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又到一年萬物復甦的季節,可邑國的春天總比其他國家來的要晚些。明明早已是陽春三月,可邑國卻飄著雪,一片銀白。
暖爐前,世蘭放下手中書卷,起身走到門前,瞇了瞇雙眸,滿目瑩白,恍惚之間,眼前白雪紛紛,洋洋灑灑,飄落在眉間脣上,涼意沁膚,猶似回到了有他在畔的日子。
“孃親,你在想爹爹了嗎?”暖爐前,軒轅茗浩手中的筆頓住,擡起腦袋望著門側之人,本是黑亮的眼睛有些黯然:“爹爹是怎樣的一個人呢?他爲何沒有陪在孃親身畔?爲何他不來找無憂?爲何孃親想起他時總會露出悲傷卻又幸福的神情?無憂不明白……”
聽著無憂落寞的話語,世蘭心口如被鉤子勾住,扯一下就是撕心裂肺的疼,她緩了緩神情,露出溫柔的笑容,只道:“爹爹是怎樣的一個人,這需要無憂自己去體會,無憂,不要怨恨你爹爹,孃親想若是他知道無憂的存在,定不負你所有期待。”
提起君蘭隱,世蘭眼中會不自覺的閃爍著璀璨的光芒,無憂似被她所感染,俊俏的小臉上一改之前的抑鬱之色,露出大大的笑臉,可他的笑容並未持續多久,黑曜石般的眸子逐漸深沉,最後暗如夜空般深不見底,他斂笑認真道:“若是父王與爹爹的國家起了戰爭,孃親你該如何自處?”
軒轅茗浩的話一直是世蘭心中所擔憂的,她一直在迴避這個問題,如今自無憂口中道出,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爹爹若是知曉孃親在邑國,定會發兵。”軒轅茗浩放下手中筆,望著自己在紙上寫的三國之間的關係構造,續道:“蕭茗國的叔叔定也不會作壁上觀,屆時三國混戰,天下大亂!”
世蘭眼前暗了暗,伸手攀住門框,腦袋裡亂糟糟成一團。忽然,她的心裡閃出一個可怕的念頭,或許她真的死了,那一切就可以避免了。
腦袋一沉,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令人心安的沉香充斥在鼻尖,讓她稍稍清醒了一些。
“不許亂想!”隨之而來的清潤嗓音有些氣急敗壞,不遠處的軒轅茗浩驚詫的看向突然出現的軒轅探,卻見那位以淡漠睿智見稱的男子長眉緊簇,蜜色的眸眼裡畜滿驚慌,那種溢於言表的不安與恐懼展現的如此淋淋盡致。他緊緊摟住世蘭的雙臂又收緊了些,將她悉數包裹在自己的懷中,雙脣微顫,好似一不小心他將失去所有一般,少傾,他落在世蘭發上的手指顫顫的抓緊她的髮絲,俊逸的臉上掩飾不住的驚恐,此時在門外梅雪交映之下竟是那般無助。
“不許再動方纔的念頭,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淡淡梅香之中,他近乎嘶吼的衝她叫囂著。
那天,年幼的軒轅茗浩並不知曉自己的母親動了輕生的念頭,可他卻從軒轅探眼裡看到了一個男人對母親深入骨髓的執念,而那種執念,令軒轅茗浩不
自覺的感到有點悲涼,又有點害怕。
世蘭被他的惶恐不安所怔住,平復心緒之後才突覺骨頭如捏碎般的疼,試著掙脫他的懷抱無果之後,這纔不滿的抗議道:“放開我!”
“那你應承我絕不再動那心思!不然我絕不放手。”堂堂的一國之君像個不知該如何的孩童般耍起了性子。
就先應承他吧,以後真到了迫不得已之時再去決定如何去做。
“不許敷衍,不許撒謊。”似洞悉了她的想法般,軒轅探語氣不善的續道。然,他們沒有機會就這個問題再繼續討論下去,但見花影見匆匆而來,彎腰禮道:“王!”
軒轅探似知道花影見要稟報何事般,鬆開世蘭,再一次警告了她一聲若再動那心思必讓她後悔之後這才匆匆離去。
“孃親,你會做父王的後嗎?”軒轅茗浩跑到世蘭身側,扯了扯她的衣袖,揚起小臉問道。
世蘭搖了搖頭,輕嘆一口氣,蹲下身子,替他理了理髮絲,無奈笑道:“這世上唯獨感情最勉強不得!等無憂長大了會明白孃親今日的話的。”
午後,軒轅茗浩倦意漸濃,疲意上來,遂揉了揉眼,趴在世蘭的腿上安靜入眠。
世蘭輕撫他嬌嫩如凝脂的睡顏,眸光溫柔,不自覺中脣角已深染笑意,連著燥亂的心亦平靜了下來。
“咚……”一聲特意壓下響聲的敲門聲自敞開的門側傳來,世蘭聞聲移首,待看清來者,先是一訝後,衝來人頷首一笑。
小心翼翼的將軒轅茗浩抱到牀榻之上,替他蓋好被子,掖好被角之後,世蘭這才隨著那人走出門外。
兩人一前一後漫步於迴廊之上,擡頭間,涼意點點飄落在額角,屋外的雪始終不肯停歇片刻。
在走到不會擾到軒轅茗浩午睡,又能及時察覺到他是否已醒的距離之時,前者停下了腳步。世蘭隨之駐足於她身後,屈身行禮道:“世蘭見過王妃!”
