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二十五 完
虞初秋說完,一個飛身,撲到楊憶海身上,想拿頭繩將楊憶海的雙手捆在牀頭。
楊憶海還沒醒呢,突然被他嚇了一跳,意識到怎麼回事的瞬間,立馬瞌睡就醒了六七成。
“你幹嘛?”
“幹你!”
楊憶海的杏眼都差不多瞪圓了,抓住虞初秋掙扎的雙手,一個挺腰,反將他按倒在牀上。
虞初秋扭了兩下,手腳皆沒掙脫楊憶海的牽制,有些懊惱地擡眼看他。
楊憶海這下可樂了,笑得陽光燦爛,卻很欠扁。
“哼,就你這細皮嫩肉的小樣,也想壓本大爺我?想當年我在沙漠和狼打架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抱著被子流口水呢!”
虞初秋的臉色瞬間一變。楊憶海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放開牽制虞初秋的手,改成摟抱,輕輕哄他。
“我開玩笑呢,你別生氣。”
“在下沒生氣!”
“虞初秋……”
“……”
“我跟你鬧著玩的。你怎麼當真了?不就是在下面嗎?也沒什麼。你要是喜歡,以後你在上面好了……”
虞初秋立刻眼睛一亮:
“這你說的,不許反悔!”
楊憶海蔫了:
“我說虞初秋,你幹嘛要想上我啊?難道往常我都沒讓你爽到?想我楊憶海,雖說啊……是個清倌,但好歹也是做這行出身的,我技術沒這麼差吧?”
虞初秋紅了臉,卻緊了緊抱他的手臂。
“你想哪兒去了,我只是上次在天香樓看見那戲子,就想起你以前也是過的這樣的生活,所以我看到他們那樣對他……”
“你就想,與其……不如……”楊憶海斜眼瞪他。
虞初秋低頭笑道:
“算在下一點私心,讓娘子你受委屈了。”
“唔,你也知道我爲你受了委屈。那你怎麼補償我?”
“我不是補償你了嗎?”虞初秋輕言,“我都讓你這麼折騰了……”
楊憶海也有些不好意思:
“那不是因爲你喝醉了嗎?要是往常,你也不會肯呢。”
“你怎麼知道我不肯……”
虞初秋小聲說完這一句,楊憶海已經先一步趴在他身上了。
杏眼灼灼,薄脣微張。
“那你說,我平時有沒有讓你舒服?嗯?舒不舒服?”
“嗯……”
楊憶海笑瞇瞇:
“那……既然這麼舒服,以後你還是在下面吧?這樣我們練習得多,以後自然會更舒服!”
“你……唔……”
楊憶海擡高腰部,輕而易舉分開虞初秋的腿,腰桿一挺,又進深幽。
“我們再來練習一次,我保證這次以後,你都不會想在上面,哈哈哈哈……”
結果虞初秋被他做暈了!
不省人事的給他丟到木桶裡洗澡,又被他扔回乾淨被窩裡睡覺。
等他終於醒過來的時候,自己正睡在院子裡的石牀上曬太陽,身下墊著軟軟的被褥,絲毫感覺不到石板的冰冷與堅硬。
楊憶海側躺在他身邊,長長的睫毛在深秋的暖陽下,輕輕顫。
虞初秋看到他發頂落著片楓葉,想伸手幫他取下,誰知一動,頭髮牽著疼,還沒開口,一個柔柔弱弱的女音從身後傳來。
“奴婢該死!”
虞初秋回頭,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手裡拿著一把梳子,和幾根斷髮。虞初秋這才發現自己的頭髮全披散著,還有些水珠,許是剛洗完頭不久。正想問少女是誰,身邊傳來楊憶海滿含怒氣的聲音。
“梳個頭都做不好,要你何用?老爺一共才幾根頭髮,就給你一次扯下來這麼多!我看你是想讓我把你賣到窯子裡去!”
少女嚇得直哭,一個勁地伏在地上磕頭。虞初秋看著不忍,想下去扶她,被楊憶海抱住,不明所以,回過頭去,對上楊憶海頑皮的眼神。
楊憶海沉下臉對少女道:
“你下去吧,這兒沒你事了。”
少女走後,楊憶海立刻往虞初秋懷裡鑽,懶貓似的要主人摸。
“秋哇,你睡得好舒服啊……我一個人要伺候你洗澡,還要出去買僕人,回來還要監督他們做事,好不容易剛得休息一會兒,這丫頭又笨手笨腳的,攪了我的良辰美景不算,還讓我們虞大修撰動了春心,不要娘子,想要‘媳婦’了……”
虞初秋被他玩笑開得面紅耳赤,想解釋,又解釋不清的模樣,急得不住搖頭。
楊憶海看在眼裡,喜在心頭,哈哈大笑,心情巨好。
虞初秋尷尬,只好找藉口,抓起身上蓋的毛絨披風。
“憶海,你快把這個披上吧,外頭風大,你身上的舊疾剛好,別又犯了。”
楊憶海眼一熱,又想逗他,貼面調笑道:
“夫君疼惜,妾甚爲感動。我們回屋吧,今天我也累了,我們不如早點歇息。”
虞初秋納悶:我才起,怎麼又歇啊?
可他一向本著楊憶海爲先的原則,一聽他累了,也沒想很多,就和他相互扶持,回了臥室。
牀上一躺。
虞初秋一點不困。楊憶海倒是很累的模樣。
“秋。”
“何事?”
“今天我們玩什麼?玩‘淫賊’好不好?”
“……行吧。”
“那你扮良家婦女,我扮淫賊,我來淫你!”
“………嗯。”
楊憶海眼一瞇,作勢嘆了口氣。
“可是我今天很累了,不如……我扮良家婦女,你演淫賊,你來淫我?”
虞初秋瞬間壓上:
“好!”
楊憶海原本攤在兩側的手,一下子掐上虞初秋的腰,趁虞初秋怕癢扭動之際,一個反轉,又變成他在上面了……
楊憶海笑得像個流氓,全然不顧虞初秋的掙扎與反抗激烈之言語,痞道:
“敵人亡我之心不死,金槍何日能休矣?哈哈哈哈……小娘子,今夜,就讓‘踩草大盜,辣手摧花’的本大爺我,好好疼愛你吧!”
