼續(xù)說道,口氣里的驚訝是真真切切的,“這么多天,我不斷的在給你體內(nèi)渡氣,一個是想讓鬼胎早些醒過來,另一個,正是想消掉你這個屏障,沒想到卻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說話的時候他扼在我脖子上的手松了松,我終于有了能夠呼吸的機會,趁著他再次收緊手指之前,趕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可胸口每起伏一下,我就覺得喉嚨疼的不行,想來應(yīng)該是被他扼住太久,讓邪氣入了體的原因。
“哦?”他稍稍瞇起眼睛,過后冷笑一聲,“翎兒可真是聰明,知道在靈力消失之前建立起屏障來保護肚子里的孩子。”
江楚城張口正要說話,但眉宇間卻忽地透出一絲疑惑。
他放在我小腹上的手指慢慢曲起,黑紅色的光芒又變大了一些。
我沒有說話,而事實上我也說不出話。
片刻后,他的嘴巴終于動了動,我聽他慢慢說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這個鬼胎對我來說究竟有什么用?”
我微微一愣,但是江楚城似乎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此刻變化。他的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我的小腹上,或者更確切的說是放在了寶寶身上。
這個是……
丹田之處有一陣暖流竄出,以極快的速度延伸到四肢百骸。
江楚城手上的光芒越來越甚,可我能夠感覺到的疼痛卻是在慢慢消退。耳朵里有嗡鳴聲,恍惚間,我好像又看見了那道青光。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鬼邪之氣……
他身上的邪氣在這一刻變得更甚,我甚至都能夠看見有黑色的絲線纏繞在他的周圍。那絲線好幾次都想要靠近我,可每當(dāng)快要接近我的時候,就會突然收回去。
“……”
他卡在我脖子上的那只手,一點要松開的跡象都沒有。那雙眼睛連帶著眼白一起都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黑色,而且沒有一點要變回來的跡象。但是沒一會兒他的瞳孔之中又有紅色的光浮現(xiàn),一點一點,慢慢在沒有光澤的眼里匯聚,逐漸變成了一雙宛如鮮血一般眼睛。
可是沒有。
我沒有眨眼,始終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像是要記住他此刻的樣子,又像是在期待著會有什么奇跡出現(xiàn)。
說完,他的指尖便出現(xiàn)了一個黑里泛紅的光點,當(dāng)那光點落在我的肚子上的那一瞬間,我便感覺到了一陣足以讓我死去的痛楚。
他說的凄切,語氣里卻透著絲絲森寒,“那便怪不得我了。”
我看見他的眼睛在一點點變成黑色,醇厚的聲音也變得如同毒蛇一般滑膩,“什么意思?待會兒你看了便知道。”頓了頓,他又接著道,“原本我是想再多等等的,但現(xiàn)在陰間司似乎跑進來了幾只小耗子,還想要將我的妻兒帶走。”
聞言,江楚城沖我一笑,眼珠子動了動,目光落在了我的肚子上。而在他回答我之前,他便將另一只手放在我的小腹上。
我終于從喉嚨里擠出了這么幾個字,卻像是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什……什么……意思……”
“你的動作太慢了。”他說,“我每天都給這鬼胎渡氣,但是他竟然沒有一點要出來的意思。既然他不愿意出來,那我就只好親自動手了。”
我看著他,想著這或許就是他被鬼邪之氣控制之后原本應(yīng)該有的樣子。只是我沒有想明白,為什么他會選在這個時候?qū)ξ蚁率帧?
我居然忘了這一點。
是了……
他最后幾個字說的很輕,像羽毛一樣飄在我的心上,又在一時間將我的五臟六腑擊得粉碎。
“翎兒,你是不是在想,為什么到了現(xiàn)在,你還能被我這樣卡著脖子?嗯?”江楚城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好看的臉上爬上了一抹邪佞的神色,“……我沒有忘記之前的事,相反這鬼邪之氣還讓我想起了許多我都不記得事。你以為變成如今這副樣子,我就沒有辦法對你下手了嗎?翎兒,莫要忘了,現(xiàn)如今這酆都城的掌權(quán)之人可是我。你的體內(nèi)既然有惡魂,那我便有辦法讓你……灰飛煙滅。”
我現(xiàn)在明明已經(jīng)是半人半鬼的身子,應(yīng)該不用怎么呼吸才是,可是為什么……
好奇怪……
他停頓了一下,扼住我的手稍稍松開了一些,可我依舊沒有辦法說話。
“嗯?你想說什么?”他饒有興趣的看著我,像是在欣賞著一個玩具。我咬著牙,感覺胸腔中的氧氣越來越少,片刻后又聽他說道:“差點忘了,現(xiàn)在你沒有辦法說話。”
說不出來話,我只能睜大了眼睛去看他,然而那雙昔日溫柔寵溺的紅瞳之中,現(xiàn)在除了冰涼和陌生,再也沒有別的東西。
江楚城的唇角勾起嘲諷的弧度,那低沉的嗓音此刻聽在耳朵里就如同惡鬼修羅一般:“翎兒,可是覺得難受?”
“呵。”
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好難受……
我兩手拼命的抓著他掐著我的那只手,腳也跟著亂蹬,可我的力氣和他的比起來終究還是懸殊太大,無論我怎么做,都沒有辦法從他的手中逃脫。
我剛發(fā)出了一個聲音,那只手便猛然收緊,將我剩下的話硬生生的掐了回去。
“江……呃……”
我猛然睜開眼,沒想到對上的卻是那雙我最熟悉的紅瞳,而此刻他側(cè)身坐在床邊,一手放在自己的膝上,另一只手,則卡在我的脖頸。
“喵……”
而當(dāng)所有的畫面退去,我的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尖銳而詭異貓叫聲。
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做夢了,但今日卻夢見了許許多多以前的事。這一世的,還有上一世的。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像是一個不斷膨脹的氣球,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在閉上眼之前,我好似感覺額頭上有一個冰涼而柔軟的東西落下。
我小聲的哦了一下,然后慢慢轉(zhuǎn)過身,慢慢的閉上眼睛,又在心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江楚城的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松開,而后他笑了笑,抬手敲了敲我的頭,有些無奈的說道:“快睡吧,又瞎想什么?”
我眨眨眼,問他:“你喜歡我嗎?”
他低下頭來看我。
“嗯?”
當(dāng)被子蓋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喊了他一聲:“六哥。”
這個人是他,可又不是他。
這樣一個動作讓他高大的身影徹底將我罩住,我有些發(fā)愣的看著他,他的眉,他的眼,身上的每一寸都描繪在我的心里。
他收回了手,又將疊在一邊的被子拉過來蓋在我身上。
“累了便歇著吧,我在這。”
我嗯了一聲,輕輕點點頭:“有一點點。”
我不自覺的伸手揉了揉額角,江楚城放在我小腹上的手動了動,而后溫聲道:“可是累了?”
腦子里簡直就是一團漿糊。
這段時間絕對是我這輩子最難熬的時候,甚至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是從這里逃出去?還是一直待在他身邊和他耗?可是我連他現(xiàn)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都不知道,不管是想到了什么,都不敢直接下決定。
我總覺得他的聲音很熟悉,我應(yīng)該是不止一次的聽過,可人就是這樣,越是關(guān)鍵時候,越是想不起來這些事。
還有,那個男人究竟是誰呢?
只可惜當(dāng)時他后面要說的被江楚城打斷了。因為?因為什么呢?因為他要用寶寶來以壓制自己體內(nèi)的鬼邪之氣?還是說另有原因?
“他和鬼母現(xiàn)在的目標(biāo)都是你的肚子里的孩子,不管他說什么,這個孩子你都不能生下來。”
我沉默的點點頭,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那個男人說的話。
江楚城說:“只要他生下來,我便自有辦法。”末了像是為了讓我更加放心一樣,他又補充了一句:“放心,你和寶寶都會沒事的。”
我抬眼看他,見他目光真切,并沒有什么異樣,思索片刻之后,我問道:“你先前說寶寶生下來便能替你抑制住體內(nèi)的鬼邪之氣,那究竟是要如何抑制?”
