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瑩看著坐在她對面仔細打量著她的魏曼蓉，心裡不禁有些感慨。當初魏豔千方百計想留她在鳳寒龍身邊時，可曾想過會演變爲如此局面……

如果不是魏豔，她不會送鳳寒龍去東柳山莊；如果她不去東柳山莊，就不會成爲西門冰瑩；如果她一直都是冰瑩，她不會上雪山，拜師學藝，又受冷容照顧，更不會和皇室中人扯上半點關係。那樣的話，魏曼蓉也不可能愛上溫晨陽了。

想到世事難料這四個字，她勾脣笑了笑，繼而開口：“師嫂，你有什麼想跟我談的？”她不會看不出來，魏曼蓉想打聽一些事情。也許是爲自己而打聽，也許是爲溫晨陽而打聽，也許……是爲了她而打聽。

“他有著讓女人怦然心動的本錢，小師妹心動了嗎？”魏曼蓉也微微笑了笑，並不否認自己想打聽她與靳寂之間的事情。

冰瑩單手撐起下巴，輕輕摩擦著下巴尖端，頓了片刻後答道：“師嫂應該知道，我這算是三嫁了。”說起來還挺有些對不起靳寂的，她是他第一個女人，而他卻不是她第一個男人，甚至連第二也沒做到。

她拉回了思緒，笑道：“所以說，我早過了少女懷春的年紀。要讓我心動——怕是沒有那般容易。”

不可否認地，靳寂的確每每讓她移不開眼光，但那僅止於視覺上的欣賞。她從不認爲她喜歡上了靳寂，畢竟兩人之間有太多的阻礙。若不是因爲這個孩子……她想，在當初得到混沌珠之後，她就會撇開靳寂了。

但是現在，她拋開前仇舊恨，卻也並不困難，相反還得到了一份平靜的生活。萬事有靳寂打點，她坐享其成就好了，也不必擔心天下還有誰能對付得了他們。比起以往總是活在挫敗之中，她真的幸福多了。

“是嗎？”魏曼蓉有些失落，語氣平淡的敷衍了句。說實話她希望冰瑩愛上靳寂，那樣的話她會少了一份擔心——擔心有朝一日冰瑩終究會發現溫大哥待她最好，然後與溫大哥雙宿雙棲。

屆時，她魏曼蓉要如何自處？

她明白溫大哥愛的很苦，也體諒他想要以大哥照顧冰瑩一生一世的心情，甚至她可以陪著他一起照顧冰瑩。可是，她不敢保證溫大哥天天對著冰瑩，卻不會產生其他想法。特別，是在看見冰瑩竟與那大魔頭在一起、而且懷了孩子之後……

“雖然不會動心，但我無法否認，他待我極好。”冰瑩心思縝密，哪兒能看不出魏曼蓉之憂？她便佯裝不知的繼續往下說，以便寬慰魏曼蓉：“我不再追求愛情，但是我追求幸福。也許一個丈夫、一個孩子，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幸福了。這個丈夫武功天下第一，智慧無人能及，體貼世間少見，溫柔只爲我現，我沒什麼可挑剔的了。”

對上魏曼蓉驚奇的眸子，她坦然一笑：“只要，我忘記他從前所做的就好。”

說起來，她倒是把靳寂說的太好了，天上有地下無似的。不過細細想起來，他真的配得上這些讚譽。他對別的女人從來不屑一顧，不管任何事情總是想到她的前面，武功智慧足以保護她不受傷害，其實她還有什麼可求的呢？想必孩子將來有這樣一個父親，也會覺得很驕傲吧？

“可是……”魏曼蓉眼中閃著羨豔的光芒，她看得出來靳寂對冰瑩很好，但她還是有些擔心：“可是小師妹真的能忘掉從前那些事情嗎？冷容、皇上，小師妹真的能忘掉他們？”

冰瑩眉頭輕輕蹙起，但很快又展開了。她平靜的說道：“他們是西門冰瑩遇見的人，而且並非良人。我只是冰瑩，一個出身貧寒相貌平凡的女人，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話說回來了，她還從來沒問過靳寂——他是否在乎她並非……並非完璧之身呢！

