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在電話里說好,讓我去接你么,怎么沒給我發短信,自己就回來了。”回家門的曉沐就被關玄燁嘮叨。
她放下包,去給自己倒了杯水,囫圇喏喏:“嗯,只是改了幾張圖,沒有太晚,我就想,不用麻煩你開車了。”
還算是個理由的理由,關玄燁沒有追究就隨她去了。“去把你這身工作服換掉,我帶你去個地方。”關玄燁把曉沐趕到她的房間,隨手關上了門。今天關玄燁的心情看起來好像特別好,曉沐卻感覺渾身無力,不想動彈。她想跟關玄燁說,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可等她張嘴的時候,迎在她對面的已經是自己的房門了。
她坐在床邊,輕輕嘆一口,把臉埋在手心良久,挪開手給自己一個笑臉。她換好衣服,打開門,走出來的時候,關玄燁正站在陽臺上打電話,曉沐盯著他的背影發呆。七年了,在她與許多人的分離重逢中,關玄燁變得不多,但還是會給她些許陌生的感受。而他,連容貌曉沐都認不清了,但卻像一直在曉沐周圍生活著。
歷歷在目的是在心里,也是在回憶里。
太陽落幕的光線像鉑金細粉一般洋洋灑灑落在站在客廳中間的曉沐的長發上,臉龐上,裙擺上,忽的一陣微風吹過,飄在空氣里閃得晶瑩的灰塵,把曉沐罩在了另一番仙境里。
關玄燁看得入迷,倚在埡口的地方,心里像漾開了許多樣香甜的蜜。他看到了曉沐垂下的睫毛投影在白瓷一樣肌膚上,他也看到了她眼底的黯然。
“眾神之首宙斯啊,請你告訴我,”關玄燁踏著舞臺劇的步伐,拿腔拿調,紳士施禮。“這是誰家仙女啊?”能在美聲之后突然轉成黃梅調的人估計也就只有他了。
在恍神的曉沐,看到他突然闖進視線來的滑稽的樣子,忍不住喜笑顏開,把大大的丹鳳眼笑成彎彎的月牙兒。關玄燁擺著造型的全身在曉沐終于疏開眉頭,笑容燦爛之后,馬上垮下雙手,跟著她傻笑。然后,他的笑漸漸凝在嘴邊,眼里滿滿溫柔的望著曉沐,揉揉她的頭發,“我的小木頭,要永遠這么美。”
曉沐看得清,埋在關玄燁的眼睛里的諾言,那份灼熱在一點點融化她隱藏自己的外殼,她不敢再多想一分,臉上一熱就移開視線,心臟卻玩命砰砰亂跳。
這小木頭發呆成習慣,“走吧,小呆子。”關玄燁想求得的事情,他有把握就不急于這一時。
一路上關玄燁笑話不斷,曉沐笑點又低,總是捧場。看到曉沐開心,關玄燁暗自舒了一口氣。讓曉沐整天沒心沒肺的笑,才是關玄燁這輩子的目標。
車窗外越來越繁華,明顯是已經到了濱海市里非富即貴的地方。曉沐的疑惑層層遞增,她實在忍不住好奇,就又追著他問:“大葉子,你別老是說笑話。你告訴我,我們到底要去哪里啊?”
“快到了,快到了,到了你就知道了。”車子轉了一個彎,駛入市區里最寬闊的一條大道。
“都快到了,你就不能先告訴我么?”曉沐不懈努力。
他笑:“告訴你也沒有用啊?”
曉沐還偏較上勁了,反問:“你怎么知道告訴我也沒用啊?你又沒告訴我……”她還在嘟囔中,車子就已經停下了。“好了,到了。”關玄燁眼睛變成雷達,在飯店門口的小廣場上搜索車位。右手邊停得整齊的一排排高檔車,密密麻麻的都望不到頭。他開著車整個停車場溜了一圈,半個能停車的地方都找不到。他繞回了入口,保安說要停到地下車庫,再走上來。
都到了這種會館式的飯店門口了,曉沐要還是不知道關玄燁帶她來干嘛,就太不可思議了。“我們來這里吃飯?”
