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哪一年讓一生改變(三)
譚佳佳早上先去了B公司找陳總取了合同,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十分鐘,好在陳總沒說什么。她沒想到躺在床上一瞇還真就睡過去了,這要是正常去律所,還不得被甄誠罵死。
回到竟擇的時候,江寧果然沒有來,甄誠讓劉力揚處理,譚佳佳更擔心了,卻毫無頭緒。甄誠讓譚佳佳迅速熟悉一下嘉凌集團的案子,下午跟她和葉蘇過去。
譚佳佳第一次接觸到并購國外企業的案子,有些小興奮,連忙把手頭的工作收了尾,發給甄誠,然后看嘉凌集團的卷宗。
剛看了三頁,就被甄誠一通劈頭蓋臉臭罵的電話訓了:“你檢查了嗎就給我?定與訂的區別你不清楚嗎?這么低級的錯誤也煩?心思在不在這里?”
譚佳佳有些懊悔,確實沒有檢查就發過去了,定金與訂金這兩個詞,在剛學合同法時,就被老師耳提面命了無數次,自己也不曾大意過,沒想到這一興奮,反而出了這樣低級的錯誤。
修改完錯誤,譚佳佳繼續看卷宗,直到肚子餓了,一看表都十二點了,正要準備打電話訂餐,手機突然響了,竟然是江寧打過來的,譚佳佳連忙接了起來:“江寧,你在哪里呢?”
“佳佳姐,你趕緊讓甄律師接電話,她手機、座機都占線呢。”江寧的聲音顯得很焦躁。
譚佳佳立即沖進甄誠的辦公室,把手機遞給甄誠,小聲說:“是江寧的。”
甄誠正捂著座機聽手機呢,被譚佳佳嚇了跳,但果斷地掛了電話和手機,接過譚佳佳的手機。
譚佳佳退了出來,既然江寧急著找甄誠,她就沒有必要旁聽。
過了一會兒,甄誠把手機還給了譚佳佳,轉身進了葉蘇的辦公室。
“江寧昨晚發現仲晨聯合給我們的數據有問題,是被篡改過的,所以她連夜去了蘇州——仲晨聯合的工廠。他們的副總已經對方收買,江寧問可不可以取證。這關系到我們下次的談判是否要調整策略?”甄誠問。
“她還在蘇州嗎?我立即讓李霄和她匯合,讓李霄幫她取證,說服知情人提供證據。爭取在下一輪談判之前拿到,另外讓她在人多的地方等待李霄,注意安全。”葉蘇說完,立即給助理李霄打了電話,讓他和江寧聯系。
午餐的時候,婆婆林莉打來了電話:“佳佳,今天忙嗎?下了班帶菁菁回家來吃個飯吧。”
譚佳佳立即翻看了一下臺歷,天吶!今天是公公的生日,她連忙答應下來,心情卻變得異常低落。佳銘不在后,她曾發誓要替佳銘好好地孝順他們的,可連公公的生日都忘了。這沒有任何借口可以推卸,而是她刻意的不去想佳銘,以及和佳銘相關的一切。
下午兩點,譚佳佳和葉蘇、甄誠來到了嘉凌集團總部,準備進行第一輪的談判。
她們被請到了會議室,會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先和嘉凌集團的人進行溝通,并購談判會在三點進行。
“葉律師、甄律師,請稍等一下,總經理正在談事,馬上就會過來。”秘書說完,先端來了鐵觀音。
譚佳佳起身去了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竟然看到了譚國志,他正和嘉凌集團的歐總說:“關于這次零件出現問題的事,我很抱歉,我會盡快處理。”
“老譚啊,我們這次正是在談并購的關鍵時期,你弄出這個事情讓我很難辦啊。我先再信任你一次,一定要在期限內無差錯交付。”歐總說完,便走了。
譚國志走出來,
看到了譚佳佳:“你怎么來了?”
“我跟師傅來進行并購談判的。老爸,你沒問題吧?”譚佳佳關切地問。
“沒事兒,還有一周的時間呢,好在發現及時,只是損失一些材料而已。”譚國志笑著回答。
“爸,我晚上帶菁菁去她奶奶家,她爺爺過生日。”譚佳佳連忙說。
“好,好,我讓你媽把菁菁送過去,你下班直接過去吧,禮物買了沒,我讓你媽準備吧。”譚國志說完,便匆匆走了。
譚佳佳回到會議室沒多久,歐總便走了進來,和葉蘇、甄誠簡單地寒暄了幾句,便說起這次的并購案。
嘉凌集團是重工企業,主導產品包括隧道工程裝備、電力裝備、建材裝備、冶金裝備、礦山裝備、煤炭機械、石油壓裂裝備、港口裝備、環保裝備、鍛造裝備、傳動機械、汽車電器和大型鑄件及工程總包項目。
而法國的NTC公司是世界隧道掘進機知名企業,嘉凌集團此次并購NTC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在盾構機領域打造世界先進的全系列隧道掘進設備核心技術的知名品牌。
其實,并購運作已經準備了一年多的時間,進入到商務談判階段也有不下十輪的協商,葉蘇一直是嘉凌集團代表律師,甄誠精通德語和法語,她的加入,讓葉蘇更加順風順水。
和歐總溝通了一下上一輪談判中設計的條款修改意見,以及因對方換了中方律師事務所可能會遇到問題。
說道這里,也是讓甄誠緊張又興奮的地方,NTC的中方律所換成了馬輝所在的森池律師事務所,馬輝會成為對手嗎?