她又笑了笑，有些甜蜜的撫上微凸的肚子，道：“況且有了這個小小的他，沒什麼是不能忘掉的。靳寂雖然設計讓西門冰瑩遭遇了那些她並不願意的事情，但他是有苦衷的，而且他並未傷害她身邊的親人、朋友，就這一點來說——足夠她原諒他了。如果不是他，現在這個冰瑩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裡，而且活得比以前快樂。”

魏曼蓉看了她半晌，終於低聲笑了起來，然後說道：“也許他唯一做對的一件事情就是——沒有傷害你身邊的人。”冷容……應該不算吧。她總覺得，冰瑩恨冷容恨到入骨，如果不是冷容已死……唉！

不過想到冷容的手段，她也有些唏噓。畢竟那對一個女人來說太不公平了，那比強迫和糟蹋更加讓女人深惡痛絕，特別是清醒後的冰瑩想起與冷容的點點滴滴，該是有多麼覺得噁心呢！

但是冰瑩的有一個觀點她是非常同意的——如果不是太多的人對西門冰瑩抱有邪念，那麼靳寂也無法下手讓冰瑩去和那些人扯上關係。這一點她十分不解，不知靳寂既然喜歡冰瑩，卻爲何將冰瑩推入其他男人懷抱。不過之前冰瑩所說的‘靳寂有苦衷’，看來是不想解釋這件事情，她便也不好多問了。

“沒錯，要是他傷了我身邊的人，譬如說……”冰瑩剛想說‘譬如說若熙’，突然就一愣，然後自己笑了。當初她可真傻，爲了另一個靳寂而受他要挾，半推半就的將自己貼給了皇甫正龍。不知道，靳寂是在心中笑她傻，還是……

沒理由的就相信：靳寂不會笑她。

外頭打鬥聲響起，兩人都站起身來。魏曼蓉是頭一個著急的：“糟了，他們定是一言不合便打了起來！溫大哥哪裡是你家相公的對手？這可怎麼辦？”現在冰瑩有身孕，她自然是不好開口讓冰瑩去勸阻。而且男人的事情，女人也不好去插手的吧？

見魏曼蓉著急的就想出去，冰瑩笑著拉住了她：“我們一塊兒出去。師嫂大可放心，既然他允許你們進入雲莊，他就不會傷害你們。師嫂難道忘了，他請大師兄來的根本目的是爲了讓大師兄爲我做飯嗎？”

剛剛魏曼蓉那句‘你家相公’，很輕易的取悅了她。她心裡飄飄然的覺得，自己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了。她狡黠的一笑，突然很想試試自己對靳寂的影響力。

魏曼蓉一聽便冷靜了下來，冰瑩說的沒錯，靳寂既然準他們來照顧冰瑩，就不會傷害他們的。她尷尬的笑了笑，爲冰瑩眼裡的取笑。溫大哥爲了冰瑩著急，她也爲了溫大哥著急呀，這就是愛的無奈。

冰瑩拉著魏曼蓉走出房門，順著那打鬥聲尋去，果然見到靳寂和溫晨陽兩人已經從正廳打到了庭院裡。不過靳寂一直遊刃有餘的躲閃著，連雙手也沒有離開過背後，溫晨陽則是拼了全力要將靳寂傷了去。

魏曼蓉一看便放心了，但又覺得此時阻止不好。畢竟溫大哥落了下風，誰開口去阻止都會逼使靳寂退讓，這樣便會傷了溫大哥的自尊心。她暗暗著急，卻苦無他法。

“靳寂，我肚子有點不舒服……”冰瑩沙沙啞啞的開了口，身子斜靠在魏曼蓉身上，鎖住了兩道眉，皺著一張臉。或許是因爲她睡眠不足的原因，她整個人看起來的確無精打采，像是隨時要倒下的樣子。

