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太陽自上而下時,蒼幽竹林外終于駛來了一輛小皮卡。
南晏看著從車上下來的方曼曼,又回頭湊到伯青元面前問:“你......那個事,不能告訴別人嗎?”
“恩?”伯青元迷茫了一會兒才恍然道,“也沒什么,就是......不想被特殊對待。”
他說完又怕對方覺得自己矯情,正試圖補充幾句。
南晏就已經(jīng)皺眉點頭了:“我明白,可這樣還是太危險。”
“沒......”伯青元以為他不同意,剛發(fā)出一個氣音,南晏就說:“幸好我知道了,多少能保護著你,你別離我太遠就行。”
保護?
伯青元長這么大,還是頭回聽到有人說要保護他,更別提這人還是南晏,一點也沒勉強就答應(yīng)了:“好,三步之內(nèi)。”
“三步啊?”南晏算了算,這是不是太近了點?
“那一步半?”伯青元錯以為對方嫌遠,痛快地砍掉一半。
“什么?!”南晏驚了,“一步......”
“半”字還沒出口,伯青元就應(yīng)下了:“好,那就一步。”
“......啊等等,”南晏有點懵,“不是,不對。”
“牙牙!青元!”方曼曼靠在車門上,臉上全是汗珠,“你們還聊什么呢?走了!”
“好!”南晏回了一聲,又趕忙給伯青元解說,“曼姐讓我們走。”
“恩。”伯青元跟在他身后,不緊不慢地維持著一步的距離。
以至于多年后,他都還留著這個習(xí)慣,改不了了。
“把山地車扛到車板上去,”方曼曼跟著搭了把手,熱得發(fā)慌,“這車的空調(diào)壞了。”
南晏兩屁股墩剛挨上皮椅套,后腿邊的傷口就被三四十度的表溫燙得一彈,條件反射地往前一站,“嘭”一聲撞車頂上了。
“啊呃!疼疼疼......”頭和屁股一并遭罪,都不知道該捂哪邊了。
“......”一手剛拉開車門的伯青元目睹了眼前的慘劇,默了默,上前攬著對方的頭,把人拉了出來。
“牙牙又受傷了?”方曼曼也是服氣,“這一路上可勁被折騰,出門看黃歷沒?”
“我天天諸事不宜,沒什么可看的啊。”南晏咬牙說完,虛靠在伯青元手彎里沒動。
他有點想不通,他們出來能有三四天了,沒人洗過澡,怎么這人身上的一股檀香味就沒淡過?
“腰也摔著了?”伯青元見他一直維持著向□□斜45°并歪頭的奇幻動作,有點擔(dān)心,“還是撞到小腦了?”
“沒有,”南晏彎腰說了句,站直了又說了句,“我剛說沒有。”
“恩。”伯青元笑了笑,第一次覺得這種特殊對待也挺好的,感覺自己特受重視。
方曼曼把兩架山地車?yán)茫呐氖肿狭笋{駛位,從車窗探出半截身子沖外說:“你們干脆就呆車板上,別跟我一起坐里面蒸桑拿了。”
南晏看著大半隱落的太陽,又看了看衣領(lǐng)濕透的曼姐,有些過意不去:“麻煩曼姐了。”
“跟我說這些!沒意思!”方曼曼剛把身子縮回去,又連忙探出來,特地解釋了句,“你們李叔他沒駕照,隊里就我一個女同胞有,所以就派我來了,你們別多想啊。”
“他就是干坐著,也應(yīng)該跟你來的,”伯青元皺了皺眉,“算了。”
“他......哎。”方曼曼見伯青元背過身了,只好對南晏勉強一笑。
南晏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回身跟伯青元坐到了車板上。
嗚嗚嗚。
伯青元正瞇眼看著遠處,手機一振,他便拿出來看了看。
19:24
[雁歸南]:(圖片)坐上敞篷車了,帥嗎?
伯青元心口一跳,倏地抬頭,就見南晏正低頭盯著手機,淡色的發(fā)絲輕撫著他白皙的臉,就像低垂的嫩柳枝打在清水面上。
不過他那皺眉肅穆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論寫宇宙黑洞......
[反北]:酷斃了~好玩嗎?開心嗎?
南晏收到回復(fù)后,登時松了口氣,卻還是不好意思抬頭,明明人就在自己對面,伸伸腿就能碰到的距離......這種感覺,讓他想起以前上課和小墨傳紙條的事,又臉熱又難為情。
......難為情還行,南晏想了想,他們兩個一米八左右的大男人,臉熱就沒必要了吧?!
