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我想也不想就說,“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而且這個地方我們倆現在都出不去,我走也走不到哪裡去!”
“我被她抓著,你要是跟我在一塊兒,我們倆都得死!而且……我死了,你的心事也了了一樁。”
“難道你不是因爲我才進來的嗎?”我朝她吼道。
葉弛愣了愣,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那我怎麼可能走?葉弛,一碼事歸一碼事,我就算心裡對你怨懟,我也不可能在這裡丟下你!”
“……”葉弛張張嘴,那雙眼裡有光閃過,卻在轉眼又被她壓了下去。
而就在我說完的那一瞬間,手上的幽冥鏈突然亮了起來。
那一瞬間,青光大盛,將我們三個籠在其中。
怎麼回事?
我一句話滾在喉嚨裡,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那道青光幾乎照亮了整個房間,後面追趕我們的殭屍陡然停在了原地,所有的一切好像都靜止了。我轉頭看向葉弛,她的臉上也是一片茫然。而後她的嘴巴動了動,看那口型好像也是在問:這是什麼?
我剛想要搖頭,青光卻在這個時候猛地縮了回來,而我的視線也隨之一暗,過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楚翎。”
混沌中像是聽見有誰在喊我。那聲音低啞而沉穩,像是就在我的耳邊,又像是隔了很遠。
“……楚翎。”
誰?
是誰?
誰在喊我?
“楚翎,該醒了。”
那人的聲音溫和,可又像是晨昏時候敲響的古鐘,在我耳邊迴響,讓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入眼的是已經能夠看到夜空的天花板,房頂上破開了一個偌大的洞,白色的幡子掛在洞口,風一吹,幡子就呼呼的響起來。
頭還有一點暈,我晃了晃腦袋,扭著頭打望了一圈,發現這地方似乎是我頭兩次來過的那個大殿。
但是這裡已經不能稱之爲大殿了,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廢墟。那宮殿裡原有的兵俑碎成了石塊被堆在一旁,擺放著燭臺的架子也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只有我躺著的這個地方,還有著一塊狹小的空地,那原本鋪開的紅毯被揉成了一團扔在旁邊,上面破爛的痕跡清晰可見。
“楚翎。”
又是那個聲音。
我一回頭,看見那個穿著水藍色長袍的男人站在我的身後。
這麼近的距離,我依舊看不清他的臉。只是我發現他身上袍子的顏色比起之前來暗淡了不少,而他的頭髮也變得有些凌亂。
“你……”
我慢慢從地上站起來,疑惑的看著他:“你到底是誰?爲什麼總是出現在我的……夢裡?”
聞言他突然啞然失笑:“你以爲,我是在你的夢裡?”
我點點頭,不然呢?
他笑著搖搖頭,“看來你還是沒有想起來。”
我一愣,脫口問道:“你也是和我過去有關的人?”
他沒有說話,揹著手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他好像十分的孤單,於是不自覺的往前走了兩步,又輕聲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我爲什麼總是會見到你?”
“等你想起來的那一天,你就會知道了。”他這麼說,語氣溫和,卻又帶著淡淡的疏離,“時間快到了楚翎,你得快點想起來。”
“什麼時間快到了?”我不明所以的搖搖頭,“你……你知道什麼?可以告訴我嗎?我現在魂魄缺失,需要用五行輪迴珠才能恢復,到時候說不定就能想起以前的事。”
“五行輪迴珠?”他的聲音提高了一些,我耳朵動了動,越來越覺得他的聲音有種說不出的熟悉。
我點點頭:“是,你也知道嗎?”
誰知道他在看見見我點頭之後,莫名的往後退了兩步,過後有些咬牙切齒的對我說:“你還是入了血池?”
我一愣。
忽地想起我從鬼門到幽暗城的時候,他好像的確跟我說過不要跳進血池。可是當時情況緊急,我根本想不了那麼多。而且面對他的質問,我竟然說不出原因的有些心虛。
“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沒有別的辦法……”我試圖和他解釋,可是他卻突然打斷了我的話:“我和你說過你一旦跳入血池一切就無法挽回了!你爲什麼不聽!我還專門讓人去攔住你了!你怎麼還是去了!”
“攔住我?”我怔愣的看著他,“是你讓張明在矮牆之外等我的?”
他氣呼呼的甩了甩袖子:“你以爲呢?”
“那個給我銅錢的……也是你?”
我往前走了一步,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東西變得清晰起來,他說他讓張明在矮牆之外攔我,可是張明並沒有那麼做,而是把我一路引向了鎖魂臺……
我閉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張明……恐怕也是清寂手下的鬼。
面前的這個男人背過身好一會兒沒有做聲,可過了一會兒竟然又跳過了我的問題,重新開始數落起我來:“你爲什麼總是這樣?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那個人就當真那麼重要嗎!”
他的語氣焦急,兩隻手拿起來又放下,幾乎是朝我吼著說出了這句話。我訥訥的張著嘴,被這一聲吼得有點懵,不過倒是從他的話語裡,我差不多能夠確定他是和我過去有關的人。
“你到底是誰?”我面色沉著的看著他,但他卻依舊緘口不言。
而就在這時候我發現他身上衣服的顏色又褪了一點,原先亮麗的水藍色變得有些發白,而就在一分鐘之前,還不是這樣子的。
“來不及了……”他說,“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聽得都要急死了,一跺腳,說道:“到底什麼來不及了,你和我說清楚啊!”
他往我這邊走了兩步,快到我面前的時候又退了回去。
“不行,還不行。”他又回到了原地,嘴裡喃喃的重複著同樣的話。他在原地焦急的轉著圈,又時不時的擡頭看我一眼,我被他搞得莫名其妙,風從頭頂吹進來,大概是因爲他剛纔說這裡不是我的夢境,在心理作用下我真的就感覺到了絲絲涼意。
突然他停下了腳步,感覺像是愣了一下,然後突然道:“你懷孕了?”
“……”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直白的問我這個問題,還沒等我開口,他又接著說道:“不,不對,是你肚子裡的那個孩子……甦醒了?”