虞初秋雙手被制,羞憤於每次都受騙上當,一邊扭閃,一邊還要防止自己在楊憶海越來越過分的調戲中,忍不住哭出來,別提有多狼狽了。
由於虞初秋平時都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正人君子模樣,楊憶海特別喜歡在牀上變著法子惹他哭,還每次都要虞初秋擺出很多羞人姿勢,或提出很下流的要求,才滿足他。
虞初秋最後都是哭著□到暈過去的,爲此,醒來以後沒少和他生氣。楊憶海總是軟言慰勸,待他也溫柔。虞初秋才漸漸不再懷疑他的心。
這一夜歡愉之後,虞初秋終於忍不住:
“憶海,你爲什麼老喜歡在牀上折騰我?”
楊憶海和虞初秋裸在被子裡,相互摟抱。
“因爲我在乎你唄。”楊憶海用自己的鼻子蹭蹭他的,“你什麼都比我強。書讀得比我多,家境也比我清白乾淨。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爹長啥樣。”
虞初秋摟緊楊憶海還有些汗溼的脊背,輕輕撫摸。
楊憶海道:
“你平時都不愛說話。要不是我在江南鬧的那一出烏龍,我們現在還說不定是咋樣呢。那次以後,我要你和我一塊兒,你也沒反對,我還挺高興了一陣。可平時看你,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同你說話,你也常常走神,我就在想:你是不是不願和我在一塊兒的。只不過是因爲我突然那個啥了你,你才委曲求全……所以我就特喜歡看你在牀上求我的樣子,好像不能沒有我……”
楊憶海說到此處,朝虞初秋眨眨眼睛,笑了笑,壞壞的,又很陽光。
“笨蛋!”
“啊!”
虞初秋撲上楊憶海的肩,輕輕咬了一口,楊憶海一喊,立即鬆了口,摸了摸牙印,確定沒有流血,才放手。楊憶海卻馬上把他撲倒在枕頭上,一頓深吻,好半天才分開。
“初秋,你又被我騙了哦。每次都被我吃豆腐,都不長進。”
“你……你還好意思……我不是怕你疼……”虞初秋喘著氣,雙腮因爲剛纔的深吻,嫣紅似火。
二人牀第間玩鬧了一陣,虞初秋突然想到什麼,又問:
“你的錢哪來的?又買房子又買丫鬟?你的店鋪不是都被查封了嗎?”
楊憶海飛起杏眼,很是得意:
“我誰呀?狡兔它還三窟呢。本大爺我,難道連兔子都不如?”
說著,添油加醋地把他怎麼討好京城權貴,怎麼打聽到漠北附近有片荒地,朝廷不久之後會收爲國用,(就是今天的承德避暑山莊)都告訴了虞初秋。
由於宋雲飛是漠北地區的軍事最高統領。楊憶海拿虞初秋做藉口,找到他,花少量的錢,買下承德最好一塊地。
楊憶海膽大心細,幾乎把所有的資產全都投進了這塊地裡。果然,時隔不久,就在他出獄後沒幾天,朝廷就出了政策,要把承德農民手裡的地全部收購回來,用作軍事基地。
這政策被富商官家一炒,地價上去了好幾倍。楊憶海也不急,看準時機,到後期纔出手賣地,價錢已經狠狠翻了十倍,賺了一個透徹!
虞初秋目光炯炯,一直不停地說:“憶海,你好聰明!”
這樣的話,聽在楊憶海耳裡,分外受用,得意得沒邊了,抱著美人,心頭全是‘夫復何求’四個大字。
誰知虞初秋感嘆了一會兒,又有點兒惋惜:
“要是你早一點告訴我,我就不用當我祖父的字畫了。那是我爺爺留給我唯一一件東西……”
“什麼字畫?”楊憶海瞬時醒了。
虞初秋將他前些日子救楊憶海的遭遇說了。楊憶海聽得直哭,大罵自己不是人,虞初秋都爲自己做到這份上了,還懷疑他對自己的心。
虞初秋看他這麼激動的模樣,抱著勸慰了一番,結果又被惡狼趁機調戲了一回。
再完事時,虞初秋額鬢兩邊的頭髮都溼了,氣息還不穩,已啞著嗓子道:
“憶海,你究竟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難道你每說一句話,都是爲了把我往牀上騙嗎?”
“也沒,可你看起來太誘人,我一不小心就走火了。”
楊憶海一夜三次後,料定虞初秋的體力不可能再回撲自己,困了,滿足睡去,留下渾身黏膩的虞初秋,糾結不已。
虞初秋考完恩科後,按例有一個月的探親假。本可以回鄉看看,卻被楊憶海霸王似的以:“你又沒有親人了,回去幹嘛?不如留下來陪我!”的破理由,留在家,半個月沒有出門。
準確的說,是沒有出房門。牀倒是有下,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做罷了。
虞初秋從來沒有如此清閒過,楊憶海也從來沒有如此放縱過。
二人都正值雙十青春,以往不是互相猜心,就是聚少離多。這一次,真正是心心相印,肌體相親的愉悅體驗。
虞初秋□時的表情不再是害羞和壓抑的,而是熱情、享受和快樂的,這讓楊憶海更爲激動,也更爲之瘋狂。他用最直接,最激烈的方式,不停地用身體,像虞初秋述說著愛意。
他們不停的□,變換各種姿勢,在牀上,書桌上,門板上。屋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有他們愛的抓痕。
虞初秋道:
“憶海,你還想讓我活著走出這間房嗎?我的身體……都在顫……”
楊憶海律動不止,朝門外大喊一聲:
“丫頭,去買兩隻鱉回來,你家老爺腎虧了!”