關玄燁劍眉一挑,用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遲了一會兒,又說:“你先在這里下車,到里面等我。我把車停到下面去。”
“我跟你一起去吧。”
關玄燁狡猾的笑笑,“這么愛粘著我啊。”他話音剛落,曉沐已經打開車門迅速跳下車了。關玄燁在玻璃后面看她慢悠悠的背影,都能猜到她的表情。
調轉車頭,車子駛入了地下。諾大的車庫關玄燁想找個車位也兜兜轉轉了半天,停好車的時候,關玄燁越發覺得自己讓曉沐在地面等他的這個決定,無比的英明。因為他已經轉的迷糊,暈向了。繞了挺久,終于走出來的關玄燁,停下步子叉著腰,四處望了一望。就他這個體格都已經累得有點氣喘噓噓了,可他又怕曉沐等的時間長,沒歇幾口氣就又加快了腳步。
踏上門口的臺階時,他還是被背后路口對面的吵鬧聲吸引了目光,剛才走過時他就看見那邊人越聚越多。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本來沒往心里去。可離那事發地越遠,他心里就越覺得異樣。
匆匆掃過那人群,停在一處。猛然襲上心頭的刺痛,關玄燁握緊了拳頭鐵青著臉,沖了過去。
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那個推搡莫曉沐的人的手擰巴下來。
“你這個小姑娘,長得也不錯,怎么能辦這種事情呢?”
夾在各色人等中間,被指責的她無口辯解,不知所措,“……我,不是……我沒有……”
“看你穿的挺有錢的,有錢人就能少道缺德啊……”
“是啊,是啊……”
“小姑娘你怎么能這樣呢?”
關玄燁一把撥開人群,厲聲道:“把你們的手都拿開!”從天而降的救兵把曉沐攬在懷里,嘴里的話都是硬邦邦的沖出口,“讓開!圍這么近干嘛!”他緊繃著臉,眼睛里有憤怒在凝聚。有所圖的和看熱鬧的人都被他強烈的氣場逼退三尺,一時間,吵嚷的人群安靜了下來。
曉沐一直低著頭,腦子還在剛才人群突然圍上來,產生的嗡嗡責罵聲里,委屈受傷。關玄燁看曉沐已經變了臉色,薄薄的嘴唇也被她咬得泛出血珠。這般情景之下,一想到剛才那些人對曉沐做過什么,關玄燁額頭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他突然變得極為凌厲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當然也包括,坐在地上的一個哭得滿臉花的花白頭發的老太太。他暗暗咬牙,冷哼一聲。
“哎!你這人,你,你你,你認識她是吧?你看看她把人都撞倒了,都躺在地上起不來了,你站在旁邊還挺橫的!”領頭找事的一個中年男子,往前一步走,指著關玄燁的臉,不依不饒,強詞奪理。
“你說,是她把人撞倒了,證據呢?”關玄燁根本不屑。
“要什么證據啊,這這這,這都……長著眼睛都看見了!”他從人群里拉出幾個已經看蒙了的托兒。那幾個人一經提醒,馬上點頭附和,“對對,就是她。”“嗯,沒錯!”
關玄燁審視這幾個出頭幫襯的人,反唇相稽,“就是她什么啊?沒錯什么啊?你們幾個要想作證就把話說清楚。”
“我們說……”他們面面相覷,一時被關玄燁壓得不知道該說那句詞兒了,“要我們說,我們說什么啊!你問問她,她都干什么了?”一個聲音嘶利的女人,撇著腳伶仃站著,修得頗尖的指甲戳著曉沐臉前邊不到一尺的空氣。
被點到的人,抬起頭,僵著嘴唇,“我只是想……”
“不需要!”未講完的話被關玄燁粗暴的打斷,曉沐頓住,“不需要她說一個字。”環看圍在身邊的人,他高挑著眉毛,揚聲說:“除了他們幾個,現在站在這里的人,還有誰看見我身邊的這個女孩撞人了?”
