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魚?漠北篇 十七章 救贖
楊憶海牽著一匹瘦瘦的駱駝,走在荒蕪的戈壁中,身旁僅有一條吐舌頭的藏敖。
強風捲著沙塵,發出呼呼的聲響,打在人臉上,赤辣辣的疼。
楊憶海走到一處動物屍骨前,拉下蒙面的圍巾,喝了口水,用袖子擦了擦乾裂的嘴脣,放好皮壺,向屍骨的方向走去。
“哇,哇,哇。”忽然,身後傳來一聲調侃。
楊憶海瞇眼回頭,痞痞一笑:
“劫財還是劫色?”
強烈的日光下,沙丘上立著獨獨一頭駱駝。上頭盤腿坐著一人,手裡提了桿水煙。卷卷的鬍鬚,隨著吞吐的菸圈,一翹一翹的。
“有錢哪兒不能找到消遣,當然是劫財!”
楊憶海叉腰,踢踢腳下的沙子。
“就憑你?一個六十歲的老人,要揍翻我?外加一條狗。”
“嘿,年輕人,你真是太無理了。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老朽今年才五十有八。”那人暴怒起來,圓圓的肚皮一鼓一鼓的,像個包子。
楊憶海好笑,很受不了地一直搖頭。
那人抽出佩刀,道:
“臭小子,你太狂妄了,老朽要教訓教訓你!想當年,老朽乃是沙漠一條龍,戈壁一隻鷹,西邊半天雲……”
他還沒說完,一個騎駱駝的白衣青年,出現在楊憶海視野中,沿著沙丘走過來,嘴裡不鹹不淡道:
“頭兒,再做你的強盜夢,天黑以前,我們就到不了易都了。”
楊憶海驚喜,剛想開口,沙丘上出現了更多駱駝,直至整個商隊的夥伴,都出現在視線裡。
頭兒走至他身邊,壞笑道:
“小子,回去要請我們喝最好的酒。”
楊憶海激動異常,有些語無倫次。
“我……我不知道你們會跟來。我只是想快些回家。”
二愣慢吞吞道:
“我就說他沒事,你們偏不信。他就是想他那相好的了,所以急著往回趕。再不發泄,他就要憋壞了。”
夥伴們一陣鬨笑。其中一人接話道:
“真想看看他那相好的,到底長啥子模樣?居然連波斯的妖姬,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頭兒撥弄煙qiang屁股,閒閒一哼:
“還說沒事,再晚一步,這傻小子就要走進‘死亡沙漠’了。”
楊憶海解釋道:
“我是故意走這邊的,我聽說這裡雖然難走,但行程可以快一倍。”
頭兒一煙桿敲在楊憶海腦殼上。
“哼!真不知道你是中了什麼邪。又不是老婆大肚子,你不回去她就不生!天大的事情,犯得著嗎你?‘死亡沙漠’也是你這種毛頭小子走的?!”
楊憶海低頭。
頭兒捋了捋翹翹的鬍鬚,得意微笑,策駱駝繞過了動物屍骨。
“老朽這回露一手。學得到就是你們的。”
說罷,帶隊走進了‘死亡沙漠’。
…………
……
虞初秋躲在窗簾後邊,偷偷瞧著滿人軍營裡的情況。
他身上只有一件小王爺的披風,保持這個姿勢,已在此坐了三個時辰,眼睛裡佈滿血絲。
小王爺睡到中午才醒,揉揉眼坐起來,迷惑地盯著虞初秋。
“你沒睡嗎?”
