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里仁在空曠的山林中穿梭了許久,始終沒有胡呦呦的音信。
他越發著急,不停地用袖子擦額頭上的汗。他心里的悔意像是要將他吞噬,他反復在心中罵了千萬遍,“畜生,你為何要丟下呦呦。”昨天無論如何,他都該把呦呦救回來,不跟許大牛談交換條件。
“如果我和金素素同時掉進水里,你先救誰?”
來蕉綠城的路上,呦呦俏皮地問過他這樣一個問題。
“當然是先救你。”
記得當時他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說:“呵呵,你的腦瓜里成天想些什么?”,她埋怨他說:“相公把呦呦的鼻子都刮疼了。”
直到昨天他懷中一空的那一瞬,他才看清楚自己的愛,是多么的不堅定,他的愛似乎少于她的愛,他欠呦呦的。
如果說金素素是他心中偶爾隱隱作痛的傷疤,那胡呦呦便是他整顆心臟。
原來以為她的出現,對于他的生活是一種調劑,生活中多了一味甜而已。
可知道現在,他走在這安靜至恐怖的山林中,他忽然明白了,呦呦不是糖,而是鹽。沒有鹽,他的生活會變得索然無味。
或許回到從前,一個人在葫蘆村的土房里,過著隱蔽而虛假的生活。
拿追求藝術搪塞自己,欺騙自己,常常扮作筆下角色,亦是逃避心里的空虛。
他是需要溫暖的,像胡呦呦這樣愛得熱烈的女子,放棄一切來愛他的,他早就被她的溫暖融化了,離不開了。
難道這是上天對我的考驗?趙里仁一邊在密林前行,一邊收不住自己飄散的思緒。
“呦呦!”他不停地喊,喉嚨像被火烤過一樣疼。
他忽然很希望山里有個聲音能回答他,哪怕是“呦呦”叫的一只狐貍。
可這里出了慘白的月光,和冰冷的植被,其他什么都沒有。
上天一定覺得我不配得到呦呦的愛,所以才讓她暫時離開我,讓我難過,讓我嘗嘗苦,才知道曾經的甜。
趙里仁如斯安慰自己,可他越告訴自己“呦呦只是‘暫時’不在我身邊”,越而感到惶恐不安。
他終于嘗到了想象力的可怕,沒了酒精的麻痹,他腦中的思緒像驟然而至的暴風雨,他才明白自己一年四季,為何總拿著筆,寫下一個又一個故事。
因為他過人的想象力,需要一個宣泄口,否則——他會瘋的。
趙里仁找不到呦呦,幾乎快瘋了。
山頂的林子里,那一聲聲的哭喊越來越近。
“呦呦!”
“呦呦!”
殷淳熙捏了個訣,隱身在“誘餌”附近,等待獵物。
趙里仁喘著氣,拔開蕉葉看看四周,發現自己竟然已經爬到了山頂。
難道許大牛食言了?呦呦難道被他拐到山的另一頭去了?
可恨!
他疑惑地望著黑霧籠罩的天空,月亮已經消退了,可為何仍不見天明?
他一面仰頭辨認方向,一面往前走,忽然腳下提到個軟物,他猝不及防地踉蹌了幾步,跌倒在地上。
“是何物?”他回過頭,什么都看不見,他便虛起眼,想看清。
不知為何,天上的黑云悄悄散開了一些,一些殘留的月光灑下來。
趙里仁倒吸口氣,心懸在了嗓子眼上。
眼前有一雙女人的細腿,膚色白皙,暴/露在月光下,沒有一絲生氣。
他糟糕的想法防不勝防,不合時宜地挑出來:是呦呦?
他幾乎沒有膽子去分辨,那雙腿是否長得像呦呦的腿。
關于這點,殷淳熙很沒有自信,他不知道這雙腿能不能騙到趙里仁。不過……臉總沒有錯。殷淳熙臉上泛起自信的笑容。
趙里仁呆了很久,他一動不動,他希望這是一個夢,哪怕那雙腿不是呦呦的,他也不希望發現別人的尸/體。
終于,他慢慢地強忍著恐懼站了起來,走到尸/體旁,顫抖著雙手,撥開蕉葉。
“呦呦!”
天空忽然劃過一聲驚人的嘶吼。
“是相公!”胡呦呦驚喜道,“相公來接呦呦了!”
她從徐大牛身邊跑脫后,不敢走大路,順著山勢往下跑,竟然迷了路了。在一個地方繞來繞去,始終走不出來。這對于一只野獸來說,實在稀罕。除了遇到趙里仁的那個雪天,她迷了一次路,其余時候她何曾迷過路?
她并不知道是殷淳熙搗的鬼。
此刻聽到趙里仁的呼喊,便興高采烈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呦呦!”