…… ……
……
一個月後,楊憶海把京城藥鋪的補品搜了個遍。
大部分,進了虞初秋的肚子。
可到了官員報道這天,虞初秋還是一臉睏倦,扶著腰,一瘸一拐走進了紫禁城。
皇上在當天下了一道聖旨。
虞初秋被派到慈寧宮主持修編《四庫全書》經部殘卷。
虞初秋接過聖旨,還沒站穩,身後已傳來一陣陣竊竊私語和不滿的哼哼聲。
虞初秋回頭一看,張德生瞪著自己,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從此,虞初秋開始每天去慈寧宮做事。不過他去了以後才知道,翰林院曾經出過一起醜聞。
說幾年以前,也有一個草根階層出身的少年進士,長得白皙貌美,叫馮銓。在翰林院系統任“左諭德”,管太子讀書的事情。誰知被一羣大官光天化日之下,就在翰林院裡,當成“鴨”輪暴了。從此以後,他成了閹黨一派的人。
虞初秋想起自己接聖旨時,同僚們看自己的怨恨眼神,暗暗嘆了口氣。
因爲是深宮內院,所以修編經部的,全都是太監。而虞初秋的工作,就是把太監們編輯整理,又重新抄寫好的部分,進行校驗。
對比起翰林院其他和他同樣俸祿的官員,虞初秋這差事,算是一份比較輕鬆的。而且還可以天天接近皇親國戚,也難怪一羣官員對他嫉妒得咬牙切齒。
小王爺這段時間孝順得厲害,隔三岔五的就要進宮見奶奶。可常常進了宮,跟太后說上不到三句話,就要往偏殿跑。
太后笑瞇瞇的,也不攔他,隨他玩鬧。於是,小王爺就更霸王了。
虞初秋對此頗爲頭痛,只要小王爺一來,他這一天的工作,就鐵定泡湯。
這天早晨,虞初秋正伏在案上寫什麼,小王爺踮著腳,又偷偷跑進來,走到虞初秋身後,“啊——!”地大叫一聲,把虞初秋嚇了好大一跳,手一抖,好好一張剛寫好的字,全毀了。
虞初秋只好把紙揉了,也不同他講話。
小王爺和虞初秋相處了段時日,漸也知曉了他的脾氣,偷偷看了他兩眼,試問道:
“你生氣了?”
“……”
“真生氣了?”
虞初秋頓了頓筆,又繼續寫。
“沒有。”
小王爺眼睛‘骨碌’一轉,湊過去瞧。
“你寫什麼,讓我看看。”
說著就要搶虞初秋的紙。
虞初秋怕又功虧一簣,身子趴在案上擋著,不讓他搶。小王爺更覺好玩,嘴裡直嚷嚷“要看”不算,後來乾脆整個人壓在虞初秋背上,手還堅持不已的穿過他腋下的縫隙,去扯紙張。兩人扭在一起不到頃刻間,案上的紙已發出被撕裂的聲響。
小王爺趴在虞初秋身上,感覺到他泄氣地一嘆,笑彎了眼。
“哈哈,我贏啦。”
虞初秋被他壓在案上直喘氣。
“世子,你快起來吧,我都透不過氣了。”
小王爺剛坐起來,宮女在門外報,說虞初秋的家人來找。
虞初秋納悶,深宮內院的,楊憶海不可能進得來,可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家人’,於是趕緊穿上鞋,問了地點,飛跑而去。
剛出西角門,便看到楊憶海提著個籃子,站在宮燈旁,看到虞初秋,自然而然就笑了。
“你怎麼來了?怎麼進來的?你拿著什麼?”虞初秋笑得更甜,跑到楊憶海身邊,好奇得像個孩子。
楊憶海道:
“我找到你當的那幅畫了,花了我一千兩銀子,才把它要回來。你絕對猜不到它被誰買去了。”
“誰呀?”虞初秋好奇,忽又心疼道,“一千兩也太貴了!夠我倆吃半輩子的!我當的時候,明明只得了五百兩。”
楊憶海笑得溫柔:
“銀子是小事,花了再賺回來就是了。這畫是你爺爺留下的,你好好收著吧。哦,對了,拿了好東西來給你喝。我看你這兩天都瘦了。”
虞初秋道:
“都怪我那個不懂事的弟弟,老來搗亂。他一來,我的事情都做不完。”
虞初秋端過籃子裡的雞湯,一口接一口地喝。
皇城根下,紅牆碧瓦。一個藍衣錦繡,一個素衣無塵。青灰色的宮燈,點點溫暖的光。
“你怎麼進來的?”虞初秋喝完湯,舔了舔嘴脣。
楊憶海收好籃子,甩甩腰帶上的牌。
“公主給我的。不過只能到西角門,不能進後宮。這樣方便多了,要是遇上下雨或者變天,我還可以來接你。”
虞初秋顰顰眉:
“她怎麼對你這麼好啊?這種東西都捨得給你……”
楊憶海摟過虞初秋的腰。
“怎麼,吃醋了?你好意思麼?一個大男人和女人吃醋?”
“誰……誰吃醋!在下才沒有吃……吃什麼醋!在下不喜歡吃酸的。”
楊憶海呵呵直笑,手在虞初秋身上不老實的亂摸。
虞初秋紅著臉,到處捉他的手。
“你別這樣……這又不是在家,你膽子也太大了,被人看見……”說到一半,身體僵硬了。
楊憶海正高興呢,忽見虞初秋臉色不對,回頭朝虞初秋望的地方一瞧。
小王爺一身黃緞,站在宮門口,臉色好比剛吃過屎一樣。看到他倆都在看自己,回過神來,氣鼓鼓地一甩衣袖,跨進門檻,走了。
虞初秋推開楊憶海,道:
“我先回去了。你回家吧。”
楊憶海點點頭。
結果小王爺一連好多天不和虞初秋說話,甚至路上遇見了,虞初秋和他打招呼,他也假裝沒看見。
這下翰林院那羣官可高興了,沒少奚落虞初秋。
虞初秋皆一笑置之,盡心盡力編撰《四庫全書》。小王爺依舊常來慈寧宮,卻不再來偏殿找虞初秋玩。
有一天,小王爺坐在慈寧宮裡撥弄著一盤圍棋。太后坐在他對面,挑起眼睛瞧了他好久,他都沒發現。
不一會兒,宮女來報,說虞修撰求見。
小王爺手上的動作一停,“哼”了一聲,頭不見擡,撥弄棋子的聲音卻更響了。
太后宣虞初秋進來。虞初秋頗爲憔悴的模樣,稟報完公事,對小王爺作了揖,就退下了。
虞初秋剛出門,小王爺就將手裡的棋子全扔了出去。
“哼!沒心沒肺的東西!算本王看走了眼!!”