那張好看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失望的神色,但很快又消失不見。過了一會兒,他繼續(xù)說道:“若我的估算沒錯的話,寶寶應(yīng)當(dāng)這兩日就會徹底醒過來,到時候你記得告訴我。”他停頓了一下,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笑道,“你可要多多注意一些,莫要錯過了他醒過來。”
“當(dāng)真。”
“當(dāng)真?”他的眼睛微微瞇起來,那種不信任的目光掃視著我,讓我渾身上下,連帶著心里都有些難受。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你不在的時候說了兩句,但是寶寶還是沒有回應(yīng)我。”
“嗯?”江楚城忽然發(fā)出了一聲疑惑,“寶寶的狀態(tài)似乎比昨天要好一些,今日你可有同他說話?”
這段時間只有在給寶寶渡氣的時候,我們才會有這么親近的時候。
和往常一樣,他將手放在我的小腹上,又開始給寶寶渡氣。我側(cè)過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目光低垂,因為背對著殿堂的幽幽鬼火,我有些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我微微一愣,猶豫了一下還是往他身邊蹭了過去。
然而我還沒有開口,他就朝我招了招手:“過來。”
他這話說的像是夸獎,但我聽著卻是覺得有幾分刺耳。
江楚城聞言似笑非笑的說道:“我倒是不知道,這陰間司還有比翎兒更加厲害的道士。”
“雖說那符陣可以阻止鬼物,但若是一個道士的話,應(yīng)該還是有辦法的,糖糕不會出什么事吧?”
江楚城緩緩睜開眼睛。
我哦了一聲,莫名的松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接著道:“那他可有破開我先前畫下的符陣?”
“未曾,那人道行不淺,先前派去的那幾個鬼差不是他的對手。而且看樣子,他對這陰間司還頗為了解。”
我怔了怔:“逃了?是已經(jīng)抓住他了?”
江楚城嗯了一聲,眼睛微微閉著,嗓音低沉:“原本是打算設(shè)法將那人抓住,可惜讓他給逃了。”
他身上的氣息是如此的熟悉,可現(xiàn)在卻偏偏讓我不敢靠的太近。
江楚城脫了靴子半坐在床上,我一邊說話一邊順勢坐到了他的身邊,但還是保持了一段距離。
“你之前可是去查那個要帶走糖糕的人是誰了?”
冰涼的清水在我腳踝處蕩漾,我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提著鞋子,赤腳跟在他身后走了進去。
“走吧,不是說感覺邪氣在侵蝕你?這外面的邪氣可比里面強得多。”說著,江楚城便轉(zhuǎn)身朝里走去,玄色的衣袂在空中劃出一個淺淺的弧度。
江楚城笑了一下,一聲極輕的哼聲從鼻腔里發(fā)出,聽的我心尖一顫,但仍舊還是保持著有些尷尬又有點嬌羞的表情。
一邊說我還一邊用兩手捧著臉,做出一副害羞的樣子。
我有一瞬間的愣神,然后扯了扯嘴角,順著他的話,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嘿嘿,你不要說出來嘛,我會覺得不好意思的。”
他來到我的面前,笑得十分溫柔。
“是嗎,還以為你是在等我。”
他的腳步很輕,但是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時候來的,又究竟聽到了多少,他和我之見的距離越是靠近,我就越是覺得呼吸困難。
但是他卻微一頷首,抖了抖袍子,慢慢的走了過來。
話說的是一點底氣都沒有,別說是他,我聽了都不相信。
我撓撓頭,強行和江楚城解釋道。
“啊,我……我、我出來透透氣,里面有點太悶了。”
我頓時一驚,眼前的青光也在這一瞬間消失,轉(zhuǎn)過頭去,便看見江楚城站在不遠(yuǎn)處,幽幽的看著我。
“什么!”
他剛說了個開頭,就忽然被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翎兒,怎么出來了?”
“因為……”
我趕忙道:“我在,你繼續(xù)說,為什么不能讓我生下孩子?”
那聲音有些急切。
“楚翎,你還在聽嗎?”
他說的這些其實我先前就已經(jīng)感覺到了,江楚城先前看我的眼神,還有那些小動作,無一不在告訴我,現(xiàn)在的這個人已經(jīng)不再愛我。
我吸了一口氣。
“……”
“聽好了楚翎,炎夜大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鬼邪之氣控制,他說的話,有些真,有些假,你必須靠自己來判斷。他和鬼母現(xiàn)在的目標(biāo)都是你的肚子里的孩子,不管他說什么,這個孩子你都不能生下來。”他的聲音變得有些飄渺,停頓了好久之后,我才聽見他繼續(xù)道,“炎夜大人現(xiàn)在雖然還記得從前的事,但是他已經(jīng)沒有感情了,所以你對他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
聞言我眉頭皺的更緊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告訴我!”
“我的時間不多,鬼邪之氣在抑制著我,現(xiàn)在能和你說話已經(jīng)是我的極限,你千萬要記住我說的,明白嗎?”
“為什么?”
我的嘴巴沒有動,只是在心里回應(yīng)著他。可是他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對我說道:“楚翎,你聽好了,如果你想要活下去,就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把孩子生下來。”
“誰?”
是個男人的聲音,并且我還有一些印象。
“楚翎。”
我眉頭微微皺起來,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看清那個人的樣子。
那個人是……
我眼睛有些不適應(yīng)的瞇了起來,恍惚間我似乎看見面前出現(xiàn)了一個水藍色身影。
片刻之后,我的腳尖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那一瞬間,異樣的感覺從下身蔓延上來,手腕上的幽冥鏈發(fā)出了比先前更加耀眼的青光。
“找到了!”
一邊這么想著,我一邊在水里找著之前那塊石頭。
之前在這里和江楚城說話的時候,我的確感受到水里面有東西在和我手上的幽冥鏈互相呼應(yīng),而且不單單是這樣,那時候當(dāng)我的腳踩在那石頭上的時候,我甚至有些覺得自己的靈力回來了。
我左右看了看,確定江楚城沒有回來之后,方才走下木板,重新踏入那潺潺流動的清水之中。
外面的邪氣的確要比殿堂之中濃厚許多,但是尚且還是我能夠承受的范圍。
地上的曼陀羅被陰風(fēng)吹得到處都是,我踩過那些黑色的花瓣,十分小心的從大殿之中走了出來。
就這樣保持著這姿勢坐了好一會兒,等到徹底感覺不到寶寶之后,我才緩緩站起身。
可我的耳朵里卻像是又聽見了他軟軟糯糯的聲音:“媽媽別怕!”
但是這一回,寶寶并沒有再動。
我伸手摸上肚子,一遍一遍,又聲音哽咽的對寶寶說道:“對不起呀,讓你擔(dān)心了。”
我捂著嘴,這一刻的心情沒有辦法用任何語言來表達,眼淚涌上的眼淚,下一秒淚水似乎就會決堤。
他是想告訴我,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他,還有糖糕。
那一瞬間,我好像是知道了寶寶要和我說什么。
“……”
過了一會兒,我感覺身體里有一股暖流在攢動,再低頭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傷痕在一點一點,慢慢的變淡。
就像是寶寶想要和我說什么,但是又害怕會弄疼我一樣。
正當(dāng)我又覺得失望的時候,肚子又動了一下,并且這一次比剛才還要激烈,但奇怪的是我并沒有感覺到疼痛。
我的聲音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其實這一段時間,我都能感覺到寶寶在踢我,但是就和之前一樣,我依然聽不到他的回應(yīng)。
“是你嗎寶寶?”
下一秒,肚子又是一陣小幅度的顫動。
然而就在這時候,肚子忽然動了一下。我一愣,突然間想到了什么,有些不確定的輕聲道:“寶寶?”
