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哪一年讓一生改變(四)
談判結束,馬輝方從回憶里抽離,今天的協商還算有成效,至少達成了兩點一致,下一次的會面,將是最后一輪的談判。
馬輝帶著搭檔和助理和NTC公司的代表一起離開。
五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甚至徹底改變一個人,亦如甄誠。
談判過程中,她是葉蘇的搭檔,但因她精通德語,陳述和協商都是她來進行的,自信、條理清晰、寸步不讓。
今日的馬輝,與五年前幾乎沒有什么變化,依舊是風流倜儻,一表人才的樣貌,但冷峻的氣質讓人覺得沉穩可靠,只是這可靠一詞,絕不是對她甄誠而言的。
馬輝一走,甄誠緊張的心一下子松懈下來,身子卻因僵硬得太久而萬分疲憊。葉蘇知道她和馬輝的糾葛,今日見對方代表律師是馬輝,很是為甄誠擔心了一下,沒想到,整個會議過程中,馬輝幾乎是一言不發,全是搭檔在表述和辯駁。
其實,葉蘇并不是第一次與馬輝過招,上一次尤為慘烈,殊不知這次為何如此靜默,許是這次的并購案已是勢在必行了吧。
不過還是有一個疑問,NTC為何會在這個時候換律所,不合常理。在聽說后,葉蘇也是通過人脈,打聽了許久,卻感覺沒有一個說法站得住腳,更不會是真相。就連被替換的朔方律師事務所也是一頭霧水,莫名其妙。較比官方的一個說法是,負責這個談判的朔方律所的閆麗律師懷孕了,且需靜養保胎,NTC一方覺得朔方再次派的律師團隊合作起來不愉快,于是換成了森池律師事務所。
收拾完所有的資料,譚佳佳沒有跟著葉蘇和甄誠回竟擇,而是去給公公李致遠挑生日禮物。雖然老爸說了會讓媽媽挑一份帶過去,但怎么能和她準備的一樣呢?
李致遠是大學里的數學系教授,嚴謹卻又風趣、儒雅俊逸的學者,然而在佳銘去世的這半年,他一下就垮了。
買了兩瓶郎酒,譚佳佳給謝伶俐打電話,她已經把菁菁送過去了,于是譚佳佳直接趕往曾經幸福得家。
簡單的家宴,林莉還是精心準備了的,卻都是佳銘愛吃的菜。一家人上桌的時候,心下一悲,卻又心照不宣地不去點破。然而吃飯時,菁菁還是問了句:“爸爸呢?爸爸去哪兒了?”
如鯁在喉,飯菜變得難以下咽,最終只能是草草收場。
譚佳佳收拾了碗筷去廚房洗刷,林莉跟了進來:“佳佳啊,要不搬回來住吧,有菁菁在,他爸還算有點兒笑模樣。我和他爸心里空得太難受了,他爸的復健做得還算有起色,但心里這道坎還是過不去,這幾天一直在看張報紙,晚上躲在洗手間里哭。”說到這里,林莉哽咽了。
譚佳佳有些為難,公公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婆婆辦了離退,原本富裕的家庭因為接連遭受打擊,雖然說不上一貧如洗,但確實也有些拮據了,她如果還搬回來,要請保姆又是一筆開銷,這個家還承受不了。
猶豫了一下,譚佳佳說:“媽,我這剛回去上班,還有些不太適應,工作還沒法按時完成,總是加班,菁菁這段時間又正是調皮的時候,你們會太累的,還是等爸康復了,我們就搬回來,您看行嗎?”
林莉嘆了口氣:“要不周末回來住住吧,要不孩子都生分了?!?
“好?!弊T佳佳立即應了。
“律師助理的工作很忙吧,你也得注意身體和休息,看看瘦的?!绷掷蚩戳藥籽圩T佳佳,幾乎再度落淚。
洗好碗,譚佳佳去了趟洗手間,看到里面果然有張報紙,她拿起來翻看,一眼就看到一行字?!皬埡匏f:‘世界上每天一個人吃飯的,不計其數,然而沒有多人共餐的盛況在前陪襯著,也就平常了,所以一個冷淡的所在,最怕的是有過去的繁華來對照’。”
看到這行字,她的眼淚也忍不住跌落,不記得誰在安慰她時說過:“你不是最慘的,至少還可以再找,佳銘的父母才是最可憐的。人生三大悲哀,少年喪父,中年喪偶,老年喪子,老年喪子最痛的,因為失去的是希望,依靠和伴侶或許還會再有,但是希望沒有了,人生的意義何在?”
在人生的這場盛宴里,總有人早早離席不告而別,佳銘的離去,讓這個家的三代人各自品嘗了人生三大悲哀。譚佳佳有些后悔,剛才沒應了婆婆的要求。
抹干凈眼淚,譚佳佳走出洗手間,對婆婆說:“媽,我們會盡快搬回來住,把事情安排好就搬。”
“好,好?!绷掷蛐纳屑ぁ?
從婆家回來,譚佳佳把菁菁哄睡,放在了父母身邊,她無法平復自己的心情,于是去了三里屯的清吧,給自己點了瓶百利甜。
窩在舒適的卡座里,譚佳佳慢慢地飲著,其實她不該喝的。佳銘剛走的那段日子,她天天喝得爛醉,甚至快要酗酒成性了,直到有一天給菁菁喂錯了藥,嚇得她一下酒醒了。她便開始戒酒,已經有兩個月滴酒未沾了。可是今天,不靠酒精麻醉一下,心痛的仿佛到不了明天。
剛喝了一杯,樂池里傳來一首悲傷的歌《最愛的你讓我喝了最苦的酒》,這歌以前沒聽過,仔細聽了歌詞,譚佳佳將一整杯百利甜一飲而盡。這個詞太讓人觸景生悲了:“我為你飲醉酒,想忘記那纏綿時候,我為你不愿醒來,怕看見你栽的春柳,你要走不回頭心難度春秋,你的人在天盡頭不再為我停留,最愛的你讓我喝了最苦的酒?!?