我不明所以的點點頭,伸手摸上自己的小腹,被他這神經質一樣的提問也搞得有點緊張:“怎、怎麼了?”
誰知道他突然笑了起來,是那種特別爽朗的大笑:“太好了,太好了!”
頭頂的碎石被他的笑聲震得不斷落下來,我一邊躲著那些碎石,一邊朝他喊道:“你不要笑了!再笑這裡就要塌了!”
可他就跟沒有聽見一樣,又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而後說道:“楚翎,你千萬記得,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保護好你肚子裡的孩子,不要讓鬼娃童子接近他。”
他說到了一個我曾經聽過的名字。
鬼娃童子?
我記得當時在公寓裡幫著我對抗王嬸的那個小鬼,好像就叫這個名字。
“那個小鬼會對我的寶寶不利嗎?他還救過我啊?”
他搖搖頭:“我不能給你透露太多,之前就是因爲給你透露了那些消息,所以這裡纔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你要儘快找到剩下的那三顆珠子,時間真的不多了,你必須快點想起來以前的事。”
“希望下次,我還能夠見到你。”
最後,我聽見他這麼說。
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下一秒他便揮了揮手,我訝異的發現自己竟然隨著他那個動作飄了起來,而後便從頭頂破開那個大洞直直飛了出去!
“唔!”
額頭好像撞到什麼東西上,我頓時疼的睜開了眼睛,視線還有些不清晰,我揉著額頭,看見眼前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從身形來看有點像是葉弛。
“葉弛?”我喊了她一聲。
她手裡拿著一根竹竿樣的東西,見我醒來有些欣喜的說道:“你醒了?”
我點點頭坐起來,赫然發現我倆現在好像是在一艘木船上,前方有微弱的光線,但是除了面前的路能看清之外,旁邊的一切都是漆黑的。
那滴滴答答的水聲在耳邊迴響,我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場景有點熟悉,皺著眉有些不確定的問葉弛:“這是哪兒?”
葉弛撐著竹竿劃水的動作頓了頓,她揹著光,神色晦暗不明:“陰間。”
我眼皮一跳,雖然剛纔已經猜到了,但還是有點被嚇到。
尼瑪啊,我們怎麼會又到陰間了?上一次從這裡出去還是走血池,現在幽暗城沒有了,血池肯定也沒有了,那咱們要怎麼出去。想到這裡,我難免有些激動:“我們怎麼會到陰間來?”
“……我也不知道,剛纔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們就在船上了。”葉弛說。
好吧。
事實上我也沒有指望她能知道,我盯著她劃船的動作看了一會兒,問道:“那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裡?”
“你還記得之前我和阿曄打開鬼門那次嗎?”葉弛問。
我點點頭,那就是一切事情的源頭,我怎麼可能會忘?
“當時我也跟著進來,到這裡之後有人讓我下次來的時候就劃船去見他。”
“下次?”我皺起了眉,“誰啊,這麼缺德,還詛咒你下次也來。又不是在外面吃飯,還歡迎下次光臨?”
“……”
葉弛似乎是笑了一下,而後說道:“不知道,不過我們去看看吧。”
我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葉弛,你是不是有點太淡定了?”
劃船聲陡然停了下來。
葉弛忽然壓著嗓子笑了兩聲:“既來之則安之,我只是比你先醒過來,適應得更快罷了。”
“是嗎……”我說,“那你爲什麼從剛纔開始就沒有轉過身來呢?”
葉弛不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兒,那邊傳來了她幽幽的嘆息聲:“你爲什麼要問呢?讓我一直把你送到下面去,不是很好嗎?”
她一邊說,一邊朝我撲了過來。
在微弱的白光下,我看清了她的樣子,那張枯黃的臉如同惡鬼一般,她根本就不是葉弛!
“滾開!”
我一個閃身躲到一邊,然後飛快的從懷裡拿出符紙,大聲唸到:“天殺黃黃,地殺正方,千鬼萬神,誰復敢藏,飛步一及,百鬼滅亡,急急如律令!”
金光從符紙上迸射而出,那鬼物被我打了個正著,她捂著胸口退到了船舷上,剛纔清冷的聲音陡然變得嘶啞:“不錯嘛,本以爲你會很好對付,沒想到你居然還有兩下子,咯咯咯,正好,那我就陪你玩玩吧!”
她說完便把手裡的竹竿一扔,四肢發出“嘎嘎”的聲音,那短短幾秒內陡然變長。不止這樣,她的背上還多長出了兩隻手臂,那樣子看起來就跟個蜘蛛精似的。
“……”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心裡面就一個想法,不知道她待會兒會不會產小蜘蛛?
這船上的面積實在是太小了,而且這女鬼現出原形之後,重量絕對是翻了一番,本來就不大的小船明顯有了要往她那邊翻的趨勢。
我往後退了兩步,緊盯著她的動作,生怕她會突然襲過來。
而她垂著腦袋,從我這個角度能看見她的被上還有一處突起,我心裡頓時一個咯噔,她該不會還要長出一雙手來吧?
剛這麼想完,就聽見一聲奇怪的聲音,她的背上果然又長出了兩隻手來。
我嚥了口唾沫,心想這還真是蜘蛛精啊。隨後小心翼翼的轉著頭,在確定腳下還有空間的之後又退了兩步。
“哼哼哼……黃毛丫頭,剛纔打我那一下還挺疼的,接下來,我可就要就加倍還給你了!”
話音未落,她就再次朝我襲來,她的身子十分龐大,但是行動起來卻十分的利落。我心裡一驚,從她撐起來的身下滾過,就這麼和她換了一個位置。
“不錯嘛,還挺靈活的,既然這樣的話……”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突然伸長了手臂向我攻來,還好我反應極快的躲了過去,否則可能就要被她推到水裡去了。
我看著近在腳下的水,腦子裡突然響起了一個威嚴的聲音。
“陰間的水,是渡死人的水,生人萬不可能觸碰,否則,便再也回不到陽間了。你可記住了?”
“嗯!記住啦!”