我拍拍臉,苦笑的自言自語道。
“振作一點啦楚翎,這樣消沉下去可不行,畢竟你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
我伸手摸了摸手臂上深深淺淺的傷痕,想著我大概是對他太依賴了。
陰風(fēng)輕柔的吹著,我的手臂上已經(jīng)被割出了不少裂痕,之前江楚城看見的時候,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關(guān)心,只淡淡的囑咐我盡量不要走出這大殿。
我一個人坐在床上,看著空蕩蕩的大殿,陪伴我的只有頭頂漂浮著的幽藍鬼火。
當(dāng)天晚上江楚城并沒有到這殿堂之中來,事實上在和我說完那番話之后,他便出去了。想了想,我覺得他應(yīng)該是去查想要帶走糖糕的人是誰。
江楚城沒有接話,只是摸了摸我的頭。
我嗯了一聲,過后說道:“我有些想糖糕了……”
“葉弛嗎……”江楚城低聲重復(fù)了一遍我的話,過后稍一點頭,“我知道了,會派人在那邊多看看。”
我確實是有一些想要保住蕭寒,因為我想要看看,如果那個人真是他的話,那么他又是想要做什么。
再有一個……
但是我現(xiàn)在提到葉弛,一來是想看看他究竟記得多少,二來也是抱著僥幸,如果他真的記得之前的事,那么我說不定還能找出葉弛的下落。
想來也是,自從他忘記了以前的事之后,我就沒有在他的面前提過葉弛他們,所以他對這個名字應(yīng)該是陌生的。
江楚城的眼里有些許茫然的神色。
我點點頭,慢慢的吐出了兩個字:“葉弛。”
“無妨,你先說與我聽聽。”
一邊說我一邊將視線落在他身上。
我不動聲色的收回腳,而后說道:“你這么說,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不過我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見過她了,而且想一想,她好像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而且……似乎還有一些其他的感覺。
我腳一下一下的踢著水里的石頭,每一次動作,就能感覺幽冥鏈有所反應(yīng),雖然不大,但似乎像是在和這石頭互相呼應(yīng)。
雖然他已經(jīng)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聲音,但我還是聽出來他有些急切。
我看著他那只帶著翡翠玉扳指的手,聽他說:“翎兒不若再好好想想?”
這時,耳邊傳來入水的聲音,回過神來的時候,江楚城已經(jīng)站到了我的面前,他手動了動,似乎是想要摟著我,然而和之前一樣,那雙手舉到半空中,最后還是放了下去。
“嘩嘩……”
就像是他在暗地里編造著一張大網(wǎng),只要我稍不注意,就會被那張網(wǎng)罩住,再也不能動彈。
先前他就同我說過,當(dāng)他徹底被鬼邪之氣控制住的的時候,就會忘記我,甚至有可能還會對做出一些傷害我的事。可從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他似乎還能夠保持理智。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用了什么辦法,但越是這樣,我就越發(fā)的感覺到不安。
鬼母沒有騙我,他的確已經(jīng)被鬼邪之氣控制。
我再一次這么想著。
他已經(jīng)不是那個人了。
這段時間只要我和他說話,總能不經(jīng)意的發(fā)現(xiàn)他這樣的目光,可當(dāng)我抬頭正視他的時候,他又會變成那個看起來十分愛我的樣子。
腳下的清水倒映著我此刻的樣子,晃眼間我同樣也看見了江楚城探究的眼神。
我有些喪氣的搖了搖頭:“……沒有。”
“哦?那你可是想到了?”
“哦哦。”我有些窘迫,趕忙說道,“沒有啦,我就是在想你說的那個道士會是什么人。”
那張好看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無奈的神色:“同你說話,你又在想些什么?”
我扭頭看他。
“啊?”
大概是見我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江楚城又壓低嗓子喊了我一聲:“翎兒?”
不管怎么想都覺得蕭寒的行為實在是太讓人匪夷所思了,讓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又或者說,他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為自己之前做的事表示懺悔?
再說了,我們明明不久之前還是對立的狀態(tài),他又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托小綠照顧我?
說到底還是清寂一點兒也不像是會和別人聊心事的人。
那么問題又來了,蕭寒到底是從什么地方聽到了這些有關(guān)于我的消息?先前我以為這些應(yīng)該都是清寂告訴他的,可是后來想一想,又感覺清寂似乎并沒有理由給他說這些。
也不對,真是這樣的話,他那時候就沒有必要和小綠說那番話。而且從小綠并不怎么樣的撒謊技術(shù)來看,蕭寒應(yīng)該是告訴了小綠很多關(guān)于我的事。
我的腦海中很快浮現(xiàn)出蕭寒的這句話,于是又否定了自己剛才的想法。
“就算我沒有辦法進入輪回,那也是我的事,和你沒有關(guān)系。要不是看在你一直照顧楚翎的份上,我根本不會和你說這么多。”
而且這陰間司里,我所知道的道士也就只有他一個。可如果是他的話,他為什么要這么做?還是說他現(xiàn)在依舊在幫著清寂做事,打算趁我不在的時候帶走糖糕,然后又用一些別的事來威脅我?
我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先前在三生路上看見的蕭寒。
道士模樣的人……
“據(jù)說是一個道士模樣的人,能到這陰間司來到道士,除了你我倒是不知道還有何人。”說著他頓了頓,站在一旁看我,“翎兒可有什么印象?”
“那可有人見到是什么人?”
他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角,可看起來,卻是并不怎么擔(dān)心。
“未曾。”
“帶走糖糕?”他帶著我在殿堂附近閑逛,我赤腳踩在冰涼的水里,有些詫異的抬頭看他,“是誰?抓到了嗎?”
不過今日我倒是在他那里聽來了一件事:有人試圖闖入寢宮帶走糖糕。
他不會和我說太多外面的事,先前還會跟我聊聊寢宮那邊的事,偶爾也會說說鬼母,但一般情況下,他都不會說的太多,簡直就像是在惡意把我和外界隔絕一樣。
那種感覺就像是他隨時都會殺掉我一樣,而事實上我也的確做過類似這樣的夢。
這絕對是比噩夢更加噩夢的一件事。
好幾次我做著噩夢醒來,轉(zhuǎn)頭都能看見他的目光幽幽的打量著我。
他晚上會和我一起睡,但卻不曾像以往那樣擁我入懷。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我都和江楚城待在一起,沒有太多親密的接觸,就連擁抱幾乎都沒有。甚至有時候我下意識的去拉他的手,他也會條件反射的甩開我。
那樣的話,她就是真的危險了。
那邊的寢宮之中應(yīng)該是這陰間司最安全的地方,我倒不是擔(dān)心糖糕和溫禹會在里面出事,而是擔(dān)心溫禹拉不住糖糕,而讓她出來找我。
我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心里還惦記著糖糕。
江楚城扯著嘴角笑了笑:“不然呢?母后本就對你深惡痛絕,這次出來一定會想著辦法找機會對付你,所以你切記不要離開我半步……”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來,紅瞳中忽然有痛苦的神色,但很快又消失不見,過后他繼續(xù)道,“就算我不在你的身邊,你也不要走出這殿中,可明白?”
