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呦呦每天都哭著整理趙里仁的人行李,翻到十多個裝書的箱子,隨手拿起一本書看看,可惜認不到幾個字。
相公果然才高八斗。
她放把行李安置好,就找不到事情做了。
“桃爺爺……”胡呦呦可憐巴巴地看著老陶。
“不行。”老陶第三百次拒絕道,
“嗚嗚嗚……”胡呦呦哭著走開,來到曾經和趙里仁一同賞月的山丘上,傷傷心心地唱:
“沒有一天不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讓我為你淋次雨……”
眾桃樹們都快崩潰了,站在山頂的桃樹坑本來是最好的位置,因為陽光充足,所以桃花開得最繁,可山頂地桃樹這幾天卻難過的要死,逢人便揭開帽子說:你看,快禿頂了,胡呦呦唱的。
遠處的桃樹慶幸自己還是個桃核的時候,沒被吐到山上,僥幸逃過一劫。
有狐仙進言給老陶:“桃爺爺,干脆就放她走吧。”
老陶一瞪眼:“那不行,胡呦呦這丫頭笨得要命,萬一碰到個道士把她收了怎么辦。”
新郎保不住,老朽總得把新娘保住吧。
“再等等,說不定趙公子就被放出來了呢。”胡呦呦每天都聽人這么勸她,可她再也等不住了。
整片桃林都不滿了桃爺爺的耳目,我怎么逃得出去呢?胡呦呦躺在床上,正愁眉不展,忽然發現有人在她枕頭底下塞了張字條。
[酒肆西行兩里,有樹無仙]
沒有桃仙那就可以溜出去嘍?胡呦呦不辨真假,暗下決心,今晚就溜出桃林!
夜深花眠,胡呦呦變回狐貍,四條腿的比兩條腿的快!
四下靜悄悄的,只聽得見蟲鳴,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正常。
胡呦呦肚子盡量貼著地,從這個草叢,竄進那個草叢,左右游走,很快來到了桃林邊上。
她回頭望了一眼,每人跟上,提心吊膽地邁出一步,想越過桃林地界。
“你去哪兒?”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
胡呦呦嚇得一個轉身,本能地呲牙怒目,盯著后方,后方卻黑漆漆、空蕩蕩地一個人都沒有。
“在這兒呢!”
頭頂上傳來那個聲音,胡呦呦一抬頭,看見樹上坐著個女童,八九歲的樣子,兩只腳自在地晃悠。
“是你?”胡呦呦收起兇狠的表情,認出那個女童,就是婚禮上的小玉女。
樹上的小女孩跳下來,拍拍手上的泥,相當懂事地行禮道:“阿杳見過呦呦小姐。”
“阿杳,桃爺爺派你把我捉回去?”胡呦呦想弄清楚是敵是友。
阿杳想不到胡呦呦這么蠢,翻了個白眼說:“小姐,那張字條是我塞到你枕頭下的,阿杳一直在這邊等你。”
“哦。”胡呦呦點頭,轉念一想,這個小朋友為什么要幫我呢?
“你幫了我,不怕被大人罵?”胡呦呦說。
阿杳笑了笑說:“阿杳在呦呦小姐眼中一定只有七八歲吧?”
不然呢?胡呦呦扭著頭,不敢猜。
“阿杳的歲數已過了一個甲子了。”阿杳摸摸鼻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這么老!!!比我還年輕!!!
胡呦呦心中咆哮:果然不能以貌取妖。
按凡人的算法,我二十歲,阿杳六十歲,我叫她一聲婆婆無可厚非。胡呦呦勉強道,“多謝阿杳姑娘出手相助。”
“小姐,走吧。”阿杳看起來心情舒暢,不知為何向呦呦伸出手來。
被人叫姑娘能這么開心?胡呦呦望著阿杳,不知道她為什么像她伸出手來,一副要抱她的樣子。她腦子不夠用,反應緩慢,直到狐身已落入他人懷抱,才問了句:“你要跟我一起逃?”
阿杳笑眼彎彎,點點頭,騰的一聲變出了一雙翅膀。
兩條腿的跑不過四條腿的,四條腿的平不過有翅膀的,喲呵,夜空翱翔的感覺真棒,胡呦呦兩眼一黑,又暈了。
一路上胡呦呦安靜地出奇,她以為胡呦呦正安靜地欣賞夜景。
桃林離京城很近,不一會兒,前下方出線了幾條交織的燈線。
阿杳立起翅膀,平行撲閃了幾下,緩緩降落到一座拱橋上。“到了。”她說了聲,見手中的毛團沒什么反應,還以為呦呦睡著了。
“我在哪兒?”胡呦呦睜開迷茫地小眼睛。
“呦呦小姐一定是日夜思念趙公子,所以無心睡眠,剛才竟然在空中睡著了。”阿杳同情道,“不過你不要擔心,我們馬上就能見著趙公子了。”
“阿杳?”胡呦呦睜大眼,難以置信道:“你不是桃仙嗎?怎么還有翅膀?”
