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二十五完

93、二十五 完

虞初秋說完,一個飛身,撲到楊憶海身上,想拿頭繩將楊憶海的雙手捆在牀頭。

楊憶海還沒醒呢,突然被他嚇了一跳,意識到怎麼回事的瞬間,立馬瞌睡就醒了六七成。

“你幹嘛?”

“幹你!”

楊憶海的杏眼都差不多瞪圓了,抓住虞初秋掙扎的雙手,一個挺腰,反將他按倒在牀上。

虞初秋扭了兩下,手腳皆沒掙脫楊憶海的牽制,有些懊惱地擡眼看他。

楊憶海這下可樂了,笑得陽光燦爛,卻很欠扁。

“哼,就你這細皮嫩肉的小樣,也想壓本大爺我?想當年我在沙漠和狼打架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抱著被子流口水呢!”

虞初秋的臉色瞬間一變。楊憶海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放開牽制虞初秋的手,改成摟抱,輕輕哄他。

“我開玩笑呢,你別生氣。”

“在下沒生氣!”

“虞初秋……”

“……”

“我跟你鬧著玩的。你怎麼當真了?不就是在下面嗎?也沒什麼。你要是喜歡,以後你在上面好了……”

虞初秋立刻眼睛一亮:

“這你說的,不許反悔!”

楊憶海蔫了:

“我說虞初秋,你幹嘛要想上我啊?難道往常我都沒讓你爽到?想我楊憶海,雖說啊……是個清倌,但好歹也是做這行出身的,我技術沒這麼差吧?”

虞初秋紅了臉,卻緊了緊抱他的手臂。

“你想哪兒去了,我只是上次在天香樓看見那戲子,就想起你以前也是過的這樣的生活,所以我看到他們那樣對他……”

“你就想,與其……不如……”楊憶海斜眼瞪他。

虞初秋低頭笑道:

“算在下一點私心,讓娘子你受委屈了。”

“唔,你也知道我爲你受了委屈。那你怎麼補償我?”

“我不是補償你了嗎?”虞初秋輕言,“我都讓你這麼折騰了……”

楊憶海也有些不好意思:

“那不是因爲你喝醉了嗎?要是往常,你也不會肯呢。”

“你怎麼知道我不肯……”

虞初秋小聲說完這一句,楊憶海已經先一步趴在他身上了。

杏眼灼灼,薄脣微張。

“那你說,我平時有沒有讓你舒服?嗯?舒不舒服?”

“嗯……”

楊憶海笑瞇瞇:

“那……既然這麼舒服,以後你還是在下面吧?這樣我們練習得多,以後自然會更舒服!”

“你……唔……”

楊憶海擡高腰部,輕而易舉分開虞初秋的腿,腰桿一挺,又進深幽。

“我們再來練習一次,我保證這次以後,你都不會想在上面,哈哈哈哈……”

結果虞初秋被他做暈了!

不省人事的給他丟到木桶裡洗澡,又被他扔回乾淨被窩裡睡覺。

等他終於醒過來的時候,自己正睡在院子裡的石牀上曬太陽,身下墊著軟軟的被褥,絲毫感覺不到石板的冰冷與堅硬。

楊憶海側躺在他身邊,長長的睫毛在深秋的暖陽下,輕輕顫。

虞初秋看到他發頂落著片楓葉,想伸手幫他取下,誰知一動,頭髮牽著疼,還沒開口,一個柔柔弱弱的女音從身後傳來。

“奴婢該死!”

虞初秋回頭,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手裡拿著一把梳子,和幾根斷髮。虞初秋這才發現自己的頭髮全披散著,還有些水珠,許是剛洗完頭不久。正想問少女是誰,身邊傳來楊憶海滿含怒氣的聲音。

“梳個頭都做不好,要你何用?老爺一共才幾根頭髮,就給你一次扯下來這麼多!我看你是想讓我把你賣到窯子裡去!”

少女嚇得直哭,一個勁地伏在地上磕頭。虞初秋看著不忍,想下去扶她,被楊憶海抱住,不明所以,回過頭去,對上楊憶海頑皮的眼神。

楊憶海沉下臉對少女道:

“你下去吧,這兒沒你事了。”

少女走後,楊憶海立刻往虞初秋懷裡鑽,懶貓似的要主人摸。

“秋哇,你睡得好舒服啊……我一個人要伺候你洗澡,還要出去買僕人,回來還要監督他們做事,好不容易剛得休息一會兒,這丫頭又笨手笨腳的,攪了我的良辰美景不算,還讓我們虞大修撰動了春心,不要娘子,想要‘媳婦’了……”

虞初秋被他玩笑開得面紅耳赤,想解釋,又解釋不清的模樣,急得不住搖頭。

楊憶海看在眼裡,喜在心頭,哈哈大笑,心情巨好。

虞初秋尷尬,只好找藉口,抓起身上蓋的毛絨披風。

“憶海,你快把這個披上吧,外頭風大,你身上的舊疾剛好,別又犯了。”

楊憶海眼一熱,又想逗他,貼面調笑道:

“夫君疼惜,妾甚爲感動。我們回屋吧,今天我也累了,我們不如早點歇息。”

虞初秋納悶:我才起,怎麼又歇啊?

可他一向本著楊憶海爲先的原則,一聽他累了,也沒想很多,就和他相互扶持,回了臥室。

牀上一躺。

虞初秋一點不困。楊憶海倒是很累的模樣。

“秋。”

“何事?”

“今天我們玩什麼?玩‘淫賊’好不好?”