……
我忽然覺得自己變得有點不清醒,視線也有點模糊起來,眼前的女鬼變成了兩個影子,我趕緊搖了搖頭,再次從包裡掏出了一張符紙。
“天……”
那女鬼並沒有給我第二次機會,我剛一開口,她就一巴掌打了過來,符紙當即就落在了水裡,而我也因爲她這一下險些掉下去。船身劇烈的晃動起來,這讓我根本沒有辦法站穩,而對面的女鬼就跟玩上癮了似的,開始左一腳右一腳的踩在船舷上,試圖用這樣的方法把我晃盪下去。
你姥姥的!
我暗罵一句,而後突然想到她既然是鬼,那麼往生咒說不定是有用的。
“怎麼了小姑娘?你的臉色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啊,難道是在打什麼壞主意?”她沙啞的聲音帶著一抹嘲弄,我彎了彎脣角,說道:“壞主意但是沒有,怎麼除掉你的,倒是有一個。”
說完,我便念起了往生咒:“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金色的“卍”字從嘴裡溢出,在空中繞了一圈之後便朝著女鬼而去。
“什、什麼……這是什麼……”
女鬼的臉上閃過一抹錯愕,她本能的伸出手臂想要趕跑那些金色的字,但是在接觸到之後卻又猛地收回了手。
“怎麼會……這種將往生咒化爲攻勢的力量,你怎麼會有?”那女鬼害怕得連連後退,但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因爲往生咒而消失,只是在氣息上變得比剛纔弱了一些。
我皺起眉頭,意識到這女鬼可能跟我之前遇到的那些都不一樣,更是加快了唸咒的速度。
很快,那些“卍”字拼成了拼成了金色的帶子,將女鬼圍了個水泄不通,她在裡面淒厲的叫著,聲音時而粗狂時而尖細。
“等等……啊啊啊……等等,我錯了,我剛纔就是跟你開個玩笑……你不要念了……我的天啊……要死了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我並沒有理會她,相反乾脆閉上眼睛坐了下來,往生咒念得是越來越快,那一瞬間,我只覺得自己的眼前全是金光,心也在這金光之中慢慢平靜下來。
而就在這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大喊:“林阮!快住手!”
是葉弛的聲音!
我一愣,睜開眼睛疑惑往後看去,只見不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一艘船,而葉弛就站在那艘船上面。
她的身後站著一個和那女鬼一模一樣的鬼物,兩隻手握著竹竿,看見我之後還用背上長出來的那隻手跟我揮了揮手。
“林阮,快住手,這是陰間渡船的鬼婆,她喜歡惡作劇,沒有惡意的。”
眨眼間,剛纔還在那頭的木船就來到了旁邊。葉弛一個大步從那邊跨了過來,湊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我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好半天才訥訥道:“渡船鬼婆?”
葉弛點點頭:“咱們好像是到陰間來了,正好被鬼婆救下,否則可能就要死在這忘川河上了。”
葉弛的臉上現出一抹苦笑,不用說我也知道她是想起了之前她跟夙曄開鬼門的那一次。我挑挑眉,說道:“那這鬼婆挺厲害的,還知道咱們在陽間時候的事。”
在我船上的這隻鬼婆哼了一聲:“我知道的多了去了!哼!你,就是你,不就是有個鬼老公嗎?了不起啊!想當年老太婆……呸,姐姐我也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稀罕啊!哎呦,疼死我了,這往生咒念著怎麼這麼疼啊,天啊……”
那鬼婆一邊扶著腰一邊指著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弄得我又好氣又好笑:“誰讓你一上來就朝我撲過來,我還以爲自己又遇見什麼惡鬼了……”
“惡鬼惡鬼!我要是惡鬼,肯定第一個吃掉你!啊啊啊氣死我啦!”
我話還沒有說完,鬼婆立刻豎著眉毛打斷了我。她已經變回了人身,黑髮如瀑般垂下,在腳下小小的盤成了一個圈。枯黃的臉也變成了白裡透紅的樣子,她一襲黑衣飄飄揚揚。如果不是知道她是個鬼的話,我可能還真不知道她不是人。
“對不起嘛鬼婆……”
我看了葉弛一眼,她衝我撇撇嘴,無奈之下,我只好道了歉。
“哼!”她兩手環抱在胸前,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樣子,過了一會兒又說道,“什麼鬼婆!人家生前好歹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叫我阿音啦阿音!”
“……”
我頓時哭笑不得,這個鬼婆的性格未免也太活潑了一點吧?還沒開口,耳邊又傳來了另外一個女人的聲音:“好啦,阿音,不要鬧了,咱們還是快點把兩位客人送到酆都去吧,鬼王大人還在等著呢。”
說話的正是載著葉弛過來的那個鬼婆,她也已經變成了人身,而且和阿音還有幾分相似。
只是她剛纔說什麼?要帶我和葉弛去酆都見鬼王?
我轉頭看向葉弛,她皺著眉,面上也微微露出茫然之色。
“你們要帶我們去酆都?”我問道。
“是的,”她點點頭,“你們來的時候鬼王大人已經知道了,所以才命我姐妹二人在這裡等候。”她一邊說,一邊朝我福了福身,“我叫阿芙,是阿音的姐姐。”
我心裡更加奇怪了:“鬼王是怎麼知道我們會來的的?”
我記得當時我和葉弛是被幽冥鏈上的光帶到這裡的,事先完全是毫無預兆,但聽這阿芙的口氣,鬼王顯然是事先就知道這件事,這樣不是有點太奇怪了嗎?
但阿芙沒有回答我,而是做了個請的手勢,這是讓葉弛回到她那船上去。葉弛看了我一眼,最後還是走了過去。
兩艘小木船在忘川河上緩緩往前劃著,我看了眼身後氣鼓鼓的劃著船的阿音,小聲對葉弛說道:“真要去那酆都城?”
