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將城外的流民安置下來,三天的時間羅彥一直住在城外。便是縣中必須要處理的事務,也讓差役送來處理。
這般與民同甘共苦,讓羅彥獲得了不少流民的認可。加上這幾天伙食有所改善,而且在羅彥的整頓下,安置處的環境與其他地方簡直就是天壤之別。這樣強烈的反差之下,流民們哪裡還會繼續往前走。巴不得一直就呆在藍田不走了。
見流民們已經對自己產生了信任,也不再提往長安走的話題,頓時羅彥也放下心來。將陳玉如和宋甄兩人遣回縣城處理公事,自己則留下來陪著這些百姓。
不是羅彥不想離開,但是做戲也要做全套。這些天流民逐漸對羅彥產生了新人,所以才能像眼前這麼秩序井然地安頓下來。即便是羅彥三天兩頭找一些事情讓他們做,可是沒有人會抱怨什麼。流民的眼睛可是一直盯著自己,如果自己走了,留下其他兩人,怕是回到縣衙屁股都還坐不熱,就得原路返回。
這百姓對於特定官員的信任和依賴,絕對是一把雙刃劍。一旦用不好,就會產生大問題。
轉眼間又是快十天過去了,羅彥閒暇無事,還找人或者自己親自上陣,給那些垂髫兒童授授課。有時候也跟著來自不同地方的流民聊天,瞭解其他州縣的情況。雖然生活條件比較苦,不過深入瞭解了百姓心中所想,也漲了不少見識。
就在羅彥以爲這種日子一直要持續到秋收開始的時候,長安城中突然來了使者。
來人乃是李世民身邊的侍衛,似乎是李世民急切地想要見到羅彥,門下省寫的詔書接到手裡,幾乎都能感覺到墨跡還有些溼。確認過詔書的可靠性,回到縣衙匆匆沐浴更衣,牽出一匹快馬,羅彥就踏上返京的路途。
不便讓李世民久等,因此羅彥出發的時候,也不過就是接近午時。想來,一路快馬,怎麼的也能趕到李世民午間歇息過後到達了。
六月的太陽,正是火熱的時候。便是馬兒跑的歡實,臉頰上有絲絲微風吹過,羅彥也覺得有點曬。官道上行人稀少,往前一看,視線所及之處,也不過是十來個行人。當然了,這還是要算是遠處的小黑點。
被太陽曬得有些心煩氣躁,羅彥也顧不上欣賞沿路青翠的風景。只是一個勁的打馬,揚起一路煙塵。
這般走法大約走了兩刻,前邊有個大彎子要繞,正好看到還有一個身影剛剛轉過去。事先遮擋著,羅彥也怕快馬收拾不住,撞了行人,因此大老遠就放慢了馬匹的速度,只等著過了這個彎,視線開闊了,再繼續打馬。
馬跑的慢了,羅彥也能把周圍的景色看個清楚。這黃土道一側,是一處數十米高的小丘陵,正是這丘陵擋住了羅彥的事先,所以纔對前邊的路一無所知。而道路另一側,則是大片的樹木雜草。
天氣燥熱,樹林裡蟬鳴聲陣陣。原本一心趕路,腦子裡壓根就沒有這些聲音,此時此刻隨著速度降下來,聽到這些雜音,讓羅彥心裡居然有些急躁。
心裡暗罵一句,只盼著趕緊過了這片地方,還是早早到長安爲妙。
待馬匹一顛一顛走過去,羅彥卻看到,方纔看到的那道身影,居然是一個後生牽著驢子,載著一位身著道袍的老人。看著背影,就能把兩人的年齡看個差不多,完全是取決於這兩人的頭髮,以及此時正在說的話。
“老爺,這個天,你就不該拒絕人家送的馬車。你看這太陽,我這身板都受不了,何況是你這老人家。”
“你這憊懶的貨,怎的,走這幾步路就受不了了。趁著無事,多看看沿路風景,正好修心。”
“老爺,不是我懶。從商州到長安,這數百里地,咱們可都是走過來的。你說你也這一把年紀了,該享福不享福,非要找這罪受。這驢兒一顛一顛,你就不怕顛散了架。”
老道士佯怒:“你這懶貨,就不能說點好。再說了,老人家我怎麼說也是東奔西走的人,這點風塵,也就你懶惰才受不了。行了,趁著年輕多走走,不然以後連我都比不上。”
“得了吧,你老人家是活神仙,哪是我能比的。要是我有馬車做,那絕對是自尋倒黴騎驢的。”
一老一少兩人的爭論,並沒有因爲身後有馬蹄聲就被打斷。不論老的小的,說話中氣十足,完全沒有言辭中那麼累。加上說話也逗,倒是讓羅彥忍俊不禁。
待馬匹追上那驢子的時候,這後生似乎也知道身後來了人,便將驢子往路邊上拉了拉,給後邊的人讓路。
既然人家這麼客氣,走過以後,正該要道聲謝。將目光轉到那老道士臉上後,羅彥大吃一驚。爲何?這臉太熟了。憑著羅彥的記憶,這一年多不見的人,還是可以認出來。這位,不就是當初在玄都觀那山間喝水的時候遇到的道士麼。
一年未見,這老人家樣貌居然半分沒變。
上下打量一番,羅彥翻身下馬,很是尊敬地問候:“一年未見,仙長依舊精神矍鑠,可喜可賀啊。”
老道士看了羅彥一眼,似是回想了一下,也不過眨眼的時間,就回道:“莫不是當初玄都觀外的羅彥?一年不見,居然變化這般大。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有些灰心喪氣的後生了。”說完捋捋鬍鬚,似是也在爲見到故人高興。
唯有這牽驢的後生,一臉茫然地問道:“老爺,這人你認識?”