“……行吧。”

“那你扮良家婦女,我扮淫賊,我來淫你!”

“………嗯。”

楊憶海眼一瞇,作勢嘆了口氣。

“可是我今天很累了,不如……我扮良家婦女,你演淫賊,你來淫我?”

虞初秋瞬間壓上:

“好!”

楊憶海原本攤在兩側的手,一下子掐上虞初秋的腰,趁虞初秋怕癢扭動之際,一個反轉,又變成他在上面了……

楊憶海笑得像個流氓,全然不顧虞初秋的掙扎與反抗激烈之言語,痞道:

“敵人亡我之心不死,金槍何日能休矣?哈哈哈哈……小娘子,今夜,就讓‘踩草大盜,辣手摧花’的本大爺我,好好疼愛你吧!”

虞初秋雙手被制,羞憤於每次都受騙上當,一邊扭閃,一邊還要防止自己在楊憶海越來越過分的調戲中,忍不住哭出來,別提有多狼狽了。

由於虞初秋平時都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正人君子模樣,楊憶海特別喜歡在牀上變著法子惹他哭,還每次都要虞初秋擺出很多羞人姿勢,或提出很下流的要求,才滿足他。

虞初秋最後都是哭著□到暈過去的,爲此,醒來以後沒少和他生氣。楊憶海總是軟言慰勸,待他也溫柔。虞初秋才漸漸不再懷疑他的心。

這一夜歡愉之後,虞初秋終於忍不住:

“憶海,你爲什麼老喜歡在牀上折騰我?”

楊憶海和虞初秋裸在被子裡,相互摟抱。

“因爲我在乎你唄。”楊憶海用自己的鼻子蹭蹭他的,“你什麼都比我強。書讀得比我多,家境也比我清白乾淨。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爹長啥樣。”

虞初秋摟緊楊憶海還有些汗溼的脊背,輕輕撫摸。

楊憶海道:

“你平時都不愛說話。要不是我在江南鬧的那一出烏龍,我們現在還說不定是咋樣呢。那次以後,我要你和我一塊兒,你也沒反對,我還挺高興了一陣。可平時看你,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同你說話,你也常常走神,我就在想:你是不是不願和我在一塊兒的。只不過是因爲我突然那個啥了你,你才委曲求全……所以我就特喜歡看你在牀上求我的樣子,好像不能沒有我……”

楊憶海說到此處,朝虞初秋眨眨眼睛,笑了笑,壞壞的,又很陽光。

“笨蛋!”

“啊!”

虞初秋撲上楊憶海的肩,輕輕咬了一口,楊憶海一喊,立即鬆了口,摸了摸牙印,確定沒有流血,才放手。楊憶海卻馬上把他撲倒在枕頭上,一頓深吻,好半天才分開。

“初秋,你又被我騙了哦。每次都被我吃豆腐,都不長進。”

“你……你還好意思……我不是怕你疼……”虞初秋喘著氣,雙腮因爲剛纔的深吻,嫣紅似火。

二人牀第間玩鬧了一陣,虞初秋突然想到什麼,又問:

“你的錢哪來的?又買房子又買丫鬟?你的店鋪不是都被查封了嗎?”

楊憶海飛起杏眼,很是得意:

“我誰呀?狡兔它還三窟呢。本大爺我,難道連兔子都不如?”

說著,添油加醋地把他怎麼討好京城權貴,怎麼打聽到漠北附近有片荒地,朝廷不久之後會收爲國用,(就是今天的承德避暑山莊)都告訴了虞初秋。

由於宋雲飛是漠北地區的軍事最高統領。楊憶海拿虞初秋做藉口,找到他,花少量的錢,買下承德最好一塊地。

楊憶海膽大心細,幾乎把所有的資產全都投進了這塊地裡。果然,時隔不久,就在他出獄後沒幾天,朝廷就出了政策,要把承德農民手裡的地全部收購回來,用作軍事基地。

這政策被富商官家一炒,地價上去了好幾倍。楊憶海也不急,看準時機,到後期纔出手賣地,價錢已經狠狠翻了十倍,賺了一個透徹!

虞初秋目光炯炯,一直不停地說:“憶海,你好聰明!”

這樣的話,聽在楊憶海耳裡,分外受用,得意得沒邊了,抱著美人,心頭全是‘夫復何求’四個大字。

誰知虞初秋感嘆了一會兒,又有點兒惋惜:

“要是你早一點告訴我,我就不用當我祖父的字畫了。那是我爺爺留給我唯一一件東西……”

“什麼字畫?”楊憶海瞬時醒了。

虞初秋將他前些日子救楊憶海的遭遇說了。楊憶海聽得直哭,大罵自己不是人,虞初秋都爲自己做到這份上了,還懷疑他對自己的心。

虞初秋看他這麼激動的模樣,抱著勸慰了一番,結果又被惡狼趁機調戲了一回。

再完事時,虞初秋額鬢兩邊的頭髮都溼了,氣息還不穩,已啞著嗓子道:

“憶海,你究竟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難道你每說一句話,都是爲了把我往牀上騙嗎?”

