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趙自安有些猶豫,“牙將是兵部尚書錢多令之子錢有爲,這個,你是知道的,他不可能指揮作戰,現在他在貴陽城裡負責防守。”
戰長風冷笑一聲。
錢多令,他知道。這位兵部尚書,接替的就是他爹爹的位置。錢尚書姓錢,也愛錢。他的眼中其實只有錢。只是,在一衆官員的口中,錢尚書真是清正廉明,德才兼備,好官啊好官。聽說自打他上臺,凡是不肯說他是好官的,都被以大義之名給處罰了,只有趙自安還暫時仍居兵部侍郎的官職。
至於他的寶貝兒子錢有爲,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京城四少之一,一向是橫著膀子走路的,只是,他指揮過的最大戰役是指揮著自己的二十個家丁和另一位惡少的十個家丁打羣架,而且,在他指揮之前,本來錢家的家丁是佔優勢的,但自他指揮起,錢家的家丁就處於劣勢了。
看來,錢尚書是打算讓他兒子來鍍金的,有了戰場經歷,自然就好提升了。只是,他兒子的本事有多大,不但錢多令知道,軍中將領也都知道,所以乾脆就把他放在貴陽了,貴陽有什麼可防守的?根本沒有,只是給他找個地方而已。
“那麼常將軍呢?是哪位?”他一邊問一邊努力回想著他認識的幾個常將軍,希望是其中之一。
趙自安的臉上居然有些尷尬之色:“這位常將軍中了叛苗的毒箭,一直難治癒,現在也在貴陽養傷,無法指揮作戰。兵部特令,提升你爲遊擊,代替他指揮北路軍。”
戰長風嗯了一聲。帝國有兩個不固定的軍銜,一個是遊擊,可代替自常將軍以下的任何一個軍職,只是任職時間不得長於三個月;一個是中郎將,可代替自小元帥以下直到常將軍的任何一個軍職,任職時間不得長於一年。任命他爲遊擊倒是理所當然的,只是,趙侍郎好象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倒象是在迴避這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問題。
“這位常將軍是誰?”戰長風再次追問。
趙自安沉默了片刻,終於答道:“是李柱國。”
戰長風臉上的神情僵住。
李柱國!就是他告發了父親,以至於父親入獄,母親病中聽到鉅變,一驚而死的!如果問害得戰長風家破人亡的直接責任者是誰,就是他李柱國!
趙自安盯著戰長風的臉,心裡十分緊張。
戰長風靜靜的坐著,好一會兒,突然笑了笑,淡淡的說道:“趙叔叔,借你的馬車,一起回城內,成不?我既然代替李將軍指揮北路軍,總得向他報道,是不是?”
趙自安長出了半口氣------只有半口,另半口氣還不能出,天知道戰長風見了李柱國後會發生什麼事!
“我已經給你帶來了馬,”趙自安答道,“聖上急令我回長安去,我不能進城了。”
戰長風不知道相隔兩千裡,爲什麼會急成這樣,連一天都耽誤不得,但這不關他的事,他現在要做的,是去貴陽城裡,向他的頂頭上司,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常將軍李柱國報道!
他點了點頭,慢慢站起,與趙自安一起走向馬車------馬車邊,是給他帶來的馬。
二人即將分手時,戰長風突然轉過頭,冷冷的看著趙自安,看的趙自安十分不安。他想了想,說道:“我一到京城就去看你
父親,絕不食言。”
“我沒問這個。”戰長風答道,“趙叔叔一諾千金,這我是知道的,趙叔叔既然應承了照顧我父親,我絕對相信。”
“那你這是。。。。。。”趙自安有些不解。
戰長風突然冷笑了一聲:“皇帝之所以放心讓我指揮北路軍,而不怕我反叛,正因爲北路軍的統帥是我的仇人李柱國,如果我有謀反之意,李柱國一聲令下,部下就會立刻把我這個臨時統帥拿下,是不是?”他說完這話,不等趙自安回答,已經翻身上馬,吆喝一聲,那馬放開四蹄飛奔而去。
趙自安看著戰長風遠去的背影,嘆息道:“戰長風,你太聰明瞭,有時,太聰明不是好事。”
貴陽城內,李將軍府。
李柱國,官居常將軍,年六十二歲,是所有常將軍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因爲他一向的嫉惡如仇,對軍中種種不良習氣,哪怕是與他無關的,也要管上一管,所以他升職最慢,慢到了年已花甲,他曾經的同事都已經成了他的上司,他卻仍是常將軍。
公平的說,他舉報的貪污者可遠不止前兵部尚書戰英豪一人,但成功的卻只有這一個。其他貪污者,無論他怎麼舉報,無論有多麼切實的證據,無論有多麼大的貪污,最後都是不了了之,有幾次他還被訓誡,被告知“少管閒事”,只有戰英豪,不但成功了,而且還是大大的成功,成功的他都吃驚了。他曾經三次上書,力證戰英豪只貪了四百兩,既不是四十萬兩,也不是四百萬兩,更不是民間風傳的四億兩,但這一回運氣不再和他在一起,他的上書都如同石沉大海,全然無用。
