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做好了肝腦涂地的準備,就算不是肝腦涂地,至少也是雙目給生生挖去吧。
可是等了半晌,卻毫無動靜。我睜眼一看,衛震的手猶在我面前懸著,卻遲遲不曾抓下來。他雙目緊閉,猶有鮮血流出,可是從我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眼皮突突亂跳,仿佛內心正經歷著巨大的波瀾一般。
難道,他竟然猶有神智么?
“衛震?”我試探的道。
他的臉對著我,沒有任何表情,由于雙眼緊閉,更看不出任何感情表露,可是我分明覺得他能聽到我的話,并且有了反應,因為他掐著我喉嚨的手漸漸松下來。
他背對著葉子高,所以葉子高并不知道他的變化,他見衛震遲遲不動手,催促道:“還不動手!”
衛震渾身一震,手又向前探了幾分,可終究沒有抓下來。
這衛震倒有幾分故人情誼啊,是念我在號房里時對他諸多照顧么?想到這,對他殺死胖子的恨意也淡了幾分,畢竟他當時不由自主啊,他也是受害人。
這時他抓我喉嚨的手越來越松,我趁機用力一掙,掙脫的他的手,抓緊時間大喊:“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葉子高在一旁皺眉道:“你技不如人,還有什么說的?茅山子弟如此無賴么?”
靠,我心說你以為我樂意跟他打啊,是你逼的啊,你逼我在先,現在又跟我講啥道義?到底誰無賴啊?!
我扯著嗓子的大聲道:“他有龍氣,我就是一凡人,明擺著輸的啊,當然不公平!別說是我,你也打不過他吧。”
葉子高一呆:“我倒忘了這節。”我心中暗喜,這人看起來有點傻呼呼的啊。
他在畫室里來回踱步,沉吟好半晌,忽然一伸手,從懷里掏出一管金光燦燦的小筆來擎在右手上,這筆不知道什么鑄成的,只覺得剎那間光華奪目,滿室流云異彩,想見是件不凡的寶物。葉子高身形一晃,已經到了我面前。乖乖,這老頭果然深藏不露,幸虧剛才沒朝他招呼啊。
他站到我面前。并不說話,只是那么看著我。我下意識地退后一步,剛想看口,他驀地探出左手往我面上抓來,迅疾無倫。
太無賴了,衛震不動手,他竟要親自動手么?他的手來的太快了。我本能的一閉眼,只覺眼皮上不輕不重的挨了兩下。我猛地睜眼,只見他正呆呆的望著自己手里的筆,原本金光燦燦的筆,此刻竟然毫無光彩,變成灰突突的一根棍子摸樣,他看了半晌,喃喃道:“好厲害,好厲害,竟然耗盡我這流云筆上幾百年匯集的靈氣!”說完長嘆一聲。把灰突突的筆珍而重之的收在懷里。
我心想你這老頭癟癥啊,自己在這玩啥呢?
“你……”我開口想說話。
雙唇才動,猛覺得一陣地動山搖的感覺從體內傳來,接著泥丸宮上腥然一響,仿佛有什么東西想要奔涌而出的感覺。
我閉上眼。周遭一片黑暗,只有眼前一燈如豆,那個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生又何歡,死又何苦?何不歸來?奈何忘川,忘盡前緣,何不歸來……
是啊。何不歸來?何不歸來!何不歸來……
我整個靈知被一陣徹骨的哀傷所彌漫。有一種力量驅使著我一步一步的向著那一燈如豆的光芒走去,那光芒的勁頭是一扇門。
我不能自已,伸手握住門環。
門內赫然傳出驚濤拍岸的水聲,仿佛我面前的不是一扇門,而是萬里江堤。
不待我用力拉開那扇門,轟隆隆一陣巨響,耳邊赫然泛起萬頃波濤之聲,那扇門如同紙糊的一般頃刻間被摧毀,接著一股大力從里邊奔涌而出,劈頭蓋臉傾瀉下來,轉瞬將我淹沒……