葉弛低著頭,好一會兒纔回道:“去看看吧,咱們突然來到這裡一定不是偶然,而且現在也回不去……”她邊說邊嘆了口氣,“不知道阿曄他們那邊怎麼樣了。”
她這麼說,我也有點惆悵。
江楚城現在已經陷入了沉睡,不知道他醒過來之後聽見我又莫名其妙的被弄到陰間來了的消息,會是什麼反應。
阿音和阿芙劃船的速度一致,兩艘船並排在一起,前方是化成了一個圓點的白光。我盯著那光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件事,扭頭問葉弛:“你之前說我們被暗算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記得那門上的符文嗎?”葉弛問。
我微一頷首。
“我們當時只猜到了其中一點,就是開門的人不能進去,所以你進去,我留在了外面。”
“對,但是我進去之後門沒有關,但是我卻看不見你人了。”
“那是因爲你進去之後門就關上了,”葉弛說,“難道你當時看見的是大門開著?”
聞言我皺起了眉頭,我當時進去之後門的確沒有關,而且我還看見了點在外面的蠟燭,那光線看起來並不像是假的,只是在我帶著周楠要出去的時候,那門才關上。
“所以我們都中計了,”葉弛沉聲道,“你進去之後看見的應該是幻象,當時我們只看見了一邊門上的符文,另一邊上面的卻是在你進去之後才顯出來,而且那上面的還不是蝌蚪文,是我能看懂的文字。”
我一怔:“那上面寫了什麼?”
“寫的……”葉弛看了我一眼,“留在外面的人,得死。”
我沒有來的抖了一下,想起葉弛開門時候那個狼狽的樣子,不禁問道:“所以你在外面到底遇見了什麼?”
“當時你進去之後,通道里就出現了一些東西,要不是我提前灑了黑狗血,恐怕還真的對付不了。”葉弛面色沉著,說話的時候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東西?”我說,“但是我們進來的時候病沒有感覺到有鬼氣的存在,是因爲那屋子裡進了人的原因?”
“嗯。設計這個陣法的人相當聰明,陷阱環環相扣,只要觸發了一個,剩下的就會跟著觸發。我們已經夠謹慎了,但還是齊齊中了招。還好我們一起來的,如果當時是一個人去的話,恐怕還真的是有去無回……”葉弛頓了頓,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香包,裡面放著的正是我之前給她的術法珠子,“還好有你之前給我的那個東西,不然以我現在這樣,今晚多半是要死在門外了。”
我記得我當時給了她四顆,現在竟然只剩下一顆了,可見她當時在外面有多兇險。
“你呢?那些屍體是怎麼回事?屋子裡怎麼會有那麼多?”
她不提還好,一說起那些屍體,我就有點頭皮發麻:“那些屍體是放在牆上的,當時我給周楠拴好鈴鐺之後就打算帶著她走,誰知道他們居然從牆上跳下來了。當時要不是你進來,我估計就要變成他們中的一員了。”
葉弛聞言,眉頭皺了起來:“我當時看見牆上的玻璃碎了,難道那個地方就是藏屍體的?”
我點點頭,忽然想到這運財陣是要用自己的親人來完成的,那麼那幾具屍體是不是也是周生辰的親戚?這個想法讓我身子一抖,而葉弛顯然也和我想到了一起:“如果我們能從這裡出去的話,還得查查那些屍體的來歷。剛纔我看那些屍體,已經成了跳屍。跳屍是需要活人的血來養的,這個周生辰一下子養了這麼多,怕是日子也不長了……那屋子裡面,估計也不止一個運財陣這麼簡單。”
我的眼前驀然閃過之前在許小北電腦看見的周生辰的樣子,難道他那個時候看起來就有些萎靡,原來是這個原因。
葉弛的目光發冷,細碎的額發稍稍擋住了她的視線,但是卻掩蓋不了她眼裡的寒光,“清寂,他一定就在暗處看著我們。恐怕他是在等著我們最疲乏的那個時候,然後再出手。”
她說這話的時候我立刻就想到了江楚城。他現在正是最虛弱的時候,如果這時候清寂找到了他,恐怕……
呸呸呸,我在想什麼呢!
我趕緊搖搖頭,在心裡唾罵自己怎麼就不能想點兒好的。
木船在忘川河上緩緩前行,我低頭摸上自己的肚子,寶寶已經很久都沒有跟我說話了,事實上來到這裡之後他就一點動靜也沒有,這讓我難免有些擔心,但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身後的阿音和阿芙哼著我聽不懂的歌,歌聲悠揚卻又淒厲,我聽著聽著就有點犯困,差一點就往前傾倒,還好葉弛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我:“想點兒別的,別去聽那個聲音,這是唱給死人聽的。你現在懷了鬼胎,多多少少會有點影響。”
她剛一說完,阿音就哼了一聲,唱歌的聲音也小了一點。
這讓我有點懷疑她可能是故意的。
葉弛扭頭看了一眼阿音,也是有點哭笑不得:“看來你剛纔的確是把她得罪了。”
這話聽得我就有點頭疼,無語的說:“我又不是故意的,說起來她既然是鬼,爲什麼我念往生咒對他一點作用都沒有?”
“往生咒超度的是魂,而這渡船鬼婆是魅,她們是沒有魂魄的。”
“魅?”我疑惑的看向葉弛。
“對,魅和鬼雖然同屬於陰間,但是卻比鬼要低級一些。以前民間有個說法是,鬼要是修煉了,那也是能夠成仙的,但是魅最多隻能提升自己的精氣,連輪迴的資格都沒有。”
我頓時有些訥訥,瞟了眼阿音和阿芙,低聲到:“那不是很可憐?”
葉弛一笑:“有什麼可憐不可憐的,這都是她們自己的選擇。成魅的人,多半是生前作惡多端,被打下十八層地獄之後又不知悔改,只能終日在這陰間遊蕩。所以在這裡,你應該能看見很多魅。阿音和阿芙算是比較接近鬼的魅了,還能化身,應該是這麼多年渡船有功,酆都纔給了她們倆這個機會。但是大多數魅都是不能說話的,如果遇見邪魅,你只要不開口泄露了自己的陽氣,便不會有事。”
我點了下頭,又看了眼身後的阿音和阿芙,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悽然。
“對了,周楠呢?”我慢慢轉過頭,悄聲問葉弛。
周楠的屍體當時是和我們一起被幽冥鏈的青光罩住的,既然我和葉弛到了陰間,那周楠是不是也來了?