“也沒,可你看起來太誘人,我一不小心就走火了。”

楊憶海一夜三次後,料定虞初秋的體力不可能再回撲自己,困了,滿足睡去,留下渾身黏膩的虞初秋,糾結不已。

虞初秋考完恩科後,按例有一個月的探親假。本可以回鄉看看,卻被楊憶海霸王似的以:“你又沒有親人了,回去幹嘛?不如留下來陪我!”的破理由,留在家,半個月沒有出門。

準確的說,是沒有出房門。牀倒是有下,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做罷了。

虞初秋從來沒有如此清閒過,楊憶海也從來沒有如此放縱過。

二人都正值雙十青春,以往不是互相猜心,就是聚少離多。這一次,真正是心心相印,肌體相親的愉悅體驗。

虞初秋□時的表情不再是害羞和壓抑的,而是熱情、享受和快樂的,這讓楊憶海更爲激動,也更爲之瘋狂。他用最直接,最激烈的方式,不停地用身體,像虞初秋述說著愛意。

他們不停的□,變換各種姿勢,在牀上,書桌上,門板上。屋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有他們愛的抓痕。

虞初秋道:

“憶海,你還想讓我活著走出這間房嗎?我的身體……都在顫……”

楊憶海律動不止,朝門外大喊一聲:

“丫頭,去買兩隻鱉回來,你家老爺腎虧了!”

…… ……

……

一個月後,楊憶海把京城藥鋪的補品搜了個遍。

大部分,進了虞初秋的肚子。

可到了官員報道這天,虞初秋還是一臉睏倦,扶著腰,一瘸一拐走進了紫禁城。

皇上在當天下了一道聖旨。

虞初秋被派到慈寧宮主持修編《四庫全書》經部殘卷。

虞初秋接過聖旨,還沒站穩,身後已傳來一陣陣竊竊私語和不滿的哼哼聲。

虞初秋回頭一看,張德生瞪著自己,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從此,虞初秋開始每天去慈寧宮做事。不過他去了以後才知道,翰林院曾經出過一起醜聞。

說幾年以前,也有一個草根階層出身的少年進士,長得白皙貌美,叫馮銓。在翰林院系統任“左諭德”,管太子讀書的事情。誰知被一羣大官光天化日之下,就在翰林院裡,當成“鴨”輪暴了。從此以後,他成了閹黨一派的人。

虞初秋想起自己接聖旨時,同僚們看自己的怨恨眼神,暗暗嘆了口氣。

因爲是深宮內院,所以修編經部的,全都是太監。而虞初秋的工作,就是把太監們編輯整理,又重新抄寫好的部分,進行校驗。

對比起翰林院其他和他同樣俸祿的官員,虞初秋這差事,算是一份比較輕鬆的。而且還可以天天接近皇親國戚,也難怪一羣官員對他嫉妒得咬牙切齒。

小王爺這段時間孝順得厲害,隔三岔五的就要進宮見奶奶。可常常進了宮,跟太后說上不到三句話,就要往偏殿跑。

太后笑瞇瞇的,也不攔他,隨他玩鬧。於是,小王爺就更霸王了。

虞初秋對此頗爲頭痛,只要小王爺一來,他這一天的工作,就鐵定泡湯。

這天早晨,虞初秋正伏在案上寫什麼,小王爺踮著腳,又偷偷跑進來,走到虞初秋身後,“啊——!”地大叫一聲,把虞初秋嚇了好大一跳,手一抖,好好一張剛寫好的字,全毀了。

虞初秋只好把紙揉了,也不同他講話。

小王爺和虞初秋相處了段時日,漸也知曉了他的脾氣,偷偷看了他兩眼,試問道:

“你生氣了?”

“……”

“真生氣了?”

虞初秋頓了頓筆,又繼續寫。

“沒有。”

小王爺眼睛‘骨碌’一轉,湊過去瞧。

“你寫什麼,讓我看看。”

說著就要搶虞初秋的紙。

虞初秋怕又功虧一簣,身子趴在案上擋著,不讓他搶。小王爺更覺好玩,嘴裡直嚷嚷“要看”不算,後來乾脆整個人壓在虞初秋背上,手還堅持不已的穿過他腋下的縫隙,去扯紙張。兩人扭在一起不到頃刻間,案上的紙已發出被撕裂的聲響。

小王爺趴在虞初秋身上,感覺到他泄氣地一嘆,笑彎了眼。

“哈哈,我贏啦。”

虞初秋被他壓在案上直喘氣。

“世子,你快起來吧,我都透不過氣了。”

小王爺剛坐起來,宮女在門外報,說虞初秋的家人來找。

虞初秋納悶,深宮內院的,楊憶海不可能進得來,可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家人’,於是趕緊穿上鞋,問了地點,飛跑而去。

剛出西角門,便看到楊憶海提著個籃子,站在宮燈旁,看到虞初秋,自然而然就笑了。

“你怎麼來了?怎麼進來的?你拿著什麼?”虞初秋笑得更甜,跑到楊憶海身邊,好奇得像個孩子。

楊憶海道:

“我找到你當的那幅畫了,花了我一千兩銀子,才把它要回來。你絕對猜不到它被誰買去了。”

“誰呀?”虞初秋好奇,忽又心疼道,“一千兩也太貴了!夠我倆吃半輩子的!我當的時候,明明只得了五百兩。”

楊憶海笑得溫柔:

“銀子是小事,花了再賺回來就是了。這畫是你爺爺留下的,你好好收著吧。哦,對了,拿了好東西來給你喝。我看你這兩天都瘦了。”

虞初秋道:

“都怪我那個不懂事的弟弟,老來搗亂。他一來,我的事情都做不完。”

虞初秋端過籃子裡的雞湯,一口接一口地喝。

皇城根下,紅牆碧瓦。一個藍衣錦繡,一個素衣無塵。青灰色的宮燈,點點溫暖的光。

“你怎麼進來的?”虞初秋喝完湯,舔了舔嘴脣。

楊憶海收好籃子,甩甩腰帶上的牌。

“公主給我的。不過只能到西角門,不能進後宮。這樣方便多了,要是遇上下雨或者變天,我還可以來接你。”

虞初秋顰顰眉:

“她怎麼對你這麼好啊?這種東西都捨得給你……”

楊憶海摟過虞初秋的腰。

“怎麼,吃醋了?你好意思麼?一個大男人和女人吃醋?”

