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隔了多久, 梁仁輕聲道:“腳疼嗎?”
喬子非愣了下,搖頭。
瞬間,她產(chǎn)生了逃跑的沖動。
梁仁的話, 溫柔得不讓人察覺, 輕易地沖破了她的防線。
她抿抿唇:“我先走了。”
“喬喬!”
梁仁急忙顧不得手上的吊針, 他一把扯下, 慌忙下了床。
喬子非聽見身后的動靜, 也停下了腳步。
只是,沒有轉(zhuǎn)頭,不敢轉(zhuǎn)頭。
梁仁走到她背后, 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他不傻,看得出來喬子非是為何。那天只是過于震驚, 也過于不能接受, 所以選擇喝酒。
喝醉是有意, 但耽誤這么久的時間卻是無意。
他猜測過是不是沈沉的關(guān)系,他也問了顧旖旎, 但她不清楚,只知道沈沉的事情,對喬喬有影響。
至于是什么樣的影響,這影響有多大,顧旖旎不清楚, 梁仁也無法想象。
所以, 他定了后日去美國的機(jī)票。
只是沒想到, 喬子非今天會來。
他高興, 卻也害怕。害怕忍不住說些什么, 害怕一不小心將她推得更遠(yuǎn)。
于是,他只道:“上了一天班也累了, 早點(diǎn)回去休息吧。”
幾乎是話音剛落下,便見喬子非頭也不回地走了。
如此,他倒是忍不住笑了。
喬子非一路跑下了樓,到了住院部大堂時,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分不清是跑的,還是其他。
剛才幾乎差一點(diǎn),她就要回頭看。
好在,她穩(wěn)住了,保持了這個距離。
**
梁仁的飛機(jī)是后日早上八點(diǎn)的。
秦然開車送他,梁蕓也去了機(jī)場。
在過安檢的地方,梁蕓替他理了理衣領(lǐng):“不管出去干什么,記住媽媽在家里等你,早些回來。”
梁仁嗯了聲,隨即跟往常一樣戲謔道:“家里有兩大美女等我,我怎么可能不急著回來。”
梁蕓笑:“嘴貧。”
頓了頓,她道:“什么時候變成三大美女?”
梁仁:“快了。”
“行,你們兄弟兩有話說,我就先走了。”
梁仁抱了她一下。
秦然:“阿姨,再見。”
梁蕓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臂。
待她走遠(yuǎn),秦然再次追問:“快了是什么意思?你去美國到底干什么?前天喬子非到底是不是去找你了?你們說什么了?你這是受了情傷打算一去不復(fù)返了嗎?誒你說說,不就是……”
這些問題,從他昨天知道梁仁要去美國的時候,便一直在念叨,頗有不得答案不罷休的氣勢。
梁仁揮了揮手上的機(jī)票:“時間。”
秦然妥協(xié):“那行,你就回答一個。你去美國到底干什么?”
“追媳婦啊。”
說完,梁仁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啦。”
然后,頭也不回地往安檢口走去。
“誒,什么意思啊?”
聽見秦然的聲音,他背對著揮了揮手。
**
梁仁在美國呆了三天的時間。
這三天,喬子非一直在試圖找機(jī)會與楊易談話,但都無功而返。
直到這日下班。
她直接在停車場等楊易。
在他要開車走時,攔在了前面。
“我想聊聊。”她認(rèn)真地看著他,沒有要退讓的意思。
楊易盯著她看了半晌,然后打開了車門。
兩人到了附近的咖啡廳。
在她開口前,楊易道:“喜帖這邊我找人印好了,你看什么時候發(fā)?另外婚禮的禮服我也讓人挑選了幾件,你看看什么時候有空,我?guī)氵^去試試。”
喬子非咬著嘴唇,沒說話。
楊易瞧見,無奈地嘆氣:“你害怕了?”
喬子非抿嘴:“嗯。我覺得不能這樣。”
“你的父母,知道你有女朋友并且準(zhǔn)備結(jié)婚時,很開心。他們甚至來不及去了解我的家里,也來不及去了解我。他們?nèi)硇牡叵嘈胖悖J(rèn)為你喜歡的人,不會差到哪里去。即使差,只要你喜歡,也沒關(guān)系。可我,不是你喜歡的人。”
“這樣欺騙他們,不好。”
楊易看著她,沒講話。
喬子非頓了頓,又道:“我也沒有勇氣,去跟我家里說。我要結(jié)婚了,但不是跟喜歡的人。這件婚事是一樁交易,他為了應(yīng)對家里,我為了…”
“…我為了躲避別人的追求。”
楊易:“你喜歡的人是誰?”
“啊?”喬子非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你要結(jié)婚了,但不是跟喜歡的人。”楊易重復(fù)了她的話,“那你喜歡的人是誰?梁仁?”
喬子非沉默了。
楊易道:“如果喜歡,為什么要躲?如果不喜歡,憑什么躲?”