她話音剛落，溫晨陽只覺得眼前一花，靳寂便不見了人影。他轉頭一看，卻見靳寂頃刻間已經晃到了冰瑩面前，雙手扶住了冰瑩的胳膊肘，正緊盯著冰瑩問話。

“怎麼辦？”靳寂臉色如常，但跳躍著異樣光芒的雙眸卻出賣了他的擔心。

冰瑩想了幾種他可能的反應，卻沒想過他會問她——怎麼辦？她有點想笑，看樣子他很無措，似乎有點若熙的模樣了。她慢慢靠近他，輕聲道：“沒有大礙，可能是昨晚沒有睡好。你讓我靠一靠，一會兒便好了。”

“好。”靳寂隨即兩手環住她的腰，微微託了點力道，讓她不至於站的那麼辛苦。他聽大夫說了，也見到過孕婦，知道再過不久她的肚子就會大的像西瓜一樣。不知道爲什麼夜晚他碰觸到她已經凸起來的肚子，偶爾會覺得心驚膽戰。

鼓起來……不會破嗎？

冰瑩自然是不知道靳寂很多時候的反常並不是因爲那名白衣女子，而是因爲擔心她。若是知道的話，只怕她會無語很久，然後有一些感動的吧。

冰瑩靠著靳寂假寐了一會兒，才懶懶的轉身問道：“你們兩個，爲了什麼打起來？”反正，是大師兄先出手的，她看得出來。不過靳寂以前也的確很可惡，裝酷的人都可惡，所以大師兄沒事幫她欺負一下靳寂，也挺不錯的。

溫晨陽本來還擔心冰瑩的身體，不過他一近身便看出冰瑩是有意引開靳寂，好幫他解圍的了。他便不由得有些感慨，看來靳寂是真的很在乎她，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能原諒靳寂輕視他的小師妹！此時一聽冰瑩問起，他的怒火瞬時高漲：“因爲他輕視你！”

冰瑩愣了一下，方纔反應過來，問道：“他輕視我？怎麼說？”她倒還不知道，靳寂會輕視她呢，不知大師兄何以得出此結論。

“我沒有。”靳寂微微皺眉，覺得除了他家娘子以外的人都很不可理喻。但爲了不讓懷裡的人信以爲真，他還是開口說出了他從來不屑的澄清。

“你敢說你沒有？”溫晨陽素有君子之稱，此刻卻難得動了怒，若是他師父孫江昊瞧見，必然也會覺得好玩吧？只聽他怒道：“我問你何時大擺筵席迎娶小師妹，你卻說沒想過！我問你何時帶小師妹拜見公婆，你卻說沒必要！我問你今後打算以何爲生，你竟說不干我事！一個女人最引以爲重視的婚嫁、地位、依靠，你全都不能給她，你還敢說不是輕視她？！”

冰瑩好笑的轉頭，看著靳寂問道：“你怎麼說？”

靳寂依舊皺著眉，但還是耐心說出了原因：“一定要說的話……那就是：我娶你，與他人何干？我父母早已屍骨無存，如何得你拜見？我謀生的手段是秘密，如何能告知他人？”

聽到第二個解釋的時候，溫晨陽的怒氣已經平息了下來，並覺得有些愧疚。他便是這樣的人，做錯一點小事便會自覺對不起他人。不過對於靳寂的第一個解釋，他還是不能茍同。

但冰瑩卻是眼中驟放異彩，平靜的心湖有些激盪。是啊，她與他在一起，關其他人什麼事情？何必要詔告天下？她其實一直爲她並非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感到有些不自在，總覺得地位沒有保障，將來孩子也會問起此事。不過如今聽他一說，她倒是放得開了。

“就算你不是輕視小師妹，你也得給她一個像樣的婚禮。靳寂，如果你真的喜歡她，這個要求不爲過吧？”溫晨陽眼裡有著痛心，他並非是要難爲靳寂，他也知道靳寂不是普通人，做不出平常人家的迎娶之事。但是……但是他的小師妹受過太多苦，前後跟了三個男人，卻都沒有一場像樣的婚禮，他這個做大師兄的實在是不忍看她如此。

靳寂默了片刻，突地反問道：“你可給了她這樣的婚禮？”