說完,氣沖沖走了。
之後他再遇到虞初秋,都是一臉生氣。虞初秋跟他打招呼,他的回禮就是死瞪,好像虞初秋欠了他好多錢。
虞初秋也不是傻子,發現小王爺不待見自己,只好儘量低調行事。
眼見入冬,天氣冷了許多。
這天,虞初秋踩雪進宮,走到西角門,與小王爺打了個罩面。
虞初秋趕緊退開一點,讓出路給他先走,低著頭不說話,餘光瞥看小王爺一腳踏出了門檻,就退了回來。
“你現在居然連招呼都不和我打了!好得很啊你!”
虞初秋擡頭,看到小王爺非常生氣的樣子,又不知怎麼解釋,只好朝他作了揖。不知爲何,小王爺反而火氣更大了,隨手推了虞初秋一把。
“虞初秋,我恨你!”
虞初秋沒有準備,被他推倒在地,手掌擦破了,流了好多血。
從此以後,小王爺每次進宮,又開始到偏殿去找虞初秋。只不過這次,小王爺不再同他玩鬧,而是遠遠坐在一旁,看著虞初秋出神,生氣時,還會拿起太監抄好的書本,朝虞初秋身上砸。
虞初秋都不回嘴,能躲的儘量躲開,不能躲的,捱了兩下,也不吭聲。回到家,被楊憶海逼問傷從何來,淡笑道:
“不打緊,天天爬書櫃,磕磕碰碰難免。”
如此一長,虞初秋的任務總也完不成,人也越來越疲憊,有時累得在院子裡坐一會兒,都會睡過去。
這天小王爺來偏殿時,正好虞初秋躺在梨花樹下睡著了。
天上開始飄小雪。
虞初秋衣著單薄,像是剛從屋裡出來透氣的,結果一不小心,又睡著了。
小王爺靜靜走到他身側,看了許久,蹲下去,坐在了虞初秋旁邊。
“一天到晚生病,還這麼貪涼……”
說著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蓋在了他身上。手指不經意間,碰到了虞初秋的嘴脣。軟軟的,溫溫的,稍微一碰就可以看得見純白的齒。小王爺聽見自己的心‘怦怦’跳得很大聲,身體也不輕使喚,慢慢低下頭去,吻了虞初秋……
是甜的。
舌頭不受控制的伸進去。唾液交融,彷彿沾了梨花香的雨露,讓小王爺心曠神怡。
“唔……你在做什麼?!”
突然,美夢咋醒。小王爺睜開雙眼,正對上虞初秋的。
小王爺立即像被開水燙到般閃退。不敢看虞初秋的眼神,因爲現下虞初秋的每一種眼神,無論是憤怒、震驚、還是迷茫,都會讓自己很受傷。
“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忘了吧。”虞初秋看著自己,小心翼翼地說。
小王爺突然覺得心很亂,一把抓過他,掐得緊緊的。
“忘了?能忘,本王還會痛苦到如今嗎?我對你做了這許多,你一點都看不到也就罷了,你還常常在我眼皮子底下和楊憶海有說有笑,你知道我的感受嗎?我從來不想強迫你,可我漸漸發現,你都在耍我!你一會兒對我好,一會兒又對我不理不睬。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虞初秋,我恨死你了!既生我,何生你啊!你簡直是專生來對付我的!”
小王爺把虞初秋推倒在草地上,想要霸王硬上弓。
虞初秋愣了好久,眼神呆滯,反應不過來,終於在小王爺的手伸進自己褻衣時,回了神。
“你放開我!”
“我不放!就算本王今天在此強了你,也沒人敢拿我怎麼樣!你都願意給姓楊的那個男妓上,爲什麼本王不行?!本王比他高貴多了!”
“啪!”
虞初秋一巴掌打在小王爺臉上時,身上的衣服已經給小王爺脫了一半了,發冠也鬆了,長髮垂下,胸膛不住的起伏。
“是我錯。你一直對我抱的是這樣的心態,我都沒發現。憶海跟我說,我還當是開玩笑,原來是真的。我以後都不會再見你,你多保重。”
虞初秋繫好衣服,紮好髮髻,看了一眼原地發呆的小王爺,欲言又止,終是走了。
辭官是很不順利的,因爲有太師的一再勸阻。皇上也覺得虞初秋是個人才,不捨得放。可是虞初秋太堅決,終於在十天後,得到了辭呈。
楊憶海開始在外打點,將家產賣的賣,當的當,準備同虞初秋回湘西。
誰也不知道虞初秋爲什麼突然辭官,包括一直試他爲眼中釘,肉中刺的張德生都想不明白。小王爺開始酗酒,醉了就睡在歡館。大把大把的銀子花出去,每天早晨醒來的時候,牀上的人都不認識。
家裡的大人終於注意到了小王爺的不對盤。王妃禁了小王爺的足,不讓他出門。卻仍不放心。特別是小王爺每晚都蒙著被子哭。王妃在房間外,隔著紗窗,聽不清小王爺嘴裡唸的是什麼,越發心疼。
小王爺的壓抑,終於還是爆發了。
冬至,有廟會。
小廝看小王爺心情不好,提議出去玩。
小王爺走在街上,周圍再怎麼吵,聲音都進不了自己的心。
他就這麼一直走,一直走,沒有目的,結果走到了虞初秋家門口。
一個下人和他的家人,揹著上好的紅木桌子從府中出來。
下人說:
“虞老爺和楊老爺真是好人呀。我做了一輩子下人,頭回遇著這麼好的人。臨走了,還送我們東西。這桌子一看就很貴,可以用上好多年吶。”
小王爺立刻衝過去,抓著人家搖。
“誰要走?走去哪兒?”
