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到了沖擊，陶冉卻閉上眼睛，看來她早就知道了，練海棠說道：“我有自己的私心，所以不希望巴圖知道，他為我受的苦太多了，陶冉，希望你能保密。”

“除了保密外，我們還能做什么？”我問道。

“如果我死了，剩下巴圖一人，你們不要忘記他。”練海棠說道：“時不時地電話聯絡，如果條件允許去草原看他。”

“一定會的。”我說道：“我們反正是天南地北跑的人，對了，我有禮物送給你們。”

知道他們馬上要離開，我特別在店里找了一對琥珀，而且是血珀，通明透亮，血絲均勻，是天然血珀中的極品，這算是大出血了，“雖然你們不準備舉辦儀式，但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我說道：“巴圖大哥也說明天不用我們送，我們就不送了，你們一路順風。”

練海棠毫不客氣地收下禮物，點點頭：“再會。”

目送她離開，我們的心沉甸甸地，陶冉說道：“這只是我的猜測，一年，是最長期限。”

“只有一年的時間？”我搖搖頭：“實在是太短了。”

“林天易，對于相愛的人來說，一輩子或許太短，還有一種相反的情況，所剩無已的時間也可以變長。”陶冉說道：“這些你不會懂，走了。”

太小瞧我的智商與情商了，我正準備反駁，短信提示音響起，是蒙洛發來的，林教授的魂魄已經恢復常形了，我馬上追過去：“陶冉，一起回古董店。”

古董店經歷了一段時間的嘈雜，現在終于恢復了平靜，看著空蕩蕩的客廳，我反而不太適應了，現在的床是不是太多了？

小李見到我也打聽之前的人去哪里了，我只有回他一句“好好工作”，客廳中央，林教授的鬼影子飄浮在半空中，不再是之前的紙片樣子，魂體變得充實了一些，但仍然不如普通的鬼魂那么圓潤，身子還有點飄飄乎乎地，不時地抖動著，看到我進來，林教授顯得有些激動，我問蒙洛：“一切都解決了嗎？”

“不算，現在雖然可以短暫地匯集在一起，但是無法持續很久。”蒙洛說道：“結魂法也不能讓林教授的魂魄重新聚體，我們現在可以確定林教授 屬于我說的第一種情況。”

九世一生，只能活一生，這一生后永遠無法輪回，在他們咽氣的一刻，魂魄會飄散消失，就像蒸發的水汽，擁有這種體質的人很少，偏偏林教授就是這種體質。

“過了凌晨就是鬼節，鬼門大開。”蒙洛說道：“這是最后的機會了，我想布一個局，引眾鬼過來，利用眾鬼的陰氣影響林教授，從而讓他身上的陰氣更重一些，試試最后一個辦法。”

鬼節，今年的鬼節要到來了，林教授的聲音隱隱傳來，卻似響在遙遠的天邊：“不，不用了……”

老九說道：“如果不能聚形，你就徹底消失了，我們姑且一試，畢竟能不能成功還不知道。”

林教授低頭道：“老九，我沒有探聽到他們的消息，對不起。”

滿心期待而歸的我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得一愣，這盆冷水澆得實在太快，我差點反應不過來，反倒是老九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沒事，四十年了，四十年可以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你放心，我不會放棄的，眼下救你要緊。”

夜深人寂，我們往最偏僻的地方走，我肩上扛著招魂幡，老九則拿著打鬼樁，這打鬼樁是鋪設鬼道的必要物品之一，打鬼樁必須是漢白玉制成，上面再刻以引魂經，游魂們會先在這里聚集，再沿著鬼道朝目的地而去，打鬼樁是起點也是終點，首尾相呼應，再用礞石粉鋪上去鑄以鬼道，那是讓百鬼行走的道路，為了招來更多的鬼魂，我將招魂幡立在左右，密密麻麻的兩排，林教授的魂魄則在鬼道上等待著……

相傳，每年從七月一日起閻王就下令大開地獄之門，讓那些終年受苦受難禁錮在地獄的冤魂厲鬼走出地獄，獲得短期的游蕩，享受人間血食，所以人們稱七月為鬼月，這個月人們認為是不吉的月份，既不嫁娶，也不搬家。七月十四日則鬼門大開，七月十五則是正式的中元節。

再過一會兒，鬼門就要打開，我想到即將看到的景象，不由得搖搖頭，冷靜，冷靜，陶冉十分淡定：“聽說鬼門放出百鬼，民間也會有例行的祭祀活動，看似是放猛鬼出山，其實是為了讓他們洗清生前的罪孽，可以早些輪回，本質上是善舉。”

