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琴聲
寧翰邦離開后,伍樂旋更顯得形單影只,昨天的身體觸傷還未完全恢復該有的元氣,即便身影高挑,卻也因為體虛而顯的弱不經風,實實可憐。
駐足的家傭面面相覷,不由靠近低聲:“這家是不是要變天了?”
“只要小先生要,沒有什么不可能。老太太在一天,二先生的后盾就永遠沒小先生強。”
“我現在是看出來了,老爺子權威,卻獨懼老太太,老太太要強一輩子卻獨寵小先生,小先生難相處,卻滿心滿眼都是米小姐。你看大先生在外面多威風,回到家對著小先生,老半天哼不出一個聲。”
“老爺子老太太,大先生大太太,小先生米小姐,如果以后結婚再添個小少爺,那這一家四代的完美無缺,還有二先生什么事?”
“你們說夠沒有!”
大廳很安靜,家傭的話,即便低聲細語,卻也落進了伍樂旋的耳中。一家四代完美無缺,就如同針尖般的刺痛她的神經,讓她一反往日的優雅,對著那些家傭吼斥。
其實早就沒有優雅,在她吼寧翰邦,而寧翰邦卻若無其事的時候,她這個寧家二太太
便成了傭人眼中的笑柄。
其實她無所謂笑柄不笑柄,經歷過四五年人不人鬼不鬼的婚姻生活后,她領略到男人的暴戾瘋狂,經歷過數次電話求寧呈森而不得后,她領略到男人的狠絕無情。
所以,寧呈森今天會說出這樣的話,實在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恨父母讓她在這樁婚姻面前處于如此被動的狀態,她也恨哥哥的不聞不問,更很寧翰邦的無所不用其極。
在自己的追求向往利益面前,所有的人,都是自私的。
家傭在她的吼聲后做鳥獸散,而她,也開始提步上二樓。
昨晚沒有回來,孩子由母親照料,就算再如何恨寧翰邦,這個孩子到底是親生,做不到不心疼不管顧。
推門進兒童房,母親正給他穿衣,小屁孩見到她,飛身撲過來,興奮叫嚷:“媽咪媽咪!我想死你啦!我就說是米姐姐救了你,你沒有死,可是,你昨晚上上哪兒去啦?”
小小的頭顱往她大腿上拱,求抱。
伍樂旋卻只覺得諷刺,她想害米初妍,結果是把自己害了。
何母上前,抱住小人兒:“宵宵乖,媽媽累,抱不動你,姥姥抱。”
小人兒才抱起,就有傭人經過,何母跟著把孩子交給傭人,讓她帶著去吃早餐。
之后,折回房內,看自家女兒:“小旋,你糊不糊涂!寧呈森的人是你能動的嗎?讀中學就能卸人手腳的性子,你是沒有領教過他的狼狠是不是!現在他逼著要你們搬出去,以后這個家還有沒有你的地位?你去動寧呈森的女人,所有人都清楚你的心思,你對自己的侄子念念不忘等于是讓翰邦沒臉,以后你還想不想好過了?!”
“我什么時候好過過?”伍樂旋彎身坐到寧呈宵的小床上,聲線極冷,冷沁骨血:“我不好過,我為什么要讓那些罪魁禍首好過?我為什么要讓別的女人得到我陪葬那么多年青春卻未曾擁有過的男人?”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你為什么就不愿跟翰邦好好過日子!兒子都三歲了,鬧騰什么!”何母苦口婆心。
“你們怕我跟寧翰邦鬧,不過是因為你們同綁在一條利益線上,在你們眼里,我到底算什么?感情可以培養,你怎么不叫哥哥趕緊成家然后接手你們的事業去?”
無情,冷漠,便是此刻的伍樂旋,幾句話硬是逼的何母再不做聲。
無言再談,何母開了門,想要出去看寧呈宵。然而,房門開啟的瞬間,如叮咚流水般傾瀉而來的琴聲,卻是讓伍樂旋怔的瞪眸。
何母也是驚訝,步出房門抬頭望樓上,確定琴聲是從三樓傳來的時候,略帶憂心的回看伍樂旋。
幾秒后,伍樂旋譏笑:“我搬,今天就搬!”
