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娘子跪在地毯上磕頭請了安,姚存慧便笑著命她起來回話,“你說有要緊事要稟報,說說吧,是何事?”
韓氏娘子舔了舔干燥的唇,喉嚨響動吞下一口唾液,勉強陪笑抬起眼角朝容媽瞟了一下。
“容媽是我的奶娘,有什么話你不必忌諱!”姚存慧淡淡說道。
“是,”韓氏娘子點點頭,雙手不自然的輕輕搓著,小心的望了姚存慧一眼,猶疑醞釀了好一會兒,才艱難開口道:“王妃,這事奴婢既然發(fā)現(xiàn)了,不敢隱瞞王妃,可是,可是這事跟奴婢無關(guān),還請王妃明察!也請王妃不要跟人說這事是奴婢發(fā)現(xiàn)的!”
“你有什么話就快點兒說,王妃自會做主!”容媽微微皺眉。這下邊的奴才們就是這一點不好,說什么半天也沒說到點子上!
“奴婢和奴婢的男人在花圃西北角落里挖出了一具尸??!”韓氏娘子聲音顫抖著,“撲通”跪了下去,人也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什么!”姚存慧和容媽均吃了一驚,臉色大變。
在花圃里挖出尸?。?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慢慢兒回清楚了!”容媽連忙放緩了聲音說道。
韓氏娘子已經(jīng)開了口,后邊的話便沒有那么難了,于是點點頭,喘息著道:“奴婢的男人前幾日說要把西北角一處荒地挖個池子用來洗苗,誰知昨兒下午卻挖出了一具尸骸,是,像是個女子!還好昨兒下午只有他一個人在那邊干活,嚇得不得了,當下連忙掩埋上了,回去后跟奴婢說,奴婢也嚇壞了,昨兒個晚上奴婢兩人一夜沒睡,覺得還是應該稟給王妃知曉!”
韓氏娘子說完俯首在地一動也不敢動,額上、臉上冷汗涔涔,背上也汗?jié)裢噶耍?
容媽也不由心驚肉跳,這事既然發(fā)生在鎮(zhèn)西王府中,那么死的人十之七八便是鎮(zhèn)西王府中的人。也不知是哪一年、哪個倒霉的丫頭或者媳婦。
姚存慧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略一沉吟便點點頭道:“你們做的很好!只是這么大的事昨兒晚上你就該來回稟了我,你要知道這府里人多眼雜,沒準那么巧就有人看見了什么,萬一剛好讓知曉內(nèi)情的有心人發(fā)現(xiàn)了,只怕等不到你們今天來找我,就被人滅口了!”
韓氏娘子臉色一白,顫聲道:“王妃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奴婢和奴婢男人什么都不知道呀!”
“放心,”姚存慧淡淡道:“既然你來告訴了我,我自會保你們周全。如今大年下的,這事說出來不吉利,你們回去看好那個地方,找個理由先把活停下來,不要讓人靠近!剩下的,我自有主意!你們也別慌,誰都知道這事準定同你們沒有關(guān)系,你們只管照常過日子就是,別叫人看出什么來,不然,將來事情抖了出來,人家反倒說你們做賊心虛!”
“是,是,奴婢明白了!”韓氏娘子抬起袖子擦了擦額上、臉上的汗,心撲通撲通的劇跳不住。
姚存慧又好言安慰了她一陣,命容媽拿了五兩銀子給她,讓小杏照舊把她送出去了。
“王妃,這事依老奴看咱們得稟了夫人才行!”容媽小聲說道。
內(nèi)宅陰私,姚存慧初來乍到惹上這種事情根本半點兒主動權(quán)都沒有,只有簫夫人有可能猜到其中內(nèi)幕。
“事不宜遲,咱們現(xiàn)在就去燕順居一趟?!币Υ婊埸c點頭。
簫夫人聽姚存慧說了此事,瞳孔驟然緊縮亮了一下,目光也閃了閃,臉上的神情卻是意外多于吃驚,隨后與黎媽媽交換了一個眼神。
黎媽媽便向姚存慧說道:“這事得從四年多前說起,記得那年春天府里從莊子上挑了一批丫鬟進府服侍,其中有個叫秋紅的剛好分在容和堂??龋犝f沒多久二老爺便看中了這秋紅,欲納她為妾,后來又聽說秋紅不愿意逃了出去!府里還派人各處找了一遍,也沒有什么結(jié)果,時間長了這事便不了了之了。當時夫人和老奴就覺得奇怪,那秋紅不過十五六的年紀,又是個莊子上長大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哪兒有能耐輕易逃得出府、還讓人找不到!她老子娘還在咱們家的莊子上呢,哭得淚人似的,老奴叫人監(jiān)視了許久,也沒見她回去找過她的家人!如今說來,那花圃荒地里的尸骸,沒準便是秋紅了!”
