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諍——”
又是一聲輕柔的琴音流瀉,琴師單手覆於琴絃之上,修長而骨節分明帶著白皙帶著薄繭的手指漫不經心的撥弄著一根弦,時重時緩,時快時慢,瀉出的音調帶著一種淡淡的憂鬱感,這時他的手未帶了指套,亭臺上也尚未焚香。
顧以琴回神看到的便是這般場面,忽而覺得心跳加快的些許,想起了孃親讓她過來卻未說明理由,但過來之後被琴師讓站立一旁,她心下也明白了五六分,再在聽了琴師的一曲,她只感覺自己喜歡上了這種感覺,想要日日感受到,唯有此策。
於是顧以琴有些緊張的嚥了下唾沫,開口道:“琴師父,我能拜您爲師嗎?”
琴師單手壓於琴絃之上把絃音止住,起身站在顧以琴對面,正色道:“每人一生都只有一把琴,心裡有琴,手中有琴,無論何時,無論何處,一琴一人,琴在人在,琴毀人亡,這便是愛琴之道。汝可明否?”
顧以琴稍稍想了一下,琴師說出的那句話帶著悲涼,顧以琴想了想,要是自己的琴被毀了,肯定也是痛不欲生,確實感同身受,這才點點頭:“已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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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琴師父,妾身的小女可否能拜您爲師?”大夫人從那一曲而回神的震驚,聽著琴音那種驚濤拍岸的餘悸還殘留於感覺上,眼前還殘留著琴音裡感受到的藍色的湖泊翻起的浪拍在石頭上的景象,看向面前一身布衣的男子,恭敬的用上了“您”的稱呼,之前的漠然與輕視都在此刻變爲了小心和擔憂。
“收徒暫且不考慮,這兩日在下會在來??蜅P_,小姐的琴打造好後可派人去那兒尋我?!?
琴師態度不明的收起琴就準備離開,大夫人急忙出聲挽留:“琴師父也可先在府中做客,小女的教學慢慢來也可。”
琴師言語淡淡婉拒道:“無功不受祿?!?
顧以琴急了,急忙向王薔眨眼示意要把琴師留下。
大夫人應著顧以琴的眼神再次出聲挽留道:“您已成爲妾身的小女教學師父,留與府中自是應當?!?
琴師離去的腳步不停,遠去的聲音傳入兩人耳裡:“且還爲時尚早。等琴打造好之後再說吧?!?
兩日後——
知書修養兩日身體已見好轉,躺了一會兒正準備睡下,卻隱隱約約的聽見了一絲琴聲,思量了下時間,也該是大夫人請人過來教顧以琴學藝的時間了,而請來的琴師,在前世之後和自己成爲了很好的朋友。
琴師名喚溪揚,因琴出名,獨來獨往,性情怪異,世人都只知他彈得一首好琴,卻無人知曉他的名字。
因前世和自己是很好的朋友,他才道了自己的名,說無姓,對外才不願說出自己的名字,他說了他的往事,那時的自己還是小姐身份,聽得心情自是無比酸澀。
琴師原是個被家人拋棄的孤兒,被一位籍籍無名,名叫的琴師之人的琴師所救,被撫養長大成人之後,便繼承了琴師的衣鉢,雖未發揚光大,卻也名噪京城,當那時的自己問起琴師外人所傳的獨來獨往,性情怪異有何看法時,他淡淡笑說外人所傳的獨來獨往只因自己煩與人打交道,性情怪異也只是相聚時挑起的話題與自己涉及的領域不好插嘴罷了。當時他的神情倒是有幾分可愛。
進入府裡教學的半年後,顧以智被天起真人救治醒來,卻不知何故設計了琴師,他的琴在他面前一點一點化爲了灰燼卻無能爲力,黃昏的餘暉正悄然過去,沖天的火光便照明瞭丞相府一角,而自己和琴師剛剛從那處出來,琴師望著火光,對自己笑了一下。
憶起往事,那個笑得悲涼的投入大火中的身影依舊在自己腦海裡浮現。
他言:“以畫,還記得曾經吾之所言?一琴一人,琴在人在,琴毀人亡。呵呵,吾師如是,吾亦如是?!?