那人被他搖得厲害,害怕道:
“這家主人辭了官,要回鄉了。這兩天就準備走,東西都收拾好了。”
小王爺撒腿衝到府門前,不停拍門。
“虞初秋,你開門!虞初秋!虞初秋!開門啊!”
虞初秋剛好在院子裡撿東西。小王爺拍門板的聲音很大,院子裡掃地,做事的下人都聽到了。管家想去開門,虞初秋叫住他,搖了搖頭,揮手叫下人們都退下,自己走到門前,卻猶豫了。
小王爺還在門外喊,可是拍門的動作卻慢了些許,嗓音很是悽切。
“我聽說你要走了,是真的嗎?你連走都不告訴我。你就這麼討厭我嗎?連最後一面都不肯給我見。”
管家道:
“老爺,你看這……楊老爺又不在家……你不如讓他進來吧……”
虞初秋道:
“一會兒楊憶海回來,你去牽馬,讓他從後門進。”
管家點頭去了。
虞初秋撫摸上門板,對著門縫道:
“世子,在下並不是討厭才走的。在下希望你快樂。”
小王爺笑了一聲:
“快樂?不知從何時起,能每天見到你,已是我生活中最大的快樂。你現在這麼對我,你還說是想讓我快樂?”
“我們不行。誰都可以,唯獨我,對你來說……不行。”虞初秋一字一句,想讓小王爺明白。
可惜小王爺又怎麼聽得明白。他只當虞初秋一字一句,皆是痛徹心肺的拒絕。痛得他哭,痛得他流淚。身體慢慢滑落,手還在不停地叩門板。
“虞初秋,你開門……我就想再看你一眼……你開開門吧……我求你……我求你了……你說過,只要我從漠北迴來,你就任我處置的!你還沒有兌現諾言呢……”
虞初秋亦坐在門的另一面,一直陪著小王爺,沒有走開,卻始終沒有開門。
小王爺知道他在,門縫裡看得見虞初秋衣服的顏色。於是他就一直敲,一直敲,直到朱門上的獅子頭沾上了自己的鮮血,手掌也已血肉模糊,還不肯放棄。
杜府買菜的家丁剛巧路過,趕緊跑回府報告,說小王爺坐在虞修撰家門前一直哭。王妃叫人連拖帶抗,把哭鬧不止的小王爺弄回了府,大罵他丟人現眼。
小王爺趴在被子上,哭得沒了聲音。他娘喚了他好久都不見他答應,急得也直掉眼淚,又是請大夫,又是安慰,夜深人盡時,小王爺終於安靜下來,把事情原委同王妃講了,一邊說,一邊掉眼淚,時不時抽泣兩聲。王妃在一旁看著,心揪似的疼。
“忘了吧,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也強求不來。孩子你貴爲郡王,是那姓虞的不識擡舉。如果你想要,不管是漂亮姑娘還是俊俏男孩,你要多少,娘都給你弄來啊。”
小王爺哽咽道:
“我不要其他人,我就要他!我就只要他嘛!娘,我該怎麼辦?孩兒不能沒有他的,孩兒不想讓他走,不想讓他走嘛。你去幫我跟他道歉好不好?說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強迫他,我以後什麼都聽他的,你叫他不要走啊……嗚嗚嗚嗚……”
王妃被他拉著手搖,手上的金髮簪掉了好幾根。小王爺鬧到最後,著實睏倦,才睡著。
王妃幫他蓋好被子,擦乾眼淚,再回頭時,已是冷臉。
“好生伺候著,世子這兩天不舒服,不會伺候的,通通攆出去!”
吩咐完下人,王妃走回自己住所,卻沒睡覺,招來一人。
夜半漆黑,油燈忽明忽暗。那人跪在地上,一身黑衣,頭垂地,只曉得是個男人,身材樣貌,皆是不詳。
王妃道:
“去查查虞初秋和楊憶海這兩個人有什麼可以利用的把柄。三日之後,是世子生日,本宮要爲他準備一份最好的生日禮物!”
三日後,虞初秋在家洗馬。管家來報,說杜府的家丁來了。
虞初秋放下袖子,去問家丁。
“是世子叫你來的?”
家丁道:
“不是,是寧興王妃叫我來的。王妃說,請您務必去一趟,有要事相告。”
虞初秋囑咐了一番家裡,隨他去了。
到了杜府,王妃沒給好臉色,開門見山跟他說了小王爺的情況。
虞初秋默默聽完,問道:
“您的意思,我該怎麼辦?我安慰得了他一時,安慰不了一世。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長痛不如短痛。”
王妃冷笑:
“說得好聽。你不是他,你當然不知我兒有多痛苦。我做孃的,一點也不想他痛,不管是長的,還是短的。我要他沒有痛苦。你做的孽,痛也該由你來擔。明天就是我兒生辰,我給你一天考慮時間,要不要到府裡來,做我兒的禁臠。”
虞初秋猛然擡起頭來,滿臉的憤怒與不可思議,聲音也不再冷靜。
“不用考慮了,在下斷不會同意的。”
王妃輕蔑的瞟他一眼,拿過桌上的一本奏摺,遞給他看。
虞初秋不明其意,接過來打開。一看之下,氣憤異常。
“你這是誣衊!”
“誣衊?笑話。難道那奏摺上,聯名簽字的官員都是假的不成?楊憶海賄賂官員哄炒地價,販賣朝廷違禁藥品,私通滿族貴族,哪一條都夠他死好幾回的了。算起來,不是凌遲,也是腰斬。橫豎都不會留得全屍。你好好考慮再回答。這本奏摺,會在後天早朝時,上呈給皇上。所以……他是死是活,全憑你明天的一句答覆。本宮敬候佳音。”
王妃說完,笑得高貴又自信。金光閃閃的鳳冠,灼得虞初秋睜不開盈滿淚水的眼。
相似的桃花水眸,虞初秋複雜又寂寞的眼神,也令王妃心中一動,說不出什麼滋味,卻很快被忽略了。
也是這天,楊憶海去向公主辭行。路上,遇見了蘇家姐弟。
楊憶海很高興,心想好久沒見他倆了,特別是蘇紫天,都長得和自己一般高了。本想打招呼,細一看,杜子騰和杜羨雲也在。
杜羨雲一臉病容,面色蒼白得好似死人,身體也很是虛弱,瘦瘦的,穿在身上的衣裳,就像擺在衣架子上。
蘇紫川懷裡抱著一個還不會走路的嬰兒,不捨地看了好久,終於遞給了杜子騰。
孩子立刻哭了。杜子騰表情悽苦,一手抱著嬰兒,一手還要攙著病弱的哥哥。
“你非要走嗎?”