葉弛嘴巴動了動,正要回答我的問題,卻被身後的阿芙搶了先:“兩位在說的應該是那個和你們一起來的小姑娘吧?她沒有事,但是因爲她是屍體,所以過來的時候就在酆都城了,到時候你們過去,就能夠見到她,不用擔心。”
我眉毛一擡,和葉弛對視一眼。
看來這個酆都城,我們倆還真是去定了啊。
看著前面的始終沒有變大的亮光,我在心裡想著,那個鬼王到底是誰呢?
阿音和阿芙撐著船,在劃過一座石橋之後,我們倆終於看見了酆都的大門。
說是大門,其實也就是個拱形的入口而已,只是在上面工工整整的刻了酆都兩個字。這讓我想起了那個在江楚城口中已經消失的幽暗鬼城,相比之下,那個大門可要比酆都的氣派多了。不過這兩個地方同在陰間,卻不知道究竟相距了多遠。
阿音和阿芙載著我們將船劃入了大門,那個先前我看見的亮光就在前方。我聽見阿芙好像對阿音說了什麼,等從門裡劃出來之後,兩姐妹便把船停在了岸邊。
那岸上早已有鬼差候著,看見我們之後連忙舉著手裡的鉤鎖走了下來,朝阿音和阿芙作了個揖:“兩位姐姐辛苦,鬼王大人早已命小的在這裡恭候多時,還請客人下船,這便和小的上路吧。”
他說到上路這兩個字的時候,葉弛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而後便聽見身後阿音說道:“下去吧,兩個臭小鬼。阿謀會帶你們去見閻王殿的。”
說完還沒等我們倆反應過來,阿音便揮著竹竿一人戳了一下,將我跟葉弛從船上趕了下去。
我:“……”
葉弛:“……”
“阿音!”阿芙斥了她一聲,“怎麼這麼沒規矩!”
“哼!誰讓她居然對著我念往生咒!”阿音邊說邊揮著手中的竹竿,作勢又要打過來。阿芙哭笑不得的上前攔住她,一臉歉意的對我說道:“阿音一向心直口快,其實是沒有惡意的,還請你們不要見怪。”
說著,阿芙便拉著阿音重新上了船,阿音氣鼓鼓的甩甩手,又不甘心的看過來,那一眼竟是說不出的委屈,讓我更是一愣。
“兩位客人,請吧。”
叫阿謀的鬼差在前面催促,他渾身上下都裹在一塊黑色的布里,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來自陰間的味道,讓人覺得格外不舒服。
我回頭又看了阿音一眼,這才和葉弛一起慢慢走上了臺階。
而就在我們的後面立著一塊不大的石碑,上面寫著三個字:三生路。
阿音和阿芙劃著船離開了,身後傳來阿音嚶嚶啜泣的聲音:“討厭……她真的不認識我們了……”
我腳步一頓,等再次轉過頭的時候,發現忘川河上竟然起了霧,而阿音和阿芙也消失在了這茫茫霧色之中。
“林阮?”葉弛喊了我一聲,“怎麼了?”
我緩緩轉過頭,搖頭說了句沒什麼,而後和葉弛一前一後的跟著鬼差上了路。
這條路很長,並且一路上都看不見亮光,但我們卻能奇異的看見眼前的一切。莫名的嗚咽聲總會在耳邊響起,可是當我豎著耳朵仔細聽時,卻發現那不過是前面吹來的風罷了。
周身很冷,而且我每一步踩下去都覺得十分難受,像是走在針板上一樣,兩隻腳都硌得慌。再看看葉弛,她似乎也是這樣,甚至比我情況還要嚴重,到後面走起來身子都有點搖擺,眼看著整個人都要往前倒過去。
我趕緊上前一步拉住了她:“沒事吧?”
葉弛搖搖頭,臉色白的嚇人:“還好。”
這麼一耽擱,那鬼差已經走出去好遠,他在前面停下來等我們,哦了一聲說道:“差點忘了。”
我和葉弛同時擡起頭來看他,只聽他說道:“這三生路是給死人走的,爲的是讓他們忘記生前的痛苦。你們兩個都是生人,走著自然會硌腳,等到了前面,走過這段路,自然就好了。”
原來如此。
聽阿謀這麼說,我和葉弛也不約而同的加快了腳步。
但阿謀像是打開了話匣子,開始操著他那口奇怪的口音,跟我們講起了他以前的事:“以前啊,我就領著那些死人到孟婆橋,喝一碗湯,他們就去輪迴了。可現在輪迴的六道都被封死了,也沒什麼人再走過這條路了。說起來,我也是好久都沒有走這條路了,今天要不是你們來,我恐怕都要忘了走在這路上的感覺。”
好吧,我癟癟嘴,又是和我有關。
阿謀說的沒錯,除了我們,這三生路上的確是再也看不見別的人。我不知道以前的陰間是什麼樣的,事實上我上次來的時候,也是直接被銅錢指引去了幽暗鬼城,但即便是這樣,我也仍舊感受到了現在陰間的那抹蒼涼。
而就在這時候,一直出現在我們前頭的白光閃了閃,阿謀腳步一頓,隨後將手裡的鉤鎖拖在地上,再次催促道:“二位快些走吧,那位大人怕是要等不及了。”
可就在我們加快腳步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了一個毒蛇般的聲音:“怎麼,你們這就要走了嗎?”
“什麼人!”
阿謀提著鉤鎖將我和葉弛護在身後。
黑霧從身後蔓延而來,我們來時的路變得漆黑一片。手腕上的幽冥鏈忽閃,我心中警鈴大作,目光死死的盯著身後的那片霧氣,只覺得剛纔那聲音意外的耳熟。
“怎麼了阮阮,這才隔了多久你就不認識我了嗎?”
