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道理,莫離自然也懂,可在他眼中任是誰也沒有他的皇上重要,緊扯著蕭翊的馬頭,莫離死活不鬆手:“皇上,叛軍的數(shù)量不可估量,便是帶是全軍三十萬,末將都不敢說放心,何況皇上還要單槍匹馬的進入大漠迎戰(zhàn),末將實不敢讓皇上如此冒險。”
蕭翊是又好氣又好笑:“合著這十五萬兵馬在你眼中真接是個零?朕這也叫單槍匹馬?”
“無論皇上怎麼說,末將都不會答應的,皇上,請回吧。”
本想著阻止不了,自己能跟著也能放心點,可一聽說蕭翊要留他守城不讓跟去,他就再不能鎮(zhèn)定自若的面對這個決定了。
“朕不是不願意帶上你,可若是這城中連你都不在了,萬一有還有叛軍來攻城,那守城的十五萬兵馬,在別人手裡,估計也就等同於一盤散沙了。”
用兵之道,自不能將所有兵馬都集中一處,更何況這梅塔麗沙漠變幻莫測,他不得不防。
莫離仍舊堅持,在他看來,自已對付那蕭湛也綽綽有餘,便更不願蕭翊去冒險了:“那麼皇上留下,末將出徵。”
“朕要自己去。”
拗上了一般,蕭翊冷冷而語,卻已不再是好言相勸。莫離似還要開口,卻又被他搖頭制止:“莫離,別人不懂朕,難道連你也不懂麼?”
他說得懇切,卻也直截了當,莫離怔怔一愣,竟是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沒有人明白那個所謂的死亡之路對蕭翊意味著什麼,可他莫離卻真的明白,或者,比起打敗蕭湛,他更期待的是,遇到那個傳說中的白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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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沙暴走,漫天迷眼,烏壓壓的大軍前,年輕的帝王驕立馬上,雙眸間,卻已變幻了無數(shù)的情緒。
梅塔麗沙漠的入口,離晉同關雖不遠,但一來一回也要耗費不少時間,可當他帶著大軍來到此地,竟發(fā)現(xiàn),那些他原本看到的奔騰戰(zhàn)馬竟彷彿在原地徘徊一般,根本沒有前行多少裡。
他叫停了大軍,仔細觀察著叛軍的表現(xiàn),每一個動作似乎都在重複,但又不盡相同,就連那帶著肅冷表情的蕭湛,似乎也與方纔不大一樣,雖保持著方纔的姿式,但似乎又有些完全不同。
終於,他叫停了大軍,對身後的副將朱泉沉聲問道:“可與你之前所見的距離相當?”
“皇上,您要問這個距離,末將也正納著悶呢,方纔末將已來過,似乎就是差不多這麼遠的距離,可方纔莫帥來過了,皇上自己也來過了,現(xiàn)在我軍都到了,他們似還在那不遠的地方,可依那戰(zhàn)馬的速度,該是早就抵達了的啊!”
朱泉本是怕事之事,心中本已生疑,見蕭翊單獨相問,自是明白他也發(fā)現(xiàn)了問題,這才老老實實的說出了自己看法。
蕭翊淡淡凝眸,再度望向那赤焰黃沙中的烈馬奔蹄,興奮之意早已褪盡,只留下無盡的疑惑與不解:“難道真是幻象不成?如此變幻不定的幻象,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皇上,這個,這個末將不知。”
朱泉不滴的淌著汗,此番他才深刻的體會到,何謂伴君如伴虎,僅此一刻,他已受盡內心煎熬。
“原地待命吧!”
思量再三,終有了主意,一語出,朱泉大喜:“是,皇上。”
對那個梅塔麗沙漠,朱泉本就有些擔心無法適應,又聽得蕭翊如此一說,立時喜不自制,方要扭頭大喊待命之語,卻聽蕭翊又追來一句:“給朕挑出最精銳的五十人,組成一個小隊,朕帶著他們進去看看,你等原地待命即可。”
“啊?皇上,皇上萬萬不可啊,萬萬不可……”
本以爲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可聽得蕭翊如此一說,朱泉立馬哭喪著臉大叫起來,要說他怕死吧,他還真是怕的,可要是他留在原地待命,蕭翊自己跑進去了,這就可不好說要,要是沒事還好,若是在他這裡有了半點閃失的話,他就只能一死以謝天下了。
那結果,還是一個死。
可莫離都無法阻止的蕭翊,又如何會聽朱泉所勸,只厲聲喝道:“朕的話也不想聽了是不是?”
“皇上,皇上不可啊!”這種事情可大可小,他就是再大膽也不敢答應下來。
蕭翊見他模樣,知道與他是說不通了,便直接打馬扭頭,大聲問道:“爾等是那貪生怕死之輩麼?”
“不是。”
聲如震雷,那些士兵,身份低微,平日裡哪能見到像蕭翊這樣的帝王真顏,是以,如今可以同往征戰(zhàn),又如何能不興奮。
“朕要前往一探究竟,爾等可願追隨?”