我哦了一聲,故作好笑的說道:“怪不得先前我在閻羅殿我那么嘲笑她,她都半點反應(yīng)沒有,也不敢走上臺階來,原來是因為你說的呀。”
江楚城聽我這么說,似乎是想了很久,方才緩緩開口:“因為先前我已經(jīng)警告過母后,不許對你出手。”
加上剛才我遇見鬼母的時候,她還抱著那只貓靈,怎么看都像是又有什么陰謀的樣子。
這么想著的時候,我的眼前就浮現(xiàn)出了那個人的樣子。
鬼母生性莽撞,看著兇險,實際上腦子一根筋,在這背后策劃的一定是另有他人。
不對……
鬼母想要用鬼邪之氣來控制江楚城,但是剛才江楚城卻說寶寶可以幫助他抑制住體內(nèi)的鬼邪之氣。我不知道是不是應(yīng)該相信他的話,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鬼母就更加應(yīng)該殺了我才對。而且結(jié)合最近的這些事來看,她應(yīng)該是想要掌權(quán)上下三界,否則的話上三界不可能也在這個時候發(fā)生動蕩,十有**是她也做了什么手腳。 Www _ttКan _C○
我想了想,又接著問道:“來的路上我碰見了鬼母,但是很奇怪,她居然沒有上來揍我……你不是說她想要殺我嗎?為什么看見我的時候,她卻半天都沒有動作。”
說完那句話之后,好半天我都沒有聽見江楚城說話。
我絕望而又難過的想著:這個江楚城……已經(jīng)不是之前的那個江楚城了。
面前的曼陀羅花瓣被陰風(fēng)吹得到處都是,殿外有鬼物的哀鳴聲。
我努力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和以前沒有什么不同,但心卻是慢慢沉了下去。
“想啊,怎么不想。都給你生了兩個寶寶了,你居然都不打算給我一個身份嗎?很過分的好不好?”
他的聲音和往常并沒有什么不同,只是這一刻聽在我耳朵里,卻讓我格外的想哭。
江楚城促狹的看著我:“這么想嫁給我?”
“這樣啊……所以你不是打算和我成親啊?”
說到這里,他的眼里沾染上了些許憐愛的神色:“翎兒,不把你帶在身邊,我總歸是不放心的。”
江楚城目光深邃的打量我許久,久到那些鬼火已經(jīng)來來回回?fù)Q了好幾次位置,他方才嘆息著,慢慢的開口:“確實如你所說,你的靈力是因為在陰間司待得太久,再加上邪氣的侵蝕,你又沒有提前做好準(zhǔn)備,所以靈力才會消失……這也就是為何我會將你帶來身邊的原因。”
他仍舊繃著臉,我嘆了口氣,而后繼續(xù)說道:“雖說現(xiàn)在我體內(nèi)有你的魂魄,但是說到底我還是更像是一個生人。生人在陰間呆的久了,身體本就會發(fā)生變化,忘了嗎?先前我的靈力也是有被封住的時候,但是憑著我一個人的能力,是沒有辦法讓靈力回來的,你這么厲害,所以我才想著問問你呀。”
我搖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
江楚城的臉色忽然沉了下去,他收回了放在我小腹上的手,漠然道:“翎兒可是認(rèn)為是我封住了你的靈力?”
“雖說我不能夠凈化你體內(nèi)的鬼邪之氣,但是這陰間司里面的邪氣還是有辦法的。”我看著他,雖然我心里已經(jīng)猜到是誰用術(shù)法讓我的靈力消失,但我也并沒有明說,而是問道,“你可有辦法讓我的靈力恢復(fù)?這樣我說不定還能幫你拖延一點時間。”
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看樣子事情的確是很嚴(yán)重,但是……
“是。”他說,“而且越快越好,因為我也不能夠保證,自己到底還能保持清醒多久。恐怕你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鬼邪之氣不但是從我的體內(nèi)溢了出來,并且已經(jīng)開始影響著這陰間司里面的鬼物,再這樣拖延下去,只怕陰間司會變成修羅地獄。”
我有點明白了,不確定的開口:“你是說,要讓我把寶寶生下來?”
那雙紅瞳之中依舊看不出來任何情緒,他的視線明明是落在我的身上,但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他在看著別的東西。
“嗯。”江楚城微一頷首,語氣平淡,“雖然說寶寶能夠幫助我抑制體內(nèi)的鬼邪之氣,但說到底他現(xiàn)在都還在你的肚子里,并不能發(fā)揮出太大的作用。”
我疑惑的看著他:“會給我和寶寶帶來痛苦?”
過了一會兒,他用另一只手摸上了我的頭,動作溫柔的揉了兩下,而后道:“辦法倒是有,只是對你和寶寶來說有一點痛苦。”
江楚城低頭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一瞬間,我好似看見他眼里飛快的掠過一抹古怪的神色。
我摸了摸鼻子,擔(dān)憂道:“那要怎么樣才能夠讓你徹底壓制住體內(nèi)的鬼邪之氣?這東西本就是你體內(nèi)的,現(xiàn)在又相當(dāng)于你的魂魄,我也不能夠用靈力凈化了,既然你現(xiàn)在能夠暫時壓制住它,有沒有什么可以永絕后患的辦法?”
也就是說,寶寶現(xiàn)在之所以有醒過來的跡象,是因為他暫時壓制住了自己體內(nèi)的鬼邪之氣,但是因為寶寶本身就是和他互相感應(yīng)的,又還只是一個嬰靈,暫時沒有能夠抵抗鬼邪之氣的能力,所以才沒辦法回應(yīng)我。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話音剛落,江楚城皺起的眉頭又舒展開來,安穩(wěn)的說道:“沒事。”頓了頓,他又道,“先前不是同你說過,鬼邪之氣會影響我,同樣也會影響寶寶,現(xiàn)在我暫時壓制住了體內(nèi)的鬼邪之氣,讓寶寶有了醒過來的跡象,不過因為鬼邪之氣還在我的體內(nèi),所以寶寶依舊被這東西壓制著,這才不能夠回應(yīng)你。我這么說,你可能明白?”
他繃著下巴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我有些緊張的看著他:“怎么樣了?可是寶寶出了什么事?”
江楚城一邊聽我說,一邊把手放在我的小腹上。一陣疼痛之后,我感覺他將自己的氣又渡給了我,不對,確切的說應(yīng)該是渡給了寶寶。
我嘴巴動了動,斟酌一番之后,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那你倒是告訴我,你究竟是如何發(fā)現(xiàn)寶寶可以幫助你壓制體內(nèi)的鬼邪之氣?還有呀,先前我就已經(jīng)感覺到寶寶應(yīng)該是醒過來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回應(yīng)我,會不會有什么事?”
江楚城斜睨著眼睛看了我很久,當(dāng)我開始往他身邊靠的時候,我分明看見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而后他將我攬了過去,并且盡量克制住了自己周身散發(fā)出來的邪氣,又騰出一只手來摸著我的臉,同樣輕聲道:“不過是覺著你今日有些古怪罷了。”
陰風(fēng)已經(jīng)被邪氣影響得逐漸開始化形了,這個地方不對勁,但是偏偏我又不能夠離開,只能動動身子,讓自己能夠稍微避開一些這陰風(fēng)。
“為什么會這么問?”我放輕了聲音問他,而在同時我也感覺到四面吹來的陰風(fēng)更加的刺骨,先前還只是有一些割人的感覺,但是現(xiàn)在我的皮膚似乎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了裂痕。
我稍稍一愣,并沒有覺得自己哪里表現(xiàn)出了不信任,反而我要是對他的所有話都保持百分百的相信,那樣才應(yīng)該不比較奇怪吧。 WWW ?ttκд n ?¢O
聞言江楚城嘆了口氣,看著我的目光在這一刻變得有些悲哀:“翎兒,你不相信我?”
我頓時瞇起了眼睛,那一瞬間感覺聲音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可是這件事,你先前并沒有告訴我,又為何會在現(xiàn)在同我說這些?”
江楚城嗯了一聲。
我看著江楚城,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慢慢開口:“你是說,寶寶有能力讓鬼邪之氣不再侵蝕你?”
聞言,我好半天都沒有說話。陰風(fēng)從背后吹來,刮著我的裸露在外的皮膚又是一陣疼。
“寶寶體內(nèi)流著我的血,現(xiàn)在我被鬼邪之氣侵蝕,只有寶寶才能夠讓我復(fù)原。”江楚城淡淡道,“母后一心想利用鬼邪之氣控制我,你說她要對寶寶做什么?”
我眉頭稍稍皺起來:“鬼母要對寶寶做什么?”