演唱的人一定也是心有所感,唱得極其痛徹心扉,譚佳佳望向樂池,瞇著的眼驀然睜大,竟然是郝帥。
郝帥正一邊唱著,一邊喝著黑方。
譚佳佳立即把頭縮了回來,這樣的偶遇還是算了吧,相認只會讓人尷尬。雖然此刻,兩個人的心都是痛的,但每個人的心里都會有不能說的秘密和痛苦,她不想知道,尤其不想知道郝帥的。
默默地喝了半瓶,百利甜雖然是奶酒,但度數并不低,后勁十足,譚佳佳將杯子里的冰塊倒入口中,借其冰涼鎮鎮她的酒勁,然后起身向洗手間走去。
在洗手間里洗了洗臉,今天就這樣吧,可以回去了。譚佳佳低頭走出女衛生間,突然一道黑影壓了過來,她承受不住這個力道,往后跌倒,屁股接觸冰冷地面的一瞬,真真地痛徹心扉。而撲過來的黑衣人,頭碰在了門框上,一聲悶哼,血就流了下來,人也暈了過去。
譚佳佳看清他的臉后,心下哀嘆,她是造了什么孽,只要是碰到郝帥,準沒有好事。
叫了酒吧的工作人員幫忙,把郝帥送上了救護車,譚佳佳也跟著上去。這幾天就跟醫院親了,天天報到。
郝帥的額頭縫了三針,這還不算什么,主要是他
還在發燒,又喝醉,又摔破頭,現在是昏迷不醒,就連縫針的時候也只是睜了下眼,醫生都無語了。
還是輸液,譚佳佳陪坐在一旁,也是一身酒氣,且越想越郁悶,這個郝帥,再痛苦能比她還痛苦嗎?再難過會比她還難過嗎?至于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嗎?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已經是午夜時分了,郝帥突然就醒了過來,竟然立即要拔針,譚佳佳本來已經很困了,強睜睡眼給他看著液體輸完了沒,沒想到他一醒過來就這么混蛋。
“你瘋了吧你?!弊T佳佳忍無可忍發了飆。
郝帥才注意到旁邊站著個譚佳佳,也不解釋,執意要拔針。
譚佳佳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馬上就輸完了,你犯什么混。你能遇到什么天大的事啊,不過就是失戀而已,被人甩了就好好找找自己的原因,她又沒死,你就還有機會追回來。”
“她再怎么著也與我無關,我必須回去,我的鉆戒滾到女廁所里去了,我可不想人財兩空?!焙聨洓]好氣地低吼。
“我自己去找就好了,你跟來干嘛?”兩人在回酒吧的出租車上,郝帥還在抱怨。
“你以為我想啊,女廁所,你說進就進???”譚佳佳氣得要死:“我怎么到哪都能碰上你啊?”
“我還沒說你呢,自從遇到你,我就沒再碰到好事,你衰神附體吧?”郝帥回嘴。
譚佳佳突然就沉默了,她簡直就是掃把星附體吧,如果佳銘遇到的不是她,會不會還活著?想著想著,她痛哭失聲。
郝帥一下子就慌了:“我沒說你什么啊,我謝謝你行不?你別哭了,我又沒怎么你。我錯了,我真錯了,只要你不哭了,我都聽你的,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譚佳佳哭得投入,根本沒有聽見郝帥說什么,郝帥看她哭得實在傷心,梨花帶雨的樣子太讓人心疼,伸了幾次手,最終把她攬在了懷里。
終于到了剛才的酒吧,譚佳佳漸漸平復了自己的情緒,一把推開了郝帥,率先下了車。徑直走進酒吧,直奔女洗手間,郝帥一路緊追,卻只能在門口站住。
“我看著它滾到垃圾桶后面去了?!焙聨浾f。
譚佳佳只好把垃圾桶挪開,當即一頓反胃,地上有嘔吐物,還真有一枚鉆戒,靜靜地躺在其中。
“你自己來拿,我在外面幫你擋著人?!弊T佳佳指著那里。
郝帥看了一眼,也覺得惡心:“算了,不要了?!?
“趕緊去拿,不要?早干嘛去了?人可以不要,東西又沒招你,麻利兒地撿回來?!弊T佳佳走出來,把郝帥推了進去。
郝帥屏住呼吸,眼一閉,把鉆戒撿了起來,跑進男洗手間一頓沖洗,很容易就沖洗干凈了鉆戒,可手上的味道洗了三遍才沒有了。
走出洗手間的時候,譚佳佳已經不在了,郝帥連忙追出去,樂池里的人正唱著《流年》,酒吧里沒有譚佳佳的身影。
酒吧里的服務員說,她已經走了。
走了嗎?郝帥的心里莫名有些空。
譚佳佳是在《流年》前奏一起,馬上逃離的,她最怕聽這首歌,直到坐上出租車,還在顫抖,好在出租車如離弦的箭,把她抽離。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了,客廳里的燈還是亮的,譚國志坐在沙發上,等著夜歸的女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