“誰……誰吃醋!在下才沒有吃……吃什麼醋!在下不喜歡吃酸的。”

楊憶海呵呵直笑,手在虞初秋身上不老實的亂摸。

虞初秋紅著臉,到處捉他的手。

“你別這樣……這又不是在家,你膽子也太大了,被人看見……”說到一半,身體僵硬了。

楊憶海正高興呢,忽見虞初秋臉色不對,回頭朝虞初秋望的地方一瞧。

小王爺一身黃緞,站在宮門口,臉色好比剛吃過屎一樣。看到他倆都在看自己,回過神來,氣鼓鼓地一甩衣袖,跨進門檻,走了。

虞初秋推開楊憶海,道:

“我先回去了。你回家吧。”

楊憶海點點頭。

結果小王爺一連好多天不和虞初秋說話,甚至路上遇見了,虞初秋和他打招呼,他也假裝沒看見。

這下翰林院那羣官可高興了,沒少奚落虞初秋。

虞初秋皆一笑置之,盡心盡力編撰《四庫全書》。小王爺依舊常來慈寧宮,卻不再來偏殿找虞初秋玩。

有一天,小王爺坐在慈寧宮裡撥弄著一盤圍棋。太后坐在他對面,挑起眼睛瞧了他好久,他都沒發現。

不一會兒,宮女來報,說虞修撰求見。

小王爺手上的動作一停,“哼”了一聲,頭不見擡,撥弄棋子的聲音卻更響了。

太后宣虞初秋進來。虞初秋頗爲憔悴的模樣,稟報完公事,對小王爺作了揖,就退下了。

虞初秋剛出門,小王爺就將手裡的棋子全扔了出去。

“哼!沒心沒肺的東西!算本王看走了眼!!”

說完,氣沖沖走了。

之後他再遇到虞初秋,都是一臉生氣。虞初秋跟他打招呼,他的回禮就是死瞪,好像虞初秋欠了他好多錢。

虞初秋也不是傻子,發現小王爺不待見自己,只好儘量低調行事。

眼見入冬,天氣冷了許多。

這天,虞初秋踩雪進宮,走到西角門,與小王爺打了個罩面。

虞初秋趕緊退開一點,讓出路給他先走,低著頭不說話,餘光瞥看小王爺一腳踏出了門檻,就退了回來。

“你現在居然連招呼都不和我打了!好得很啊你!”

虞初秋擡頭,看到小王爺非常生氣的樣子,又不知怎麼解釋,只好朝他作了揖。不知爲何,小王爺反而火氣更大了,隨手推了虞初秋一把。

“虞初秋,我恨你!”

虞初秋沒有準備,被他推倒在地,手掌擦破了,流了好多血。

從此以後,小王爺每次進宮,又開始到偏殿去找虞初秋。只不過這次,小王爺不再同他玩鬧,而是遠遠坐在一旁,看著虞初秋出神,生氣時,還會拿起太監抄好的書本,朝虞初秋身上砸。

虞初秋都不回嘴,能躲的儘量躲開,不能躲的,捱了兩下,也不吭聲。回到家,被楊憶海逼問傷從何來,淡笑道:

“不打緊,天天爬書櫃,磕磕碰碰難免。”

如此一長,虞初秋的任務總也完不成,人也越來越疲憊,有時累得在院子裡坐一會兒,都會睡過去。

這天小王爺來偏殿時,正好虞初秋躺在梨花樹下睡著了。

天上開始飄小雪。

虞初秋衣著單薄,像是剛從屋裡出來透氣的,結果一不小心,又睡著了。

小王爺靜靜走到他身側,看了許久,蹲下去,坐在了虞初秋旁邊。

“一天到晚生病,還這麼貪涼……”

說著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蓋在了他身上。手指不經意間,碰到了虞初秋的嘴脣。軟軟的,溫溫的,稍微一碰就可以看得見純白的齒。小王爺聽見自己的心‘怦怦’跳得很大聲,身體也不輕使喚,慢慢低下頭去,吻了虞初秋……

是甜的。

舌頭不受控制的伸進去。唾液交融,彷彿沾了梨花香的雨露,讓小王爺心曠神怡。

“唔……你在做什麼?!”

突然,美夢咋醒。小王爺睜開雙眼,正對上虞初秋的。

小王爺立即像被開水燙到般閃退。不敢看虞初秋的眼神,因爲現下虞初秋的每一種眼神,無論是憤怒、震驚、還是迷茫,都會讓自己很受傷。

“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忘了吧。”虞初秋看著自己,小心翼翼地說。

小王爺突然覺得心很亂,一把抓過他,掐得緊緊的。

“忘了?能忘,本王還會痛苦到如今嗎?我對你做了這許多,你一點都看不到也就罷了,你還常常在我眼皮子底下和楊憶海有說有笑,你知道我的感受嗎?我從來不想強迫你,可我漸漸發現,你都在耍我!你一會兒對我好,一會兒又對我不理不睬。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虞初秋,我恨死你了!既生我,何生你啊!你簡直是專生來對付我的!”

小王爺把虞初秋推倒在草地上,想要霸王硬上弓。

虞初秋愣了好久,眼神呆滯,反應不過來,終於在小王爺的手伸進自己褻衣時,回了神。

“你放開我!”