我在一片汪洋中,隨波浮沉,除了耳邊隆隆水聲外,赫然還有陣陣哭嚎聲傳來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赫然見周遭一片血紅,江流之下中,兩岸景象如飛般劃過,停留在視覺神經上的,是一處處慘不忍睹的場面:有的人被鬼卒整個叉起,舉在半空,如投球般甩給另個鬼卒用叉子接著;有的人趴在地上,胸口被利刃穿透,他掙扎著想爬起來,剛剛爬起半尺高,便有鬼卒在背后重重踏上一腳,重又趴回地上,被利刃再次穿心而過;有的瘦得皮包骨頭,正舉著自己的胳膊用力地啃著,上邊已不剩下多少血肉;還有的大頭朝下倒掛在一池血水中,水中無數不知名的魚兒嚙食他面上胸前的血肉,等到被撈起來時,猶有幾尾魚掛在臉上胸上,撈起來的剎那間,方才被啃食的血肉便已長滿,然后被重又浸入池中……
眼中滿是這等凄慘景象,耳內充斥著絕望的呼號之聲,我只覺得一陣陣頭暈目眩,幾欲嘔吐,再低頭看自己身處的江流,赫然是一片血紅,深不見底的江流之下,不知道有多少枯骨亡魂掙扎著想抓住我…(3)(Z)〓(中)(文)(網)…
驀地,前方出現一個亮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眼看著越來越接近,接著一片炫目的陽光射進來,我只覺得嗖的一聲騰空而起,終于突破樊籠桎梏,赫然化身為龍,直沖九天之上,早已把那么森羅地獄的恐怖景象拋在身后,不知道向上飛了多久,萬里云天俱在腳下,四海風聲在耳邊呼嘯,恍惚間再也難分是龍是我的時候,驀覺靈臺一震,接著雙目一陣劇痛,令人無法睜眼……
良久,再睜開始,赫然仍在畫室之中,面前時呆呆看著我的葉子高,他眼睛瞪得燈泡樣大,不能置信地望著我。
見我睜眼,他驀地探手向我靈臺摸來,我心念方動,人已嗖的后退了了三尺,剎那間只覺得周身念力隨意念流動,毫無阻滯。
只聽葉子高哈哈大笑:“成了!成了!”
我一時半會弄不清楚自己生了什么狀況,雖然隱隱覺得周身只覺得念力之充沛比之前不知道強盛多少倍,而且這股念力在周身各處關竅涌動,由上由靈臺下至天地橋,無一處不在洶涌澎湃,直欲破體而出的感覺,那感覺好像進補過了頭似的,逼得人非得找個地方宣泄一番才好-énxīn⑧
葉子高看了我一會,朝衛震一擺手:“上去試試。”
衛震雙手結印,依舊是他那招威猛非常的妖火。
前兩次我見這妖火,根本看不清楚他的動作,以為他不用結印就能出,這次卻看的清清楚楚,他雙手連續不斷的結了三個法印才打出這團妖火的,而他每個手勢都如同在我滿前慢鏡頭一般展現,根本不想臨敵對陣,倒像是示范多些,我當下也照他的樣子連結三個法印,接著打出一團妖火來,比他的那團還要大上不少,聲勢更加驚人,呼嘯一聲飛過去,把他那團火吞噬在內,裹著一起往他撲去。
哈,好厲害!我心里這份高興就甭提了。
卻聽葉子高在一旁由衷的贊嘆說:“這就是傳說中卡卡西的寫輪眼么?”我百忙中白了他一眼,心道你也看動漫啊。
那邊衛震也不含糊,雙手環抱,把那團妖火抱在胸前,那火竟不能傷他分毫。我出了一招后,只覺得體內涌動的念力舒服許多,當下也不管那么多了,呼嘯一聲往衛震沖去,兩人打在一處,我所勝在真龍在體,怎都要比他那個畫出來的強很多,而衛震勝在毫不在乎自己身體,打到這傷到那好像都不是他身子似的,這不,我剛剛一掌擊在他胸前,正待力,他不閃不避,就那么直勾勾的一拳往我胸口打來,固然是我先力站了便宜,只怕就算給他得個筋斷骨折,可我也得好幾天起不來床,他現在靈智已泯,毫不在乎自己肉身,我可不一樣,我這身皮囊可心疼得緊呢,當下收腰縮腹推開,那掌卻也只印實了一半。饒是如此,也聽得砰的一聲,把衛震打得騰騰后退了好幾步,他恍若未覺,倏忽間又逼上來。要知道我現在鬼龍點睛成功,等于身上有一龍之靈氣念力,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衛震雖然不是我對手,可是仍能左支右絀,居然一時半會也勝不了,我邊打想這葉子高也夠可以的,他什么都沒有,純畫出來的龍,居然也有這么強的念力,能跟我這身具鬼龍雙眼龍氣復蘇的人支撐這么久,叫人不佩服都不行。
我打了半晌,只覺得身上舒服不少,那股念力也漸漸沒那么不安分了,衛震正飛躍半空,凌空擊下,我念力隨心意而動,雙手迅即無論的結成法印,口中低喝一聲:“神雷!”
