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是個問題。
很大的問題。
當晚鬧得有些過了, 等方姐他們結伴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1:23。
南晏明早還有課,把人送走后就急忙去沖了個涼, 再出來就呆住了。
......該睡哪兒?
“學長, 你站這里做什么?”湯元穿著印有叮當貓的大褲衩, 撓了撓頭發, 困得直打哈欠。
“我......”南晏不知道該怎么說, 這房子統共就兩室一廳,湯元住了一間,伯青元一間, 就剩了個客廳沙發,“我睡沙發吧。”
“哦......啊?!”湯元的瞌睡瞬間醒了一半, “為什么啊?我哥睡覺老實, 沒毛病。”
“不是, ”南晏有點說不出話來,這發展太快了, 他有點適應不了,“你去睡吧,別管我了。”
“可是我哥他......”湯元說到一半又停住了,咕噥著嘴道了聲“晚安”就回屋了。
這事他可不能插手,要是說錯話了, 他哥能把他宰了燉湯。
湯元把屋門一關, 想了想, 給蘇鳴打了個電話。
“干嘛?”蘇鳴睡到一半被振鈴吵醒, 嗓子都啞了, “你要又說叫我起來上廁所,我明兒就去把你抱枕給燒了。”
湯元后脖頸一涼, 瞥了眼身側的人形叮當貓抱枕,趕緊往懷里撈了撈:“我是想問問你們寢室還有床位嗎?”
“有,剛被鐵蛋的腳臭熏走了一個。”蘇鳴的聲音有些模糊,似乎是把臉埋了一半到枕頭里。
湯元哽了一下,嘆息道:“行吧,我明天搬進去。”
“恩?你要來練閉氣功?”
“......我哥和學長住一塊呢,我在這里發光發亮,不大好。”
蘇鳴盯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呼嚕聲,沉默了很久,才問:“你媽知道嗎這事?”
湯元也跟著沉默了。
“行了,睡吧,”蘇鳴把手機拿遠,看了看時間,“我明早來幫你搬東西。”
說完他就掛了。
留著湯元一個人焦頭爛額。
而伯青元握著浴室里的門把也入定快有十來分鐘了。
他剛才見牙膏快沒了,正想出去拿一盒,結果開門就聽到南晏的話。
“我睡沙發吧。”
嚓的一聲。
他想也沒想就把門輕輕關了。
心里一上一下,說不出滋味。
他有點慌了,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給南晏安全感,這分明是他的家,真要說,他和湯元才是“客人”。
“哥!你還沒洗完啊!”湯元西瓜吃多了,有點尿急,又從床上蹦了出來,“快快快!我要上廁所!”
“等著!”伯青元這才轉身把淋浴打開,打開后卻發現自己衣服都沒脫......
“快點快點!你到底...在里面干嘛啊?”湯元腦子一抽,思維有點歪。
伯青元腳下一滑,趕緊扶住墻面,往前狠狠栽了半步,差點磕到下巴:“湯元!”
“誒!在呢,”湯元往客廳那邊瞟了眼,悄悄說,“學長好像聽見了,他剛打翻了一杯水.....呃,哥我錯了。”
伯青元跟打架似的,火速洗好出去,頭上掛著毛巾都沒顧得上擦頭,就去客廳找南晏。
“聚城今夜暴雨將至,請各位市民關好門窗,雷電預警......”電視機已經關了,帶著電流的收音機聲從屋里傳來。
伯青元沒找到人,又往屋里去。
“南晏?”他剛出聲,窗外就閃過一道白光。
隨著哐嚓巨響,南晏坐在床邊往上蹦了下!
“牙牙!”伯青元以為他怕,兩步過去就把人攬懷里了。
“沒事,我就突然嚇一跳。”南晏順手抓住他腰側的衣服,臉上發燙,沁人心脾的檀香味在瓢潑大雨中顯得尤為靜謐。
伯青元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打著商量說:“我去睡沙發。”
南晏沒回話,可抓著衣服的手也沒松。
他之前就沒想過自己哪天會和一個男生在一起,突然這么一來,有點不知所措。
“我......該說點什么?”
“說晚安。”伯青元揉了揉南晏的頭,發現還沒干完,扯下頭上的毛巾幫他慢慢擦著。
南晏舒服地瞇了瞇眼,困得不行,身體就自然地往對方身上靠,特別是枕在軟彈溫熱的肚皮上,幾乎睡著了。
伯青元手上頓了頓,又繼續擦著,直到擦干,已經凌晨了。
“牙牙?”他把毛巾放到床頭柜上,伸手捧著南晏的臉,稍稍拉開距離。
窗外還下著大雨。
南晏就像一只被提出小窩的奶貓,連忙往熱源貼,手也摟了上去。
“......”伯青元下意識地握住腰上的手臂,心口發熱,分明才洗過澡,卻又有點冒汗。
他忍不住想,要是不走了,就睡這里,南晏會不會生氣?
會嗎?
不會?
他攬著掛自己身上的人緩緩挪了挪位置,還沒怎么敢動,手機就響了,他伸手一撈,原本想掛斷,可南晏已經醒了。
“喂。”伯青元氣尾帶著點不耐。
那邊曲陽愣了下,又笑了:“你打三萬塊給我?你認識南晏啊?”
“認識,沒事我掛了。”
“你拿命去收的賬,就分了三萬,還全送人了?”