她怕自己在做夢,說著伸手去摸阿杳的翅膀,阿杳的翅膀很硬,羽毛很軟,胡呦呦手一犯賤,輕輕松松扯了一根下來:“呀……掉了……”
“我的毛!”阿杳恨恨地看胡呦呦一眼。
“對不起阿杳。”胡呦呦戳戳手指,內疚道。
阿杳把胡呦呦放到地上,別過頭不理她。
胡呦呦剛化身成人,忽聽得敲頭上“鐺”的一聲響,隨即有人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怎么辦,有人來了。”胡呦呦知道三更半夜,好人都在被窩里睡覺,她怕被當成壞人。她扯住阿杳的胳膊,想帶她一起往橋下跳。
“別怕,阿杳已經施了障眼法,她看不見我們。”阿杳一張死人臉,把胡呦呦的手從肩頭扒下來。
胡呦呦還是不信,問:“阿杳,你才六十歲,怎會有這么高強的法力?”
“我和桃爺爺的法力差不多。”阿杳有些小小的驕傲,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還故意走到打更人的面前,打更人與他擦身而過,看都沒看她一眼。
胡呦呦忽然很想抱住阿杳的大腿!
“阿杳有法子讓我見到趙哥哥?”胡呦呦問。一個人的時候,她叫他相公,當著別人的面她不好意思,所以仍稱他趙哥哥。
“這事簡單,呦呦小姐放心跟我走。”阿杳笑得很自信,呦呦眼中放出希翼之光。
趙里仁半個月沒梳洗過,依然一身紅色婚服,但婚服蒙了灰塵,十分黯淡。
有時候對面檻欄里的犯人會逗他:“你家新娘子肯定已經跟別人跑了。”
他知道呦呦是個沒有主見的姑娘,如果陶老先生要再嫁呦呦……她會不會點頭答應呢?只拜了天地還沒拜高堂,我們這個親算是成了沒有?趙里仁苦笑。
這些天他的作息全亂了,白天睡,晚上睜著眼睛想事。
陶老先生雖然正氣稟然,但說不定為了呦呦的未來,也要讓她跟我一刀兩斷。趙里仁神色凝重。外面一點消息都沒有,這幾天他越來越沒有自信了。看來胡呦呦其實和隔壁王姑娘一樣,克不住我天煞孤星的命。
“金素素。”趙里仁自言自語地念道:“素素。”
只有素素能壓住我的煞氣,因為她從沒愛過我,她答應跟我在一起,心里卻愛著別的男人。這個男人是寶灃會的反賊,她應該知道的,她從我手里要銀子,然后把我的銀子交給那個男人。
趙里仁自被審后,終于明白了現今他為何坐在這里。
難道不該高興嗎?被一個女人騙到這般田地,剛好可以把這體驗編進話本里。
“素素。”趙里仁再次喃喃道。
一直以為自己的戲癮的他,忽然意識到一個錯誤,他睜著眼,眼淚忽然滾了下來。
他不知道,剛才其實有兩個人站在他身邊。
阿杳神通廣大,扔出一顆石子敲開大牢的門,守衛伸出腦袋往外看,她們戴著隱身咒,一陣風似地灌進牢房,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地牢里。
“這里真臭!”胡呦呦嗅嗅鼻子,立馬就知道她找的人在哪間屋,她蹦蹦跳跳地跑到柵欄前。
“趙哥哥!”胡呦呦趴在檻欄上呼喊。阿杳望著胡子拉碴的趙里仁,心里也不好受,嘆氣說:“我們身上有仙術,他聽不見。”
“素素。”趙里仁喃喃道。
胡呦呦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動物敏銳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素素”似乎和趙哥哥有什么瓜葛。
“深更半夜,趙哥哥叫著另一個女人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嘛。”胡呦呦嘟著嘴,可憐巴巴的樣子。
阿杳仰頭望著胡呦呦,拉著她的手說:“小姐,你別多想,萬一這個素素不是人呢。”
阿杳心想:阿杳只能撒謊安慰小姐了,連我這塊木頭都知道,一個男人大半夜叫一個女人的名字,很不正常。
“嗯。”胡呦呦也不多想,情愿相信阿杳的話。
可是,趙里仁忽然哭了起來,還叫著“素素”這個名字。
“趙哥哥其實喜歡那個‘素素’對不對?”胡呦呦也哭了。
女人啊,就算平日里再笨,談戀愛的時候,智商堪比金科狀元,阿杳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