蘇紫川緊了緊背上的琵琶繩。
“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朝廷太腐敗。在這樣下去,我哥在邊疆會吃不住的。我和弟弟,從小跟著娘學暗殺。我爹還在虞老太傅家時,是掌管西廠的錦衣衛頭頭。我娘是我爹手下專門負責暗殺任務的歌姬。當年虞家出事,我娘這麼厲害的人物,也只能帶走虞曉生一人。時過境遷,我們蘇家被追殺時,又是虞老夫人的幼弟,和虞初秋救了我們。虞家對我們蘇家,三代恩情,只能來世再報了。我與弟弟,只能做這個,也只會做這個。要是殺了滿洲人的皇帝,這場仗就會結束,百姓也不再受苦。你明白的,我們必須去!”
蘇紫天握著杜羨雲的手,眼裡有淚,卻是笑的。
“老師,如有下輩子,我們還做夫妻。”
“如有下輩子,換爲師在上邊。”
說完,他倆都笑了。杜羨雲笑得虛弱,卻幸福,拍拍蘇紫天的肩,送他上馬背。
姐弟倆最後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牽掛之人,絕塵而去,從此再無消息。
杜子騰扶著馬上就暈過去的杜羨雲,在原地站了很久,都不願離開,直到看見遠處的楊憶海,才恨恨瞪他一眼,朝反方向走了。
走之前,他說:
“你最好離那個女人遠一點,我大哥絕對是被她毒死的!暴斃?哼!哄哄世人罷了。”
楊憶海站在原地,看著他遠去。
杜子騰一手抱兒子,一手攙扶即將離世的哥哥,身形孤寂,背影淒涼,宛若預示著清的崛起與明的沒落。
這一耽擱,來到公主府時,已是黃昏。楊憶海還沒敲門,門就開了。
“怎麼這麼玄乎啊……”
楊憶海踏進門檻,左右望望,生怕中招。
可有些時候,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楊憶海見院子裡沒人,喊了幾聲,也沒人答應。手裡還拿著禮物,只好往裡走。
過了假山,看到一個身穿便服的中年男人,非常生氣的模樣,手指著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的一對男女。
“你們……這是亂倫!安寧我對你太失望了!”
徐公公站在中年男人身側,一邊幫他順氣,一邊勸道:
“皇上,莫動氣,小孩子不懂事,他們已經知道錯了。老奴把府裡的下人都遣散了。您這次出宮,是微服,沒人會知道的。”
楊憶海驚出一身冷汗,想退回去,腳卻好似生了根,站在那兒動彈不得。眼睛一直盯著地上跪的公主和楊雲,心中本能的感到大事不妙。
就在這時,皇帝不知爲何突然回了頭。
楊憶海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禮物撒了,頭儘量低垂。
“我我我……不對,草民該死……驚擾聖駕……不對,草民什麼都沒有看見……也不對……”
楊憶海吞吞吐吐,語無倫次,餘光瞟見皇帝的鞋子朝自己這邊來,深吸一口氣,眼一閉,大聲道:
“草民心儀公主殿下已久,相思幾欲成疾,請皇帝成全!草民願終生不再娶妾,只對她一人好,不離不棄,舉案齊眉!”
皇帝的腳步停了。徐公公奸細的聲音,小聲對皇帝耳邊說了什麼。
皇帝道:
“鄭準了!明日就成親!”說完,一甩衣襬,大步走了。
虞初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腦子裡一片空白,在院子裡坐到月上柳梢頭,纔等回了楊憶海。
楊憶海懨懨走過來,頭很無力的耷拉著,看到發呆的虞初秋,跑過去撒嬌。
“虞初秋,我又闖大禍了,這次你一定要原諒我。”
虞初秋麻木道:
“你才知道自己闖禍了,這已經是第幾次了?我總說我們應該回家,可你卻總說錢還沒賺夠。現在真的想走,走不了了……”
楊憶海趴在虞初秋大腿上,笑得有點不好意思。
“原來你已經知道啦?這消息也傳得太快了吧。你別生氣啊,我也是逼不得已才這麼做的。”
虞初秋眼神悽然:
“我又何嘗不明白。我只道人生坎坷,我們這一路,走得太不容易了。難道老天也會嫉妒,非要拆散我們才肯罷休?”
楊憶海不解道:
“就算我娶了公主,我們也不用分開呀?頂多名聲不好聽而已。難道我倆之間,還在乎這些虛名嗎?”
虞初秋突然回了頭:
“你說什麼?你要娶公主?!”
楊憶海縮了縮脖子:
“虞初秋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你聽我慢慢跟你說……”
“不用說了,這樣更好。”虞初秋摸摸楊憶海的鬢角,笑得溫柔,“我相信你,你要這麼做,自有你的理由。很晚了,我們回房睡吧。”
“好。”
隔天早晨,楊憶海要走了,想和虞初秋打聲招呼,卻看見他在衣櫃那兒,手裡拿著什麼,出神。
楊憶海走過去一看,虞初秋望著抽屜,手裡攥著一個小瓷瓶。
“這是什麼?”
虞初秋回神,笑了笑:
“你以前賣的藥。我覺得這藥名字好聽,聞著也香,偷偷留了點。”
“噢!”楊憶海笑得燦爛,摟過虞初秋,“不是君子所爲哦,爲夫你又在想歪主意,琢磨如何放倒我了,對不對?你休想!我喜歡看你在我下面呻吟……”
“去!”