譚佳佳雖然身在談論現場,卻滿腦子都是譚國志的事,因為,在整理嘉凌集團資料的時候,她發現了一個特點,就是歐總籠絡技術人才的方法有些不擇手段。她很擔心父親這次是入了局,晚上回去可是要好好幫他看看。
兩點五十分,NTC公司的人來了,森池律師事務所派出的中方代表律師也到了,就是馬輝。
雙方握手的時候,甄誠努力維持著笑容,手心卻早已潮濕,指尖冰涼,當馬輝站在了面前時,甄誠下意識的把手往回縮,馬輝立即握住了她回撤的手,握得很緊,幅度很輕,兩下過后,立即放了手。
指尖還殘留著馬輝的溫度,甄誠突然感到心瞬間空了,又瞬間脹滿,渾身的毛孔似乎都張開了,戰斗前的準備。
寒暄過后,在長條桌的兩邊落座,新一輪的談判開始了。
歐總與對方代表先就即將開始的一輪談判做了幾點溝通:“NTC公司,將作為具有獨立經營、自負盈虧的分公司繼續運營,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但就技術合作與產品研發歸屬還是要劃分清楚的,我希望是建立兩個全系列產品研發中心,共同占領技術制高點。試驗基地最好建在我們嘉凌集團的新廠區。我們要突破盾構機基礎關鍵技術研究,也要建設盾構機整機制造基地,提升其核心制造體系能力;關鍵零部件還是由NTC在法國的制造基地來生產,但要不斷提高國產化率,加速產業升級,這點我希望列個時間表出來。”
對方代表就關鍵零部件提高國產化率的百分比有異議,之前幾輪也是這點兒談不攏。
馬輝一邊聽著雙方的對話,一邊觀察著歐總的表情,卻有些不能專心,余光總是忍不住瞟向甄誠。
甄誠今天穿的是祖母綠長款西裝,顏色雅致,非常襯人。之前的她,除了黑白灰,就只有結婚時的那套紅色套裙帶點兒顏色了。
回憶里
的甄誠是清冷灰調的,總是帶著淡淡的憂傷,尤其是在彈奏大提琴的時候,她從來都不是個自信的女子,或許也可以說是從來都不對任何事上心的吧。
第一次見到甄誠,是在天安門廣場,國慶期間,廣場上有各種花卉擺出的造型。那時的馬輝十歲,甄誠八歲,兩家人的一次偶遇,卻生生把馬輝的人生改變……
甄建國與母親江誠是孽緣,兩人都是知青,情投意合,可為了回城,兩人各奔東西,甄建國返城接了甄父的班,成為一名工人。江誠為了返城,嘗盡苦楚,難得的是碰到了父親,去了上海。
原本應該是再無交集的兩人,各自生活了十三年后,卻再次相遇,天安門廣場上的重逢,讓母親回憶起過往,更讓甄建國懊悔,甄誠的母親是個小學老師,刻板無趣。兩人根本沒有共同語言,只是在應當結婚的年齡,經介紹人撮合,成立了家庭。甄建國心里永遠也沒有忘記過江誠,連女兒的名字里都要帶上一個誠字。
那次重逢,江誠端莊典雅,保養得當,而甄建國剛剛四十,正是男人最好的年華,褪去了十多歲毛頭小子的青澀,沒有了二十歲男人的懵懂,沒有了三十歲男人的沖動,四十歲的男人多了一份沉穩和睿智。
念念不忘的何止是甄建國,江誠亦是,就像那些抱怨時代不公的人們一樣,他們二人同樣是抱怨和抱恨的,因為那個年代,讓別離來得慘烈,無法忘懷。
有什么敵得過曾經的青春記憶,有什么敵得過自己的借口和原諒。事實上,從重逢的那一刻起就早已失衡。
兩人不顧各自的家庭,外出旅行了半個月,甚至回到了曾經插隊的地方。半個月后,甄建國回來做他的好父親,好丈夫,好技術員,而江誠回到上海后便精神失常,漸漸瘋癲。
父親的絕望和傷悲,母親的癡狂和絕情,交織在他十歲到十八歲的記憶里,雖然生活依然是這樣模糊地度過,些許歡樂,些許無聊,些許掙扎,些許悲傷。可是這些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傷痛,他恨得發狂。
于是,在填報高考志愿的時候,他選擇了北京,遠離那個家,接近他的仇人。
再次見到甄誠是在敬老院,她依舊是一襲白衣,把院落打掃得一塵不染,陽光透過樹蔭,細碎地照在她的臉上,瓷白的臉上泛起些微的紅暈,眼神專注但涼薄。
那時的馬輝23歲,在做律師助理,忙碌之余就是查找把母親害得瘋掉的男人——甄建國。甄誠21歲,音樂學院的學生,課余會來敬老院獻愛心。
她還可以獻愛心,而他滿心憤恨。
年輕的時候,總是希望黑白澄明,光明磊落,只是這世界,不停地告訴我們,黑白中間有著深深淺淺的灰,于是,他決定,遵從自己的心,做那抹灰色,讓身在白色地帶的甄誠染黑,讓甄建國嘗到應得的痛楚。
誰也逃不過處心積慮的刻意討好,即便是為人清冷的甄誠,五年后,在樂團工作的甄誠成為了他馬輝的妻。他以各種借口,沒有讓雙方父母見面,又以外出旅游而逃避了婚禮,那時的甄誠對他有著虔誠的信任和愛戀,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他還是停下不復仇的腳步。當一年后,甄誠懷孕38周的時候,他提出了離婚,以最惡毒的方式。
沒有哪個女人可以忍受在自己懷孕時,丈夫的背叛,當她被緊急送入產房的時候,看到甄建國擔憂、懊悔、憤怒各種表情交織的臉時,他的心并沒有因報復而變得愉悅,他同樣擔心產房中的母女,當女兒的第一聲啼哭傳來,他才黯然退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