“睡了一會兒。”虞初秋依舊盯著外頭,手裡握著一根炭筆,在地上寫畫了一些看不懂的記號。
小王爺打了個哈欠,爬過去看。
門開了。
虞初秋快速攏好稻草,遮住地上的記號,藏好炭筆,若無其事地端正坐好。
小王爺未睡醒,傻愣愣地望著他。
兩個滿族兵端著不似前些天的‘豐富’飯菜走進來,放下又出去了。
小王爺看到香噴噴的飯菜,高興的跑過去,臨吃前,還不忘回頭招呼虞初秋。
“先吃飯吧,待會兒冷了,就不好吃了。”語氣,就像在自家宴請客人。
虞初秋看他一眼,又望向窗外,未曾開口。
小王爺笑了一下,撕下一隻雞腿,湊過去哄:
“你坐在這兒多久了?早該餓了,先吃了吧。”
虞初秋垂眼看著小王爺手裡的雞腿,表情痛苦。
“我不吃,你拿走。在下寧死,不吃嗟來之食。”
小王爺尷尬,想了想,又道:
“骨氣不是用來賭氣的。你都不吃東西,怎麼和他們鬥。難道要餓死在這裡,以死鳴志?那是迂腐!”
虞初秋瞪他:
“在下迂腐,就是不吃!誰知道他們又在裡頭放了什麼齷齪玩意。”
小王爺一愣,看著雞腿,不捨地左看右看,還是扔了。
“好吧,你不吃,我也不吃。本王這回‘舍肚皮,陪君子’。”說罷笑笑,故不經意道,“瞧我對你多好呀。你那愛人,比我強?”
酒窩微現,虞初秋笑得自豪,嘴裡卻道:
“他哪能跟您比。您是千金之軀,萬乘之尊。”
“可你就是覺得他好,是不是?”
虞初秋靦腆地點點頭。
小王爺撇嘴,坐到別處,不和他說話了。
下午的時候,虞初秋出去了,傍晚纔回來。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剛關上門簾,一個黑影猛地從暗處撲過來。
虞初秋腳下一個不穩,摔倒在草堆上,定睛一看,趴在他身上喘氣的,是小王爺。
“您做什麼?嚇我一跳。快起來,我身上很髒,今天走了很多路。”
小王爺臉頰通紅,想說什麼,又開不了口。
虞初秋問他,他死活不答,也不讓開。
虞初秋惱了,扭動掙扎。
小王爺低吼一聲,看向虞初秋的眼中,充滿了囧囧。
虞初秋一驚,偏頭看食盤。理所當然看到了殘羹剩飯,當下沒了好臉色。
“你吃東西了?”
小王爺點頭:
“我就吃了一點。太餓了。我長這麼大,從來沒餓過。那種滋味,很難受。”
虞初秋冷冷道:
“那你現在要做什麼?不會告訴我飯裡頭有藥,叫在下把身體借你一用吧?”
小王爺乾笑:
“正有此意。”
“啪!”清脆且乾脆的一巴掌。
“滾開!!”虞初秋真怒了。小王爺從未見過他如此抓狂的模樣,桃花眼裡血絲交錯。
虞初秋使出吃奶的力氣,咬住小王爺的肩頭,不鬆口。
“啊!”小王爺大叫一聲,本能地抓住虞初秋後腦的頭髮,用力一扯,一巴掌招呼到他臉上。
虞初秋本就睏乏,這一巴掌扇過來,頓覺眼前漆黑一片,金星直冒,當下失去了意識。
帳篷內重新安靜下來,只有小王爺急促地呼吸聲。
小王爺胸膛起伏,眼神痛苦,面頰連著頸項,暗紅一片。
