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趙里仁氣結(jié)于胸,他感到陸羽態(tài)度中的輕蔑。
氣氛很尷尬,是頭豬都該看出來了,胡呦呦目光在趙里仁和陸羽之間穿梭,不知如何是好。
“呦呦……”趙里仁站起來要帶呦呦走,就聽見陸羽忽然淡淡開口:“原來如此。”
陸羽心中已獲得了一種捉弄人的快樂。
但捉弄?dú)w捉弄,他還不能和趙里仁鬧僵。
趙里仁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眼神中滿是殺意。
“趙公子請回坐,呵呵,誤會一場。”陸羽文過飾非道:“在下在祁國朋友少,竟忘了已婚女子應(yīng)稱為夫人。”
“哼。”趙里仁鼻子冷哼一聲,騙誰呢,你的祁國話說得那么溜,還不知道這點(diǎn)規(guī)矩?
胡呦呦顯然更容易上當(dāng)些,立刻扯扯趙里仁衣袖:“相公,不知者無罪,我們不能怪陸公子。”
趙里仁不看陸羽一眼,極不屑道:“若是在陸公子的國家,呦呦這種身份,該叫什么好呢?”
陸羽抬頭笑看著胡呦呦:“直呼其名,便是最大的尊重。”
“哦?”趙里仁頓了頓,倒是新鮮。他稍猶豫了一下,竟選擇重新坐下。
“在陸公子的國度,女子居然能獲得如此大的尊重?”趙里仁問。
胡呦呦不解,她覺得只是一個稱呼而已,沒必要錙銖必較。
陸羽點(diǎn)點(diǎn)頭,依然淡定地說謊:“在下的國家,女子還能休夫。”
“休夫?”聞所未聞,胡呦呦和趙里仁同時驚訝道。
趙里仁看看胡呦呦,幸好我和呦呦生在祁國,否則呦呦哪天不開心,把我休了都有可能,那還得了?
“那女子能納男妾不?”趙里仁窮追不舍道。
“呵呵,”陸羽輕笑,直直看著胡呦呦:“如若女子能納男妾,趙夫人愿意跟我去敝國嗎?”
對于胡呦呦這種一心一意只愛一個人的笨狐妖來說,休夫和納男妾這種事情絲毫不具吸引力,她果斷地?fù)u頭:“我有相公疼我就夠了。”
嗯,趙里仁臉上溢出喜色,這個娘子養(yǎng)得好,只買相公的賬。
陸羽偏頭目光移至樓下,舞女們搭了個人肉架子,最頂上的舞女仰著腰,沖他笑得爛漫。
“趙公子能得此妻,真是好福氣。”他說,聽不出任何滋味。
為何突然不挖墻角了?趙里仁愣了愣,覺得莫名其妙,他拱手道:“多謝閣下美贊。”
“陸公子的娘子納了男妾,所以不開心嗎?”胡呦呦說,她只想表達(dá)一下自己的關(guān)心,未覺此言有何不妥。
陸羽搖搖頭,本來就是瞎編的故事,言多必失,他不想繼續(xù)下去。
“呦呦,公子既有難言之隱,我們就不要多問了。”趙里仁忙說道。
“嗯。”胡呦呦才發(fā)覺自己的錯誤,瞥一眼陸羽,心生愧疚。
趙里仁和陸羽有一句每一句地聊著,一邊看樓下的表演,兩個人都心不在焉。只有呦呦一個人看得很開心,指著樓下舞臺喊:“竟然大變活人出來了!”時不時和其他觀眾一起大聲喝彩。
嗯?趙里仁轉(zhuǎn)頭忽然發(fā)現(xiàn)陸羽盯著胡呦呦,目光有些深遠(yuǎn),又不像在看呦呦,倒像是在看呦呦背后的什么。
他順著那視線看去,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啊。“陸公子在瞧什么?”他匪夷所思道,越來越覺得陸羽腦子有問題,恐怕是情傷太重。
“沒什么。”陸羽收回視線,繼續(xù)看表演。
呼——
阿杳長舒一口氣。
沒想到蕉綠城里居然有尊大神,能看見她,饒是她用了隱身咒也暴露無意。
自打呦呦跟趙里仁出門,她就一直隱身跟隨。他們在地上跑,她就在天上飛。靠近蕉綠城的時候,忽然聞到一股濁氣,嚇得她連忙埋伏起來,想看看是什么東西。那種濁氣與妖類似卻又不同,更黑暗濃烈,像深林中的瘴氣。
她仙齡淺,只看出茶鋪里的陸羽不是凡人,但也不是魔,因?yàn)樗砩巷h散著一種淡淡的茶香似的仙氣。
阿杳迷茫了。
等趙里仁二人進(jìn)城,她就繞路跟上,發(fā)現(xiàn)那個茶袍公子幾乎一路跟著他們進(jìn)了城,住進(jìn)了同一家店。
等晚上再遇見的時候,阿杳才知道自己早暴露了。
她站在呦呦身邊跟著看表演,卻忽然聽見有個男聲傳音道:“你是誰?”
她一回頭,看見那個陸羽盯著自己,嚇了一跳,連忙做出“噤聲”的姿勢,她回答說:“我叫阿杳,是來保護(hù)呦呦的。”
“誰派你跟著她的?”陸羽問。
阿杳老實(shí)回答:“沒有誰派我,是阿杳自愿跟隨小姐,想報恩的。”
“報什么恩?”陸羽問。
阿杳正準(zhǔn)備回答,趙里仁就突然問道:“陸公子在瞧什么?”