又是寶寶。
“無妨。”江楚城扯了扯唇角,像是早就料到我會這么說,“母后要對付的人只有你……還有寶寶,我只要護住你們倆就行了。”
我面色沉著的看著他,又提高聲音重復(fù)了一邊:“糖糕和溫禹還在寢宮里面,既然你說那個地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安全,等下還是派人過去把她們也接過來吧。和糖糕分開,我實在是有些不放心。還有溫禹,陸嚴(yán)把她留在這個地方,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話,你也不好和陸嚴(yán)說吧?”
江楚城挑起一邊眉毛,像是有些沒有聽懂我的話。
“嗯?”
難過如同一只大手一樣扼住我的喉嚨,過了好一陣,我方才緩緩說道:“糖糕和溫禹還在寢宮里。”
我不知道現(xiàn)在是不是就是他說的那個“不對勁”,就算我有千萬個不愿意,也只能如同他先前和我說的那樣,不再去相信面前這個人。
很久之前江楚城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控制不住體內(nèi)的鬼邪之氣的時候,就和我說過,一旦察覺到不對勁,就不要再相信他的話。
想到這里,我更是對面前這個江楚城充滿了懷疑。但我并不敢確定他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說的更絕望一點,我現(xiàn)在甚至是不知道,他究竟是要做什么,是不是已經(jīng)和鬼母站在了一條線上。
可奇怪的是,我分明記得之前江楚城有囑咐過墨泠還有庸華,一旦鬼母寢宮中發(fā)生什么事,都要立刻匯報給他。而且憑墨泠和庸華的本事,雖說不能對付貓靈,但我絕對有理由相信,他們倆是能夠阻止鬼母出來的。
江楚城和嬰寧的說法完全不一樣,嬰寧說鬼母是被放出來的,但是江楚城的意思卻是鬼母在貓靈的幫助下自己偷偷跑出來的。
饒是如此,我心里的疑問仍然像是一個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他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在看著他,卻并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破綻。
江楚城微一頷首:“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貓靈行走在陰陽兩界的中間,但是又不屬于其中的任何一邊,鬼物對它可謂是害怕得緊。雖說它對我并不能夠造成什么威脅,但是它卻是能夠輕易破開我的禁制,那時候恰巧又趕上我最虛弱之時,便被它趁虛而入……”說到這里,江楚城的口氣有些憤恨,他頓了頓,而后繼續(xù)說道,“我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所以才會讓嬰寧過去找你,將你帶過來。”
我覺得我對清寂的陰影已經(jīng)是深入骨髓了,江楚城不過是這么提了一下,我竟然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強裝淡定道:“你是說是貓靈把鬼母放出來的?”
江楚城的眼睛瞇了一下,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高深莫測,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我的翎兒真是聰明。”而后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我看見他的手抬了一下,看樣子似乎是想摸摸我的頭,但到一半的時候他還是放了下去,沉聲道,“不錯,單憑母后一個人的力量是跑不出來,你還記得那只貓靈嗎?”
我看了他一眼,說道:“但是單憑鬼母的話,應(yīng)該是不可能從你的禁制里面出來的吧?”
誰知道江楚城竟然點了點頭,過后神色凝重的對我說道:“那日我恰巧被體內(nèi)的鬼邪之氣抑制,力量大減,母后在我沒有察覺到的時候跑了出來。”
我撒了個謊。
但是我并沒有把這個問題提出來,而是問道:“鬼母是怎么出來的?我聽嬰寧說她是自己跑出來的。”
我稍稍皺起眉,這個說法可是和他之前說的完全相反。
寢宮那邊不安全?
漂浮在空中的鬼火忽明忽暗,而在他說話的時候,那些原本在我左邊的鬼火又飛快的跑到了另外一邊,我有些出神的看著那些幽藍的火焰,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了什么。
我沉默的點點頭,過后又聽他說道:“現(xiàn)在寢宮那邊不安全,鬼母已經(jīng)出來了,不把你帶在身邊,我實在是不放心。”
這一回我更加清楚的看見他的眼里并沒有一絲情緒,波瀾平靜,就如同一汪死氣沉沉的湖水。但是偏偏他說話的語氣,還是和從前一樣溫柔:“鬼邪之氣本就是我體內(nèi)的氣息,只要找對了方法,那就不會被影響。只是現(xiàn)在我還不能夠抑制住這邪氣外溢,所以恐怕是要你辛苦一段時間了。”
江楚城聞言喉嚨滾了滾,片刻后他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竟然是又變成了那雙我熟悉的紅瞳。
往常他這么說我肯定是要揍他了,但奇怪的是這一次他說完之后我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只平靜的看了他一會兒,而后繼續(xù)問道:“我記得你先前同我說過,一旦你控制不住自己體內(nèi)的鬼邪之氣,就會徹徹底底的變成另外一個人,可是現(xiàn)在我看你也是好好的,并沒有什么異樣,可是你想到了什么抑制著鬼邪之氣的法子?”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對我說道:“娘子當(dāng)真心急。”
其實我真的就是感覺奇怪而已,并沒有想太多別的事。誰知道他聽我說完之后,那張好看的臉上頓時閃過一抹促狹的神色,他俯身湊近我,四周明明有鬼火照明,但是他的眼里卻沒有我的影子。
他這么說,我反而更加覺得有些不解,想了想,我問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何會在這個時候把我從寢宮之中帶出來?”我稍稍頓了一下,又繼續(xù)問道,“嬰寧說你是打算同我成親,可是為何這么久了,還沒有開始?”
聽他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控制不了體內(nèi)的鬼邪之氣,所以你跟我在一起多少都會受到一些影響。”
我轉(zhuǎn)頭看他。
而后聽他略略有些抱歉的說道:“是我大意了。”
我心跟著一空。
但是這一次他卻只是看著我,甚至還松開了一直牽著我的手。
我剛一說完,便有一陣陰風(fēng)迎面吹來,風(fēng)中依舊夾帶著邪氣,那一瞬間險些讓我睜不開眼睛。先前在江楚城的寢宮中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因為鬼邪之氣的溢出,那時候江楚城還對我說,這樣的風(fēng)不能夠多吹,過后便是把我抱進了屋。
我在心里說服著自己,好一會兒才感覺自己好了一些。過后我說道:“你身上的鬼邪之氣讓我有點不舒服。還、還有……”一邊說我一邊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的眼睛。”
冷靜一點,楚翎,他不會吃了你,不要表現(xiàn)得這么害怕。你看看他,你好好看看他,他還是你的六哥,并沒有變成別的人。
“哦?那是什么?”他稍稍俯下身子,讓自己離我更近,但是他周身散發(fā)的邪氣卻是讓我屢屢想要逃避。
想以前我是多么會編借口來哄騙他啊,但是現(xiàn)在居然會這么的詞窮。
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悅,我趕忙擺擺手,可說了這么幾個字之后,我又忽然不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不、不是。”
大概潛意識里想要和他保持一段距離,于是我一手撐著床邊,讓身子稍稍往旁邊動了動,但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我的企圖,在我打算要離他更遠(yuǎn)之前,他長臂一伸,又將我攬了回去,皺著眉低頭看我,說道:“還說沒有害怕我,為何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在試圖離開我,嗯?”
一邊說他一邊牽著我的手,和我一起在和我一起在床邊坐下,有那么一段時間,我們誰也沒有說話。我看著他的側(cè)臉,卻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在了何處。
江楚城伸手摸上了我的臉,溫聲道:“我能有什么不對勁?只要你和寶寶沒事,那我就放心了。”
說話的時候我一直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漆黑得如同被裹上了一層壽衣,沒有一點光澤。讓我沒有辦法看清楚他此刻的情緒。只能勉強判斷出,他大概是在看著我。
我深吸了口氣,轉(zhuǎn)頭朝他扯出了一個笑容,而后說道:“他沒事,倒是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對勁?”
想到這里,我忽然有一瞬間的晃神,感覺自己好像是已經(jīng)把他當(dāng)做了敵人一樣來防備,而在來見他之前,我分明不是這么想的。
難道說這中間有什么關(guān)系?