[雁歸南]:(跳跳)好玩,超好玩!還有帥哥坐我副駕駛呢(圖片)
“你......”伯青元看著照片上的自己愣了愣,有些詫異,南晏什么時候拍的啊?他怎么一點沒發(fā)現(xiàn),拍得還真挺帥。
照片上,伯青元側(cè)臉看著前方,晚風(fēng)吹開了他的領(lǐng)口,白T恤勾勒著少年逐漸成熟的體架,身后藏著延綿不進的川流,余暉灑下,一片燦然。
然而下一刻,伯青元就瞪著“帥哥”兩字臉紅了,并且一發(fā)不可收,只能低頭擋著。
南晏覺得他帥嗎?
抬手抹了把脖子后的短發(fā)茬,是不是該換發(fā)型了?
[反北]:真好啊~下次帶我一起去行嗎?
南晏看著屏幕上的“下次”,猛然間動搖不已,一種對于未來的濃濃眷戀席卷而來,讓他鼻子發(fā)酸。
仿佛長冬里終于預(yù)見了一點春雨的盼頭。
[雁歸南]:到時候再看吧,你要還想來,我就行。
[反北]:(跳跳)好~
......
小皮卡開進新溝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盡了。
綠鐵皮的車輪壓在石板上,穿梭過一排老舊的木屋,開進了綴滿燈籠的古鎮(zhèn),停在了一家客棧下。
“老板!”方曼曼下車沖里面吼了一聲,“車我給你開回來了!”
“誒!你就停那兒吧!我正端菜呢,你們上去坐著吧!”老板也不知道從哪喊了一聲,人影都沒瞧見一個。
“站著干嘛,進去啊。”方曼曼甩了甩黏在脖子上的馬尾。
南晏卻看著木門上的牌匾沉默了,默了一會兒,他又看向伯青元。
“怎么?”伯青元挑挑眉,“看不起鴨店啊?”
南晏有些哽:“......怎么取這名字?”
“賣鴨、做鴨、吃鴨的店,叫這個名正貼切,一目了然。”伯青元說。
南晏越聽越歪,假笑兩聲,跟著方曼曼進去了。
陳大爺他們早到半天,正圍著一桌子的鴨肉流口水,好不容易把人等到了,拿起筷子就悶頭開吃。
特別是馬文代,本來就結(jié)巴,這一激動的,更說不好話了,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牙,牙,牙......”
“別呀呀呀了,嘎嘎嘎吧,替這些慘死在你肚皮里的白毛鴨叫喚兩聲。”李城安隨口玩笑兩句,臉上多了幾分釋然。
南晏想起剛才在群里看見黑哥說,他們隊要繞路的消息,眉頭跳了一下,他能猜到李叔是因為這事才高興的,但這......是騙他的,按伯青元的說法,他們后天就該匯合了。
“噓。”伯青元見他老往自己這邊看,低頭輕輕提醒了一聲。
帶著檀香的熱氣撓過耳尖,頭皮發(fā)麻,南晏受不來了地捂著耳朵狠狠往下一蹲,下意識地躲了躲。
然而這個動作在飯桌前顯得太過突兀。
陳大爺他們整齊劃一地停了筷子,直直看了過來。
“......你們玩嘛呢?”方曼曼咬著鴨腿問,“青元干什么了?”
“我......”伯青元看著南晏,眼里帶著點無辜。
南晏也看著他,眼里是滿滿的尷尬,然后嘴巴不受控制地動了動,說了句恨不得把自己丟回娘胎的話:“牙牙蹲,牙牙蹲,牙牙蹲完豌豆蹲?”
“......”伯青元抿著嘴角看著對方,就在南晏以為他會接茬的時候,伯青元“噗”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馬文代被嗆了一下,笑得直錘桌子,碗盤震得乒乓響。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幾歲了啊牙牙!還玩這個呢!”方曼曼也笑得不行。
南晏滿臉通紅地站直了,斜了眼大笑不止的伯青元,氣弱道:“夠了啊。”
“誒,”伯青元揉著他的頭帶到跟前,差點沒忍住把人抱住,“太可愛了啊,這樣不行。”
“別壓我頭,還長個呢,”南晏說著,又嘆了口氣,“太丟人了。”
“哎,”伯青元總算笑夠了,捏了捏嘴角,“這比騎車還累。”
“得,好幾年沒見青元這么笑過了,”李城安站到窗邊點了根煙,望向窗外,“聽老板說,今晚鎮(zhèn)子里有燈會,等你們吃完了一起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