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里，星痕手里握著小錘，一下一下砸著核桃。砸爛了殼然后認真剝出核桃仁來，放進一邊的小碟子。伴著砸核桃的聲音皇胤正捧著一本書看著，時不時抬起頭來看看星痕是不是小心，防著他砸到手。

星痕負責砸核桃白帝就負責吃，但見星痕砸得認真，白帝也不好意思吃得太勤快，最后也忍不住取來小錘和碟子幫著一起砸核桃殼。

此起彼伏的敲打聲讓皇胤有些頭痛，于是他溫聲勸兩個小弟：“若是想吃核桃可以讓下人去砸，小心傷了手。”

“我聽說二哥和三哥就要回來了。”星痕一邊回答著，手上還是認真又賣力，說了半句話皇胤就明白了，原來是想弄給兄長吃。欣慰的瞇起眼睛，皇胤頓時又差點感動到眼圈紅紅，雖然星痕年紀小，又顯得孤僻少言，卻十分懂事聽話，對兄長也是極親的。

白帝年幼不免饞嘴愛吃，一邊剝著核桃仁一邊吃著，碟子里的核桃總也不及星痕的多。

星痕把他剝出來的核桃仁都在小碟子里面細細放好不碰，他手腳勤快，一心一意的只砸不吃，不一會兒小半碟子已經被他裝滿。他想了想，又扭著小小的身體跑到外頭去，不多時進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朵紅色的小花，他將花枝掐掉，將花與核桃放在一處。

記得原先宴會上吃各種點心都是這樣擺放的，光有點心還不夠，還要有各種蔬果雕刻出來的花樣精巧裝飾才行。白帝最喜歡的就是在菜擺上桌子的時候去拿那些裝飾用的花朵先放進嘴里吃，為此總是被銀戎和皇胤笑話，星痕這個時候從來都是把臉埋進飯碗里，一邊吃著一邊在碗后偷偷的笑。

他捧著碟子看了半晌，覺得既好看又好吃，又見白帝沒有剝出多少來，便好心的將自己的勻出一些給白帝。白帝紅著臉接受了，想伸手再吃，被星痕啪的打掉了爪子。

“還吃呢，再吃兄長就不夠啦。”

“再吃一顆有什么關系……”白帝小聲嘟囔著，眼睛望著核桃仁一眨不眨，最后還是撅了撅嘴忍耐下來，想著等兄長回來再說。

兩個孩子正嬉鬧著，只聞一聲低笑，扭頭的時候銀戎已經站在殿門口，風姿卓越笑意盈盈，赤麟從后面跟上來，看著兩個孩子玩鬧著，地上一堆果殼露出些無奈的神色，但還是沒顧得上他們先走上前去對皇胤欠身施禮道：“天尊，我們回來了。”

天尊皇胤放下書卷，點了點頭。

星痕和白帝擠過來，端著碟子獻寶，銀戎笑瞇瞇的接過白帝手中的核桃：“白帝真聽話，先和星痕出去玩，三哥和二哥有事和大哥說。”

皇胤扶額：“銀戎你就是太慣著他們，雖然年紀小，也應多讀些書才是。”

“二哥。”星痕將碟子舉得高了些，才引起赤麟的注意。赤麟彎腰將核桃捧好，想了想又拈起碟子里那朵紅花放回星痕手心里。星痕嫩嫩的小臉綻開一朵紅花一樣的笑容，道：“多謝二哥。”聲音又乖又粘，赤麟摸了摸他的頭，星痕就乖乖拉著白帝的手出去了。

“二哥還挺會哄小孩的，你看星痕笑得多開心。”銀戎調笑，揚了揚眉毛對赤麟使了一個眼色。

“莫拿我尋開心了。”見銀戎笑得歡樂，又瞥見一邊的皇胤也在忍笑，赤麟的樣子卻還是一本正經的。

碧眼銀戎擺擺手表示不再開玩笑，握著折扇在一只手心上輕輕敲打：“天尊為何突然下令要我和二哥回來？”

“已經平靜了許多日，這次進入天城的火宅奸細已經落網，余下的那么多天都沒有消息，只怕已經逃出天城了。”皇胤道，“此事暫且按下，倒是活捉的那個要好好審問，務必審出火宅佛獄的陰謀來。”

“我會吩咐下去。”赤麟點點頭。

“嗯……”皇胤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著赤麟古井無波的那雙眼睛，溫潤的紅眸一眨不眨的望著他，少了些兒時的桀驁，完全是一個認真恭順的下屬。

下屬……

皇胤走到他跟前，手放到他的肩膀上，欲言又止的，“赤麟，這次的事，就交給你了，這是你回到天城之后的第一件任務。事關上天界的危亡，長老那邊，我會……”

“我知道，天尊。”赤麟打斷他，略略頷首，不動聲色的拂下皇胤的手，“若是無事，我先下去了。犯人已經壓入天牢，我需要去一趟。”

還未來得及答話，赤麟已經安靜的行了禮轉身走出門去，只來得及看到他暗色的衣袍，被風微微撩起。

皇胤只覺得眼睛一澀，眼前這個從前時常拉著他手撒嬌的小弟如今已經長大成年，歲月磨平了他的脾氣和狂狷，卻連同原本屬于他的那份任性和可愛都磨去了。如今的赤麟恭敬有禮脾氣順和，正是長老們希望的不爭不搶的熾焰赤麟，只是皇胤還是覺得不對，他的小弟不應該是這樣的。

皇胤垂下眼睛，被赤麟拂下的手空空停留在身側，眼底掩飾不住的黯然。他當初終究是做錯了，若是他能夠當時強硬一點，要求長老們手下留情，堅持將赤麟留下來，或許事情就不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也不會像今日這樣……這樣產生嫌隙。

