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三年,九月初。
庭院裡芭蕉葉下傳來淡淡的沉香襲人,風過,芭蕉葉徐徐擺舞,忽見有一人閒散的坐於蒲團上,微微仰著頭接住稀疏的細芒,低著眉凝目笑望著身側盤膝撫琴,長髮鋪地的男子。
修韌的手指撩撥琴絃,曲音動靜開合,雲捲雲舒,自有一番令人沉醉的美妙。蘭少心念一動,勾起他耳畔垂落的一縷髮絲,纏繞過自己的指尖,詢道:“這是什麼曲子?”
“無倦!”他溫柔的笑著,指尖舞動,緩緩收音:“琴音繞耳,茶涼餘香情無倦!”
柔潤優雅的嗓音落於風中,溫柔了她那雙澄澈如水的眸子。蘭少淺淺一笑,望著自指尖滑過細膩的如綢緞般的髮絲,整顆心脹得滿滿的,原來她想要的幸福如此簡單,只要和他在一起那便夠了。
“少主!”墨風步入院內,衝蘭少點了個頭後,轉身對著君蘭隱,似有話說。
這十幾日相處下來,她自是明白君蘭隱有事瞞著自己,她也不去過問,望著墨風爲難的樣子,遂迅速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灰塵,道:“我要進宮一趟,就不陪你了。”言罷,轉身移步,不料手下忽地一緊,已被人拽進懷裡,緊接著溫溼的脣熟稔的侵略過來,他邊吻邊低道:“早點回來。”
對於他時不時的親暱舉動,蘭少努力的適應了十幾日,然,當著墨風的面親吻還是令她忍不住面紅耳赤,尷尬不已,恨不得挖個洞將自己給埋了。
望著紅著一張臉,逃也似的走遠了的蘭少,君蘭隱摸了摸脣,淡道:“結果如何?”
“回少主,墨靈已成功劫走那車貨,連夜送回落仙城。”墨風臉色依舊,好似對方纔親熱的一幕並沒什麼不適。
“子夏王那兒想必氣瘋了吧!”君蘭隱冷冷笑道:“墨風,將那車子貨物的存放地點放出風去!”
“是!”墨風恭聲道,思忖片刻道:“傾木家如今只是一副空盒子,兵力悉數落進少主手裡,不知少主欲何時起兵?”
君蘭隱將手負於身後,踱步遠去:“時機未到,還需靜候!”
王城御花園,各色的花兒開得嬌豔,引來了滿園的彩蝶翩翩起舞。
上木步下生風,大步走至少帝三步之外,跪身稟道:“少帝,蘭將軍來了。”
少帝揮出的刀於半空停了一瞬,反手收回,將長刀遞給侍從後,拿起溼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珠,望向百花簇擁中如清風明月的年輕男子,意味深長道:“世蘭,今個兒怎捨得跑我這兒來了?不用陪你的朋友了嗎?”
“你果然都知道了!”蘭少隨在他身後往石亭走去。
少帝步上石階,掀袍坐於石凳上,擺了擺手示意蘭少坐下後,調笑道:“我終於明白當日你爲何要將那十名美人兒硬塞回子夏王了,原來你這心裡早有了個人,只是令我驚訝的是世蘭你原來不愛美女愛美男啊!”
“啊?!”蘭少愣了愣,很快自他話中反應過來,忍不住抽了抽脣角。
少帝舉起杯子的一瞬瞄了一眼神情窘迫的蘭少,淺抿了一口,清咳了一聲道:“龍陽之癖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這櫻都的重臣權貴裡養孌童的人大有人在,然,世蘭,我不得不提醒你古有一說法,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年紀已不小了,即便你再怎麼喜歡那個君蘭隱,也應是給你們蘭氏一族延續香火,世蘭,我瞧得出子薪很喜歡你,不如……”
“世蘭在此謝過少帝的美意,世蘭只是一介武夫,身份卑微,不敢高攀公主……更何況……”蘭少認真的望著少帝,良久,幽聲嘆道:“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子薪的愛,世蘭永遠無法回報,若少帝下旨賜婚,對子薪她未免太不公平了。”
“如果我告訴你她不在乎你的斷袖之好,執意要招你爲駙馬呢?”少帝眸中隱有怒意,騰地站起身來,移步至欄桿前,一手重重拍在雕龍畫鳳的石柱上。
那就更慘了!蘭少頭疼的暗自嘀咕,那就不單單是傷誰心的事了,她這顆腦袋可就岌岌可危了。
蘭少正斟酌著如何回絕他,又聞少帝語氣不善道:“你不必急著回答我,多考慮些日子也無妨。”
待蘭少離去後,少帝抓起一把魚
食灑進池裡,一時平靜的水面變得支離破碎,再難平復。
“皇兄!”一明眸皓齒的少女自花叢後緩緩步出。
“你也聽到了,他根本就不想娶你。”少帝垂目望著爭相奪食的錦鯉,輕聲嘆道:“子薪,你這又是何苦?天下好男人多的是,何必苦苦念著一個不愛女人愛男人的男人?”
“只怕皇兄心裡比我這個親妹妹還要想促成這門親事。”子薪掩脣咯咯笑著,一雙眸子卻冰冷的瞧著他道:“爲了他能更加死心塌地的爲你所用。在他輔佐你的這近兩年時間裡,隨著皇兄收入掌中的權利越來越大,你的城府亦愈加深了,你想依靠他除去子夏王,卻又怕他功高蓋主,成爲另一個子夏王,你矛盾著,掙扎著,越來越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他。”
少帝略顯青澀的俊容上漸漸涌現出一種陰暗的笑容,殘酷而狠辣:“不愧是本帝的親妹妹,只是你這話只說對了一半,確實,即便你不愛他甚至是厭惡他,本帝依然會想盡各種辦法結成這門親事,以求穩固他的心。”
這就是帝王嗎?爲保帝位,什麼都可以犧牲。子薪面露諷刺,苦苦一笑,到頭來她這個親妹妹還不是淪爲了他權利鬥爭中的一個道具。
“然,那是三日之前的想法了!”少帝轉首望著面露訝異的子薪,眸中閃過一抹疼愛之色:“今日皇兄提出此事,無關政治,只是單純的想替自己的妹妹爭取下罷了,可結果是成是敗就看他的意思了。”
一隻鵝黃色的蝴蝶婉轉飛迎,緩緩落於她的發間,明媚了她暗淡的眸眼,子薪鼻尖有些酸,仰首望著兄長的身影,心裡的陰霾漸漸散了,少頓,關切道:“那蘭世蘭那邊……”
“這你就不必操心了,她絕不會叛變。”少帝昂首挺胸,仰首望向遠方,自信滿滿道:“三日前,那人許諾過本帝,她會有辦法縛住世蘭,讓他死心塌地的輔佐本帝一輩子。”
“那人?”子薪疑聲道。
“恩!”少帝擡起手指,一隻蝴蝶徐徐落於他的指上,翕動著一對透藍的翅膀:“你會很高興見到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