他低頭看著陷在稻草堆裡,秀髮凌亂的虞初秋,忍了良久,還是將他翻過來,抱到了被褥上。
“抱歉……”
小王爺在虞初秋耳邊低喃,雖然明知他聽不到。
他再也忍耐不住,動作急躁而粗魯的撕開虞初秋的衣物,姦屍。
…………
……
虞初秋在隔天午後醒來。
他不明白,明明睡了整整一天,爲什麼眼皮還如此沉重。
當他想撐起身子時,四肢傳來的痠疼,讓他又重新摔了回去。
身體上的粘稠體液,幾乎無處不在。光用想,就知道自己又被‘用’了多少次。
虞初秋冷冷望著門邊,還冒著熱氣的飯菜,已經不想再說一個字。
小王爺垂首端坐在他身旁,既不敢問話,也不敢看他。手指緊緊繳著膝蓋上的布料,手背上青筋凸現。
他們就這麼對峙著,誰也不說話,誰也不理誰。帳篷裡安靜得可以聽見外邊軍人換班的談笑聲。
當門邊的飯菜完全冷卻時,虞初秋再次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被什麼東西撞醒了。朦朧睜眼,居然看到赤身囧囧的小王爺,壓在自己身上xing動。大腿間傳來陣陣磨破皮的疼痛。
虞初秋連日來,既沒有休息好,也沒有吃飯,根本沒什麼氣力,推來拒去的結果,是小王爺更爽了,沒堅持多久,便一瀉千里。
虞初秋低手一摸,大腿內側火辣辣的疼,手上除了白白的***,還有自己的血。
虞初秋放下手臂,眼神漸漸黯淡,不再抵抗。
小王爺望著他,忽然害怕起來。他伸出手,摸上虞初秋側臉,聲音有些哽咽。
“對不起……我實在是餓。他們現在每天就送一頓飯。我不想的……真的不想……”
虞初秋不答話,目光空洞,任憑情不自禁的小王爺,再次享用自己的身體。
…………
……
這一睡,虞初秋宛如做了很長一個夢。
夢中有家鄉的大房子,春雨順著屋檐,在天井的水槽裡,發出清脆悅耳的滴水聲。
院子裡,頑童嬉笑,那是自己心愛的學生。
酉河邊,坐滿了垂釣的老者;碼頭上,有放聲歌唱的洗衣婦女。
還有溼滑的青石板山路上,向自己奔跑而來的愛人。
他的笑容總是比三月的春日更加燦爛,更加溫暖……
小王爺端著一碗白稀飯,正用湯勺給虞初秋灌食,忽見他流下兩行清淚。
小王爺以爲他醒了,趕緊放下碗勺,輕拍他的臉。
虞初秋睜開淚眼。現實與美夢的差距,令人黯然。
小王爺挑出袖子最乾淨的一塊地方,輕輕幫虞初秋擦臉,又端上碗。
“我知道,你心裡怨我,看著我就煩,恨不得現下身邊有柄劍,一劍殺了我。但你光想有什麼用,得吃飯啊。等你有了力氣,我的命就是你的。隨你怎麼整我,我絕不還手。”
虞初秋平靜道:
“在下不怨你,在下只道命運多坎。你只須答應在下,回去以後,要是有人問及,萬萬不可將我倆之事,訴與人聽,你能發誓麼?”
小王爺放下碗,鄭重舉起右手。
“我發誓。”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當然。”小王爺賭咒,“如有違背,天打雷劈!”