虞初秋送走了楊憶海,天上又開始下小雪。
最後看了眼已沒有憶海的家,虞初秋拿著小瓷瓶,去了杜府。
安寧公主的婚禮,在空蕩蕩的紫禁城,低調而匆忙的舉行著。
楊憶海身著新郎官的大紅衣裳,手牽紅繩。紅繩上扎著一個喜氣的大紅花。紅花另一頭,牽著一位紅衣繡鳳的新嫁娘。
一塵不染的小雪從天空中飄落,遠遠的宮殿,長長的臺階上,站著一位全身明黃的君主,但頭頂的琉璃瓦和腳下的白玉欄桿,都已殘缺不全。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禮成之後,皇帝滿臉欣慰,親自扶起跪在地上的新娘,用一個父親的口吻,對她說了許多寬慰的話。
新娘子蒙著蓋頭,身體一個勁地抖。皇帝問她話,皆不回答。
諸人終於覺得不對,掀開蓋頭一看,哪是公主,分明是一個不能說話的啞女。
楊憶海很驚訝的模樣,伏在大殿上,哭得撕心裂肺,見者憐之。
啞女跪下去,拿出一封信,遞給皇上。
皇帝顫抖的打開來看,確是公主親筆。
‘父皇,兒臣走了,宮廷太累,心太疲憊。對一個已經毀容的女子來說,還有什麼比真誠的愛情來得可貴?女兒不孝,願意放棄公主爵位,與楊郎遠走天涯,望父皇原諒。保重!——安寧’
皇帝看完,就暈了。大殿之上的一場婚禮,最後以無比紛亂的鬧劇收場。
大臣們走的走,散的散,議論紛紛,唏噓感嘆,皆是像說東家長,西家短,毫無同情心。
楊憶海沒有走,因爲他突然覺得皇上剛纔的一剎那,蒼老了許多。暈倒前的那一刻,眼神也彷彿經歷了幾世蒼涼。
由於他有徐公公這層關係,他不走,也沒人敢攆他。
於是,楊憶海坐在龍牀邊,看著皇帝,出了神。以至於皇上什麼時候醒了,也在回望他,他都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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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道:
“是朕的女兒辜負了你。朕會補償你的。”
楊憶海道:
“我不怪她,她是我見過最好的姑娘,我希望她幸福。我也不要補償。”
皇上嘆息:
“你真是一個好孩子。要是我那不不爭氣的太子,有你一半懂事明理就好了。”
楊憶海笑了:
“我從來沒見過我爹。我很羨慕公主。要是我也有一個像您一樣的爹就好了。”
兩人相視一笑,無比默契,彷彿很久以前,彼此就已經認識。但雙方都知道,這些話,只能一笑而過,斷不能當真。過了今晚,一個還是皇上,一個還是草民,再沒有交集,再沒有見面的理由。
今夜的杜府,熱鬧非常。
小王爺的生日,得到了全家人的祝福與衆多昂貴的禮物。可他卻一口接一口的喝悶酒,鬱鬱寡歡。
王妃鎖眉,不停地勸。
一個丫鬟走進來,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王妃瞬間笑開了花,起身離席,遠離喧囂,來到了一個僻靜的園子裡。
虞初秋滿身落雪,跪在地上,頭低得看不清表情。
王妃笑得很得意:
“算你識相。來人呀,帶他去洗漱,今晚讓他給世子侍寢。”
於是,大醉而歸的小王爺,由他孃親攙回了住所。
“兒啊,娘今天給你準備的禮物,你一定會喜歡。”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虞初秋……什麼都不要……”
小王爺醉得不輕,走路搖晃,步伐虛浮。好不容易走到門口,推開一看,酒醒了……
虞初秋一身男寵裝扮端坐牀前,低垂的桃花眼,慢慢擡起來,看向小王爺,眼神極爲複雜難懂。小王爺卻覺得他美得像天仙。
“呵呵……做夢……一定是做夢……虞初秋?”
“是。”
“呵呵呵呵……我就知道是做夢,想蒙我,沒這麼容易。”
小王爺醉笑地跑到虞初秋旁邊,笨拙又緊張的抱住他,小心翼翼親了一口,又馬上躲開。
虞初秋的眼神變得更復雜了,眼裡隱隱約約看得到淚光。
小王爺卻笑得更歡了。
“看吧,是做夢,要是真的,虞初秋肯定會打我的。你沒打我,你不是虞初秋。不過你長得真像啊……你今晚陪本王好不好,本王今個兒過生日……”
小王爺說到此處,神情悲慼。虞初秋終於流淚,捧起他的臉,望著他道:
“都是我的錯,要是我早一點發現,你不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是我對不起你。慧賢,原諒我……”
小王爺愣了,呆呆望向虞初秋。
“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抱歉……”虞初秋雙眼慢慢瞇上了,身體也漸漸往牀鋪上滑,眼角的淚,順著鬢角,流在了枕頭上。
“平生只有兩行淚,半爲浮生半美人。”
說完,眼睛就閉上了。
小王爺沒聽懂,卻隱隱覺得事情不對,喊了虞初秋兩聲,皆不見他答應,手放到鼻下一探,慌了心神,抱起虞初秋,邊哭邊喊:
“來人啊!傳太醫!虞初秋……你不能丟下我……你好狠的心啊……嗚嗚嗚嗚……”
這一鬧,一家子人全來了。
下人們怎麼也勸不動小王爺放手,跪了一地。
王妃一進房門,就看見小王爺抱著個死人,坐在牀上不停地哭,神智都不清楚了,趕緊過去幫忙。
“你還抱著他幹什麼!他死了!快放手!如此不識擡舉的人,死了就罷了,娘以後給你找更好的!”
“我不要——!我就要他!他死了,我做和尚去!!”
“荒唐!”王妃氣得手直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還好你爹不在這兒,要是讓他知道了,我們娘倆都玩完!”
說著,就來扯虞初秋的頭髮。
太師後一步進來,剛好看見這一幕,瞬間明白了什麼。推開攙扶自己的下人,蒼老的杜太師,一個大步衝到牀前,抓過王妃,一個巴掌打歪她的臉。
“爹你瘋了?!幹嘛打我?!”