這會兒正是晚飯后的時段,住在周圍老宅子里出來乘涼遛彎的人不少,這邊動靜越來越大,圍在旁邊看熱鬧的里三層外三層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問了一遍,沒有人回話,他抬高聲音,又重復了一遍。
都是無辜群眾,依舊,安靜。
他彎起一邊的嘴角,瞇起眼睛盯著那個叫囂的女人,緩緩搖頭,沉聲說:“除了你們幾個,”他用余光一一撇過,“再沒有別的人看見。”他輕輕松開保護曉沐的手,走近那幾個狐狽,“不止你們長眼睛了,大家都長眼睛了,可就是沒人也跟你們一樣看見這件事的緣由,你們誰給我解釋解釋。”
圍觀的人群議論聲不斷,開始騷動起來,里圈的人都盯著那個先說話的男人,看得他微微往后縮了縮,但嘴上還在罵咧咧,“解釋什么解釋,老子沒功夫跟你廢話。裝的挺有知識的,用你教訓老子!這老太太被撞了,你們必須得賠錢!”逼得這份上,他揮揮手,撒潑癩混,撕破了自己貪婪的嘴臉,張嘴就是錢。
“好,賠錢,”關玄燁掃一下眉毛,“你認識這個老太太是吧?”
索性,一破到底,“對,認識,怎么了?”
“什么關系?”
“什么關系你管得著嗎?我愿意是什么關系就是什么關系!”他叫喚的都破了音,人群里傳出笑聲。關玄燁不搭理他,蹲下來,沖著老太太說,“他說是你的關系人。我不用問,我知道您也會承認。我只想提醒您一件事,根據刑法第246條的規定,行為人捏造事實誹謗他人,情節嚴重的,”他故意停下咬著字眼說:“應當立案。”
聽見關玄燁這番話的人都已明白這個俊朗非凡的年輕人,大有來頭,人群里喧鬧了一陣兒,馬上又靜下來。癱坐在地上半天的老太太,被關玄燁針針扎人的話說得臉都綠了,冷汗直冒,看到這樣的效果,他便繼續說完:“犯誹謗罪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
關玄燁兩手交疊在一起,“當然,就您這種情況,可能還要加上一條偽證罪。按今天的情況,判完刑再罰點錢可能會完事。”
那個男人愣了一愣,又竄出來,大喊:“你別嚇唬我們,我們情節不重,嚴重的才判刑呢!”
“哦,”關玄燁豎起大拇指,稱贊道:“挺明白啊。”那男人擺了一張‘那還用說的’嘴臉。
關玄燁看獵物上套了,表情突然轉為疑惑,“哎?你們哪個情節不重啊?”他此話一出,那碰瓷男臉色大變,懊悔不已。跟著他的幾個人,頓時灰頭土臉,無處遁形。
也就是幾秒鐘的停頓,人群里有人叫好,有人鼓掌。
關玄燁恢復一臉嚴肅,“且不論,你們污蔑她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去撞翻人是怎么個撞法。我只說,你們對她推搡這一點,我足夠把你們扭送派出所,審個底朝天。”他眼里恨意了然,“就你這樣的人,局子里面什么樣,應該比我清楚吧。”
他這一番言語犀利,站在旁邊的曉沐早已對他另眼改觀。大葉子……還有這樣她完全陌生的一面存在。
這就是他作為一個律師的,咄咄逼人,還是,他在異鄉的,苦澀……
“你們還不走?”關玄燁發泄夠了,想起還有正事要做,干凈利落的說了最后一句話,該跑的都跑了,人群也就散了。“等我報警呢?”
關玄燁牽著曉沐的手走在前面,一過馬路就立刻松開,站在飯店門口的噴泉旁邊,對著曉沐嘆了一口氣。“怎么回事?”
曉沐原原本本的講出來:“我剛才在這里等你,然后看見馬路對面有個奶奶摔倒了,我看那邊的行人都沒有人去扶,我就過去……扶她。”她越說聲音越小,她已經知道自己剛才被耍了。
“我不是問你這個,”他無可奈何的又嘆了一口氣,“我讓你到大堂里去等我,你怎么就站在馬路邊等著?”
“……”曉沐呆呆的看著他,反應遲鈍。
關玄燁再次拉起她的手,“你要是中暑了,我不帶你去醫院。”
良久,曉沐才唯唯諾諾地反駁:“其實,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