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從黑霧中走了出來,他的腳步聲在這黑暗中迴盪,而我的心跳也隨著他那越發接近的腳步而狂跳不止。
“……是誰。”
我壓低了聲音,心裡有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但是怎麼也不相信他會在這個地方現身。
“嘖嘖嘖嘖,我好歹救了你的命,但是你卻已經不記得我了,真是讓我傷心啊。”
他的話音落下,那張熟悉的臉也從黑霧中顯現出來,他的嘴角帶笑,一雙紅瞳讓人打從心底發怵。
救命?他怎麼有臉說出這種話?我咬牙切齒,果然鬼不要臉起來,也挺讓人傷腦筋的。
“清寂!”
身邊的葉弛幾乎是低吼著叫出了他的名字,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麼不冷靜的時候,我和阿謀都還在靜觀其變的時候,她卻已經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紫色的符紙!
那是擁有強大的靈力人才能催動的!
“太上老君,教我殺鬼,與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攝不祥。登山石裂,佩帶印章。頭戴華蓋,足躡魁罡,左扶六甲,右衛六丁。前有黃神,後有越章。神師殺伐,不避豪強,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
葉弛兩手結印,嘴裡飛快的念著殺鬼的咒語,不消片刻,紫光從符咒中迸射而出,直直的朝著清寂而去。
紫色的符紙跟黃、紅兩種符紙都不一樣,可以說是陰陽師所有的符紙裡面殺傷力最大的,運用得好可以殺鬼萬千,但也是要十分強的靈力,就算是鼎盛時期的葉弛也未必有那種能力,更別說是現在了。
而且紫符是有反噬懲罰的,葉弛在這種情況下就這麼莽撞的用了紫符,一旦被反噬,後果不堪設想!
阿謀見到那紫光早就躲在了一邊,渾身瑟瑟發抖:“我的老天,你怎麼能在這個地方用紫光符咒?造孽啊!”
眼看著紫光已經到了面前,清寂卻是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下一秒,那紫光竟然從他體內穿了過去!
剎那間,劃破黑霧!
整個陰間似乎都被這道符咒的力量而震動,頭頂有石塊落下來,到腳下又化成了灰燼。清寂扭頭看了一眼身後,面露驚訝,下一刻竟然拍手道:“沒想到你就算只有半條命,也能有這種能力,弛兒,我以前當真是小看你了。不過你真的以爲,這種東西能對我有用嗎?”
葉弛咬牙,有血從嘴裡溢出來,不可置信的看著清寂:“怎麼可能?”
“爲什麼不可能?我現在不過是以神識的方式出現罷了,換言之我根本就沒有實體,紫符確實厲害,但是沒有實體的東西,它卻是打不中的,可惜啊,弛兒,讓你浪費了一張紫符。”
“你!”
“葉弛!”
眼看著葉弛就要倒下去,我連忙扶住了他,在她耳邊小聲道:“你不要激動,既然紫符都打不到他,那麼他應該也碰不到我們,咱們還是趕緊走,不要陪他在這裡耗時間。”
我自以爲說話的聲音已經很小了,但沒想到清寂還是聽見了,他那張陰柔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嘲弄:“阮阮,看來你聰明瞭不少嘛?怎麼辦,我有點後悔那個時候沒有殺死你了呢。”
“那還真是可惜了,沒能按照你的意願去死。”我嗤了聲,而後拉著葉弛慢慢站起來。
“你以爲我當時讓你進入血池是想讓你死?”
我看了他一眼,“不然呢?難道是想讓我活下來嗎?”
清寂笑了兩聲:“當然了,我怎麼會捨得你死呢?”
他似乎最後還說了兩個字,但是並沒有發出聲音,我也沒有心思去猜他到底說了什麼。看了一眼跌坐在旁邊的阿謀,沉聲道:“鬼差大哥,還請你繼續帶路吧,這個地方不宜久留。”
“你、你們不打了?”
“不打,”我說,“本來就沒打算要打。”
清寂現在只是一縷神識,葉弛用紫符都打不到他,那就說明他也同樣的沒辦法對我們怎麼樣。雖然有點好奇他爲什麼會來這裡,但是我覺得我們還是儘早離開比較好。
這陰間,能快點離開的話,就儘可能的不要多待。
“好好,那便走吧。”
阿謀神色不安的看了眼清寂,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黑霧再次涌了上來,他脣角勾了勾,揚聲道:“我放在七殺陣裡的殭屍寶貝都沒能殺得了你們,也算是你們命大。不過你們就不想知道,我爲什麼要幫周生辰嗎?”
我腳步一頓,目光直視前方:“你想做什麼,我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清寂,總有一天我會把你碎屍萬段。”
“我也是。”葉弛補充了句,因爲剛纔靈力的耗損,讓她說話的時候氣息還有一點不穩,“清寂,我們之間的恩怨,我一定會親手了結。我的,還有阿曄的。此仇此怨,等我找到你的那天,必定加倍奉還。”
“聽起來好像很讓人期待的樣子呢,”清寂的聲音逐漸變得飄渺起來,“阮阮,我真期待和你正面交鋒的那一天。”
大約半個小時後,我和葉弛終於在閻羅殿見到了阿謀口中的那位大人。
他神色嚴肅,一身灰白的袍子,樣式看起來像是漢服,就是那袍子看起來有點大,穿在他的身上就跟個人形拖把似的。頭戴玉冠,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看見我和葉弛之後他眼睛一亮,袖子一抖,噠噠噠的就衝著我們奔了過來:“你們終於來了!”
我和葉弛俱是一愣,看著衝我們跑來這個毛頭小子,臉上皆是茫然的表情。
“你……額,你誰啊?”
我訥訥的開口,實在想不起記憶裡還有這號人物。
他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他又拉長調子哦了一聲,有些失落的摸摸自己的後腦勺:“你們的記憶還沒有恢復嗎?”
我搖搖頭,遲疑地說道:“……沒有。”
“那難怪了,”他說,“按照陽間的時間算算,我們也已經快七百年沒有見了。”
聞言我一愣,七百年?那不就是我前世和江楚城相遇的時間?我腦子頓時有點轉不過來,想著我前世真是牛逼啊,是個人都認識我,而且其中居然還包括酆都城的鬼王。
我看了這年輕並且還稍顯稚嫩的鬼王一眼,不確定的說道:“是你把我們弄來陰間的?”