黎媽媽見姚存慧仍舊有疑惑的神情,笑了笑便繼續(xù)道:“王妃真是個細致人!老奴之所以敢這么猜測,那是因為就在秋紅逃走前一陣子老奴曾見過她在花園里偷偷的哭,老奴還看到她的手上、胳膊上都是傷痕,問她她也不肯說,再問就只會流淚,一提起二夫人,便是滿臉的驚恐。秋紅失蹤那一兩天,老奴留了心,二夫人正好派管婆子帶人到花圃那邊去要了一批花苗移植到花園里,那管婆子還指點著人在花圃西北角培育了一批桂花苗,叫人好好看著,說是過些年再移植到花園里。事后沒幾個月,管婆子和府上好幾個奴才便犯了事被攆了出去。只可惜當時老奴雖然覺得這些事情有點兒蹊蹺,卻也沒有往這兒想!時間一長,秋紅的事情淡了下去,就更沒人去注意什么了!去年初那些桂花苗移栽到了花園里,那塊地便空了出來,韓氏娘子夫婦想要重新利用起來,不想恰恰卻發(fā)現(xiàn)了內(nèi)中端倪,可見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
“原來如此,也是黎媽媽您細心,才會將這么多事情串聯(lián)起來,如此說,那具尸骸就是秋紅了!”姚存慧點點頭,心中暗嘆。沒想到薛氏這么狠毒,這么大膽。弄死了人,竟然就在府中處理了。
“八成錯不了,”薛氏亦點了點頭。
一時間,三人都有些感慨。
“娘,您看這事該怎么辦?”姚存慧抬頭問道。
簫夫人淺淺一笑,反問道:“依著你的意思呢?”
姚存慧略斟酌一番說道:“如今還在正月里,若鬧出這事來,既不吉利也不好看,老太君心里也會膈應。依媳婦的意思,先讓韓氏娘子她們好好的看著那處,等春節(jié)過后再說。只是,僅僅憑一具尸骸就想讓人認罪,恐怕沒有那么容易!依黎媽媽所言,經(jīng)手這事的奴才早已經(jīng)不知是死是活、流落何處,媳婦愚鈍,一時還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簫夫人聽畢笑道:“你能想到這些已經(jīng)很周全了!你不了解你那二嬸的性格脾氣,自然不知該怎么做!這事你就別管了,你回去吩咐韓氏娘子夫婦,在那地上仍舊種上一批桂花苗,這會兒就種!就說你喜歡桂花,想培育些品相好的裝盆擺在院子里!”
姚存慧眼睛一亮,情不自禁生出幾分佩服來。薛氏的性格脾氣她雖說沒有簫夫人了解得透徹,大方向卻也看出來了。薛氏喜好攬權(quán)抓尖、爭強好勝、容易多疑,簫夫人讓她命人在那地上重新種上桂花樹并且有意無意的宣傳開來,薛氏心里肯定會不安。她會不安,就一定要看個究竟才行!到時候,自然便有機會抓出她的尾巴來!
“娘,不如咱們再在背地里悄悄的散布一些流言……”
“我正是這個主意!”簫夫人不禁撫掌大悅,贊賞的瞧了她一眼,笑著道:“這事就交給黎媽媽去辦吧,你不必管了!我那二弟妹,恐怕晚上要睡不好了!”
“夫人放心,老奴自會辦得妥妥當當!”黎媽媽會意一笑。
姚存慧見狀便起身道:“那媳婦這就回去叫人通知韓氏娘子!”簫夫人點頭,看著她去了。
一聽說王妃要桂花苗,韓氏娘子夫婦哪里敢怠慢,次日中午便從花匠那里弄了近百棵回來。廚房采辦出門的時候恰好碰上她們回來,相互便聊了幾句。
那廚房采辦是個好口舌的,回頭便在廚房里說開了來,說王妃想要桂花苗,韓氏娘子夫婦也不管季節(jié)、天時,一大早就巴巴的去弄了回來,那副巴結(jié)諂媚的樣著實叫人看了厭惡,還拉著她顯擺王妃賞的荷包、銀簪子,真正沒見過世面!廚房的丫鬟婆子們便取笑她這是嫉妒。
廚房里本就是府中消息來源分享的集散地,薛氏很快便從身邊丫頭的閑聊中聽到了片言只字。簫夫人還嫌不夠,當著眾人在沈老太君跟前請安的時候又笑著問了姚存慧可有這事?姚存慧自然笑著回是。簫夫人便笑嗔她道:“你這孩子也是,也不看看這是什么時候,冬天還沒過去呢,卻要弄什么桂花苗回來,叫下人們聽了笑話呢!”
姚存慧便笑道:“兒媳只是隨口說了一句,哪里知道她們即刻就去辦了呢!反正花圃里地方大,先培育著就是。媳婦哪里懂得侍弄花木這些個竅門呢,她們愛笑話便笑話好了!”
一席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簫夫人也慈愛的笑著朝她搖了搖頭。
偏偏沈老太君記性好,聞言便道:“去年似乎剛從花圃里頭移植了一批桂花樹到碧掛樓周圍可是?我記得去年在碧掛樓賞月的時候看見,有個人那么高了,開的花不多,聞著卻很香!當時我還想著弄兩棵裝在大花缸里弄到院子里來,偏后來又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