銀戎見他好像難受，上前去拉住皇胤的衣袖微微安撫著，“天尊不須太在意……二哥他對誰都是這副脾氣，只是他自小就是面冷心熱，你我都是知道的。”

“銀戎。”皇胤雖然有些黯然，仍是露出一絲笑意來。他平日里在大臣面前也是嚴肅正經的龍主，唯有在兄弟面前會露出大哥這樣溫柔的神情，“自家兄弟的個性，我能不知道么，只是……唉，也沒什么，你和赤麟一同出去，如今案子還未結，后面的工作你做赤麟的副手，我怕他會忙不過來，也好堵住長老們的口。”

“還是天尊你思量周全。”碧眼銀戎答應著，“我一定盡全力與二哥配合，請天尊放心。”

“你一向心思縝密，我哪會不放心。”

皇胤笑了笑，正說著，星痕和白帝又從外面跑進來，星痕瞧了一眼一邊放著沒動的核桃仁，有些委屈又有些不高興：“二哥怎么碰也不碰就走了。”

“星痕聽話，二哥有事要忙。”銀戎蹲下來扶著星痕的肩膀，將碟子送到星痕跟前，“你先吃著，今后還有機會，二哥在天城的日子還長著呢。”星痕素來懂事，一聲不吭的接過銀戎遞來的碟子，捧在手心里抿了抿嘴唇，沒說什么就出去了。

星痕捧著碟子一路步子停也不停，急匆匆的，白帝在后面跟不上，不滿的嘟囔：“你這是要往哪里去，走的這樣快，我都跟不上了。”

星痕認真道：“我方才在外面偷聽到了一些，又見二哥離開的方向，我想二哥應該是到天牢去了，我現在就要去找二哥，親自把核桃拿給他看著他吃。”

“你怎么這樣固執，再說……天牢可是專門關押犯人的，我們不能去。”白帝拖著星痕的衣裳，繃著臉，“你要是偷去，我就去告訴三哥和天尊他們。”

“你敢！”這時候星痕皺起眉頭，拿出了些做兄長的氣魄來，他原本比白帝只大了一點點，但他平日里做事說話都是一臉認真，此時脾氣硬起來更像是個小大人，一下子就把白帝的氣勢壓了下去。

白帝縮了縮脖子，別過臉去小聲的：“你自己去好了。”見星痕就要走，在他身后又低聲嘀咕了兩句，“二哥一直都不怎么喜歡笑，少言寡語的，也沒看出對你多親厚，真不知道你干嘛那么喜歡粘著他。”

星痕好像沒聽見一樣，越走越急了。

星痕一路帶著小跑，到了牢門口的時候仍舊有些氣喘吁吁，門口的獄卒看到是身量未足的四皇子，攔著不讓他進去。星痕皺起臉來，聲音也大了幾分，學著天尊平日里的樣子揚聲說：“你們攔我做什么，好大的膽子。”

兩個獄卒見他還小就這么裝大人，有些好笑又覺得無奈，好言恭敬的解釋道：“星痕殿下，這天牢是禁地，沒有天尊的手諭是不能入內的。”

“就是大哥讓我來的。”星痕一板一眼道，“喏，我來送東西給二哥。”

獄卒們有些猶豫：“這……二殿下并未在此啊。”

星痕也是一愣，想了想也許二哥是有事耽擱了也說不定，就說：“那就先讓我進去，我等著二哥來。”

“這不行，這是規矩。星痕殿下，不要讓我們這些下人為難啊。”

星痕還是堅持著：“那我就站在這里等著二哥，等下若是二哥來了看到我在日頭下站著，一定重重的罰你們。”

其實星痕只是小孩子脾氣，這樣的威脅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是他口中的人偏巧不巧就是赤麟。赤麟在皇城里下人中一向是口碑不好，被傳得不茍言笑又兇狠，加上有“兇兆”的流言在先，一時之間獄卒們也猶豫了。星痕見他們面色有動容，想著他們定然是懼怕二哥，趁機恩威并施補上一句：“我一定乖乖的，絕不亂動，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不如放星痕殿下進去吧。”其中一人道。

“這……沒有天尊的手諭……”

“四殿下不都說了是天尊準許的么？若是赤麟殿下真的回來罰咱們……？”

“也是，那些犯人關進去的時候都灌了化功散，也不會有什么威脅……”說到這里大家都噤了聲，一邊是懼怕著赤麟的威嚴，一邊打開了牢門放星痕進去。

天牢里不見天日，時不時傳來犯人的哀吟和詛咒聲。這種地方原本陰氣就重，血腥味又大，星痕再怎么膽大也終究是小孩子，捂著鼻子就有些后悔。但覺得就這么出去沒有面子，要是被白帝知道肯定要笑話他。再說他還未見到赤麟，難免不甘心，便大著膽子一步一步走進去。

“今天剛關進去的那個火宅佛獄的重犯在哪里？”星痕記得二哥說過今天要來審問的。

一個獄卒將星痕帶到牢房深處。因為是頭等要犯，那人關得很深，還是單獨的一個隔間里。星痕小心走進去，隔間內部格外陰冷，還不知從哪里傳來滴水聲。角落里放著一張木桌和兩條長椅，桌上點著一支蠟燭，火焰搖搖擺擺好像隨時會熄滅一樣。關著的犯人很是安靜，并沒有像其它犯人一樣發出令人恐懼的聲音，星痕就大膽走過去，將核桃放上桌子，就坐在一邊專心等赤麟。

那個帶他來的獄卒還站在一邊，星痕擺了擺手說：“你離我遠點，別總是看著我。”

“我怕殿下出危險……”

星痕想了想：“那你便站遠些，這樣也能看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