這後生有些憨厚的問句,讓老道士一陣大笑:“怎的,就許人家認得我,我便認不得人家了。”老道士的笑話顯然是引起了後生的不滿:“這世人認得老爺,不是很正常嗎?偏生老爺認得別人,這就不簡單了。想那商州的長史見面,一口一個老神仙,也不見你想起人家姓啥來著。”
說到這裡,似是想起了當初和這位商州長史見面的場景,還人不知笑出聲來。
“憨貨,你笑個什麼勁。若是我見個人便要認得,那我老人家豈不要活生生累死。還不將我扶下來。見了故人,正好下來便歇著便敘舊。”
說話間,也不見得有這後生扶著,自己卻是輕輕一躍,便下了驢。
聽著這主僕間的對話,再看到老道士那矯健的身姿,瞬間想起來這是誰了。羅彥心裡不由暗暗驚叫,老天,沒想到居然是這位。還說自己心知當世有名的道士,這一年回想起來,也好生篩選了一番。沒想到居然把這位給漏掉了。
不過,也不怪自己笨。這位最出名的不是道士的身份,而是醫生啊。沒錯,這位老道士,赫然就是名傳千古的藥王孫思邈。
這後生見孫思邈自己跳了下來,嘴裡不住地念叨著:“老爺你就不能等我過去扶你麼,嘴上喊著要我去扶你,自己卻先跳下來了,分明就是那我尋開心麼。”嘴上嚷嚷,手腳卻沒閒下來,便走到一棵樹下將繮繩一扯拴牢。
看到孫思邈已經尋好一處蔭涼,不管地上的塵土就坐下來。羅彥也把馬匹拴好,走上前去,躬身一拜:“恕小子愚笨,這都一年多了,居然今日才知道是孫真人當面。實在是小子罪過,到了長安,真人不妨讓小子好生招待一番。”
見羅彥這麼客套,孫思邈擺擺手,說道:“你這後生,就像當初你我初遇的時候一般便好。這般客氣,反倒是讓人覺得生分。”
很明顯,孫思邈也不是很喜歡太多的繁文縟節。羅彥點頭稱是,也不再多禮,跟著坐到了孫思邈的對面。
“真人此番是從商州來的?”不得不說,這主僕倆的對話聽了一半,羅彥也很是好奇孫思邈從何處來,到長安什麼事情。
“是啊。商州前些時候聚集了不少流民,沒想到居然有了小範圍的瘟疫。我正好路過,就在那裡住了幾天。”孫思邈輕描淡寫的這麼一說,羅彥卻心裡鎖了幾分敬佩。什麼小範圍的瘟疫啊,商州不算上州,可是涌進去的流民可不少。
想來有不少人得了疾病,孫思邈將疫情完全控制住,這才脫了身。
身邊坐著的後生一陣的抱怨更是印證了羅彥的想法:“老爺你說的輕鬆。當今聖人傳召,也就你能拖著日子,硬是把商州的瘟疫治好了才上路。乖乖,這耽誤了皇帝的事情,會不會被殺頭啊。”
聽著這後生一驚一乍,孫思邈也笑罵道:“你這一路不知道這話說了多少遍了,放心,就算是殺頭,也不殺你的。”隨後又對羅彥說道:“這憨貨說話沒個遮攔,羅小友不要見怪。”
“哪裡的話,也就他性子憨厚,才能常伴真人左右啊。這福分,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朝著孫思邈一笑,羅彥略帶唏噓看著身邊這憨厚的青年。時間多少人想尋孫思邈的蹤跡而不可得,這位卻當了他的僕役。
真要是傳出去,也不知道多少人願意拿著榮華富貴和這位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