只是,聽說錢尚書本是想提升他爲定遠將軍的,因爲他不斷爲貪官戰英豪張目,所以乾脆不提升了,雖然他舉報了大貪官戰英豪,但獎勵則根本沒有。這可能是可以算做他這三次上書的反面作用吧。
現在,李柱國正躺在牀上,神情痛苦。
他在作戰中中了叛苗的毒箭,這毒本是致命的,但軍中大夫竭盡全力,總算保住了他的命,問題是,苗民用的毒與中原漢人不同,大夫們也說不明白是什麼毒,該怎樣解,所以他的傷口一直沒有好,就在腹部,原本一個小小的箭傷創口,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拳頭大的洞,這洞裡不時的流膿流血,攪得他日夜不安。他甚至不能起牀,不能走動,否則會痛的他大聲慘叫的。
所以他只能每天這樣躺在牀上痛苦的挨著,至於捱到哪一天是頭,他也不知道,也許要不了多久,他就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
門外,傳來家丁的談話聲。
李柱國暴怒。
“誰。。。。。。誰在外面說話!給,給我進來!”他的聲音不大,因爲他沒辦法大聲說話,會牽動傷口,但語氣裡滿是憤怒。
沒受傷之前,他其實很是體貼下人的,不要說下人在門外談話,就算在他睡覺時圍成一圈打麻將,他也不會發火,甚至可能爬起來觀戰,看的高興還會支上幾招。但現在,長期的病痛讓他的心境全然不同了,兩個家丁在門外壓低了聲音的談話也讓他怒不可遏。
門外,談話聲立刻停止了。
“給我進來!”李柱國又一次叫道,這一次聲音大了些,牽動了傷口,痛的他直吸冷氣。
門小心的被推開
,家丁四柱慢慢的走了進來。
李柱國的家丁都以“柱”爲名,一柱二柱直到八柱十柱,四柱今天本是在大門處當置的,不知爲什麼會來到李柱國的臥室處。
“老爺,門外有北路軍新任統帥來拜。”四柱小心的說道。
李柱國怒哼一聲:“蠢貨!這還要我交待多少次?無論是誰,一概不見!給我滾!”
四柱低頭答應著,慢慢轉身。
眼看著四柱就要走出門去,李柱國又問道:“新來的統帥是什麼職務?叫什麼名字?”
四柱站在門口答道:“是遊擊,他說他名叫戰長風。”
李柱國突然坐了起來!
“老爺!”四柱驚的臉都白了,搶步上前扶住李柱國,急的向窗外大叫:“快叫大夫!”
李柱國沒有如以往一樣大聲叫痛,雖然他臉上的肌肉不斷的在抽搐,他一擺手,止住四柱:“不要叫大夫,讓二柱進來!”
二柱早就守在門外,今天是他負責在門外候著的,方纔就是他和四柱在說話。他聽得李柱國叫他,立刻走進屋內,看到李柱國居然坐著,也嚇的臉上發白。
“老,老爺。。。。。。”他結巴著要說什麼,李柱國粗暴的打斷了他:“去,給我拿盔甲來,叫人來把屋子收拾一下,桌子上擺上前線地圖,立刻去,要快,要快!”
二柱嚴重懷疑老爺病的神志不清了,這樣子的情形下要盔甲,要地圖?他站在那裡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李柱國怒視著二柱,沉聲說道:“要我說幾遍你才能聽明白?”
二柱立刻答應著跑出去了。
李柱國有一個習慣,只有一個:如果他說出了“要我說幾遍你才能聽明白?”這句話,那麼無論是誰,都必須立刻執行他的命令,無論這命令有多古怪,否則,後果將十分嚴重。至少在戰場上,任何一個不立刻執行命令的將領都會被他下令砍掉腦袋。
戰長風正在門口候著。
先是李府的家丁推三阻四的,一再說“老爺不見任何人”,在他的一再堅持下,才同意去通報。但接下來的事情就有些離奇了,通報的時間看來有好一會兒,戰長風正等的不耐煩,卻見那家丁一路小跑的跑過來,身後跟著另兩個家丁,拿著一把藤椅,跑的直喘氣。
那家丁跑到戰長風身前,指揮著另兩個家丁把藤椅放好,也來不及喘均氣就急忙打著躬說道:“小的,小的罪過,老爺有傷在身,纔起來,正自梳洗,請您先在這休息片刻,老爺馬上就收拾好。”
戰長風一愣,心想這算什麼事兒?他當然知道李柱國有傷在身,讓他直接去見一面就得了,還梳洗什麼?他戰長風和李柱國有什麼可談的,需要如此鄭重嗎?但看著家丁的神色,他也只能點點頭,坐下。
接下來就好象在演戲一樣。戰長風才一坐下,桌子也搬來了,還弄了一把遮陽的大傘,問題是現在的天氣十分涼爽,根本用不上,人站在那裡都不會出汗。但不旦傘上來了,桌子上轉眼間也上了飄香的毛尖,四樣點心也擺上了。戰長風看的眼睛直髮暈,實在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受到這麼隆重的禮遇。
過了不一會兒,一個家丁走了過來,向戰長風恭恭敬敬的一鞠躬,大聲說道:“老爺請將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