“扶我起來。”虞初秋虛弱道,“去窗戶那兒。”
小王爺小心照做,坐在他身後,讓虞初秋靠著自己。
虞初秋輕挑開一點窗簾,觀察許久,間或撥開稻草,用炭筆在地面上畫些記號,終因體力不濟,好幾次暈在小王爺身上。
小王爺攏好稻草,遮住記號,將虞初秋抱回被褥上躺好,焦急道:
“你先吃些東西吧,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虞初秋苦笑:
“死了好……死了乾淨……”
小王爺慌了神,抱起他,拿過碗。
“我說錯了,我不該咒你。你吃點東西吧。我曉得你恨我,只要你吃東西,要打要罵,都隨你。”
虞初秋搖搖頭,黯然道:
“生爲人世,養成君子,不可死時,做回禽獸。這裡的東西,太髒,非聖人不可食……咳咳……咳咳咳……”
說罷,激烈的咳嗽,嘔出一口血水。
小王爺扶著虛軟無力的虞初秋,手忙腳亂的找手絹給他擦血,又看到手絹太髒,扔掉,隨手抓了塊乾淨布,給他擦了,順著虞初秋黯淡的眼神,這才發現,抓著的布料,竟是被自己撕壞的,虞初秋的裡衣。
小王爺愣在當場,低頭又看到被子下,虞初秋光囧的皮膚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手腕處,紅腫的勒痕又新生了凍瘡。嘴角的傷疤,還清晰可見舊血的痕跡。而他睫羽下的淚水,倒映著眼底的血絲,蕩紅,不落。
小王爺緊咬下脣,不動聲色拉高虞初秋胸前的被褥,將他的雙手放進去,背過身,道:
“你不想吃東西,就先睡一會兒吧。”
…………
……
虞初秋恍恍惚惚,醒醒睡睡好多次。最後一次睜開眼睛時,是晚上,帳篷內黑漆漆的,只聽得到一陣詭異的食物咀嚼聲。
虞初秋聞聲望去,居然看到小王爺餓死鬼似的啃著一整隻雞。
虞初秋掃視門邊,看到七、八個食盤,上面的飯菜都分毫未動。
虞初秋勉強撐起一點上身,道:
“你幾天沒吃東西了?”
小王爺吃得正歡,根本沒發現虞初秋醒了,聞見其聲,嗆了一口,咳了好半天,慌張扔掉手中燒雞,解釋道:
“我……我沒吃多少!真的!”
虞初秋震驚。
小王爺道:
“要不,我出去好了,我出去,你別急,我這就走!”
說完,也不敢看虞初秋,急匆匆跑出了帳篷。
“回來!你去哪兒?咳咳……”
虞初秋喊都來不及,情急之下,探身向前,手一軟,滾下被褥,赤身摔在冰涼的地面上,又冷又疼。
他亂抓了一陣,攏了些稻草蓋在身上,生怕此時有人進來,看見自己這副衣不遮體的模樣,會如何恥笑大方。
忽然,一人輕巧的閃進來,作了個噤聲的動作,便要抱虞初秋起身。
虞初秋打量這人,自己絕對不認識,開口問道:
“你是何人?”
“我先抱你過去再說。”
虞初秋尷尬:
“不……不用……我……我身上沒有衣服……”說完,羞愧地低下了頭。
那人脫xia自己上衣,裹住虞初秋,將他抱回了被褥,蓋好被子,拿回衣服穿好。
“抱歉,我不能把衣服給你,否則滿人會起疑的。”
虞初秋點點頭:
“謝謝。”
那人打量他:
“你是虞初秋?”
“正是。”
“太好了,總算找著了。”那人道,“商隊裡的兄弟們,都叫我馬匹潘。我家和滿人有生意上的來往,偶爾可以混進來。楊憶海叫我來找你。”
虞初秋聽到‘楊憶海’三個字的時候,心裡如五味雜瓶,翻江倒海,半天,只說得一句:
“他平安回來了,真好……”
那人道:
“楊憶海是我兄弟,他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虞弟你放心,楊憶海和頭兒已經去拜訪滿族人的什麼二王爺。你再多堅持幾日,定能脫險。”
虞初秋恍然擡頭,嘴脣微顫,卻什麼也說不出。
那人愣了些許,皺眉道:
“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弄成這副光景?他們待你了?”
虞初秋猛然驚醒:
“你快走,此地不可久留。”
“那好吧,你自己保重。”
那人起身,剛想走。虞初秋忽然想到什麼,抓住其手臂,淚眼婆娑道:
“你要是見到楊憶海,就跟他說……我一切安好。萬萬不可告訴他,我現在的情況,以免他分心擔憂。”
那人沉思。
虞初秋不依不饒:
“你保證!絕對不可以說!”
“好吧。”
虞初秋放開手。
那人又如來時,悄無聲息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