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二十章 外
虞初秋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回頭一看,小王爺趴在他旁邊,玩得正開心呢。
虞初秋頓時臉黑,因爲小王爺玩的對象——正是自己。
“你終於醒了,你睡了好久,沒勁!”小王爺突然湊近,神秘兮兮道,“哎,不如我們去逛花街吧?”
虞初秋推開他,坐起來,整了整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的頭髮,就要下牀。
“我沒空,要去你自己去。”
“去嘛去嘛……”小王爺又巴上來,由後抱著虞初秋,像塊膏藥。
“放開!”虞初秋掙了兩下,沒掙開。小王爺反而越摟越緊了。
虞初秋回頭怒瞪,卻見小王爺對他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虞初秋道:“怎麼才一天不見,就好似變了個人?昨天還挺可愛的,今天就像個流氓!”
“你說誰流氓?!本王這麼玉樹臨風的,怎麼會像流氓?!”小王爺鬆了懷抱,剛推開虞初秋,又抱回來,“你說本王可愛?可愛……可愛……嘿嘿嘿嘿……”
小王爺傻笑了陣,又喃喃道:
“哼!張德生又騙我!”
“他騙你什麼?”虞初秋下了牀,邊穿外衣,邊問。
小王爺坐到牀沿,伸腳給侍女幫他穿鞋。
“我今早上去喝早茶,剛巧遇見他。他教我的:男人不壞,沒人愛!他說我太乖了,所以才老受你欺負!”說罷,雙手抱著後腦勺,一臉的無辜。
虞初秋氣急:“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我都叫你別同他們一塊玩了,你偏不聽。他們能教你什麼好的?那天在天香樓,你我都看見了,他們做的齷齪事,還少麼?”
小王爺見虞初秋臉色不善,乖乖走過來,拉他袖子。
“對不起嘛……我本來也沒想理會,可你最近都不太愛搭理我……”
“唉……”虞初秋道,“不是在下不理會你,只是最近一下子多出許多變故,在下應接不暇,疲憊不已,哪還有心思陪你玩耍?”
小王爺擡頭,漂亮的眼睛裡繁星閃爍,好似墮入銀河。
“你有煩心事?你在煩什麼?不如說給本王聽聽。或許我可以幫你……”
虞初秋想了想,將楊憶海走失,還有昨夜撿到戲子的事情,都說了。
小王爺興致勃勃地聽,偶爾認真發表一點看法。
“你撿到人的事,昨晚刀鋒回來已經稟報過了。但我不知他就是那戲子。不過話說回來,這年頭,這種人多得去了,你救得了一個,救得了全部麼?誰叫他們生下來就是伺候人的,本來命就賤!”
虞初秋看他一眼,不說話了。
小王爺又道:“你別擔心。我已差人去跟九門提督說了。明日,他會派人在城裡找。我再命一人,去你家守著,楊憶海一旦回家,立刻帶來見你。今晚你就先住下吧。明早就放榜了。你好歹也是我推薦的考生,你怎麼一點也不緊張?我都快急死了!”
虞初秋一愣。
小王爺跳起來:“你該不會是忘了吧?!你到底考得怎樣啊?!你要是考不好,我的面子就丟大了!喂!虞書呆,你想什麼呢?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虞初秋覺得頭很痛,只好閉上眼,暫緩思考。
…… ……
……
第二天清晨,小王爺和虞初秋正在亭子裡吃早飯。一個小廝沿著迴廊,邊跑邊喊:
“殿下,中了!中了!”
兩人剛擡頭,小廝已到面前跪下,氣喘吁吁道: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榜單已經出來了!虞公子高中榜首!是狀元郎!!”
“哎呀!虞初秋!本王果然沒看走眼!真是可喜可賀呀!哈哈哈哈……”
小王爺摟著虞初秋,一個勁地親。虞初秋躲都躲不及,被啃得一臉口水。旁邊伺候的丫鬟小廝皆捂嘴偷笑,窘得虞初秋面紅耳赤。
小王爺一高興,揮袖道:
“賞!在場的都賞!”