要知道我以前要想個神雷,非得腳踏七星,雙手結印,長篇大論的念完那差不多有百來字的咒語,然后才能出,而且還不管準頭,打到哪的都有。要是咒語里稍微漏幾個字,只怕不的出來還不一定,此刻居然心意所致全不用念什么咒語,就那么一結法印,只聽得半空喀喇一聲巨響,一道耀眼的神光從九天而降,摧枯拉朽般穿破畫室屋頂,直擊在半空中正朝我撲來的衛震身上。
饒是他靈智已失不知痛苦,這一下子也夠他受的,砰的一聲巨響后,他的身體撲通一聲摔在地上,不動了。我心下不免有些黯然,不管怎么說,衛震對我還有幾分故人之情,從未傷害過我,甚至在葉子高命他取我雙眼時候,他也猶豫著沒有動手。唉,方才那神雷可能重了點,我也沒想到有這么大威力啊,我連忙過去,彎腰查看他的傷勢。
他周身衣衫盡毀,身上也給神雷劈得焦黑,我忍不住伸手去按他的靈臺,一按之下不要緊,只覺得他體內躁動的念力如脫韁的野馬般四處亂竄,這是聞所未聞的情況,我一時慌了手腳,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衛震的身子忽然一動,接著睜開眼來。在嚎嚎血色中,我赫然看到一雙清澈的眼神,不同于之前緊閉的雙目,也不同于在號里時候那呆滯的目光,這分明是正常之極的眼神。
我連忙蹲下,把他抱在懷里。他掙扎了一下,一伸手,握住我的手,居然開口道:“老,老大……”
他,還叫我老大!是否因為在他被葉子高畫上龍形之后,我是唯一一個對他好把他當人的人?我只覺得喉嚨一陣哽咽,卻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雙眼翻翻,四下看看,看到葉子高的方向。射出濃濃的恨意,接著又回到我身上。澀聲道:“老大……幫我……幫我照顧子…一愣,剛想問問他子言是誰,只見他接著身子一陣抽搐,原來胖子所射三槍的傷口中,赫然流出血來,眼見是活不成了……
原本他中了這三槍本已是必死。仗著有龍氣護體才支撐到現在,此刻他體內念力渙散,這槍傷終于也作了,我心下暗嘆,胖子慘死于他手,他最后也到底還是死在胖子搶下,因果循環如此歷歷不爽啊。
唉,鬼龍啊鬼龍,當日許天師斬殺你,今日我來做你的爐鼎。這也是因果么?
“見了真龍,終不免俯稱臣。”一直旁觀的葉子高忽然仰天長嘆道:“我窮這一生心力,畫的終歸是贗品啊。”
我把衛震放在地上,站起身,狠狠的瞪著他:“你他媽畫點啥不好。畫豬畫狗不行么?”
本來我這人尊老愛幼的,此刻一則是激憤于他的行為,二則我現在鬼龍在身,也不怕打不過他,所以言語之下也沒跟他客氣。
他搖頭苦笑:“你又怎會懂得。”
“我是不懂,這鬼龍在幽冥好好地封印著。為啥非得把它放出來?”
他嘆了口氣:“你可知道龍生九子的故事。”
“廢話。當然知道。”龍生九子的傳說有很多版本,從古至今爭論不休。都不知道哪個作準了。不過我看過參考書上比較權威的版本是這樣的,龍者,天地之靈物也,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大能小,能長能短。春分登天,秋分入淵……
“那你知道鬼龍是哪一子?”葉子高道。
“啥?”我一驚,心道還真能對上不成?
