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文昌文曲是拜把子的兄弟。
“我何時得罪了娘娘?”文昌在文曲跟前,不自稱“本仙”。按理說,他應稱自個兒一聲“愚弟”, 可自從文曲下凡回來, 他再也沒這么謙虛過。
“你啊, 肯定不知道無綰是天后義女的事。”文曲指指點點道。天后收義女, 這事不大不小, 按流程必須撰寫入史,若說文仙排名第一的工作狂,文昌都不知道其事, 那誰還知道?不過這件事是文曲經手的,他完全可以裝作不知情。于是他作出一臉無辜的樣子, “什么時候收的義女?”
“看樣子你是真不知道了。”文曲坐到文昌身邊, 不懷好意地笑道:“若你預先知道這層關系, 可還會拒絕無綰仙子。”
文昌接口道:“拒絕無綰不就等同于打天后娘娘的臉么,那還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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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大家贊你是‘天庭百曉生’, 我看你是浪得虛名。”文曲搖頭晃腦地說:“一著不慎,錯過一段好姻緣。”
文昌默默付之一笑。
“給為兄講講你現在的那位娘子吧。”文曲笑瞇瞇地說。
文昌別嘴道:“兄長莫要笑話,文昌以為,胡呦呦是趙里仁的妻子,他們恩愛也好, 斗嘴也好, 均與我無關。”
“為兄以為, 你能從我這里吸取教訓。”文曲側眼看著文昌, “為兄是過來人, 勸你一句,莫輕言放手, 免得以后追悔莫及。”
文昌不用看文曲也知道,這個兄長說完話,一定又垂著頭,追憶往昔去了。可他余光一掃,竟發現文曲望著遠方云彩,嘴角掛著淺笑。他順著人目光去尋,卻什么都看不到。
走出來了?
文昌不禁想到,剛剛見到文曲,他還感慨文曲一副老態,就像文廟里泥胎塑像,挺符合凡人對文仙形象的定位。他以為文曲活在內疚自責之中,還沒從感情的陰影里走出來。
“兄長已經看開了?”文昌問。
“看開了又怎會到地府去尋她?”文曲笑笑。
“你竟干過這種事?”文昌轉頭詫異地看著文曲,“竟然連我也瞞著?”
“所以為兄說你啊,‘天庭百曉生’浪得虛名,你與無綰之前沒什么交集,你不知道她的背景情有可原,但為兄日日與你相處,發生在身邊的事你為何也不知道?”文曲看著文昌,眼底里藏不住的笑意。
文昌一愣,坐直了身,手里折扇一敲,驚喜道:“兄長已經尋到嫂嫂了?”
“佛曰不可說。”文曲搖頭晃腦吟道,手中也有一把折扇,舉起來,對準文昌腦袋一敲,“你今日請我來蹭凡時,所為何事?速速道來。”
文昌站起來,不甘示弱敲回去,說:“兄長方才憂心忡忡的樣子,原來是裝出來的啊?”
“聽說你娘子被拐到魔界去了。”文曲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文昌:“有人歡笑有人愁的滋味一定不好受。為兄怎么好意思告訴你這個喜訊。”
“看來愚弟之前多有誤會兄長,兄長原來是個重情重義的仙。”文昌久違地用了歉稱。
“文昌啊,你要是覺得和妖精談戀愛,沒有結果,那就錯了。”文曲拍拍文昌的肩膀。
“嫂子已經修成神仙了?”文昌盯著遠方,目不斜視道。
“哈哈,你果然聰明。”文曲又拍拍文昌肩膀,挪開手,與文昌并排而立。
“嫂子也跟來了?”文昌又問。
“哈哈,不要這么直接嘛,我們男仙之間談事,帶一個女仙,別人豈不是要笑我管妻不嚴?”文曲笑得很勉強。
“素貞嫂子,還不露面?”文昌虛眼看著遠方,笑得真切。
凡間流傳的話本《白蛇傳》,其實是文曲討好老婆用的。文曲曾向文昌爆料書:為了討好白素貞,老子昧良心把她寫成了一個溫婉賢惠的妻子。
從這句話里,文昌推測出,真正的白蛇,其實是個……
“吊睛母老虎來了。”文曲傳音對文昌說。
文昌看著漸行漸近的一抹倩影,臉上笑容不改。
“兄長現在成了‘妻管嚴’?”文昌插刀道。
“為兄問你那胡呦呦的性格,實則關心你。你可不要落得為兄一樣的下場啊。”文曲說,剛說完就發現忘了用傳音,他轉頭猛然恨著文昌。
“不好意思,忘了用傳音。”文昌笑道。他故意說出聲,誤導了文曲。
“什么‘傳音’?”白素貞已飄到了亭里,輕輕向文昌施禮,“見過文昌仙君。”
“嫂子客氣了。”文昌還禮說。
白素貞轉眼,狠盯著文曲,聲音嬌柔道:“相公,什么事不能讓素貞聽見?非得用傳音?”