我略微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雖說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會渡氣會寶寶,但是卻從來沒有問過今天這樣的問題。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來的這一路上,不只是他,就連鬼母也十分關(guān)心寶寶。
寶寶?
江楚城步子沉穩(wěn)而緩慢,快要靠近那張床的時候,我聽見江楚城有些嘶啞卻十分淡漠的聲音:“寶寶現(xiàn)在還好嗎?”
在我們踏進去的那一瞬間,大殿之中忽然亮起了幽幽鬼火。
江楚城沒有說話,只是重新牽起我的手,慢慢的往里走去。
曼陀羅花的花瓣從門口一路延伸到床邊,我咽了口唾沫,盯著那花瓣鋪成的路看了好一會兒,才有些怔愣的開口:“嬰寧和我說你要同我成親,不會就是在這里吧?”
這里的邪氣又比外面弱了很多,并且除了我們,我再也沒有看見有其他的人,或者說是鬼。
眼前的白光散去,我瞇著眼睛打量著四周:面前鋪著一層木板,旁邊有清水潺潺流動,另外一邊則種滿了紅色的曼陀羅花。而再往前走兩步,便是一四面通風(fēng)的……大殿。姑且這么喊吧,雖然我覺得這不過就是一個大了很多倍的涼亭。白色的帳幔隨著陰風(fēng)飄飄蕩蕩,而在殿堂的正中央,還擺放著一張偌大的床。
循著光亮的地方,我們總算從那邪氣里面走了出來,來到了那大殿之中。
江楚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但還是我卻沒有放慢腳步。
“慢些,別摔著了。”
又走了差不多半盞茶的時間,我總算還是見到了一抹亮光,腳下的步子也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江楚城原本是走在我前面的,但是在同我說了那番話之后,便放緩了腳步和我并肩走著。而再有邪氣飄過來,他就會替我拂開那些霧氣,讓那割在皮膚上的疼痛稍稍減輕了那么一些。
我小聲的嗯了一下,心里那異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我搖搖頭,下意識的就想說沒有,但話還沒有說出口,就又聽見江楚城說道:“你是生人,這邪氣對你來說猶如毒藥,會不舒服也是情理之中。”頓了頓,他又道,“再忍忍吧,馬上就要到了。”
一邊說他還一邊收緊了抓著我的手。
但不知道為什么,越是這樣,我心里就越是不安,連帶著也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但江楚城還是很快就發(fā)覺了我的異樣,他稍稍站穩(wěn)了腳步,四周的光線很弱,我?guī)缀醪荒軌蚩匆娝哪槪宦犚娝詭шP(guān)懷的語氣:“翎兒?可是不舒服?”
江楚城看起來好像并沒有被鬼邪之氣控制。
我咬著牙,因為邪氣的不斷侵蝕身體已經(jīng)開始有些受不住了。
原本我以為我們很快就能夠從這邪氣之中走出去,但沒想到的是,我跟著江楚城至少走了有十分鐘,面前都依舊是朦朧的一片黑,稍微能看見的也就只有江楚城的衣衫。
在疼痛的同時,我再次有些慶幸的想著:還好先前已經(jīng)用靈力護住了寶寶。
若是之前我或許還能夠用靈力在周身建立起屏障,讓自己短時間的和這些邪氣隔絕開來,但是現(xiàn)在靈力被壓制,我也就只嗯呢個這么受著了。
我抿著唇,知道這是因為邪氣在試圖侵入我身體的原因。
黑霧在身邊纏繞,并且每次近我身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的皮膚像是在被刀割一樣的疼。
進去的時候那一團黑霧并沒有消散,反而變得更加濃烈。雖然我現(xiàn)在沒有靈力,卻也清楚的感覺到這些黑霧之中夾帶著的邪氣,那是和江楚城身上的鬼邪之氣,近乎一樣的氣息。
我立刻轉(zhuǎn)過頭,還沒有說話,便被他重新牽住手,片刻后聽他說道:“走吧,隨我進殿。”
江楚城在這時候喊了我一聲。
“翎兒。”
我看了眼手中的銅錢,又看了看嬰寧的背影,心下覺著有幾分奇怪,可卻始終想不起來是什么地方不對勁。
從她手里接過銅錢的時候,她的指尖輕輕滑過了我的掌心,而在我反應(yīng)過來之前,她便已經(jīng)轉(zhuǎn)身妖嬈的離開了。
嬰寧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摸出了那枚銅錢,上前兩步恭恭敬敬的遞給了我。
“是。”
江楚城嗯了一聲:“現(xiàn)在還來吧。”
江楚城剛一說完,嬰寧便接口道。
“是小奴愚鈍,因著路上走的匆忙,后遇見鬼母,一時間給忘記了。”
于是我也跟著抬起頭,江楚城不知為何笑了笑,伸手摸了下我的頭發(fā),又對嬰寧說道:“怎么,難道你還沒有把東西還給她?”
確切的說,她看的是江楚城。
聞言,嬰寧像是詢問一般的看了過來。
我被她這一聲夫人喊的有點愣,但很快回過神來,沉聲說道:“把我的銅錢還給我。”
嬰寧轉(zhuǎn)過頭來看我:“夫人何事?”
嬰寧俯首在地,重重的朝江楚城磕了幾個頭,在她轉(zhuǎn)身欲走的時候,我忽然想到我的銅錢還在她的身上,于是叫住了她:“等一下!”
“是,小奴告退。”
江楚城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大概是把這當(dāng)成我的鬧別扭,牽著我的手一動,就這么將我?guī)チ怂纳磉叀6瑫r,他對嬰寧說道:“你先下去吧。”
我覺得自己好像是突然失語了,根本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我嘴巴動了動,但不知道為什么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可江楚城像是察覺到我的意圖,在我掙脫之前更加用力的拉住了我。他眉頭微蹙,好看的臉上竟是爬上了一抹受傷的神色:“突然的這是怎么了?可是在怪我這么久都沒有過來找你?”
我抬頭癡癡的看了他一眼,在和他目光對視的那一剎那,忽然就心生退意。
那是連我都沒有辦法抵抗的鬼邪之氣。
包裹著我的不僅僅這熟悉的冰冷,其中還夾帶著一些讓我畏懼的東西。
不,不是。
在我愣神的時候,他的手已經(jīng)牽住了我的。不過是一個牽手的動作,獨屬于他的冰涼氣息,就在這一刻瞬間將我包裹。
聽見他喊我的名字,我忽然有些發(fā)愣,有些不確定他這究竟是變了還是沒有變。然而除了那雙眼睛,我并不能看出他有其他的變化。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我這里走了走。
江楚城唇角揚了揚,語氣似乎有些無奈:“翎兒,你在害怕我?”
在見到他之前,我已經(jīng)在心里把這個畫面模擬了無數(shù)遍。我以為見到他的時候,自己應(yīng)該會很淡定。可是沒想到,身體卻比我更快的做出了本能的反應(yīng)……往后退了兩步。
果然已經(jīng)變成了之前我見過的,那個連眼白都沒有的黑色。
而他的眼睛……
我回頭一看,便見他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一邊摩挲著手里的玉扳指,一邊打量著我。
剛這么想完,耳邊就想起了江楚城的聲音。
“玩?”
這陰間司的人可真會玩。
我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想著這親成得可真是夠詭異的,別人都是八人大轎把新娘子抬著過門,我倒好,還得自己一路心驚膽戰(zhàn)的跑過來,而且現(xiàn)在還見不到新郎官的人。
這一聲應(yīng)答之后,里面就突然沒有了聲音。
“嗯。”
嬰寧將頭埋下去:“遇見了鬼母。”
片刻之后,里面?zhèn)鱽砹四侨说统恋穆曇簦骸奥飞峡捎杏鲆娬l?”
