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看似最無情的人,其實卻最有情。無情只是因爲被情傷過,不願也不敢再有情,才逐漸變得冷漠,變得不融於世。
冰瑩看著冷容,甚至感覺到了他內心深處隱藏著的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悲哀。一個出生即被父親下毒,導致今日這般痛苦的男人呢。也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還是個孩子,一個被父親拋棄的孩子。
她聽爹孃說過冷家的事情,他們冷家世代單傳,都是神醫。她不難想象冷容是如何長大的,也不難想象他擁有如今的本領是經過了多少苦與痛。這個孩子在純真的時候就已經被扼殺了那股純真,誰能怪他不懂得與人交往,不懂得如何做人呢?難怪他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好,對付人也太過心狠手辣,原來都是可以追究原因的。
她一直以爲他是孤傲自負,對任何人都不屑一顧,所以纔有了任何人靠近他,他都會嫌髒的舉動。如今看來卻是她錯了,他所承受的,應該比她所能想到的要多得多。也許跟他所遭遇過的比起來,她很小失去父母與大哥的傷痛,要變得微不足道了。畢竟她還有親人疼愛過,而他卻是被親人殘害。
“你很喜歡葉冰?”冷容見她不語,很不高興地打斷了她的神遊。他未從她臉上找到害怕,事實上他也不關心她是否害怕他。他要做的,只是將她鎖在身邊,永遠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已。
冰瑩冷不丁被他這麼一問,臉頰迅速躥紅,嘟嚷道:“胡說什麼啊?他只不過是朋友而已,就跟你們一樣。”其實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對葉冰是什麼感情,總之似乎一直都挺在意他的,十年前便是如此,想逗弄那個神情淡淡的少年。
不過十年的時間的確能夠改變人,鳳寒龍變了,柳元辰變了,連葉冰也變了。也許她現在對葉冰的感覺,還停留在十年前吧。說實話,她並不喜歡跟現在的葉冰打交道。之前那一瞬間的出神,差點被他輕薄,是因爲她恍惚看見了十年前那個葉冰。
若只是朋友,臉紅什麼?冷容心中有了數,接著便不再說話,而是活動著手腕關節,也不知在盤算些什麼。
“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冰瑩看著山洞邊的幹稻草,笑道:“這裡倒是有現成的窩,你不會睡這又冷又硬的地上了。”
冰瑩開了個小小的玩笑,也是想緩和一下氣氛,不過看冷容的表情……這個玩笑似乎並不成功。不過,冷容還是點了點頭,表明她可以離開了。
“對了,我有件事想問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解決。”冰瑩突然想起重要的事情來,便看著冷容沒急著離開。見冷容擡頭看她之後,她才說道:“你知道我的小夥伴雪竹,它牙齒和血液都有劇毒,令我不勝其擾。我就怕它哪天惹了禍,傷害了無辜的人,所以我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使它牙齒和血液中的毒變得弱一些——咬了人或是血液沾到人的肌膚產生的毒,都可以用解藥解。這樣的話,它也能幫我抓捕犯人。”
冷容默不作聲,在心中思忖了片刻後,作出了決定:“容我想想辦法,你先去吧,我配出藥之後再告訴你。”她不是不怕毒麼?他有種想法,藉助她的血液可以將雪竹體內的毒中和。只不過,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兩件事情得同步進行。
“那就謝謝你了,我明日就派人來給你建屋。”冰瑩笑著道謝,接著又說道:“我先走了,只怕皇上正在找我前去問話呢,畢竟四皇子被你帶回了神捕府。”
冷容點了點頭,目送她離開。良久之後,他破天荒地笑了,雖說笑的不十分自然,但卻也是他成年後的第一個笑容呢。
要冰瑩這樣的女子放棄現在的一切,只陪在他身邊,他深知難如登天。不過,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他要得到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可惜她的體質不懼毒,他得要好好費些心思想出個能讓她乖乖聽話的法子了。
想到古醫書中所說的‘噬心斷愛粉’,冷容瞇了瞇眼,接著便側身躺倒,閉上了眼睛開始休息。它能夠讓人忘記心中原本愛的人,愛上第一眼見到的人……那不是毒,是藥,就不知對冰瑩有沒有用了……