“不必多禮。”柳花菫搶先一步,雙手扶住她半屈未彎的身子,淺笑盈盈道:“今日花菫來得唐突,還望姐姐你勿要見怪。”
世蘭收禮直起身子,禮道:“王妃如此一說倒是令世蘭羞愧難當。世蘭來此多時,卻從未去拜見過王妃,實爲不該。今日王妃特意前來,不知所爲何事?”
柳花菫凝眉望著一步之遙的女子,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她,身側的她明明歷經世事無常,身負種種,可爲何還能保持那份恣意自處的脾性?這樣的她,鍾靈毓秀,不卑不亢,有著翱翔於天地的氣魄,令花菫打心底的生出羨慕之感。
“妹妹爲人善良,寧負自己,也絕不負天下人,爲了大義,寧願犧牲自己,然,如此一來就是對的嗎?”柳花菫不再寒暄客套,望著那雙悠淡的眸子直奔主題道:“是啊,當犧牲一條性命便可以挽回無數條生命的時候,選擇去殺掉那個人
或許是最明智的選擇。可那個人就不可憐嗎?不可恨嗎?一死,了千愁,實爲懦夫之舉,與其選擇以死亡來挽救千萬條生命,爲何不能選擇以生去力挽狂瀾?”
感覺到她的怒意隨著雪風的翻轉在空氣之中彌散開來,世蘭震驚於她的一言一句之中,她今日前來是爲這個麼!
“原來王妃今日是來做他的說客!”世蘭了有所悟的轉首望向瑩白的雪景。
柳花菫搖了搖頭,苦笑道:“探什麼也沒有跟本宮提過,是本宮擅自做的決定。妹妹切不可爲了所謂的大義而再有輕生的念頭,你不爲其他,也該替茗浩那孩子想想。你對他有多重要,你心裡當是最清楚不過,你想毀掉那孩子嗎?”
想起自己若死了,對君無憂所造成的傷害,世蘭的心咯噔一涼,平靜了下自己繃緊的神經之後,再次重新審視身側的女子道:“爲何特意來對我說這些?”自己若是死了,對她而言只有好處吧,可即便威脅到她自己的利益,她還是選擇來勸說自己勇敢的活著面對一切。
“本宮不想因爲你的死而使探痛苦一輩子。”柳花菫笑的苦澀,笑的淒涼,笑的無奈:“看著他痛,本宮要比他痛上百倍,千倍,只要探開心,本宮什麼都願意,所以……所以……”柳花菫咬了咬脣,紅豔的下脣被她咬出殷紅的牙印,她的喉嚨有些乾澀,每說一個字,她的心就在滴血,最後她用幾近嗚咽的哭腔道:“所以,還請妹妹不要再有輕生的念頭,不要讓他不安,探他,活得已經夠苦的了!”
柳花菫對軒轅探的情意,世蘭皆明明白白地看進了眼底,除了對探的愛慕與憐惜,看不其他,軒轅探對她而言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全世界。
世蘭娓娓輕嘆,柔腸百轉,只覺得心裡堵了千千個結,除了點頭答應她,她不知該用什麼理由去拒絕她。
柳花菫見自己的規勸有了成效,心裡稍感寬慰,眸光落在不遠處被白雪覆蓋的紅梅,猶豫再三,眸光閃爍,再次試探道:“如今三國鼎力的局面已開始動搖……”注意到世蘭驟變的臉色,柳花菫心有所悟道:“原來你真的不知曉當今的時局。妹妹,探不曾告訴過你當得知你死後,那兩國國君的反應麼?”
在世蘭的記憶之中軒轅探確實有提過,可當時的她身心疲憊已然沒有力氣再去想其他,如今再自柳花菫口中提及,世蘭的心不禁繃緊。
見她不語,柳花菫伸出手臂反手一握,繼續道:“那二位國君該說是兄弟情深,還是厭之入骨呢?各自放出蘭世蘭在自己身側的虛假消息,是爲了給予對方活下去的希望,還是激對方殺了自己呢?他們的想法本宮無法得知,本宮只知道驟然你死,天下照舊會被他們攪的天翻地覆!如今蕭茗國與蘭國已硝煙四起,很顯然,你自欺欺人,不問世事的態度已然維持不下去,接下來你該如何打算,這纔是你該去考慮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