繼續(xù)追問,又換得一陣齊聲附和,蕭翊滿意的點頭,直接道:“自認爲身手不錯的出來五十個,荒漠之地,進得去,出來難,朕希望出來的時候,朕帶進去的人,一個也不會少。”
那些士兵本都躍躍欲試,一聽這話,更是踴躍,一時間竟有不少人自動站了出來,蕭翊淡淡掃過那些年輕的臉龐,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
並不費時的挑出了五十個他自認爲身強體壯之人,蕭翊讓他們和自己一樣,騎上了最快的戰(zhàn)馬,而後,隨他一個手勢,閃電般的衝進了狂沙之中。
明明近似在眼前,可卻如何走也到達不了目的地,當他們一行人越走越深,他幾乎能肯定那前方的一切,真的是幻境,只是,爲何會有如此幻境而生,真的是蕭湛的傑作麼?
雖很想再深入尋找她的蹤跡,可蕭翊也不是那種衝動之人,明知是假還要執(zhí)意上前,絕對不是他的行事風格,當機立斷之餘,他振臂高呼:“停!”
身後的小隊,倏然停下,士兵們卻個個一臉不解的望著他,有一個人甚至大膽相問:“皇上,就在前方不遠處,爲何皇上要停下來?”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是以,並不想多做解釋,只平靜道:“或者前方什麼也沒有,也說不定。”
“什麼也沒有?可是,明明……”
“怎麼會什麼也沒有呢?”
“皇上怎麼了?”
“……”
議論聲漸漸傳入耳中,他卻不願再聽,直接大喝一聲道:“撤退。”
他是皇帝,他說要來,自然也沒人能不來,可現(xiàn)在皇帝說要回去,那些士兵雖心中頗覺沒勁,倒也並未多言,只一個個打馬轉向,真的打算撤退而回。
沙漠乾燥,燙熱異常,馬兒也開始有些受不了這樣的高熱,不停的吐著氣,忽覺一陣微風輕過,涼涼的吹在臉上,異常的舒服,正感嘆著這涼爽來得下好,卻突感微風變烈,呼呼狂風的捲起沙礫拋向高空。
蕭翊迅速擡眸,望向遠處,果見沙塵鋪天蓋地席捲而來,風聲愈緊,原本還清明一片的天空,此時竟也昏黑難辨,沙礫打在臉上生疼難忍,有些大塊的沙石竟生生在他們身上拉開了一道道腥紅的血口,萬仞割肉,沒有一處不痛不破。
風越來越猛烈,使得他們不得不放棄了騎馬,而選擇艱難前行,眼前沙石亂飛,迫使他們睜不開眼,更無法分辨任何方位,只能迎著強勁的風刀沙刃艱難跋涉,每一步,都似有千斤,漸漸的,雙腿竟被刮來的沙礫掩埋,直至膝蓋。
蕭翊已經顧不上前進,只能一次一次的將雙腿拔出,以免全身被捲起的沙子湮沒。
饒是如此,沙浪仍像巨輪傾覆般,鋪天蓋地從高空壓降拍打下來,似乎要將他們生生埋在沙堆地下。
雖未體驗過真實的沙暴,但此番,蕭翊卻已能肯定,自己遇上了梅塔麗沙漠中的死亡之暴。
口鼻難擋,難受異常,但他仍舊用雙手擋在額前,勉強睜開了雙眼,前方不遠處,一條狀如金龍般的漏斗狀颶風,帶著席捲一切的狂霸之氣,旋轉著飛速朝他們捲來。
他心中暗道一聲不好,人已憑著直覺緊伏灼燙的沙地,口中狂呼:“給朕趴下,都給朕趴下……”
聲嘶力竭的大叫著,可在那颶風的呼嘯聲中,他的聲音聽上去竟是小如蚊吶,離他近的幾名士兵聽話的伏了下來,可離得遠的卻仍舊挺立著想要向前行走,眨眼的功夫間,他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生生被那颶風捲至了天空,而後,徹底的不見。
他赤紅了雙眼,卻根本無能爲力,他說過帶著他們進來,就要一個不少的帶他們出去,可現(xiàn)在,他竟已不知道,除了自己活下來的還能有幾個人。
狂沙仍在肆虐,像是要將他們活埋一般,他緊伏著地面,連呼吸都已變得困難,偶爾想要擡頭看看其它人的情況,卻根本擡不起頭來,埋著身上的沙石,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重,呼吸不暢,致使他腦中悶悶,昏沉間,竟然只想要閉上眼好好睡一覺。
他知道這樣不行,只能努力的讓自己保持著清醒,他是大周的帝王,人們尊稱他一聲真龍?zhí)熳印?
可當他面對著大自然的天災,才發(fā)現(xiàn),這個所謂的天子,其實真的太渺小,渺小得,就如同那沙暴裡的一個小點點,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