“你面試的時候,談到心理學(xué)相關(guān)時,很自信。在一段關(guān)系中,選擇躲,無非是害怕。有一種怕是避如蛇蝎,另一種是害怕被吸引。”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而是道:“你的躲避是為什么?結(jié)婚的事情可以暫停,如果要取消,我希望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fù)。”
楊易說這些話時,聲音沒什么伏,喬子非看不出來他的情緒。她甚至有一度覺得,兩人在談的不是結(jié)婚的事情,而是一件公事。他是領(lǐng)導(dǎo),她是下屬。事情出了,作為下屬的她需要給身為上司的他一個滿意的答復(fù)。
“如果沒其他事了,我先走了,等會還有事要談。”
說完,他也就走了。
喬子非在靠近咖啡廳落地窗邊的位置坐了很久,看著窗外人來人往。
而她沒有注意到,在街角能夠看見咖啡廳落地窗景象的位置,有一輛黑色的車,也停了很久。
車?yán)铮魳吩诜胖?
楊易靠著座椅頭枕,看著那個方向,久久沒有改變動作。
喬子非說,可她,不是他喜歡的人。
黑夜逐漸降臨,夜色彌漫中,楊易道:“你又怎么知道不是你呢?”
**
梁仁回來的時候,仍然是秦然去接的。
見到他,秦然激動地?fù)肀ё∷骸拔乙詾槟悴换貋砹四兀俊?
梁仁推開他,笑著道:“想啥呢。”
兩人往停車場走。
秦然問:“去美國有收獲嗎?”
梁仁嘴角微勾著,等了幾秒才意有所指地答:“收獲不小。”
“你說去美國追媳婦,到底是干嘛了?喬子非不好好呆在這邊嗎?”秦然還特意讓陳深留意了,喬子非到底有沒有正常上班。
梁仁沒正面回答他,轉(zhuǎn)了話題:“我過去時,去了秦倩那里一趟。”
聽到秦倩,秦然的眸子都暗了幾分。
“沒讓她看見我。”梁仁補(bǔ)充。
秦然怕他有什么想法,主動道:“沒必要。她還小,也就是一時迷戀你。你等過兩年看看?”
梁仁瞥他一眼:“過兩年,我不還是這么帥。”
“那可不一定。”秦然嘖了聲,“男人三十而胖,過兩年你的肚子也該起來了。”
“想想你自己吧。”
秦然:“……”
兩人同歲,一人胖,另一人該是逃不過。
想象了一下盯著啤酒肚的自己,秦然瞬間受不了,他幾步追上已經(jīng)往前走的梁仁,搭上他的肩膀:“你辦的哪個健身房的卡來著,我也去辦一個。”
“你在你家附近辦一個不就得了。”
“不不不,有人一起才有動力,你去的時候叫上我。”
……
對于楊易的問題,喬子非回答不上,所以也就選擇的逃避模式。
她不知道,什么樣的回答,才能讓他滿意。
而關(guān)于結(jié)婚這件事,除了她也就顧旖旎知道。而顧旖旎所知道的,也只是部分。所以她連訴說,都沒有對象。
心煩意亂之際,梁仁回來了。
那日從醫(yī)院逃走后,她再次刻意去屏蔽著梁仁的消息。
只是前天刷朋友圈,看見了他發(fā)的消息定位。
看見是美國,她是有些恍然的。
刻意壓制的記憶,頃刻涌出,仿佛枷鎖,讓她有些喘不過來氣。
幾乎瞬間,她關(guān)閉了微信。
靠著好多次深呼吸,才從記憶海浪中掙脫出來。
于是,也忘記了探究,梁仁怎么去了美國?
離開美國前,教授找她談過一次話。
她問她:“沈沉的死,有人怪你,有人怪那個醉酒的司機(jī)。你呢,你怪誰?”
喬子非沒有回答。
可即使不回答,教授也知道。
她怪她自己。
“喬,對于有些人而言,責(zé)怪他人比責(zé)怪自己容易。而有一類人如你一樣,責(zé)怪自己比責(zé)怪他人容易。”
教授說的,喬子非明白。
這件事情,更大的責(zé)任就在那個貨車司機(jī)身上。如果他沒有喝醉,或許就不會發(fā)生那場車禍。
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忍不住去想更多的如果。而每一個如果,都跟她息息相關(guān)。于是,她近乎被自責(zé)淹沒。
道理她都明白,也都理解,但就是辦不到。
“教授,我是起源。”
一句話,推翻了一切道理。
于是,只能逃離。
在明信樓下看見梁仁的時候,喬子非明顯愣了一下。
梁仁倚在車旁,看見她,沒有上前。
喬子非想,他不是來找她的。
產(chǎn)生這個念頭的同時,既慶幸又失落。
只是失落被刻意放大的慶幸掩過。
她抓緊背包的帶子,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快要靠近的時候,她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打招呼的手正要抬起,臉上的笑意也起了一半,梁仁突然直起了身。
她頓住。
梁仁上前,走完了兩人之間的最后幾步距離。
“我來找你。”
一句話,打消了她的失落,也滅掉了她的慶幸。
“我……”
“我去了美國。”梁仁打斷她。
“我知道。”喬子非努力維持著微笑,“去看秦倩嗎?”
梁仁沒回答。
喬子非:“去看同學(xué)或是老師嗎?”
“我去了你的學(xué)校。”
喬子非臉上的笑維持不住了。
身邊人來人往,不時有人看向他們。
梁仁柔聲道:“我們先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