他點點頭:“是啊,我這不有事兒找你們嗎?還好你還帶著這幽冥鏈,不然我一時之間還想不到辦法把你們倆從陽間帶過來。”
聞言,我渾身一震:“是你把我們帶來的?”
“對啊,其實我之前就一直在找你們了。可是幽冥鏈的力量時強時弱,我根本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時機。正巧當時我看見你們被困在那七殺陣中,裡面的殭屍被驚醒,幽冥鏈護主時候力量大甚,這纔給了我把你們帶過來的機會。”
“幽冥鏈?你也知道幽冥鏈?”我一愣,可那不是江楚城給我的嗎?可爲什麼我現在聽鬼王的口氣,好像他跟這幽冥鏈也是頗有淵源的樣子?
“當然啦,這東西可是酆都的寶貝,我怎麼會不知道?”
他一邊說一邊一手拉著我和葉弛走到了大殿外,順著石子小路出去,前面又是一處被霧氣環繞的涼亭。
他指了指那處涼亭,說道:“咱們去那邊說吧。”
我和葉弛交換了一個眼神,葉弛朝我點了下頭,而後我們一起跟著他走了過去。
閻羅殿的鬼侍女扭著妖嬈的腰身送來了茶水,鬼王喝了一口,說道:“剛纔我們說道哪兒了?哦,對,幽冥鏈。這幽冥鏈是酆都的東西,結果被那個傢伙搶去了,說要送給自己的娘子。”
他癟癟嘴,稚氣未脫的臉上現出嫌棄的表情。
我心下詫異,“你說的那個傢伙……不會是江楚城吧?”
他看了我一眼,吃糕點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然後慢慢道:“是啊,就是他,不過他以前不叫這個名字啦,這名字還是你給他起的。後來他投胎到了江家,非得讓司命託夢給江家老爺子,讓人給他起這個名字。”他這說話間,已經往自己嘴裡塞了好幾塊糕點,狼吞虎嚥的樣子看的我跟葉弛是目瞪口呆。他一邊吃一邊還招呼我倆道,“哎,你們怎麼不吃東西,吃吧吃吧,這些都是陽間帶來的,不會讓你們吃了就回不去的。”
他這每說一句話都是一個信息,實在讓我有點難以消化。
過了好半天我才訥訥的開口:“我給他起的?”
“是啊,他以前不叫這個名字的。哦對,你七百年前的事兒都沒想起來呢,那之前的事兒肯定就更不記得了。說起來你現在也不記得我的名字,那我也自我介紹一下好了。”他說著拍了拍手,手裡的糕點屑隨著他的動作掉下來,“我叫炎月,現在酆都城的鬼王……唔,這個糖糕真是太好吃了。”
“……”我看著他幾乎是在用生命抓糖糕的動作,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啞,“你的意思是說,我和江楚城除了七百年前的那一世之外,還有一世?”
炎月吃糖糕的動作一滯,低聲說了句壞了,然後擺擺手:“算了算了,你別問了,既然你現在想不起來,就以後想起來了再說吧,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兒。咱們還是先說說正事吧,我聽說你現在在找五行輪迴珠?”
他這轉移話題的速度就跟你走在大馬路上,明明看見還有路,可轉眼間就突然變成了一個拐角,太生硬了。
我其實是想要繼續問下去的,但是聽見他提到的五行輪迴珠,只好點頭道;“是,你也知道?”
“我是鬼王嘛,當然知道了。”他嘿嘿一笑,然後突然從身上摸了個小香囊出來,手一擡,扔到了我面前,“喏,我當時知道得有點晚了,炎……咳,江楚城那個傢伙也沒有跟我說,還是司命跟我提了我才知道你們在找這個。所以現在我這裡也只有一個了。”
我愣了愣,有點沒明白他在說什麼,但炎月卻只是朝我努努嘴,示意我打開這個香囊。
我下意識的轉頭看了葉弛一眼,想要詢問她的意見,因爲我心裡還是對這個莫名把我們弄來陰間的鬼王有點戒備,儘管他並沒有對我們表現出敵意。
沒想到葉弛下一秒就拿過了那香囊,炎月誒了一聲,葉弛立刻眼露殺意,嚇得炎月當時就閉嘴了。
葉弛用兩根手指打開了香囊,裡面放著的,是一顆流轉著金色劍氣的珠子。而就在她把輪迴珠拿出來的時候,我感覺到脖子上掛著的兩顆珠子,也起了反應,正如江楚城說的,這是輪迴珠之間的互相呼應。
我朝葉弛微一頷首,炎月給我們的這個是真的。
葉弛將珠子放回了香囊裡,然後遞給我,問炎月:“你爲什麼要給我們這個?”
炎月是真的有點怕葉弛,那慫樣看著一點不像是鬼王,我甚至有點懷疑葉弛語氣再兇一點,他說不定就要哭鼻子了。
“你們不是在找這個嗎?我這裡正好有,那當然是要拿出來了……”炎月脖子縮了縮,過後還委屈的小聲嘟囔道,“母夜叉。”
“……”葉弛眼角一抽,嘴角突然彎了彎,和藹可親的看著炎月,“你說什麼?”
炎月連忙擺手:“我說著玩,說著玩的!咱們還是先說正事吧。”
葉弛翻了個白眼沒再理他。
我咳了兩聲,問炎月:“你把我們叫來這裡,應該不止是要送我們輪迴珠吧?”
聽見我這麼問,炎月終於收斂了神色,連送到嘴邊的糖糕也放了下來。他這突如其來的凝重讓我不由自主的坐直了一些,片刻後,便聽他說道:“其實這次找你們來,我是想幫助你們恢復記憶。”
“幫助我們恢復記憶?”
“嗯,”炎月點點頭,“你應該也知道,自從你跳入血池之後,陰間輪迴的秩序就亂了。雖然現在我們已經改變了輪迴了方式,當時這樣並不是長久之計,反而有一個很大的弊端。”
我看著他慢慢攥緊的手,問道:“什麼弊端?”