又是一聲嚎啕。
相公為何像是在哭?胡呦呦停步,聲音為何從我后方傳來的?
她以為自己走錯了方向,又倒回去,一路小跑著,擔心趙里仁遇到什么危險,所以才是那傷心欲裂的哭腔。
另一邊,趙里仁雙腳無力地坐在泥地上,懷里抱著一具裸/體女/尸。
那張臉跟胡呦呦一模一樣,只不過臉上血色全無,靜靜地閉著眼睛。
女/尸這樣□□地躺在山頂的蕉林里,不得不讓人想到她死前悲慘的命運,先女干后殺。
“啊啊啊啊……”趙里仁痛苦地仰面哭喊。
雖說他是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上山的,可他不知道要怎樣接受這最壞的結果。
絕望就像這山頂的黑云,籠罩了他的一切。
為什么要信一個殺人狂的話啊?趙里仁你傻啊?
他“啪啪”扇了自己兩個耳光,又重新抱起“她”早已冰冷的身體。
他把背上的薄被取下,想給“呦呦”披上,手卻顫抖得捏不住被角,反復幾次,他才將她蓋住。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將“她”裹起來,又綁到背上的。他腦子里空蕩蕩的,似乎什么都沒有。
殷淳熙在一邊嘖嘖,他覺得自己驚心安排的悲劇卻有一處不足,他看著“胡呦呦”的臉,否定地搖搖頭。
那是用許大牛尸/體變的假呦呦,她看上去就像安靜地睡著了,并沒有太痛苦。所以殷淳熙很后悔,為什么沒讓她睜著眼睛,為什么不在她身上再弄些傷痕什么的。
不過現在趙里仁六主無神的樣子,已經能滿足他扭曲的心靈了。
“仙將之女這么重要的人物,本尊怎么舍得她死。”殷淳熙笑笑。“不過……”他略略皺眉道:“這假呦呦騙得了趙里仁,不知騙得了陸天霸否?”
他無聲無息地跟著趙里仁往山下走,忽然發現這家伙似乎沒有回巖柳村的意思,跌跌撞撞地不知要去什么地方。
有意思。
他一面跟著,一面想:即使陸天霸認出這是個假貨,但只要他現身,之后絕對逃不脫本尊的魔眼!然后順著陸天霸這跟藤,找到玄武那個瓜,啊哈哈,父皇一定對我另眼相看!
咦?他忽然看見趙里仁蹲在一棵樹下狗拋似地拼命挖坑,那樣子令他覺得好笑。
一個仙君,經看不出身邊躺的是誰,要把那個粗漢但自己娘子埋葬,真真好笑。
哦,差點忘了,文曲大神現在僅有凡胎肉眼,殷淳熙提醒自己道,本尊欺負這區區一個凡人,是不是忒不厚道了?
趙里仁手上指縫里塞滿了泥土,一些鮮血流出來。
他雙眼哭得像魚泡一樣腫,他把“呦呦”輕輕放進土坑中,捧了兩剖土進去,竟又不忍心親手將“她”埋葬,讓她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地下。他趴在坑邊,把那些弄臟她臉蛋的泥土拂開。
不說回去跟陶老先生交代不了,就是他自己這關他也邁不過去。
他在“呦呦”額頭印了一個吻,看得殷淳熙一陣惡心。
接著,趙里仁解開腰帶……
殷淳熙忽然覺得有點頭皮發麻,但心里仍然滋生著快樂。
只見趙里仁將腰帶拋過樹枝,打了一個死結。
原來是想自殺?他明白過來。
趙里仁搬了塊石頭放在腳下,無怨無悔地將絞帶勾到下巴下:“永別了!”
他猛蹬開石頭。
突然……
絞帶斷了……
“老天!你為什么不讓我死!讓我死啊!”趙里仁仰天咆哮!
“呦呦,你等等,為夫這就來黃泉路上找你。”他死不甘心地扯爛衣袖,兩條袖子一接,又出來一條自刎利器。
可當他再次踢開石頭的時候,繩子又無緣無故地斷了。
還能不能愉快地讓人死了?
他拿起布繩看了看,似乎不是衣料的問題。
他想把斷了的腰帶和袖子接在一起,接著接著,忽然覺得跳崖或許也成。
殷淳熙扶著額頭:你就那么想死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不能死!
魔界少尊自然知道,趙里仁死了的后果是什么……
他肉胎死掉的那一刻,立馬就能恢復仙身,然后該找誰算賬,就找誰算賬。雖則只是個文星,但能不找麻煩自然還是不找的好。
他看見趙里仁又想跳涯,幾乎想把他一掌拍死。
是的,然后少尊就這樣做了。
不過他拍的比較輕,只是將他拍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