“我樂意,以后別找他。”
“哦?你......”曲陽還想說,話筒邊傳來了另一個冷清的聲音,似乎是在找他,“行,就這樣。”他連忙說完,掛了電話。
伯青元放下手機,感到腰上的手臂動了動,也跟著松開。
細密的雨聲中,耳邊全是炙熱的心跳。
“哎,”南晏又抬手抱了上去,“你心跳好快。”
“因為是你,所以很難慢下來,”伯青元也把手收緊,“是不是吵到你了。”
南晏有點想笑,先前的別扭一點也沒了,對他來說,伯青元就像一塊定心石,擱在身邊就踏實,踏實了就犯困。
“你把頭低下來。”
“汪?”伯青元坐到床邊,乖乖地低了下頭,帶著笑音問,“要給我順毛嗎?”
南晏的指尖撩過耳側的發絲,不留痕跡地碰了碰助聽器。
能聽見了。
真好。
“伯青元同學。”
“到。”
“注意了。”
“恩。”
“我喜歡你,特別喜歡,所以即使都是男生,也沒關系......謝謝你,也選了我。”讓我知道還有更堅強的人走在我身邊。
伯青元維持著低頭的動作,眼眶一陣發熱。
他不知道自己對南晏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
他只知道,大雁一生只會有一個伴侶,而他的大雁,回家了。
......
直到校慶前一天,湯元才頂著壓力,瞞著他媽,搬進了學校宿舍。
“咦,也沒多大股味兒啊?”湯元瞟了蘇鳴,“你之前逗我呢?”
“恩。”蘇鳴短短應了聲,幫他把被子鋪好。
正巧有人開門進來。
湯元一看,是鐵蛋!
他當即就忍不住瞥了眼對方的腳上的球鞋,笑得有點干。
“呃,湯元,你來了啊。”鐵蛋心驚膽戰地看著蘇鳴,手上的球都沒放就直奔廁所,再出來的時候,提著一雙洗好的襪子。
“哇,你這么講究呢!”湯元驚奇地拍了把蘇鳴的背,“你平時老黑人家干嘛!我差點誤會了。”
蘇鳴沒吭聲,被子鋪好后又拿了套新的蚊帳出來掛上。
“那什么,”鐵蛋把球一放,換著衣服說,“校慶要開始了,你們不去看啊?”
“要!”湯元一把拉開宿舍門,就能聽見操場上的喧嘩聲。
同時。
校園廣播里傳送著女生微顫的道歉聲。
“她怎么來了!”南晏坐在凳子上,猛地起身,又被伯青元拉著坐下了。
“別急,先看看。”伯青元皺眉沖著那些看過來的目光,把飽含惡意的視線擋了回去。
“我今天自愿來這里,”寧丹站在升旗臺上,背著烈日,全身抖得快說不出話來,卻依舊堅持,“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我自己,為了不讓自己變成泯滅良知,自私自利的怪物,我要把該有的名譽,還給南晏。”
臺下的驚呼聲和高呵聲陡然而起。
南晏甚至看見了拼命向講臺上跑的寧丹父母,他們被保安攔了下來,撕心裂肺地罵著自家女兒“瘋了”。
寧丹手里攥著一個U盤,對上父母絕望的目光,她閉了閉眼:“章桐把我騙到醫院后巷的經過,都被垃圾口的監控拍下了,包括南晏出手阻止,因為扭打不過,被迫咬他脖子的那一口。”
說到這里,她舉了舉手上的U盤。
“我趁亂跑了,回家把這事告訴父母后,他們立馬去找了監控,卻不是揭發章桐,而是截出南晏咬他的畫面,給了另外幾個同學看,并說服他們和我一起污蔑南晏。”
“為什么不揭發啊!”臺下有人吼了一嗓子!
寧丹看向南晏所在的班級,努力尋找著他的身影,在對上目光的那一刻,她還是哭了出來:“因為南晏頭上受了重傷,學校不會不管,一定要問出緣由,我不想,不想讓人知道我被最敬重的老師......”
“好了!”校長突然上前,扯過話筒,讓人把寧丹護了下去,“這件事到此為止!!”
伯青元聞言站了起來,冷冷看向他。
南晏拉了他一下,沒拉動。
四周倏地安靜下來。
只聽見伯青元的聲音,即使沒有刻意放大,也足夠氣勢:“為止?那就道歉。”
“......”
校長調整了話筒的位置,連個余光都沒賞給臺下的章桐,望著伯青元他們說:“一中今天九十歲了,走過多年風光,卻沒想到在我手上丟了規矩。此次事件,本校將嚴肅處理,由于我的過失,導致學生被冤枉,惡人被包庇......”
他抹開臉上花白的頭發。
“這個位置我沒資格坐,而你們,還是前途無量的少年,希望你們身上的榮光不敗,祝你們這次金榜題名。”
南晏在聽到“這次”兩個字時,就知道這句話是對他說的。
他輕呼了一口氣,跟著四周的學生一同起立,眼看一身西裝,轉身離去的校長。
一時間,有些迷茫。
“這樣好嗎?”
“我只在乎對你好的事。”伯青元肩側挨著他,“回去幫我補補課,我怕高考追不上你。”
南晏翻了個小白眼:“誰讓你上課就顧著寫紙條。”
“不都是為了遞給你看嗎。”伯青元有點委屈。
“......你能少背點沒用的詩,多背點單詞么?”
“什么叫沒用!那是情詩!”
“你不用每天提醒我,我也知道......”
兩人邊說邊走過足球場,藍白校服的衣擺被風吹到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