善舉么？對于能看到鬼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倒霉日，抬頭看到攝人的月光，我心里一咯噔，月亮移動位置了，身邊的蒙洛低聲說道：“來了。”

此時正好是凌晨十二點過后，子時最盛時，林教授的魂魄飄飄搖搖地站在鬼道中央，神情緊張不已，蒙洛說道：“希望這些百鬼可以帶著它到應該去的地方。”

“快看，是不是來了？”老九說道：“你們看礞石道。”

月光下，礞石道上有閃閃的亮光若隱若現，而光茫閃現之后，鬼影重重，爭先恐后地朝這里而來，尼瑪，這是數量多了一點而已嗎？這根本就是黑壓壓地一片啊，就像天空突然涌過來的烏鴉一般，它們肩靠著肩，身子挨著身子，就像是廟會的行列一般，它們都帶著猙獰的面孔，所謂惡鬼，只是瞅一眼，便覺得煞氣逼人啊……

那些惡鬼們沿著礞石粉鋪就的道路一路往前，在幽冥界，他們受了不少的苦頭，如今重返人間，都興奮莫名，嘴里發出呼喝聲，聽上去就像纖夫的號子聲一般，他們的身子大多不能彎曲，這是在幽冥界受刑法所致，但他們惡相百般，都說相由心生，這個道理，鬼魂也能通用，所以其中不少面目猙獰者，我咋咋舌，不愿意直視。

那些鬼奔涌得像海水一般，爭先恐后涌過來，林教授的鬼魂被它們帶動著，然后和在其中，初開始有些手足無措，后來反而怡然自得，它們如海水般涌過來將他淹沒，當這股浪潮過去，林教授表現得悠然自得，沖我們揮揮手，就與那些魂魄一起離開，老九點頭，蒙洛就將盡頭處的打鬼樁拔出來，眾鬼離開，與林教授的魂魄一起……

這些鬼魂如厚重的烏云襲來，隨即又如同退潮的江水涌回，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消散在四周，各尋各的去處，四周都是黑色的影子，連頭頂也有黑色交織游走，我們想在其中找到林教授的影子已經不可得！

目送那些魂魄離開，一場歷時許久的大夢終于結束了，陶冉說道：“這算解決了？”

蒙洛點點頭：“嗯，解決了。”

對老九來說卻沒有解決，父母仍未找到，我與老九對視一眼，現在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了，我們坐在車里等著，一直等到天黑，沒有出現意外的狀態才回家，陶冉獨自駕車，老九踹了我一腳：“你不送？”

“順其自然就好。”我說道：“太刻意我別扭，她也別扭。”

老九搖搖頭：“自作孽不可活，當初我怎么說來著？”

“你就是一馬后炮。”我埋怨道：“當時事，當時做，當時能知道后來的事情嗎？”

我懷念，懷念當初與陶冉背靠背作戰的情景，這次昆侖小鎮行，讓我找到了當初的感覺，于我，于陶冉，幸事。

陶冉開車回家了，我們也上了車，上車就停到后座傳來一陣呼嚕聲，定眼一看，蒙洛那小子躺在后座上，懷里抱著一件薄外套，睡得正香，連口水都流出來了，我和老九相視一笑，老九如常坐在副駕駛位上，我來駕車，老九望著外頭的鬼影子，說道：“鬼門關，鬼門關，天知道這個關在哪里？”

“哪天你去見閻王的時候就知道了。”我笑呵呵地說道。

“滾。”老九怒道：“格老子的，我還要結婚生孩子呢。”

我笑笑，車子在夜色中穿行，眼看就要到古董街了，我突然將車子停下來，因為剎車太快，老九栽了一下子，后座的蒙洛差點掉下去，老九瞪著我：“干什么？”

“不是，我想起一件事情。”我盯著老九的眼睛說道：“我上次進醫院的時候，模糊中聽到有人對我說我不會死之類的話，我聽得很清楚，就在我耳邊講的，事后我問過，沒有人講過，但是，葉久，我肯定沒有聽錯。”

我鮮少叫老九的本名，所以老九馬上一本正經起來：“你是說在你生死關頭的時候，這個人出現了，你懷疑？”

“是我的父親。”我正色道：“清楚記得是個男人的聲音。”

蒙洛一下子坐起來，揉著眼睛問道：“男人，什么男人？”

我正色道：“在這個世界上我沒有親人了，唯一的朋友只有你們，還有一些是我尊敬的人，但不會進入我的生活，他們不可能在那個地方出現，葉久，蒙洛，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