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泰大有意味的看了一眼葉霖,道:“當真覺得沒有挽回的餘地。”
葉霖長長的嘆了口氣,道:“逼迫太緊,已無生路可走。”
你就這麼肯定,石泰輕撫山羊鬍子,正視葉霖。
葉霖只看了一眼面前的老者,便覺有種被他看透徹的感覺。
這種感覺,他還是生平第一次有,他在石泰的面前,所有的心思,都被老者所洞悉,毫無保留。
這種目光,使得葉霖的神情微微一滯,繼而他低下頭顱,不敢正面去看石泰。
爲何不敢正面看我,石泰目光依舊停留在葉霖的身上,反問道。
葉霖當即咬了咬牙,擡起頭來,目光清澈的看向石泰。
石泰看了一眼葉霖清澈的眸子,不由微微一怔,換個位置,我們再來下這盤棋,如何。
換個位置,在下這一盤棋,葉霖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石泰,開口道:“可是,這棋局已經是必死之局。”
他剛說完這句話,方纔覺得自己有些唐突,當即改口道:“師祖,請。”
石泰與他座位對調,兩人坐下,葉霖審視著棋盤,只覺得白子的攻擊無比凌厲,那些黑子在白子的逼迫下,已經沒有活路。
正是感覺到棋子毫無生機,葉霖方纔認輸,儘管他有些不甘心,儘管他很認真的在下一盤棋,但卻依舊沒有任何獲勝的機會。
因爲認真是一回事,輸贏又是另外一回事。
石泰沒有說話,而是繼續下著棋,葉霖見他不語,也只顧著下棋。
一白一黑之間,相互逐鹿。
剛開始的時候,伴隨著巨大優勢,葉霖的攻勢依舊不依不饒,但石泰巧妙了利用棋盤多餘的空地,有效的控制了潰敗之勢。
漸漸地,葉霖的進攻,被他無視。
不對,與其說是無視,不如說是有效的化解,臨近收官,葉霖才發現,那些原本無法相連的黑子,竟然連成了一片。
黑棋活了……葉霖的呼吸有些緊促,那種情況下,黑棋怎麼能活,不可能,這是他腦海中的第一反應。
不過他的神情也只變化了瞬間,而後恢復正常之色。
需要怎樣的棋力,才能將一盤必死之棋下活。
而這種情況,就是當著葉霖的面,把一盤必死的棋局解開,盤活了。
這種事情,葉霖還是頭一次遇到。
收官之後,各自數了數目,葉霖卻發現,不多不少,整整一百六十目。
扣除地的部分,他沒有贏,也沒有輸。
沒贏沒輸嗎?葉霖苦澀一笑,那麼大的差距,任誰看了都明白是一盤艱難的棋,但就是如此艱難的一盤棋,面前的老者卻下活了,不僅活了,而且還打成平手。
老者用他那充滿睿智的眼光看了一眼葉霖。
葉霖看著老者嘴角處的一抹笑容,不由苦澀,他知道,老者打成平手,實際上是給了他面子,讓他心中有個安慰,如果可以,他甚至能夠下到更好,扭轉局勢。
你可知道,下棋之道,在於什麼,石泰看著葉霖,小聲的詢問道。
弟子不知,葉霖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石泰。
究棋道之蘊奧,無外乎手段超凡技靈妙將,只有這樣,纔可達到相應的領域。
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載德厚物,這是棋者的心境。
交鋒之時,步勁強勢,橫縱之間,富有韜略,這便是棋道。
葉霖回味著石泰的話,不由陷入思索之中。
於困境之中尋覓出路,相互搏殺之間,以退爲進,這豈不是如同人生一樣,走錯一步,滿盤皆輸,走對了,卻也要保持這種優勢,不驕不躁,方能制勝,石泰緩緩道。
葉霖聽後,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
石泰的話,如同撥雲見日,將他點撥。
曾幾何時,這樣的話語,他的師尊也告訴他,不過,他的師尊告訴他的卻又是另一番道理。
他還記得亢桑子的話,棋局的奧妙,全在掌控者的佈局和控制,一切皆順心而爲。
亢桑子告訴葉霖的更像是一種無形的勢,順勢而爲,逆勢而亡。
而在今日,石泰告訴葉霖的卻是一種淡然,一種人生的態度,既不在逆境中委屈求全,也不在順境中目空一切。
這是一種做人的態度,兩相比較之下,卻也各有優點。
葉霖陷入思索之中,是因爲他將這兩種不同方式,進行了比較。
他究竟是要做一個順勢而爲的人,還是要保持做一個有始有終的人。
這些,他不明白,是因爲他沒有思考清楚,想不明白,便看的不太清晰。
石泰看了一眼葉霖這幅模樣,他沒有去打擾葉霖,而是打了個哈欠,道:“四位,你們等吧,我去午睡。”
那四名老者有些怔然的看了一眼石泰,道:“你個老東西,就這麼走了。”
石泰對於四人的謾罵,置之不理,仿若他想要做的事情,四人是拉不住。
他的身子一歪,便躺在那不遠處的地面上,打起了哈欠,約莫過了一會兒,便又聽得鼾聲連連。
其餘四名老者見石泰這幅模樣,也是見怪不怪,紫陽真人當即施法,打出仙術,隔絕了石泰的鼾聲。
他們的目光落在葉霖的身上。
你說這小子,究竟是感悟了還是沒感悟,陳楠有些疑惑的看來其餘三人。
不知道,張伯端緩緩的開口道。
道理誰都懂,但道理卻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悟的透徹。
三人聽著張伯端的話,點了點頭,道:“準備下一場吧!”
