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狹小的屋子,鋪滿了一地的報紙,老謝好象一個報攤老板一樣,肥胖的身子扎在報紙堆上四處搜索著,聽見有人進來,頭也沒抬一下。我正要開口詢問,老謝歡呼一聲,抓著其中一張:“找到了。”不由分說,把我拉過去。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行醒目的大字標題:術后二十年,現少器官。名醫遭到質疑。副標題是:全市醫生群起維護前輩名譽。掃了一眼報紙的日期,兩個月前,大概內容是這樣的:
患者趙某在87年時候曾經在省人民醫院作了一次膽結石手術,當時的主刀醫生正是張老。2o年后,她因為肝硬化在同一家醫院作肝臟手術的時候,檢查中大夫告訴她右邊少了一葉肝,這無異晴天霹靂!算上這一次,她這一輩子就進過兩次手術室,問題只能出在前一次上。只恨自己住在一個小縣城,平時也沒有個例行體檢之類,否則早就該現這個問題。本來想起訴張老,可是咨詢律師之后,一來要擔心訴訟時效的問題,二來也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那葉肝臟是在第一次手術中被摘除的,因為人的肝臟是可以再生的,如果真的經過了二十年的漫長時間后,那么她的肝臟應該早已再生出一葉完整的肝片。更加上年深日久,所有當時的檔案都已經無據可查,所以沒有哪個律師愿意接這個必敗的官司。無奈下,她只好找到媒體希望報道這件事,果然一石激起千層浪。
張老是國內肝膽外科的頂尖專家,雖然他一生除王醫生外再不收徒,但他的理論和技術影響和指導了一大批后起之秀,他的研究也引領著國內肝膽外科的前沿方向。尤其是在法律天平也傾向于張老的時候,整個h市乃至h省的媒體和醫院系統無一例外的對張老的崇高醫德和專業精神投了贊成票。一場宣然大波,最后以患者的默默退出而告終,再沒人關心他的去向。可能是受的刺激太大的緣故吧,從那之后張老一病不起。這事情鬧得很大,我也略有耳聞,不過好像當時在忙著準備期末考試,所以也沒當回事,倒是老謝記性好,把這事翻了出來。
“我就記得對這個張老有點印象嘛,終于被我找到了,原來是這么回事。我猜他生前是利用手術的機會盜取病人的器官,他死后鬼魂就附在那個石頭上,還想驅使王醫生來繼續害人,但是王醫生靈知不昧,白天他沒法得手,所以就趁每天夜里陽氣不足的時候,妄圖侵控制王醫生的身體。既然知道是什么東西在作祟,待我晚上就去收了他。”老謝吐沫橫飛的一口氣說完,得意洋洋的看著我。
“唉,我的謝大師啊,您不知道這世界上有InTeRneT這種東西么?還用得著這么鋪天蓋地的翻報紙?”
“你說的這個英乃特是啥?”
唉,讓我把InTeRneT跟他解釋清楚,顯然比通曉整本茅山秘法還要困難,還是先講講今天的事情吧。我把經過講了一下,又說起剛才拿著石頭時幾乎心神失守的遭遇,老謝顯是一驚,追問道:“你看到什么了?聽到什么了?”
我簡單說了一下,納罕的說:“奇怪,為何王太太拿起來那盒子好像沒什么事,那盒子輾轉到王醫生家也應該是數易其手了,為何沒聽說其他人被迷惑心智?”老謝沒有回答,陷入了沉思,在屋里來回踱步,并且喃喃自語的嘀咕著什么。
過了半晌,我實在忍不住,開口問:“主任,這石頭上的怨念如此厲害么?”
“啊!”他從沉思中驚醒:“是很厲害,我們準備一下,明天再去一趟王醫生家。”奇怪,此刻的老謝忽然給我一種心不在焉的感覺。
第二天一早,還沒等我起床,王太太就找上門來,告訴我們一個壞消息:“盒子丟了!”