“乃是第七子,名喚睚眥。”
我站在哪有點懵,我原以為龍生九子只不過是傳說罷了,而且眾說紛紜,怎么可能都對的上,誰想到葉子高竟是說鬼龍就是第七子睚眥。睚眥就是古人常刻在刀環上的,是龍之九子里最兇猛最好殺戮的一只。
在古人傳說里,龍之九子在人間各有其形象,也各有其位置,老大叫赑屃,喜歡負重,現在去古跡常能見到在下邊馱著石碑的就是。老二叫魑吻,喜歡四處看,屋頂上的獸頭就是他了。老三叫蒲牢,喜歡叫,所以古人鑄鐘時候把它作為鐘紐。老四叫狴犴,最有威嚴,所以監獄門上都刻著它以示嚴厲,你現在去古跡還能看到的。老五叫饕餮,喜歡吃喝,古人把它刻在做飯的大鼎上。老六叫蛌,喜歡水,現在你去稍微古樸點的橋頭都能看見它。老七就是睚眥了,最好殺戮,所以常被刻在刀環劍身之上,加上這哥們最是小氣,所以后來才有了睚眥必報的成語。老八是狻猊,喜歡香火,刻在香爐上。老九叫椒圖,不怎么張揚,喜歡安靜,所以刻在了門板上。
不過我還是不能置信,而且我一直以來就以為這多半是古人自己杜撰的,否則這龍的愛好也太不靠譜了,喜歡殺戮、喜歡吃喝、喜歡香火這都能理解,最奇怪的是老大,居然說人家喜歡負重,這叫啥愛好,多半是古人讓人家馱著碑,還非得編套說辭,說人家不僅給你馱著一千多斤的大石碑,還喜滋滋地樂在其中呢,整個一苦力啊。還有傳說說摸了人家會多福多壽,你去寺廟什么的地方看看,這位老大的頭啊**啊無一例外全都給摸得錚亮了。
這也只是龍生九子的版本之一,其他的還有什么守宮殿龍、興云致雨龍、開江決瀆龍、守福德寶藏龍等等等等,還有按照有沒有翅膀之類的分成應龍漓龍等等不一而足。
我奇怪的問道:“你怎么確定這龍就是睚眥?”
葉子高長嘆之聲:“昔日許天師斬龍,自然有一番因果,想當初……”
他話說一半,驀地神色一動,道:“有人來了。”
我點點頭,事實上我比他還早感覺到有人接近,念力充沛非常,而且還不止一人,其中一人尤其突出,其念力汪洋大海般深不可測不休不止,顯然是絕頂高手。同時來的還有不少沒啥念力的人也正在接近,不知道什么路數,哈,這感覺真像是武俠小說里寫的,我也成了絕頂高手了,周圍一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我,這感覺爽極了。
只聽葉子高哈哈一笑:“今晚不是說話的時候,日后到風火谷一會吧!”
風火谷?!
我一驚:“你,你難道也是九君子之一?”
“老夫行二。”
得了,這回都對上了,老大是那個握有七殺星魂的家伙,老二是畫畫的葉子高,老三是算命的程萬年,老四老五老八死在二十年前封魔一戰,老六是紅塵,老七鐘離巺的妻子霓裳,老九是趕尸言家的傳人言辰。
卻見葉子高說完這話,袍袖一擺,接著騰空而起。畫室早被我和衛震一通折騰,弄得四面見光,眼下雖然還在室內,跟外邊也差不多了了,葉子高就那么拔身直沖而起。
想走?!你犯下這么多事,想走可沒那么容易,早防著你這手呢。
我見他已經騰在半空,連忙鼓動渾身念力,想去攔住他,驀地覺得雙目又一次刺痛,比方才從幻想中驚醒那次還厲害得多,接著周身如烈火灼燒被一般疼痛,一身念力在體內如脫韁的野馬般四處奔騰,卻偏偏硬是使不出來,就那么站在那分毫動彈不得,接著只覺得鼻間一熱,竟流下血來,接著只覺得心臟跳的如打鼓一般,仿佛要從胸口跳出來,不可遏制。
這什么毛病啊?關鍵時刻掉鏈子,難道就這么眼睜睜看著葉子高溜掉?我正急的什么似的,就在這一剎那,一條人影以迅即無論的度嗖的竄起來,竟然生生在半空把葉子高攔腰抱住。
我定睛一看,赫然是一直伏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衛震。他此刻耳目圓睜,身上三處槍傷猶在汩汩的流出血來,焦黑的身體之上滿是鮮血,加上此刻他體內念力洶涌,讓他渾身膨脹了近一圈,那樣子駭人之極。他攔腰抱住葉子高后,竟沒有往下摔,反而是往上直沖而去,兩人勢頭不停,眨眼間又向上沖了差不多十幾米,眼看就消失在視線之外的時候,只聽得半空一聲炸雷似的巨響,兩個人在半空爆開來……
我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