嬰寧一邊同我這么說,一邊跪了下來,揚聲說道:“大人,小奴已經(jīng)將姑娘帶過來了。”
“鬼王大人就在里面。”
嬰寧領(lǐng)著我走到殿前,我伸著脖子試圖看看里面究竟是個什么樣子,可惜的是因為沒有靈力,我看見的便只有黑乎乎的一團邪氣,其他的就再也看不見。
我瞇著眼睛看過去,只見殿門正中掛著一朵詭異的大紅花,殿前有兩根粗大的石柱子,讓我詫異的是,那柱子上雕刻著的兩條蛇,樣子竟然同那殺神殿是一模一樣。
很快,在我們穿過一片黑色的竹林之后,一座寢宮樣的大殿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
但是嬰寧并不打算再和我多說,之后無論我怎么問,她都始終是一副閉口不言的樣子。
我臉色一沉:“你知道些什么?”
而在我開口之前,嬰寧又催促道:“走吧,再走一會兒就到了。楚姑娘若是不快一些,那些邪氣恐怕就要追上來了,到時候,你這腹中的孩子可是又要睡過去了。”
我瞇著眼睛看她,再一次對嬰寧的身份起了疑心。她很不對勁,可我偏偏就是說不出來到底哪里不對勁。
“楚姑娘自己都說還沒有看見鬼王大人的影子,又為何會說是我在誆你?”嬰寧瞥了我一眼,口氣冷漠,仿佛先前在閻羅殿上瑟瑟發(fā)抖的那個人不是她。
“我記得沒有錯的話,你之前應(yīng)該是和我說,鬼王大人在閻羅殿。可現(xiàn)在我們都已經(jīng)出了閻羅殿,我卻連他的影子都沒有見到,莫不是你在誆我?”我一邊說還一邊回頭看了看,身后果然已經(jīng)沒有了閻羅殿的影子。并且從我們離開閻羅殿之后,我就發(fā)現(xiàn)身邊的邪氣有減輕的趨勢。
嬰寧扭頭看了我一眼,似乎已經(jīng)不是很像回答我這個問題:“自然是帶姑娘去見鬼王大人。”
我慢慢停下腳步,問嬰寧。
“你要帶我去哪里?”
從閻羅殿出來之后,我又跟著嬰寧走了一段距離。周圍的景致從錯落的假山逐漸變成了一汪湖泊,那湖泊上隱隱約約盤旋著生人的氣息,之前江楚城也帶我來過這里,但是他還特地和我說過,那湖泊也是去往陽間的一條路。只是湖泊里的水被下了禁制,魂魄是不能夠從這個地方過的。
我能感受到背后那道如同鋒芒一般的視線,直到我和嬰寧從閻羅殿的另一邊走出去,那道視線都沒有消失。
這下我終于轉(zhuǎn)過身,腳步有些匆忙的跟了上去。
在我分神去看貓靈的時候,嬰寧已經(jīng)往前面走了好幾步,見我一直在原地沒有動她這才又喊了我一聲。
“楚姑娘。”
趴在鬼母懷里的貓靈在這時候動了動,我立刻警惕的將視線移過去,生怕它會在這個時候做出什么奇怪的舉動來。
嬰寧有半刻的愣神,她有些遲疑抬起頭的看了鬼母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方才緩緩站起身:“是,小奴這就帶著姑娘去見鬼王大人。”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我更是覺得疑惑不已,可是也知道現(xiàn)在并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我掃了眼還跪在一旁的嬰寧,而后說道:“你之不是說鬼王大人已經(jīng)恭候多時了?還不帶著我過去?”
……是貓靈讓她不許上來。
聞言我哼笑一聲,想說口頭上逞能這種事誰都會。我眼睛又不瞎,說到底她還是害怕懷里的貓靈。
鬼母被它叫了那么一聲之后慢慢收回了腳,咬牙道:“你得意也只有現(xiàn)在了。若不是我先前答應(yīng)吾兒不會傷你性命,怕是你現(xiàn)在早就被我千刀萬剮了無數(shù)回!”
而我這所有的動作都被貓靈看在眼里,不出意料的,它眼里又有嘲弄的神色閃過。
說實話我現(xiàn)在對這貓叫實在是陰影,它一叫,我就想起當(dāng)時自己是怎么被它耍,然后差一點魂飛魄散,連帶著身子也是不由自主的顫了好幾下。
鬼母給貓靈順毛的動作一滯,在聽我說完之后明顯比剛才更加惱怒了一些。她的腳動了動,一副就要踩著臺階走上來的樣子。但就在這時候,從剛才就安安靜靜趴在她懷里的貓靈突然站起來,然后對著她“喵”了一聲。
我站在閻羅殿之中,和鬼母隔了好幾個臺階的高度,抬著下巴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把剛才鬼母和我說的那句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她:“即便是這樣,那又如何?”
大概是見我反應(yīng)一點都不激烈,鬼母不死心的又補充了一句。
“哦?是嗎?你不會真的以為,只有這么簡單?”
說完鬼母便大笑起來,我有些憐憫的看著她,強壓下心頭逐漸涌上來的鈍痛,淡然道:“不過是不記得我了而已,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但是鬼母就跟沒有聽見我這話一樣,依舊自顧自的說著:“鬼邪之氣已經(jīng)徹底將他控制,他現(xiàn)在……怕是已經(jīng)不記得你了,而且以后也不會再想起你來,哈哈哈哈哈!”
就算想,我也一點都不愿意從這邪祟之物口中聽到任何有關(guān)于他的消息。
我冷冷的看著她,慢慢的吐出了兩個字:“不想。”
說著她笑了起來,那聲音讓我十分的不舒服。聽見她這前半句,我就覺得她后半句應(yīng)該不是什么好話。果然,片刻之后,她那嘲弄的視線再次落在我的身上,緩緩道:“你難道就不想知道,為什么吾兒會在這個時候命人將你帶過來嗎?”
根據(jù)我對她的了解,這個時候她至少應(yīng)該沖上來,或者是讓嬰寧對我出手。但是在我做好了和她正面交鋒的準(zhǔn)備的時候,她卻只是在原地有些焦慮的跺了跺腳,而后急躁的摸了摸懷里的貓靈,哼道:“即便是這樣,那又如何?你恐怕還一點都不了解現(xiàn)在的情況吧?”
言罷,鬼母的臉色果然變得十分難看。
我本來不想回答她這個問題的,但是她這個反應(yīng)倒是讓我覺得有些奇怪,于是微一頷首,同樣冷聲道:“是又如何?”頓了頓,我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這名字可不是我一個人起的,鬼王大人也是十分的滿意。”
鬼母的眼中充滿了不屑,甚至還帶著一絲惱怒。
她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在聽見我提到寶寶的名字之后微微皺起了眉,話語間的溫度也陡然下降:“慕城?這就是你給那個孩子的名字嗎?”
聞言我眼睛瞇了起來:“你是說慕城?你打算做什么?”
貓靈在鬼母的懷里伸了個攔腰,而后鬼母也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我,但是并沒有走上前的意思。半晌,她幽幽道:“殺你?你腹中的胎兒還沒有出來,我可不會在這個時候殺你。”
我定定神,而后目光平靜的看向鬼母,說道:“你打算在這里殺了我嗎?”
現(xiàn)在江楚城被鬼邪之氣控制,我的身邊就再也沒有了可以替我擋風(fēng)遮雨的人,或許此刻在鬼母的眼里,我便是如同一只甕中之鱉,只能任由她擺布。
是的,歡愉。
“怎么了,楚翎,先前見到我的時候,你不是很囂張嗎?現(xiàn)在怎么不會說話了?啞巴了?”鬼母的聲音有些尖細(xì),但是不難聽出她語氣里的嘲諷還有歡愉。
我在心里無聲喊出了這個名字,哪怕現(xiàn)在我還并不確定這究竟是不是他。
清寂。
從剛才我視線落在鬼母身上的時候,那貓靈的目光就一直鎖定在我的身上。那一黑一紅的眼睛里,流轉(zhuǎn)著淡淡的嘲弄還有些許說不出來的復(fù)雜情緒。
嬰寧的聲音有些顫抖,聽起來像是很害怕鬼母。事實上不止是她,連我的身子都有點發(fā)顫。但是讓我害怕的卻并不是鬼母,而是她懷里的那只貓。
“小奴見過鬼母。”
我沒由來的咽了口唾沫,聽見后面撲通一聲,不用猜也知道應(yīng)該是嬰寧跪了下來。
我猛然回頭,便見一身黑色華服的鬼母站在不遠(yuǎn)處,而她的懷里,還抱著一只通體漆黑的貓。
這個聲音!