原來昨天王醫生撞到我之后,大雷霆,王太太無奈下說出了我們的身份,王醫生更是憤怒,抱著那鐵盒子怒氣沖沖的回了辦公室鎖起來。結果第二天一上班就現東西丟了。他以為是我們做的手腳,馬上給王太太打電話質問是不是那個小江湖騙子搞的鬼,王太太雖然知道不會是我們干的,但也想知道我們有沒有什么辦法和線索,所里立刻趕來。
“大師,您看要不要報警?”王太太憂心忡忡。
老謝回頭看了看我,我知道他在征詢我的專業意見,清了清嗓子說:“以目前失竊的物品來看,恐怕很難立案,因為沒有達到盜竊案件的立案標準,價值太少的東西,即使報案也意義不大,公安局才沒空管這小事呢。”老謝報以贊許的目光,呵,怎么說我也是法律系大二的學生,這點基本知識還是有的。
“那該怎么辦?這可是張老的遺物,對丈夫很重要的。”王太太失了方寸。
“不要緊,我和李師侄幫你會想辦法的。”老謝拿出收人錢財與人消災的偉大精神,大包大攬下來。
王太太走后,我忍不住跟老謝抱怨:“主任,咱們是陰陽師,由不是刑偵隊派出所,這不是咱的專業范疇啊。”
老謝神秘的一笑,“你可聽說過‘方仙派,西王母。降悶宮,授漢武。上清經,十二事。’這幾句話。”
這我當然聽說過,說的乃是道教一大分支方仙派的來歷,除了這一段,后邊還有“葛仙翁,左氏傳。流珠歌,記生前。晉抱樸,得鄭書。述丹道,千有余。”至于我們茅山上清派,則有“茅山派,師鬼谷。授初成,隱華岳”的口訣。道教派別大小二十余門,不獨有一炁化三清的老子一脈陰陽正統,更有各樣的分支流派,所以這樣的口訣是我小時候便耳熟能詳的,為的是天下道友一家,見面三分親,別誤傷了同道的和氣。我們茅山是師承鬼谷一脈,方仙派則是傳自西王母,歷史比鬼谷一脈還要悠久,寫《抱樸子》的葛洪是最著名的代表人物,還有壽長八百年的彭祖。據說方仙派擇徒十分嚴格,講究機緣與定數,天分更是不可或缺。不似其他門派,即使沒有天份,至不濟也能學點畫符驅邪的本事糊口,但若是沒有天份的人入了方仙派,恐怕刻苦十年出來,到最后仍是一無是處。所以方仙派歷代人丁單薄,自明清以后,更是越沉寂。到了我們這一代,除了這口訣還有人說起外,方仙一派已經很少有人提及,仿佛已經消亡。現在老謝忽然說出這一段,我不由驚訝,到了他的所之后一直沒見他施展什么術法,又常以師伯自居,我一直以來以為他也是我們茅山派的呢,難道他竟是沉寂已久的方仙派傳人?
老謝臉上涌現出一種無比自豪的神情,“老夫正是方仙派第二百零八代傳人并掌教。”
我大吃一驚:“您是掌教?那您手下有多少弟子?”
“就我一個。”
“難怪您是掌教了。”
“唉,我們這一脈擇徒十分嚴格,百年間能選出一兩個合適的就不錯了。想當年我……”
“打住吧您,”我趕緊攔住,看他的樣子是要通說革命家史啊,我可沒心情聽,“您還是說說看這方仙派跟尋找失物有啥關系吧。”
“呵,你可聽說過我派有一門秘法——七錢之卜。”
七錢之卜?啊,我想起來了,以前閑聊時候還真聽老爸提起過,這世間占卜多源自周易,用三錢五錢十三錢的都有,但皆為人卜,唯獨方仙派有一門卜法,用的乃是七錢,借天地五行陰陽二氣,驅役鬼力卜問吉兇,所以又有個別號叫“鬼卜”。沒想到老謝還有這等法術,真令人刮目相看,有機會一定讓他教給我。
看著老謝一本正經的焚香凈手,又禱告一番后,從抽屜里取出一個臟了吧唧的黃色小布袋,也不知道多久沒拿出來了,上面布滿了灰塵。老謝解開系口的朱紅繩,從里邊掏出一枚枚的銅錢來,乍一看錢面色澤暗淡,再看時卻隱約有水云樣的金光在上面流動。寶貝啊!看上邊的文字式樣,這東西肯定在唐宋之前,搞不好是秦漢時候的古物。
我打消了學鬼卜的念頭,轉而開始想如何把它弄來賺上一大筆。
這時老謝已經開始占卜,他將七枚銅錢握在虛拳的手中,以一種奇妙而又規律的手法搖動,口中念念有詞,然后嘩啦一聲拋在桌上,我湊過去看,只見七枚銅錢不規則的散落在桌面,有陰有陽,甚至有三兩交疊的,不知道所寓何義。
老謝沉吟一番,開口道:“照這卦象顯示,雖吉兇未卜,但水逼火退,火迫金生,其利在東。”注冊陰陽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