知書眼睛酸澀,視線模糊,手背擦了下臉,竟是流出了眼淚,苦笑一聲,無視依舊痠軟的手腳,掙扎著起身,等待恢復了點力氣後,這才披了件外衣腳步虛浮的往門口走去,向院子走去。
剛到院門口,一聲清亮圓潤如泉水潺潺的嗓音帶著恭敬的語氣傳入知書耳中,知書尋了塊離院門不遠的草地席地而坐,旁邊還有花叢,知書慢慢回溫著前世所學的琴的知識。
“請小姐把眼縛上,今日感受一下琴絃,琴身在手下的感覺,記好接下來在下說的每一句話?!?
“小姐還記得兩日前在下所說的話否?現下再重訴一回:每人一生都只有一把琴,心裡有琴,手中有琴,無論何時,無論何處,一琴一人,琴在人在,琴毀人亡,這便是愛琴之道。汝可明否?”
“學琴,要吃的苦,還須知道你琴的一切,琴有許多種,在下就說說常見的兩種。一種爲五絃,一種爲七絃,在下彈奏所用的琴的就是七絃。”
“好了就到這裡,你自行感受一下這把屬於你自己的琴。若是真有天賦,在下會教學小姐的?!?
琴師輕手輕腳的把白幔放下。退出了涼亭,身上依舊揹著那把古樸琴,他卻步履輕盈徑直的向院門口那處走去。
顧以琴的雙眼被縛上,雖有些暗黑的不適,耳朵卻變得靈敏起來,周遭細小的聲音都傳入了耳中,聽聞琴師的話,她把壓在琴絃上的玉手開始小心移動,慢慢的開始撫摸琴身,感受每一次手指撫過琴身,琴絃的紋理那種奇妙的感覺。
知書見他向院門口走來,自己急忙尋了旁邊的花叢空隙躲了起來,聽見腳步聲漸漸逼近,心裡開始“怦怦怦”的激烈跳動。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這兒偷聽,現下還躲在花叢裡面,不必害怕,若是想學琴的話,我也可教你?!?
知書聽著外面輕笑而無奈的語氣,臉突然熱了起來,知這不是前世,她與琴師還不是朋友,且這也是個丫鬟的身份,何能同小姐學琴,於是她清清嗓子,小聲道:“琴師不必如此,小姐還在那兒等著,琴師快去吧。”
琴師不理會,問道:“你爲何如此害怕於我?”
知書回道:“不是害怕,婢子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子,一時好奇她們所傳的琴師何樣便偷偷過來瞧了下,卻不想無意冒犯了琴師,奴婢該死,還請琴師快些回去,奴婢好離去,不然等下又要捱罵?!?
“這”琴師沉吟思量了會兒,發現丫鬟和小姐一個主一個奴卻是有身份問題,看向花叢內,卻只能看見一片剪影,無法看到裡面的人兒,才惋惜道:“好吧,是我思慮不周了,你若是想學琴的話可去相府西東方向的客房尋我,我會教你的,但現在你可否告知我,你的閨名?所在何處當差?”
想來兩人再也無交集之時,且琴師也不可入後院,知書便老老實實的回了:“閨名擔當不了,婢子名喚知書。在小姐院裡當差。”
“知書?知書”琴師喃喃兩聲後纔回道:“好吧,知書姑娘,我們有緣再會。”
聽著腳步聲遠去,知書這才鬆了一口氣,把外衣穿上,爬出草叢躡手躡腳的離去。
“諍——”
顧以琴這時憑著感覺第一次撥動了琴絃。
知書走著路,聽著身後傳來的琴音,有些五味雜陳,她又想起了前世顧以琴因爲進宮而被廢了一雙手的事情??涩F下卻無任何辦法。只得嘆了一口氣,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