“我不放!就算本王今天在此強了你,也沒人敢拿我怎麼樣!你都願意給姓楊的那個男妓上,爲什麼本王不行?!本王比他高貴多了!”

“啪!”

虞初秋一巴掌打在小王爺臉上時,身上的衣服已經給小王爺脫了一半了,發冠也鬆了,長髮垂下,胸膛不住的起伏。

“是我錯。你一直對我抱的是這樣的心態,我都沒發現。憶海跟我說,我還當是開玩笑,原來是真的。我以後都不會再見你,你多保重。”

虞初秋繫好衣服,紮好髮髻,看了一眼原地發呆的小王爺,欲言又止,終是走了。

辭官是很不順利的,因爲有太師的一再勸阻。皇上也覺得虞初秋是個人才,不捨得放。可是虞初秋太堅決,終於在十天後,得到了辭呈。

楊憶海開始在外打點,將家產賣的賣,當的當,準備同虞初秋回湘西。

誰也不知道虞初秋爲什麼突然辭官,包括一直試他爲眼中釘,肉中刺的張德生都想不明白。小王爺開始酗酒,醉了就睡在歡館。大把大把的銀子花出去,每天早晨醒來的時候,牀上的人都不認識。

家裡的大人終於注意到了小王爺的不對盤。王妃禁了小王爺的足,不讓他出門。卻仍不放心。特別是小王爺每晚都蒙著被子哭。王妃在房間外,隔著紗窗,聽不清小王爺嘴裡唸的是什麼,越發心疼。

小王爺的壓抑,終於還是爆發了。

冬至,有廟會。

小廝看小王爺心情不好,提議出去玩。

小王爺走在街上,周圍再怎麼吵,聲音都進不了自己的心。

他就這麼一直走,一直走,沒有目的,結果走到了虞初秋家門口。

一個下人和他的家人,揹著上好的紅木桌子從府中出來。

下人說:

“虞老爺和楊老爺真是好人呀。我做了一輩子下人,頭回遇著這麼好的人。臨走了,還送我們東西。這桌子一看就很貴,可以用上好多年吶。”

小王爺立刻衝過去,抓著人家搖。

“誰要走?走去哪兒?”

那人被他搖得厲害,害怕道:

“這家主人辭了官,要回鄉了。這兩天就準備走,東西都收拾好了。”

小王爺撒腿衝到府門前,不停拍門。

“虞初秋,你開門!虞初秋!虞初秋!開門啊!”

虞初秋剛好在院子裡撿東西。小王爺拍門板的聲音很大,院子裡掃地,做事的下人都聽到了。管家想去開門,虞初秋叫住他,搖了搖頭,揮手叫下人們都退下,自己走到門前,卻猶豫了。

小王爺還在門外喊,可是拍門的動作卻慢了些許,嗓音很是悽切。

“我聽說你要走了,是真的嗎?你連走都不告訴我。你就這麼討厭我嗎?連最後一面都不肯給我見。”

管家道:

“老爺,你看這……楊老爺又不在家……你不如讓他進來吧……”

虞初秋道:

“一會兒楊憶海回來,你去牽馬,讓他從後門進。”

管家點頭去了。

虞初秋撫摸上門板,對著門縫道:

“世子,在下並不是討厭才走的。在下希望你快樂。”

小王爺笑了一聲:

“快樂?不知從何時起,能每天見到你,已是我生活中最大的快樂。你現在這麼對我,你還說是想讓我快樂?”

“我們不行。誰都可以,唯獨我,對你來說……不行。”虞初秋一字一句,想讓小王爺明白。

可惜小王爺又怎麼聽得明白。他只當虞初秋一字一句,皆是痛徹心肺的拒絕。痛得他哭,痛得他流淚。身體慢慢滑落,手還在不停地叩門板。

“虞初秋,你開門……我就想再看你一眼……你開開門吧……我求你……我求你了……你說過,只要我從漠北迴來,你就任我處置的!你還沒有兌現諾言呢……”

虞初秋亦坐在門的另一面,一直陪著小王爺,沒有走開,卻始終沒有開門。

小王爺知道他在,門縫裡看得見虞初秋衣服的顏色。於是他就一直敲,一直敲,直到朱門上的獅子頭沾上了自己的鮮血,手掌也已血肉模糊,還不肯放棄。

杜府買菜的家丁剛巧路過,趕緊跑回府報告,說小王爺坐在虞修撰家門前一直哭。王妃叫人連拖帶抗,把哭鬧不止的小王爺弄回了府,大罵他丟人現眼。

小王爺趴在被子上,哭得沒了聲音。他娘喚了他好久都不見他答應,急得也直掉眼淚,又是請大夫,又是安慰,夜深人盡時,小王爺終於安靜下來,把事情原委同王妃講了,一邊說,一邊掉眼淚,時不時抽泣兩聲。王妃在一旁看著,心揪似的疼。

“忘了吧,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也強求不來。孩子你貴爲郡王,是那姓虞的不識擡舉。如果你想要,不管是漂亮姑娘還是俊俏男孩,你要多少,娘都給你弄來啊。”

小王爺哽咽道:

“我不要其他人,我就要他!我就只要他嘛!娘,我該怎麼辦?孩兒不能沒有他的,孩兒不想讓他走,不想讓他走嘛。你去幫我跟他道歉好不好?說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強迫他,我以後什麼都聽他的,你叫他不要走啊……嗚嗚嗚嗚……”

王妃被他拉著手搖,手上的金髮簪掉了好幾根。小王爺鬧到最後,著實睏倦,才睡著。

王妃幫他蓋好被子,擦乾眼淚,再回頭時,已是冷臉。

“好生伺候著,世子這兩天不舒服,不會伺候的,通通攆出去!”