“娘子莫要誤會。”文曲肉麻地拉著白素貞的纖纖素手,道:“其實是文昌弟弟想給為夫說點公事,怕被人聽了去!”
白素貞自然不信,歪著腦袋,冷笑道:“這附近連只鳥的沒有!相公騙誰呢!肯定說我壞話了!”
“羞羞。”白素貞捂著臉:“第一次見面就被文昌仙君聽了壞話。”
……
怎么說,也是孩子他媽了吧?而且那孩子已經壽終正寢了吧?為何還不收斂收斂少女心?
文昌看著眼前幸福的神仙眷侶,傳音給文昌說:“兄長好福氣。”
文昌回他一個難為情地笑容。
“眉來眼去干什么!”白素貞嗲聲嗲氣,跺腳道。
“娘子,我和文昌有事要談,你看我們能不能不鬧了?”文曲極盡卑微道,然后轉頭對文昌說:“對了文昌,你今日找我所為何事?”
文曲手中有一硯臺,天帝所賜,乃是東海一座島山做的。小可化作硯臺,大可化山。拋出去摔不壞不說,還能變山御敵,以重量取勝。
“愚弟想借兄長寶硯一用。”文昌向二人鞠躬道。
文曲和白素貞黏在一起,如膠似漆,所以是向兩人鞠躬。
文昌不知道,此二人也是知道禮數和分寸的,這么做,只是為了刺激他。
“相公就把寶硯姑娘借給他吧。”白素貞在文曲懷里撒嬌。
“寶硯姑娘?”文昌質疑道,難道……
“哎,天庭靈氣充沛,寶硯上天庭不久便修出了人形。可她總說自己是東海來的鄉下人,體重又很驚人,所以不愿現形,為兄故未向文昌提起。”文曲難為道。
果不出所料,文昌點頭表示明白。
“若是姑娘,愚弟還是不要借了吧,魔界此行險惡,假如有個好歹……”文昌沒把話說完,救呦呦還是救寶硯就不好說了。
“仙君是在懷疑寶硯的本事?”
空氣中忽然多出一個陌生的女聲。
文昌一回頭,竟然看見亭中站著一個綠羅衫,相貌標致的姑娘。那女子低著頭,咬唇不語。
“寶硯你怎么出來了?”白素貞責怪似的,皺眉看著寶硯。
“素貞仙子妒忌寶硯一直陪在君上身邊,所以想把寶硯送人,寶硯知道。”寶硯垂著頭說:“一直沒送,是因為暫無適合的人選。”
“現在好啦,文昌仙君正有需求借寶硯,且文昌仙君與君上情同手足,送一個御賜的硯臺給弟弟,合情合理。”寶硯指著文昌說。
“寶硯不可無禮。”文曲教訓手下道。
“請仙君帶上寶硯。”寶硯雙膝跪到地上。
白素貞捏捏眉心:“這姑娘說話太直接,難怪在天帝身邊留不住。早知道不帶你來了,看你得意的!”
文昌看出來了,這寶硯是個死心眼。
“這……”他有些為難。
“寶硯上能飛天,下能入海,不甘心做區區的一塊硯臺。”寶硯使勁地埋低頭。
“一個姑娘家,每日卻被墨水染得漆黑,確實不是個好差事。”文昌心道,不過光是她自薦不行,還須她的主人不答應。
“區區一個硯臺,文昌不必客氣,你我本是兄弟,我的就是你的。”文曲適時道。
“那我呢?”白素貞扁著嘴。
“娘子除外。”文曲連忙補充道。
“多謝君上。”寶硯轉身向文曲磕了三個頭,回頭望著文昌,不言不語。
文昌被人盯得發怵,別著臉羞愧道:“寶硯姑娘請起,本仙以后有勞寶硯姑娘關照了。”他臉上并沒有如獲至寶的喜色。
“以后仙君就是寶硯的主子了。”寶硯斬釘截鐵道:“寶硯一定會保護好仙君的!”
“寶硯,”說話的是文曲,“照本仙教你的規矩,你從現在起,就叫文昌仙君‘君上’吧。”
“是。”寶硯回道,轉而看著文昌說:“君上臉上不見半分高興,應該是懷疑寶硯的本事,不用擔心,寶硯現在就變成山給君上看!”說完提起裙尾,旋身要變形。
“慢、慢著!”文昌連忙阻止。可他不知道,寶硯有著與體重成反比的速度,轟隆隆,一陣山崩地裂的聲音,凡界的山頂上,突然多出一座岌岌可危的山來,幸虧云層以下的凡人看不見,不然仰天一看,能當場嚇死。
文昌,文曲反應極快,一騰騰到了空中。望著腳下糖葫蘆串兒一樣累著的山體,呼——,長嘆一口氣。
白素貞嚇得臉色煞白,不禁生氣道:“幸好相公抱著我,否則素貞都來不及跑。寶硯肯定無心害我,可這丫頭,實在莽撞!”
“寶硯,本仙有話同你講。”文昌凝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