衆僕人齊聲:“謝世子賞賜。”
牆外,已傳來敲鑼打鼓的喜慶音樂。
虞初秋滿面愁容,眉頭緊鎖。
小王爺笑得滿面春風,拉起虞初秋的手,就往府門口趕。
虞初秋被他拉著,在曲長的迴廊裡快步往前走,話到嘴邊,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嚥了下去。
九門提督那兒,可有人去?憶海啊……我倆明明同在一片天空下……爲何此時……我還沒有你的消息?
小王爺突然回過頭來,看到虞初秋的表情,笑容略僵,道:
“你怎麼了?爲何一臉不高興?你是高中狀元!我怎麼看你的表情,都好像是欠了一屁股債?”
虞初秋搖搖頭,苦笑:
“沒什麼。只是……在下不會騎馬……”
小王爺不疑有他,又笑開了。
“你放心吧。有我呢。打馬遊街是明日。等你從宮裡回來,下午我教你。你這麼聰明,狀元都考得回來,還怕不會騎馬?”
虞初秋停步:“爲什麼又要進宮?”
小王爺大笑:“看來我朝的‘八股取士’真得改改了。否則,每個狀元都像你這般‘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哪裡是選賢,簡直就是選書呆!”
“到底是爲何?”虞初秋拉手。
小王爺星眸一彎,將虞初秋的手牽得更緊了。
“你別怕,考中進士,照例是要進宮面聖的。皇上可能還會隨性出題考考你們。你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還怕他考麼?然後明日是三甲遊街。晚上,皇上賜瓊林宴。從現在開始,你接下來的幾天都會很忙。我們先去府門口吧,說不定報喜的公公已經來了,我都聽到曲子了。”
虞初秋被小王爺拽著跑,心裡七上八下,眉頭皺得更緊了。
…… ……
……
楊憶海睜開眼睛時,偌大的屋子內,一個人都沒有。
牀幔被蕭瑟的秋風吹得‘呼呼……’作響,合著窗櫺上的風鈴聲,似真似幻。
楊憶海下了牀,穿過層層疊疊的薄紗,好奇四顧。
屋子很大,內裡卻只有一張牀,一張矮幾,於是更顯得空曠。矮幾上焚香,青煙嫋嫋。牀榻正對的,是一面全是門和窗的牆?或者,它根本不能稱之爲:牆……
十六開的門扇全部敞開著,屋外是一座怪石林假山。假山頂上,有一個小亭子,八角玲瓏,卻殘破。像是建了很長歲月,卻沒有人修繕。
亭子裡,坐著一個女人……
距離太遠,楊憶海看不清楚,忍不住走近些,想看個真切。
那女人身著素色羅緞,曲腿盤坐,雙手放在香爐上。面前的矮幾上,放著一架古琴。
楊憶海站的角度,只能看到女人的一邊側臉。
算不上頂漂亮,卻有讓人移不開眼的魅力。
楊憶海倚門站著,遠遠望向假山上的涼亭,一種異樣的感覺在他心中瀰漫開來。
徐徐,琴聲輕起。
女人哀慟的眼神,高貴的舉止,典雅的氣質,每一樣都深深吸引著楊憶海。
楊憶海鬼使神差邁開腳步,向涼亭走去。
亭中人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弦弦掩抑聲聲思,低眉信手續續彈。
曲終,楊憶海已爬上假山,站在了亭外。
女人回頭,楊憶海終於看清她的全貌。
左臉,花容月貌。臨近一看,這女人頂多雙十年華,正值花季。可惜的是右臉,方纔楊憶海一直未得看見。如今她一轉頭,楊憶海嚇得臉色蒼白,卻不好馬上調頭逃跑,只能站在原地乾笑。
楊憶海發誓:這女人,絕對是他平生所見,面目最可怖的人!!!
這女人的右臉,像被鏹水潑過。臉皮皺巴巴的,像極了腐肉,從額頭到下巴,沒一處完好。右眼珠在耷拉的眼皮下,鼓得像顆腫瘤。
她的右臉,好似被巖漿溶化過,走樣且畸形。
楊憶海生平最愛兩樣東西:一是愛美;二是愛錢。
可最讓他受不了的,並不是眼前這女人如此難看,而是她沒毀容的左臉,怎麼看,長得都像極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