吩咐完下人,王妃走回自己住所,卻沒睡覺,招來一人。

夜半漆黑,油燈忽明忽暗。那人跪在地上,一身黑衣,頭垂地,只曉得是個男人,身材樣貌,皆是不詳。

王妃道:

“去查查虞初秋和楊憶海這兩個人有什麼可以利用的把柄。三日之後,是世子生日,本宮要爲他準備一份最好的生日禮物!”

三日後,虞初秋在家洗馬。管家來報,說杜府的家丁來了。

虞初秋放下袖子,去問家丁。

“是世子叫你來的?”

家丁道:

“不是,是寧興王妃叫我來的。王妃說,請您務必去一趟,有要事相告。”

虞初秋囑咐了一番家裡,隨他去了。

到了杜府,王妃沒給好臉色,開門見山跟他說了小王爺的情況。

虞初秋默默聽完,問道:

“您的意思,我該怎麼辦?我安慰得了他一時,安慰不了一世。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長痛不如短痛。”

王妃冷笑:

“說得好聽。你不是他,你當然不知我兒有多痛苦。我做孃的,一點也不想他痛,不管是長的,還是短的。我要他沒有痛苦。你做的孽,痛也該由你來擔。明天就是我兒生辰,我給你一天考慮時間,要不要到府裡來,做我兒的禁臠。”

虞初秋猛然擡起頭來,滿臉的憤怒與不可思議,聲音也不再冷靜。

“不用考慮了,在下斷不會同意的。”

王妃輕蔑的瞟他一眼,拿過桌上的一本奏摺,遞給他看。

虞初秋不明其意,接過來打開。一看之下,氣憤異常。

“你這是誣衊!”

“誣衊?笑話。難道那奏摺上,聯名簽字的官員都是假的不成?楊憶海賄賂官員哄炒地價,販賣朝廷違禁藥品,私通滿族貴族,哪一條都夠他死好幾回的了。算起來,不是凌遲,也是腰斬。橫豎都不會留得全屍。你好好考慮再回答。這本奏摺,會在後天早朝時,上呈給皇上。所以……他是死是活,全憑你明天的一句答覆。本宮敬候佳音。”

王妃說完,笑得高貴又自信。金光閃閃的鳳冠,灼得虞初秋睜不開盈滿淚水的眼。

相似的桃花水眸,虞初秋複雜又寂寞的眼神,也令王妃心中一動,說不出什麼滋味,卻很快被忽略了。

也是這天,楊憶海去向公主辭行。路上,遇見了蘇家姐弟。

楊憶海很高興,心想好久沒見他倆了,特別是蘇紫天,都長得和自己一般高了。本想打招呼,細一看,杜子騰和杜羨雲也在。

杜羨雲一臉病容,面色蒼白得好似死人,身體也很是虛弱,瘦瘦的,穿在身上的衣裳,就像擺在衣架子上。

蘇紫川懷裡抱著一個還不會走路的嬰兒,不捨地看了好久,終於遞給了杜子騰。

孩子立刻哭了。杜子騰表情悽苦,一手抱著嬰兒,一手還要攙著病弱的哥哥。

“你非要走嗎?”

蘇紫川緊了緊背上的琵琶繩。

“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朝廷太腐敗。在這樣下去,我哥在邊疆會吃不住的。我和弟弟,從小跟著娘學暗殺。我爹還在虞老太傅家時,是掌管西廠的錦衣衛頭頭。我娘是我爹手下專門負責暗殺任務的歌姬。當年虞家出事,我娘這麼厲害的人物,也只能帶走虞曉生一人。時過境遷,我們蘇家被追殺時,又是虞老夫人的幼弟,和虞初秋救了我們。虞家對我們蘇家,三代恩情,只能來世再報了。我與弟弟,只能做這個,也只會做這個。要是殺了滿洲人的皇帝,這場仗就會結束,百姓也不再受苦。你明白的,我們必須去!”

蘇紫天握著杜羨雲的手,眼裡有淚,卻是笑的。

“老師,如有下輩子,我們還做夫妻。”

“如有下輩子,換爲師在上邊。”

說完,他倆都笑了。杜羨雲笑得虛弱,卻幸福,拍拍蘇紫天的肩,送他上馬背。

姐弟倆最後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牽掛之人,絕塵而去,從此再無消息。

杜子騰扶著馬上就暈過去的杜羨雲,在原地站了很久,都不願離開,直到看見遠處的楊憶海,才恨恨瞪他一眼,朝反方向走了。

走之前,他說:

“你最好離那個女人遠一點,我大哥絕對是被她毒死的!暴斃?哼!哄哄世人罷了。”

楊憶海站在原地,看著他遠去。

杜子騰一手抱兒子,一手攙扶即將離世的哥哥,身形孤寂,背影淒涼,宛若預示著清的崛起與明的沒落。

這一耽擱,來到公主府時,已是黃昏。楊憶海還沒敲門,門就開了。

“怎麼這麼玄乎啊……”

楊憶海踏進門檻,左右望望,生怕中招。

可有些時候,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楊憶海見院子裡沒人,喊了幾聲,也沒人答應。手裡還拿著禮物,只好往裡走。

過了假山,看到一個身穿便服的中年男人,非常生氣的模樣,手指著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的一對男女。

“你們……這是亂倫!安寧我對你太失望了!”