“千萬不要告訴他們!”阿杳雙手合十,懇求道。
“待會兒你到我房里來,跟我講清楚。”陸羽說完,轉(zhuǎn)過頭去。
不一會兒,表演結(jié)束了,趙里仁看見陸羽極為闊綽地掏出一大錠銀子賞給奉茶的小廝,悶悶不樂地帶呦呦回房了。
另一邊,阿杳猶豫了一下,轉(zhuǎn)頭跟陸羽去了他的房間。
陸羽坐到桌邊,單手搭在桌面上:“說吧,你報胡呦呦什么恩?”
該不該說呢?阿杳一路上都在想這個問題,她上下打量一番陸羽,這個陸公子會不會認(rèn)識恩仙呢。
“你恐怕對我不太信任。”陸羽看她游移不定,于是說:“本仙受月老仙翁所托,來此助趙里仁和胡呦呦永結(jié)同心。小木馬,現(xiàn)在你可放心將你的目的說與本仙了?”
阿杳驚了驚,大神果然不一樣,一眼就看穿阿杳的原形了。
她更驚訝的是,頭一次聽說月老還干撮合人妖戀的事,回想起大婚那天,陶乙執(zhí)意在拜高堂前先點(diǎn)香敬天,莫不是也受了月老指使?
她知道呦呦的父親是仙,但趙里仁的來歷完全不明,如果趙公子只是普通的一個凡人,月老能把以為仙裔嫁給他?還托另一位仙人來助其一臂之力?可見趙公子的來歷并不簡單,所以月老才這么重視。
“看樣子你是不打算說了?”陸羽忽然冷笑道。
“阿杳不敢隱瞞大仙。”阿杳低著頭,以為自己磨磨蹭蹭惹大仙不開心了,趕緊報上身家來歷。
過了半響,陸羽問:“你說救你的恩仙,后來消失了?”
阿杳抹著眼淚說:“是啊是啊,阿杳以為恩仙一定是被天庭抓回去了,敢問大仙認(rèn)識他嗎?”
“他叫什么?”陸羽坐到床上,瞇上眼,懶洋洋地問。
“阿杳聽念念夫人叫他‘陸君’,四五陸的‘陸’。”阿杳十分肯定的說。
“才不過相處了兩日,你為何這般肯定?”陸羽翕開眼逢,瞟她一眼。
嘭!
阿杳忽然展開翅膀,拔開羽毛,羽毛下面是光禿禿硬梆梆的木板,她原來嫌這翅膀丑,所以貼上了羽毛,偽裝出自然的模樣。
光滑的木板上,接近阿杳身體的根部,刻著一個極不顯眼的字——“陸”。
阿杳不知陸羽看不看得清楚,想上前把翅膀支給陸羽看,又不敢冒犯。
“你走進(jìn)點(diǎn)。”陸羽吩咐說。
阿杳聽話地靠近他,指著翅膀里的那個字:“在這兒。”
陸羽睜大眼,看清楚了那個字。
他眼底暗波洶涌,忽然“哈哈”大笑,喜不自勝。
阿杳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幾步。她知道但凡仙人都是參透了紅塵的,所以常常板著臉,一副遺世獨(dú)立,孓孓然的樣子。哪怕心里有情,臉上也是一派無情。像她的恩仙就是這樣一個仙,外冷里熱。
眼前的這位仙,剛才還矜持冷漠,具備仙人應(yīng)有的仙風(fēng)。可為何突然大笑起來了?
阿杳臉上抽搐,中邪了?
陸羽漸漸恢復(fù)了一貫的淡然,卻未斂住眼中的光芒。
有那么一瞬間,阿杳從他眼中看到了殺氣,揉揉眼睛,卻又什么都沒有。
陸羽目光溫和,轉(zhuǎn)頭對阿杳道:“小木馬,你可有下榻的地方?”
阿杳何德何能,能得大仙關(guān)心呢,阿杳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阿,阿杳六十年來,要么睡樹上,要么睡草地中,沒有睡屋里的習(xí)慣。阿杳原本就是樹,日曬雨淋才正常。所以、所以今晚隨便睡哪兒都行。”
陸羽輕蔑地笑了笑:“你以為自己還是正常的樹嗎?”他重重地強(qiáng)調(diào)了“正常”這兩個字。
阿杳底下頭。
“你現(xiàn)在是棵死過了的樹。”陸羽極盡嘲諷道。
“阿杳知道。”阿杳低著頭說:“所以阿杳六十兩年,從沒有長高,還是小時候的模樣。”
“背負(fù)父母的尸骨六十多年,呵,你以為這樣……他們就永遠(yuǎn)陪著你?永遠(yuǎn)呵護(hù)著你?”陸羽語氣冰冷。三百年來,他在天宮嘗盡了寂寞,好不容易下凡,以為能找到些樂字。可惜趙胡夫婦情比金堅(jiān),逗著玩也沒什么趣味,倒不比身邊這只木馬有趣。
呵,照天馬樣子做的木馬,小心翼翼地答他的話的木馬,給他帶了希望的木馬,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