太師的白鬍須,上下抖動。
“你知道他是誰嗎?你居然把他逼死了!你……你……報應啊……我杜瑾文一生叱詫風雲,臨到頭來,卻落得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悽慘晚年……報應啊……虞弟,到了下邊,我怎麼跟你交代啊……”
說到此處,痛哭流涕。
王妃和小王爺聽得懵懵懂懂,心裡好像已經知道了答案,卻又不敢承認。
特別是小王爺,盯著虞初秋的面容,細細地看。
嘴脣……鼻子……眼睛……對,眼睛!再看向母親,也是一臉驚恐,慢慢往後退。
“爹,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你瘋了!你們全都瘋了!爲了一個不男不女的孌童!”
“他是你兒子!是你和虞曉生的兒子,是賢的親哥哥!這孩子一直都知道,卻從來不曾說出來!你都對他做了什麼啊?!!”
杜太師吼出來的一瞬間。小王爺摟抱虞初秋的手,沒來由地一顫。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
“我比你年長一歲,要論起來,你應該叫我一聲兄長。”
“誰……誰要叫你,臭美!”
…… ……
……
“你長得……好像我姐姐。”
“在下堂堂七尺男兒,哪裡會像你姐姐?”
“就像就像。一定是上天憐我想她想得緊,特意把你送來給我的。”
…… ……
……
小王爺喃喃念道:
“平生只有兩行淚,半爲浮生半美人。”
王妃瞳孔一縮,仰天長笑,瘋瘋癲癲道:
“如果沒有云,天空會不會寂寞?如果沒有天空,雲該到哪裡停泊?”說完,悽然一瞥,轉身抽出小王爺平日佩戴的寶劍,沒有絲毫猶豫,當場自刎。
太師幾乎是在同時就暈了。小王爺被滿地的鮮血嚇得抱頭大叫,撒腿就往外跑,衝出府門,跨上馬背,疾風似的出了城。
馬鞭一直抽,直到馬匹跑死了。小王爺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一身泥濘爬起來,又往山上跑,終於在筋疲力盡之時,手足並用地爬到了戒臺寺的廟門前。
明燈趕到時,小王爺已經哭花了臉,抱住明燈的腿,無助得好似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大師……嗚嗚……救我……”
“唉……”明燈搖搖頭,扶他進山門。
三日後,寧興世子在此剃度,出家爲僧。法號:忘塵。
楊憶海從宮裡回到家,已是第二日。管家跟他說,虞初秋去了杜府,理由也說了。楊憶海一聽就失控了,發瘋似的往杜府跑。來到府門前一看,悽悽慘慘掛滿白條。
下人告訴他,這兩天杜府出大事了,先是寧興王妃突然自盡。今個早上,杜太師也崩了。世子殿下到現在,還下落不明。
楊憶海抓著下人問:
“虞初秋呢?!虞初秋哪兒去了?”
下人跟他說,府中太亂,虞初秋的屍首,現在還擺在小王爺臥室,沒人管呢。
楊憶海求了好久,終於得進去一看。
虞初秋躺在牀上,面容平靜。地上的血跡已經擦乾淨了,絲毫看不出原來這裡發生過什麼。
楊憶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輕輕將他抱起來。
虞初秋的身體還有溫度,軟軟的,就像是睡著了。
楊憶海沒有哭,眼淚卻自己往下掉,什麼也說不出來。
突然,虞初秋的手裡,掉下來一個小瓷瓶。
楊憶海撿起來一看,就是前天早上看到的那個。楊憶海趕緊打開蓋子,湊到鼻子前一聞,眼睛一亮,抱起虞初秋的屍體,打點了一下,出了府。
當天晚上,楊憶海單人輕車,悄然離開了京城。
快馬加鞭,連夜趕路,才三日,已到安徽。天卻下起鵝毛大雪。馬車行得太快,撞到了雪地裡的石頭。楊憶海摔進齊膝深的雪堆裡,疼得眼冒金星,卻迅速爬起來,去找同樣被甩出車外的虞初秋。
終於在一尺開外的雪地裡,找到了虞初秋的屍體。
楊憶海將他抱在懷裡,輕輕撫開他臉頰上的落雪。
突然,虞初秋咳嗽了一聲,之後,兩聲,然後更多。
楊憶海欣喜無比,一遍遍在荒無人煙的大雪中,大聲叫喊著他的名字。
“虞初秋!你醒醒!我們安全了!馬上就可以回家了!!你睜開眼睛!”
虞初秋緩緩睜開了有些迷濛的雙眼,乾裂的嘴脣微微張了張,叫了一聲:
“憶海……”
楊憶海頓覺眼眶一溼:
“哎,我在!初秋不怕,我們回家!無論到哪,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
大雪紛飛,天寒地凍。兩人的心,卻溫暖、堅定!
數年之後,明滅。清王朝進入歷史舞臺,開始新的故事,新的情仇。
細細梅雨,青石小巷。
一個書生手撐油紙傘,緩緩走來。到了近處,紙傘微擡,一段故事就此開始。
“請問,你家有空房間嗎?我想住。”
…… ……
……
波光粼粼,清風徐徐。春江水暖,三月豔陽天。
虞初秋靠坐在廢棄的碼頭上,手裡拿一本《西遊記》,看得津津有味。
楊憶海頭枕旁人膝,睡得香甜,偶爾咋咋嘴,說兩句夢話。
“我要住你家,就住你家嘛……”
虞初秋看了看落在水裡的魚鉤,早就沒了魚餌。
唉……看來今晚又得吃素了……
虞初秋故意玩他,猛地推攘楊憶海,大聲道:
“還睡!魚都跑啦——”
楊憶海驚醒,手忙腳亂去找魚竿,好不容易拿到了手,又丟掉,去抱虞初秋。
“幹嘛幹嘛?”虞初秋也被他嚇了一跳。
楊憶海笑得流口水:
“嘿嘿……我這輩子吊到的最大的魚,就是你。只要你不跑就成。”
虞初秋笑得妖魅,手指勾著楊憶海的下巴,不停地撓他癢癢。
“你是海啊,我再怎麼跑,跑得出你的手掌心麼?”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