嬰寧嘴巴動了動,然而還沒有等到她開口,我便聽到一個聲音從背后傳來:“什么意思?難道你之前都沒有感覺到嗎?你腹中的孩子,在起著什么樣的變化?”
我皺起眉,有些沒聽懂她的話:“什么意思?”
得到我這個人?
不止是他們,嬰寧的臉色在這一瞬間似乎都有點不太好,但她仍舊十分敬業(yè)的在和我保持著微笑:“重點就是,成親不過就是個流程,鬼王大人只是想要得到你這個人而已。”
說話的時候我已經(jīng)開始感覺到周圍有邪氣圍攏過來,回頭時便看見那些剛剛還站在閻羅殿門口的小鬼全都跑的沒了影。閻羅殿中只剩下黑色的帳幔在飄飄蕩蕩。
她看起來就是一副要給我講解一番的樣子,于是我趕緊打斷她:“說重點。”
嬰寧輕笑一聲,而后道:“來這閻羅殿不過是走個排場,楚姑娘恐怕有所不知,我們這陰間司,和你們陽間成親不太一樣……”
還好先前已經(jīng)料到可能會有這種事發(fā)生,所以坐在花轎上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把靈力都灌輸給了寶寶。
我面無表情的想著。
真是好極了。
雖然之前也冥婚過,但是這一次和上一次情況也大不相同。饒是我做了這么多年陰陽師,也是不懂他們的套路。而且讓我有點抓狂的是,從剛才下了轎子之后,我就發(fā)現(xiàn)體內(nèi)的靈力又被抑制住了。
“不然呢?”
我沒有直接提他的名字,但是嬰寧也立刻明白過來。她扯著嘴角笑了笑,語氣帶著一些嘲弄:“楚姑娘莫不是以為,你是要在這里同鬼王大人成親吧?”
我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問道:“為何我沒有看見他?”
她回過頭來,挑眉看我:“楚姑娘又有何事?”
在快要踏入大殿之中的時候,我出聲叫叫住了嬰寧。
“等等。”
我左右看了看,想要在那些小鬼里找出一兩個熟悉的面孔,比如阿音和阿芙,再比如孟婆,但是我把那些小鬼看了個遍,也沒有發(fā)現(xiàn)她們的身影。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t恤牛仔褲,頭發(fā)也是松松垮垮的披在肩頭,哪里像是要跟人成親的,倒像是個要飯的。
到這里我才真的意識到,嬰寧沒有開玩笑,他是真的打算和我再成親一次。
閻羅殿外站滿了鬼差,甚至連忘川河上的渡船人也來了。耳邊時不時傳來一些低語聲,我不是很能聽懂,但多少也能猜到大概是和我有關(guān)。
花轎停在了閻羅殿的門口,下來之后嬰寧便緩步走在前面,我也默不作聲的跟在她的身后。
我目光落在她身上,而后緩緩閉上眼睛,明明心里什么都沒有想,但是也猶豫了很久才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嬰寧掀開簾子,稍稍躬身在外面看著我。
“下來吧,楚姑娘。”
和之前來的每一次都不同,今日的閻羅殿竟然是張燈結(jié)彩,從里到外都掛滿了紅燈籠。這樣的顏色和景致并沒有給這因陰間司增添幾分生氣,反而讓這死氣沉沉的地方顯得更加詭異。
我轉(zhuǎn)頭朝外面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些小鬼已經(jīng)把我抬到了閻羅殿外。
負(fù)能量在這一刻似乎快要爆棚了,好在嬰寧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打斷了我的思路:“楚姑娘,我們就要到了。”
一路走過來的每一步,幾乎都是靠著自己一個人。最坑爹的是,每次以為自己能夠有安穩(wěn)日子過了,卻都會被現(xiàn)實打一記響亮的耳光。
無父無母,無依無靠。
仔細(xì)想想,我覺得自己還真是挺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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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我感覺到無力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去和誰商量。
越想我越覺得腦子不夠用,以前發(fā)生的事至少我還能稍微分析一下,但是現(xiàn)在我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還有一件事,就是剛才我問嬰寧的那句究竟她為什么要告訴我鬼母已經(jīng)出來了這件事。她說她是一直服侍在江楚城身邊的,但是前面幾次我去閻羅殿都沒有看見她。還是說,她是騙我的?或許她根本就不是江楚城的人?
我不由得嘆了口氣。
遙想我和他上一次見面,分開的時候兩個人竟然是什么都么沒有說。
想到這里我突然覺得很難過。
當(dāng)然也不排除是他在被鬼邪之氣控制之前畫上去的。但如果是那樣的話,那是不是就是說,其實他在之前就打算要重新同我成親一次?
而且他也沒有這么做的理由。
以前我畫的符陣對他來說雖然都是沒有什么用,但是我也從來沒有見他畫過符。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就被我否定了。
應(yīng)該不太可能。
會是誰呢?江楚城嗎?
這符陣雖然我之前沒有見過,但是看起來畫這東西的人應(yīng)該是有要庇佑我的意思。
我收回視線,兩手放在小腹上端端正正的坐好,一邊繼續(xù)給寶寶灌注著靈力,一邊想著這東西到底是誰畫上去的。
我蹙起眉頭盯著那些缺口看了一會兒,片刻后恍然:這符陣不出意外應(yīng)該是個高人畫的,正是因為有了邊上的缺口,才減弱了符陣的力量。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沒有被外面的那些小鬼發(fā)現(xiàn)。
那符陣是用黑色的筆簡單勾出來的,和我平時畫的還有些不一樣,而且仔細(xì)看看,我還發(fā)現(xiàn)符陣的邊上有一些細(xì)小的缺口。
不過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了原因:轎子頂上被畫了一個很小的符陣。
從江楚城這個寢宮到閻羅殿的距離不算太長,但因為隊伍太長,路上還是花了不少時間。轎子外面的邪氣很重,只是讓我稍稍有點意外的是,這轎子里卻是感覺不到什么邪氣。
“楚姑娘,請吧,鬼王大人已經(jīng)恭候多時了。”
說完她便拍拍手,面前抬著轎子的那幾只小鬼立刻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讓轎子正對著我。
嬰寧姣好的面容上浮現(xiàn)出一抹笑,她看著我,眼里倒映著我的身影,片刻后我聽她說道:“從這里到閻羅殿還有一段距離,楚姑娘如此聰慧,不妨猜一猜小奴究竟為何要同姑娘說這些?”
嬰寧既然是江楚城身邊的人,那么她根本沒有理由把鬼母已經(jīng)被放出來這件事告訴我,但是現(xiàn)在她說了,這無疑讓我提前有了一個準(zhǔn)備。
我穿的不是很多,冰冷的氣息從敞開的領(lǐng)口直往里鉆。我在花轎面前駐足,轉(zhuǎn)頭看了嬰寧一眼,淡聲道:“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在坐上那頂轎子之前,嬰寧又貼著我的耳邊輕聲問道。
“楚姑娘臉色不太好看呢,需要休息一下?”
江楚城的的確確已經(jīng)被鬼邪之氣控制了。
嬰寧的這一個消息無疑如同當(dāng)頭棒喝,如果說我剛才還稍微抱著一點僥幸,那么現(xiàn)在就是徹底的不再抱有希望。
震驚之后我又慢慢反應(yīng)過來,她說的是被放,而不是跑出來或者說是逃出來。在這陰間司,能有本事破開江楚城的禁制,并且將鬼母放出來的人,除了他自己,我想不到第二個人。
嬰寧給我說的是這么幾個字。
鬼母被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