炎月一邊說一邊皺起了眉頭,清亮的少年音變得越發低沉:“世間萬物都是有靈性的,有靈性就代表著有生命,就連陰曹地府也不例外。陽間的生命是靠一切鮮活的生命,而陰間的生命靠的就是這些生人死後的亡者氣息。因爲有了這些氣息,陰間才能夠得到維持,但是……雖然現在我下命令解決了死人輪迴的問道,可卻在同時,給酆都也帶來了一個問題……”
說到最後炎月重重了嘆了一口氣,我頓時明白過來。
因爲現在死掉的人都不用來到陰曹地府,所以陰間就沒有了炎月所說的亡者氣息,再這樣下去的話,酆都說不定遲早會滅亡,那之後恐怕就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葉弛聽著也皺起了眉頭:“但是你找我們來有什麼用?這種事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啊。”
“不,你們能幫忙。”炎月說,“確切的說只有你們才能幫上我的忙。”他一邊說一邊把視線投向了我,“因爲血池的原因,造成了陰間秩序大亂,而要讓陰間的秩序恢復過來,只有收集到五顆五行輪迴珠才行。其實當時我們被迫把輪迴的方式改成用輪迴珠的時候,也沒有想到會出現五顆不一樣的珠子。說得通俗一點,這五顆珠子其實就是當時在你體內的靈力。雖然那個時候你沒有恢復記憶,但是你體內的靈力還是在的。”
炎月頓了頓,掃了眼桌子上的糖糕,喉結滾了滾,但還是沒有伸手去拿。
片刻後,他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接著道:“楚翎,你還記得自己之前光是念往生咒就能夠超度女鬼的事嗎?”
他喊的是我以前的名字。
我點點頭,當時確實我很奇怪,就連後來瞎子阿婆也只是說是因爲我有天賦。
“不,並不是這樣。你之所以僅僅只是靠往生咒就能超度惡鬼,是因爲你本身就有這個能力。因爲五行輪迴珠的慢慢收集,你體內的靈力也在慢慢恢復,等到你的靈力完全恢復的那天,用往生咒超度惡鬼根本就不算什麼。”炎月的眼裡突然流露出一抹懷念的神色,他看著我,莞爾道:“我知道現在你魂魄不全,也不能想起以前的事,所以在把你們找來之前,我一直在尋找能夠幫助你恢復記憶的方法,但是五行珠,只能請你去收集了。”
他這番話說的我雲裡霧裡,感覺我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聽懂。
按照炎月的意思,他似乎是想幫助我恢復記憶。但是又因爲五行輪迴珠的散落,他不能幫我收集全,只是在聽到我們在尋找五行珠的消息之後,將手裡的最後一顆給了我。可那珠子裡既然封存著的是我以前的靈力,那又爲什麼會在他手上?
“可是你到底要我們幫你做什麼?”我不解的問。
炎月最後還是沒忍住,又往嘴裡塞了個糖糕,這一塊還有點大,他吃的滿嘴都是糖糕屑。
我:“……”
葉弛:“……”
“正如我剛纔所說,我會幫助你們恢復記憶,這樣一來,雖然你們的靈力還不會完全恢復,但是多多少少會因爲記得以前的事而有所幫助。然後……就要拜託你們去找五行珠了,有了五行珠,阿翎你的靈力就可以恢復,那就能打開六道輪迴的封印了。”
我這下終於聽明白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幫我們恢復記憶,接著我們繼續去找輪迴珠,完了之後再來解開因爲我們跳入血池中,而解開六道輪迴下的封印?”
炎月點點頭,嘴巴里的糖糕還沒嚥下去,說話有點含糊:“對,就是這樣。”
“但你身爲鬼王難道不能解開封印嗎?”我問。
炎月做了個無奈的表情:“你以爲我沒有試過嗎?當時六道被封印的時候我就去試過了,但是一點用都沒有,我想到這種事說不定和因果有關,所以才找了你們來。”
葉弛當即冷笑一聲:“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咳咳咳咳咳!”炎月突然嗆到了,糖糕咳得到處都是,一旁站著的鬼侍女趕忙上來給他拍後背順氣:“哎呦,我的大人,您吃東西的時候就不要說話了嘛,看您嗆得,待會兒夫人又要怪我們伺候不當了。”
炎月擺擺手:“沒事沒事,我沒事。”
過後手重重的拍在石桌子上,我和葉弛下意識的把身子往後仰了仰,沒想到他眼裡卻突然蓄積起了淚花,忽閃忽閃的看著我倆:“我和你們說了這麼久,你們居然不相信我嗎……剛纔要不是我通過幽冥鏈把你們倆救下來,你們……你們說不定就死在七殺陣裡了……”
他說著說著就要哭起來,站在他身邊的鬼侍女連忙上來哄著,其中一個還不停的給我們使著眼色。
我嘴角抽了抽,實在沒想到這個鬼王居然……居然這麼,嗯,容易傷感,只好說道:“我們不是不信你,只是你這突然說一堆,雖然有理有據,但實在讓人難以信服啊。”
“可是我把五行金珠都給你了!”炎月開始抽泣。
“但……”
“我還答應要幫你們恢復前世的記憶!”
我話都還沒說呢,炎月就給我打斷了,眼眶紅紅的看著我們,腮幫子還一鼓一鼓的,配上他那張還沒完全長開的臉,那一瞬間,我只覺得,太可愛了。
光是這樣還不夠,他還在那邊絮絮叨叨的說著,紅著眼睛一臉傲嬌:“哼,你們不要忘啦,你們的好朋友周楠的屍體和生魂都在我這裡呢,你們來這裡不就是爲了帶走她嗎……”
“啪!”
炎月還沒說完,葉弛就猛地拍了下桌子,一臉慍色的看著他:“阿楠在哪兒?”
“……”炎月被她嚇得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了,“你你……你怎麼這麼兇啊,我我、我等下就把她還給你不行嗎……我就是想她的魂魄來給這酆都城增加點死氣……我……我又不是真的要幹嘛……啊啊啊,我是鬼王啊!你們這些凡人能不能有點對待鬼王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