他若醒來,這一場也好接上,張伯端緩緩道。
其餘三祖點了點頭,白玉蟾卻是頷首道:“這樣做,真的值嗎?”
逍遙先知聖人的話,你們覺得有幾分可信,張伯端微微瞇著眼睛,沉聲道。
三祖一聽,心中一凜,卻也反駁不出半分,畢竟到了逍遙仙先知那個層次,用一番話哄騙他們,沒有任何意義。
薛士淡然一笑,道:“當今逍遙先知,卻不是何時殺出的人物,聽說這位逍遙先知聖人神龍不見尾,卻不知這逍遙先知,究竟叫什麼。”
是啊,他們的心中不禁疑惑起來,這位逍遙先知聖人,以一己之力,能夠與四帝相互糾纏,可見其實力深不可測。
這逍遙乃是他稱號,非是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是什麼卻不得而知。
張伯端將手中的那封書信緩緩的收入袖袍間,他掃視了一眼其餘三祖,開口道:“誠心教他,若是他日後有造化,逍遙先知的那個寓言倘能實現,那麼我們五祖賢庭也會受到相應的庇佑。”
而他,出自五祖賢庭,必定不忘我等栽培之恩,張伯端說出這番話,衆人不由點了點頭。
無論是紫薇天界,還是蓬萊仙境,都籠罩在一層迷霧間,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這殘破的仙境,是否會發生一場大戰。
四帝之間雖未曾發動戰爭,但卻明爭暗鬥不斷,相互之間拉攏實力,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倘若明面上大打出手,至少也讓人有心理準備,可這暗流涌動,卻讓人看得並不真切,越是想要看清局勢,反而越是容易陷入困境之中,因爲這局勢,就沒有人能夠看得透徹清晰。
就如同相互平衡的棋盤,他們終究不是掌局的人,他們只是棋盤上讓人擺佈的棋子。
一顆棋子,只是別人拿捏的籌碼,終究無法左右整個棋局。
無論是多大的門派,亦或者多強的強者,但在四帝和那位逍遙先知聖人面前,不過是一隻螻蟻,只要他們動一根手指頭,螻蟻瞬間灰飛煙滅。
張伯端從沉思中醒來,而後看了一眼幾位老兄弟,慨然道:“我們不能左右什麼,但我們卻可以選擇做一顆有價值的棋子,好好的保護自己。”
縱然他們達到了天宮五重,甚至合力可以比擬天宮六重,但在這些紫霄境界的強者面前,一切都是不堪一擊,一切都是紙糊的,一捅就破。
他們經不起賭注,更經不起一個上千人的門派覆滅,他們只能保護自己做一顆更有價值的棋子。
這便是每個人的命運,有人說,有的時候,命運是可以改變,但作爲五祖賢庭的五祖祖師,他們的命運和使命無法改變,他們的責任是保護他們所創立下的基業。
因爲他們身上肩負的是他們的大道傳承,他們的理念,他們對大道的看法,這種道法不能斷送,他們也不願意斷送,因爲揹負了太多,所以格外的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保護這一切不受外力的干擾。
四祖相視一眼,而後點了點頭,這一刻他們沒有言語,一切盡在無言中,有的時候,一個眼神,便是默契,不需要說什麼,因爲他們五祖,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就在他們思索間,葉霖有些茫然的睜開眼睛,四祖看的葉霖睜開眼眸,不由面帶喜色,這麼快便從那種狀態中走出來,不愧是先知聖人預料的未來人,他們心中皆是不約而同的想到先知聖人預料的未來人。
他們的目光看向葉霖,仿若在打量著希望一樣。
當然,此時的葉霖,自然不明白這目光是什麼,只是多年頭,他每每感慨之際,便會想起五祖的點點滴滴,尤其是那雙充滿智慧而富有希望的眼神,更是讓他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