婉轉柔長的旋律,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分明清冷,又如這般雨后陽光的溫暖平靜,回蕩在這棟古式文藝的別墅中。
不止是伍樂旋母女,還有樓下的家傭們,還有剛從外歸來的老爺子老太太,和他們帶回來的客人,以及,最后進來的寧振邦,皆在琴聲響起的時候,駐步凝聽。
猶如多年前那個喜歡在琴房奏曲的溫婉女子,琴聲如訴,書寫著她短短幾十年生命中最燦爛的風霜,又或最初來寧家時的青澀果敢,如絲如密的流淌進每個人的心尖脈絡。
同樣的曲調,彈奏出來的是不同琴韻。在愛與被愛的瘋狂追逐中,對塵世情感,有著過盡千帆的素淡透徹,在異國豪門中,沉淀著半生來的波瀾壯闊。
以曲寄情,每個屬于她的音符下,似有無盡的憂傷,卻又都埋藏著她平靜而柔韌的慧質。
直至一曲終畢,尾音圓潤而上揚,休止在指尖,久久縈繞在樓前屋后。
抬頭望樓上,安靜異常。
“舒染,真的把小森教的很好。”好幾秒的沉靜過后,坐在輪椅上的寧四齊,仰頭微嘆。
“十年了,只有妍妍,才讓小森重新去碰那架鋼琴。”老太太別頭,在無人的旁側,輕抹眼梢的濕漬,抹后,又是嘆:“老頭子……”
老頭子……
低念的一聲,卻是久久接不下話,老太太回過頭去看寧振邦,卻見他挺著背,僵硬身軀,面色木訥,眼底晶潤,忍不住又心疼:“振邦。”
“媽。”寧振邦抬頭,看母親:“我就不進去了,夏晴還在公司等我。”
老太太點點頭,揮手:“去吧。”
旁邊的客人瞧出了異狀,開口:“我會在倫敦停留幾天,不方便的話,我改天再來拜訪?”
寧四齊聽聲,在輪椅上著急反身:“不用,你檔期滿,來一趟不容易,跟我進書房來。”
話才落,樓上有人噔噔下來的腳步聲。
一曲終后,寧呈森接到個電話,身姿修長的靠在琴房的窗口處,沐浴在淡淡的晨后光芒中,淺淡出聲,許久不停。
米初妍聽的窒息,默默退出琴房,想尋一處可以透氣的空間,于是,拐下了樓梯。
一首美好深情的《夢中的婚禮》,硬是被寧呈森彈奏的故事頻起,傷感沉重,也是因此,讓她對舒染,更多了敬重與疼惜。
說疼惜,好像不太準確,因為,舒染是她的長輩。可是,就是止也止不住的心發疼,淚橫流。
寧呈森說,這首曲調是舒染最喜歡的,寄托著她對愛情,對婚姻的向往。為了心中的所謂愛情,她飄蕩在異國,卻是到最后,無聲隱沒。
起初,她是被寧呈森圈抱著,坐在琴凳上,與他覆手同奏,可是后來,她的手,就再也動不下去,只在模糊的視線中,看著他修長無暇的手指如同行云流水般的在琴鍵上跳躍。感受著他溫熱的懷抱,沉穩的心跳,安安靜靜的沉浸在其中,隨著他的琴聲,一顆心,起起伏伏。
然而,米初妍怎么也沒想到,這么一下樓,竟是讓她在大廳瞧見個熟人,視線迎頭相撞的時候,因為太過訝異,米初妍忍不住脫口:“徐二哥?”
徐暮云同樣驚訝,但畢竟是男人,不若米初妍直接,只是淡淡頷首,溫語道:“這么巧?”
“哦……是……是挺巧的。”
隔著上萬公里的空間距離,在異國他鄉,在寧家的屋子里,撞見個熟人,不容易。因為驚訝,攥住了腳步,停在樓梯半空,上下不得。
既是熟人,沒有再回到樓上躲避之理,可若是下去,那里似乎沒有她站的位置。她在寧家,也不過是個客人,而且,還是個身份有些尷尬的客人,不管她跟徐暮云怎么對話,都好像能讓旁人關注。
米初妍不習慣在寧家人的瞪視下做任何事,以致,尷尬似有升級。指了指身后,正想說,要上去叫寧呈森下來之時,寧四齊開了口:“你們認識?”
“算是認識,米小姐是我大嫂的好朋友。”這話,是徐暮云接的。
“哦對,他大哥就是寧呈森的好兄弟徐暮川。”米初妍又加以強調的解釋了句,解釋完,又看徐暮云:“那個……徐二哥,我去叫寧呈森下來。”
“不用,我今天來是應寧老先生之邀,有事要談,就不去打擾寧教授的寶貴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