鳳山離神捕府並不遠,約一炷香時間便到了,更何況冰瑩是用輕功趕路,所以不一會兒便回到了神捕府,聽小杏小仁說皇甫若熙已經醒來了,並且皇宮裡的陳公公已經在偏廳等候多時,原因是皇上召見。冰瑩微微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先去看皇甫若熙。
溫晨陽正守在皇甫若熙身邊,見冰瑩進屋便站起身來將位置留給她,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他不吃不喝,也不肯說一句話,我怕他受不了,所以沒解開他的穴道。”
皇甫若熙被冷容點了穴道之後,就因爲看見他母妃和乳孃被殺而昏了過去。現在雖然醒來,但溫晨陽不敢給他解開穴道,所以他現在一動不動的躺在牀上,眼睛也不睜,死死的咬住嘴脣沒有流淚。
冰瑩朝牀上的少年看過去,嘆了口氣,她知道他的淚都流在心裡。她慢慢靠近牀邊,又對溫晨陽說道:“大師兄,你先去招呼一下陳公公吧,這裡有我就行。”
“嗯。”溫晨陽也知道此刻只怕唯有冰瑩才能勸動皇甫若熙了,便轉身離開了房間,去偏廳招呼陳宜公公了。
冰瑩走到牀邊坐下,探了探皇甫若熙的額頭,感覺溫度正常後才放下心來。她看了他一會兒,歉然說道:“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對不起。”看來,她真的是低估這個世界時刻隱藏的危機了,也許這個世界要比她原本那個世界黑暗得多。因爲這裡絕大多數人心中已經沒有了公理正義,殺人成性。而且這些殺人狂魔又都武功高強,令人防不勝防。
她感覺如今自己就身處在一個殘酷的食物鏈中,大吃小已經是規矩——誰的武功高,誰就能縱橫江湖,殺盡看不順眼的人。也許財富和權勢都不算什麼了,武功才能說明一切。就像皇宮大內,不也被闖進了兇殘的黑衣人嗎?
不過她卻忘了想,這樣闖入的人也不會有命活著離開。大內侍衛也不是擺設,就算冷容當時抵擋不住,大內侍衛趕來後黑衣人也一樣得死。只不過在這種廝殺下,殺手要對付的人,性命是很難保的了。畢竟,良妃不是皇帝,沒有人願意像保護皇帝那般捨棄自身性命去保護她。
皇甫若熙的睫毛顫了顫,仍舊是沒有出聲。他當然知道不能怪她,因爲該怪的是他自己!若不是他一個人出宮,冷容也不會跟他同時出宮,黑衣人就不會覺得冷容走了有可趁之機。都怪他,都怪他……
想著想著,他的眼眶愈來愈熱,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呼之欲出了。
事實上,他的眼淚已經冒了出來,冰瑩也伸了手過去替他擦。再三思量之下,冰瑩解開了他的穴道,而後有些嚴厲地說道:“你母妃和乳孃死的那麼慘,你要振作起來,替她們報仇。如果你再這樣繼續消極下去,你母妃和乳孃在天之靈也不會原諒你,我也將撒手不管此事,不再追查幕後真兇!”
皇甫若熙身子一抖,立刻坐起身來,睜大眼睛看著她。母妃和乳孃已經死了,她還要保護他?而且還要替母妃和乳孃報仇?
“你要我追查幕後真兇嗎?你要,我就查。”冰瑩微笑著保證道。她知道皇甫若熙並不軟弱,相反他還很堅強,只不過他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所以他才萎靡一時。
像看到親人似的,皇甫若熙沒辦法阻止自己的眼淚淌出來。他也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他忍不住,他的心痛得都快沒辦法繼續跳動了。他沙啞著聲音叫道:“我要,我要!我要你替我母妃和乳孃報仇,無論你叫我做什麼都行!”
“我要你做的很簡單:照顧好自己,別虐待自己,乖乖呆在府裡——就這三條。你若做得到,我就放手去查。”冰瑩其實也是賣了個順水人情,因爲皇宮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妃子被殺可不是小事,縱然只是一個瘋妃。皇帝此刻必然大怒,一定會派欽差大臣追查此事,而她身爲皇帝親封的神捕,自然也是要參與其中的了。
“冰瑩,我做得到。”皇甫若熙胡亂的抹去眼淚,心中掙扎再三後將她緊緊抱住了。縱然有悲傷擋在他身前,他卻依然有些害怕她罵他孟浪。可是他現在,只有她一個待他好的人了,他好想靠近她,這樣纔不會覺得恐懼。
冰瑩一愣,便也縱容了這個小弟的親近。她笑著將他擁緊,輕拍著他的背說道:“放心吧,有我呢。我會向皇上請求將你安頓在神捕府,畢竟那批黑衣人是衝著良妃和你來的,如今你被冷容救走,他們必不會善罷甘休。皇上也會想清楚這一點,不會拒絕你跟著我的。”
皇甫若熙眼眶又開始發熱,卻努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她說的沒錯,他要振作,要堅強,他要親眼看著幕後真兇死在他面前,以慰母妃和乳孃的在天之靈!
緊緊的抱住面前的女子,皇甫若熙一點也不想鬆開。她,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