溫晨陽呆了呆，一張俊臉頓時漲紅。他自然聽出靳寂話中的‘她’，指的就是他的娘子魏曼蓉了。但此刻遭靳寂這麼一問，他是真的有些羞愧了，因爲他在指責靳寂的同時，他自己也沒有做到。

魏曼蓉則是抿著脣笑，只要溫大哥肯讓她陪著他，她就別無所求了。所以溫大哥說的這種事情，她只是想了想，並沒有奢望過，她也從來沒有怪過他。

“到時候，就拜託你教我了。”靳寂卻並沒有其他意思，他只不過是想確認溫晨陽有過那樣的經驗，等他娶冰瑩的時候便可以找溫晨陽學習一下。他從來沒娶過人，連參加別人的婚宴也沒有過，自然不懂得這種事情了。

冰瑩早已忍不住了，一頭扎進靳寂懷裡顫抖著身軀低聲悶笑。唉，一直說心如止水心如止水的，可看見這樣逗人的情景，她實在忍不住要笑了。沒想到一向有謙謙君子之稱的大師兄，竟也有被人問到滿臉通紅的時候……還有她這傻乎乎的冷面相公，怎麼就不知戳到了人家的痛處呢？

靳寂等冰瑩笑夠了，慢慢的平復下來心情了，纔開口問道：“你想要嗎？”

冰瑩心裡清楚，他問的是她想不想要一場婚禮，拜天地入洞房的那種。但她就是很邪惡的想歪了，然後蠢蠢欲動，揚起臉笑道：“想，很想。”如果他肯說一些她愛聽的話，那麼前事一筆勾銷也不是不可能的。現在這樣的生活，她挺中意，雲莊也許真的能成爲她的家。

“那好，我會盡快準備。”靳寂神情有點僵硬了，他微微側頭瞟了一眼溫晨陽，心想他自從武功大成後的第一次求人記錄，要給這個男人了。

“不，不要那樣的。”冰瑩搖頭，她可不願做虛榮的女人。她要的是：“我要我們和師兄師嫂一起拜天地，入洞房——只有我們四個人。”

靳寂那如深潭般的眼睛略微大了些，聲音透著不解：“不要賓客？不要迎娶？”溫晨陽說的，應該是很多人蔘加的那種婚宴吧？

“都不要，只要兩間喜氣洋洋的新房，兩對甜甜蜜蜜的新郎新娘。”說完，冰瑩轉身看著不知所措的溫晨陽和魏曼蓉，含笑問道：“師兄師嫂可願意與我們在同一日成親？”

方纔他們的反應已經證實：他們是沒有拜天地的。她於是在心裡嘆息：魏曼蓉也可真夠癡情的，白白的就倒貼給了溫晨陽，而且跟她不同的是‘心甘情願’。不過她又表示理解了，魏曼蓉只是太愛溫晨陽了，並不能說這種做法就是愚蠢的。也許將來有一天，溫晨陽真的愛上魏曼蓉了吧。

溫晨陽臉上的尷尬一直沒有消退過，此時也訥訥不知如何作答。

魏曼蓉則是突然伸手挽住了溫晨陽的手臂，甜甜的衝冰瑩笑道：“願意啊。小師妹的夢想，我也有呢！”

她也有這種夢想……溫晨陽如遭雷擊，身軀頓時僵硬無比。他是不是太粗心了？一直將心放在小師妹身上，卻忘了這個一直不離不棄陪在他身邊的溫柔娘子。他低頭看向她脣角那抹甜甜的笑意，不知不覺放鬆下來。衝動之下，他破天荒的開了口：“我也願意。”

“那好，時間就定在三日後。”冰瑩轉頭看向靳寂，見他沒有反對之意便笑了。她再轉過頭來看見魏曼蓉怔怔的看著溫晨陽，似乎還不能相信溫晨陽也說了‘願意’的話，而溫晨陽也低頭看著魏曼蓉——她便悄悄的拉了靳寂溜回房間，將這情意綿綿的時刻留給了這對夫妻。

她抓緊了靳寂的手，一邊摸著肚子一邊低頭看著，心想這一次幸福若再從指縫間溜走，她便真的要罵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