徐公公站在中年男人身側,一邊幫他順氣,一邊勸道:

“皇上,莫動氣,小孩子不懂事,他們已經知道錯了。老奴把府裡的下人都遣散了。您這次出宮,是微服,沒人會知道的。”

楊憶海驚出一身冷汗,想退回去,腳卻好似生了根,站在那兒動彈不得。眼睛一直盯著地上跪的公主和楊雲,心中本能的感到大事不妙。

就在這時,皇帝不知爲何突然回了頭。

楊憶海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禮物撒了,頭儘量低垂。

“我我我……不對,草民該死……驚擾聖駕……不對,草民什麼都沒有看見……也不對……”

楊憶海吞吞吐吐,語無倫次,餘光瞟見皇帝的鞋子朝自己這邊來,深吸一口氣,眼一閉,大聲道:

“草民心儀公主殿下已久,相思幾欲成疾,請皇帝成全!草民願終生不再娶妾,只對她一人好,不離不棄,舉案齊眉!”

皇帝的腳步停了。徐公公奸細的聲音,小聲對皇帝耳邊說了什麼。

皇帝道:

“鄭準了!明日就成親!”說完,一甩衣襬,大步走了。

虞初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腦子裡一片空白,在院子裡坐到月上柳梢頭,纔等回了楊憶海。

楊憶海懨懨走過來,頭很無力的耷拉著,看到發呆的虞初秋,跑過去撒嬌。

“虞初秋,我又闖大禍了,這次你一定要原諒我。”

虞初秋麻木道:

“你才知道自己闖禍了,這已經是第幾次了?我總說我們應該回家,可你卻總說錢還沒賺夠。現在真的想走,走不了了……”

楊憶海趴在虞初秋大腿上,笑得有點不好意思。

“原來你已經知道啦?這消息也傳得太快了吧。你別生氣啊,我也是逼不得已才這麼做的。”

虞初秋眼神悽然:

“我又何嘗不明白。我只道人生坎坷,我們這一路,走得太不容易了。難道老天也會嫉妒,非要拆散我們才肯罷休?”

楊憶海不解道:

“就算我娶了公主,我們也不用分開呀?頂多名聲不好聽而已。難道我倆之間,還在乎這些虛名嗎?”

虞初秋突然回了頭:

“你說什麼?你要娶公主?!”

楊憶海縮了縮脖子:

“虞初秋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你聽我慢慢跟你說……”

“不用說了,這樣更好。”虞初秋摸摸楊憶海的鬢角,笑得溫柔,“我相信你,你要這麼做,自有你的理由。很晚了,我們回房睡吧。”

“好。”

隔天早晨,楊憶海要走了,想和虞初秋打聲招呼,卻看見他在衣櫃那兒,手裡拿著什麼,出神。

楊憶海走過去一看,虞初秋望著抽屜,手裡攥著一個小瓷瓶。

“這是什麼?”

虞初秋回神,笑了笑:

“你以前賣的藥。我覺得這藥名字好聽,聞著也香,偷偷留了點。”

“噢!”楊憶海笑得燦爛,摟過虞初秋,“不是君子所爲哦,爲夫你又在想歪主意,琢磨如何放倒我了,對不對?你休想!我喜歡看你在我下面呻吟……”

“去!”

虞初秋送走了楊憶海,天上又開始下小雪。

最後看了眼已沒有憶海的家,虞初秋拿著小瓷瓶,去了杜府。

安寧公主的婚禮,在空蕩蕩的紫禁城,低調而匆忙的舉行著。

楊憶海身著新郎官的大紅衣裳,手牽紅繩。紅繩上扎著一個喜氣的大紅花。紅花另一頭,牽著一位紅衣繡鳳的新嫁娘。

一塵不染的小雪從天空中飄落,遠遠的宮殿,長長的臺階上,站著一位全身明黃的君主,但頭頂的琉璃瓦和腳下的白玉欄桿,都已殘缺不全。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禮成之後,皇帝滿臉欣慰,親自扶起跪在地上的新娘,用一個父親的口吻,對她說了許多寬慰的話。

新娘子蒙著蓋頭,身體一個勁地抖。皇帝問她話,皆不回答。

諸人終於覺得不對,掀開蓋頭一看,哪是公主,分明是一個不能說話的啞女。

楊憶海很驚訝的模樣,伏在大殿上,哭得撕心裂肺,見者憐之。

啞女跪下去,拿出一封信,遞給皇上。

皇帝顫抖的打開來看,確是公主親筆。

‘父皇,兒臣走了,宮廷太累,心太疲憊。對一個已經毀容的女子來說,還有什麼比真誠的愛情來得可貴?女兒不孝,願意放棄公主爵位,與楊郎遠走天涯,望父皇原諒。保重!——安寧’

皇帝看完,就暈了。大殿之上的一場婚禮,最後以無比紛亂的鬧劇收場。

大臣們走的走,散的散,議論紛紛,唏噓感嘆,皆是像說東家長,西家短,毫無同情心。

楊憶海沒有走,因爲他突然覺得皇上剛纔的一剎那,蒼老了許多。暈倒前的那一刻,眼神也彷彿經歷了幾世蒼涼。

由於他有徐公公這層關係,他不走,也沒人敢攆他。

於是,楊憶海坐在龍牀邊,看著皇帝,出了神。以至於皇上什麼時候醒了,也在回望他,他都不知曉。

шшш? тTk án? ¢O

皇上道:

“是朕的女兒辜負了你。朕會補償你的。”

楊憶海道:

“我不怪她,她是我見過最好的姑娘,我希望她幸福。我也不要補償。”

皇上嘆息:

“你真是一個好孩子。要是我那不不爭氣的太子,有你一半懂事明理就好了。”

楊憶海笑了:

“我從來沒見過我爹。我很羨慕公主。要是我也有一個像您一樣的爹就好了。”

兩人相視一笑,無比默契,彷彿很久以前,彼此就已經認識。但雙方都知道,這些話,只能一笑而過,斷不能當真。過了今晚,一個還是皇上,一個還是草民,再沒有交集,再沒有見面的理由。

今夜的杜府,熱鬧非常。

小王爺的生日,得到了全家人的祝福與衆多昂貴的禮物。可他卻一口接一口的喝悶酒,鬱鬱寡歡。

王妃鎖眉,不停地勸。

一個丫鬟走進來,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王妃瞬間笑開了花,起身離席,遠離喧囂,來到了一個僻靜的園子裡。

虞初秋滿身落雪,跪在地上,頭低得看不清表情。

王妃笑得很得意:

“算你識相。來人呀,帶他去洗漱,今晚讓他給世子侍寢。”

於是,大醉而歸的小王爺,由他孃親攙回了住所。

“兒啊,娘今天給你準備的禮物,你一定會喜歡。”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虞初秋……什麼都不要……”

小王爺醉得不輕,走路搖晃,步伐虛浮。好不容易走到門口,推開一看,酒醒了……

虞初秋一身男寵裝扮端坐牀前,低垂的桃花眼,慢慢擡起來,看向小王爺,眼神極爲複雜難懂。小王爺卻覺得他美得像天仙。

“呵呵……做夢……一定是做夢……虞初秋?”

“是。”

“呵呵呵呵……我就知道是做夢,想蒙我,沒這麼容易。”

小王爺醉笑地跑到虞初秋旁邊,笨拙又緊張的抱住他,小心翼翼親了一口,又馬上躲開。

虞初秋的眼神變得更復雜了,眼裡隱隱約約看得到淚光。

小王爺卻笑得更歡了。

“看吧,是做夢,要是真的,虞初秋肯定會打我的。你沒打我,你不是虞初秋。不過你長得真像啊……你今晚陪本王好不好,本王今個兒過生日……”

小王爺說到此處,神情悲慼。虞初秋終於流淚,捧起他的臉,望著他道:

“都是我的錯,要是我早一點發現,你不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是我對不起你。慧賢,原諒我……”

小王爺愣了,呆呆望向虞初秋。

“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抱歉……”虞初秋雙眼慢慢瞇上了,身體也漸漸往牀鋪上滑,眼角的淚,順著鬢角,流在了枕頭上。

“平生只有兩行淚,半爲浮生半美人。”

說完,眼睛就閉上了。

小王爺沒聽懂,卻隱隱覺得事情不對,喊了虞初秋兩聲,皆不見他答應,手放到鼻下一探,慌了心神,抱起虞初秋,邊哭邊喊:

“來人啊!傳太醫!虞初秋……你不能丟下我……你好狠的心啊……嗚嗚嗚嗚……”

這一鬧,一家子人全來了。

下人們怎麼也勸不動小王爺放手,跪了一地。

王妃一進房門,就看見小王爺抱著個死人,坐在牀上不停地哭,神智都不清楚了,趕緊過去幫忙。

“你還抱著他幹什麼!他死了!快放手!如此不識擡舉的人,死了就罷了,娘以後給你找更好的!”

“我不要——!我就要他!他死了,我做和尚去!!”

“荒唐!”王妃氣得手直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還好你爹不在這兒,要是讓他知道了,我們娘倆都玩完!”

說著,就來扯虞初秋的頭髮。

太師後一步進來,剛好看見這一幕,瞬間明白了什麼。推開攙扶自己的下人,蒼老的杜太師,一個大步衝到牀前,抓過王妃,一個巴掌打歪她的臉。

“爹你瘋了?!幹嘛打我?!”

太師的白鬍須,上下抖動。

“你知道他是誰嗎?你居然把他逼死了!你……你……報應啊……我杜瑾文一生叱詫風雲,臨到頭來,卻落得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悽慘晚年……報應啊……虞弟,到了下邊,我怎麼跟你交代啊……”

說到此處,痛哭流涕。

王妃和小王爺聽得懵懵懂懂,心裡好像已經知道了答案,卻又不敢承認。

特別是小王爺,盯著虞初秋的面容,細細地看。

嘴脣……鼻子……眼睛……對,眼睛!再看向母親,也是一臉驚恐,慢慢往後退。

“爹,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你瘋了!你們全都瘋了!爲了一個不男不女的孌童!”

“他是你兒子!是你和虞曉生的兒子,是賢的親哥哥!這孩子一直都知道,卻從來不曾說出來!你都對他做了什麼啊?!!”

杜太師吼出來的一瞬間。小王爺摟抱虞初秋的手,沒來由地一顫。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

“我比你年長一歲,要論起來,你應該叫我一聲兄長。”

“誰……誰要叫你,臭美!”

…… ……

……

“你長得……好像我姐姐。”

“在下堂堂七尺男兒,哪裡會像你姐姐?”

“就像就像。一定是上天憐我想她想得緊,特意把你送來給我的。”

…… ……

……

小王爺喃喃念道:

“平生只有兩行淚,半爲浮生半美人。”

王妃瞳孔一縮,仰天長笑,瘋瘋癲癲道:

“如果沒有云,天空會不會寂寞?如果沒有天空,雲該到哪裡停泊?”說完,悽然一瞥,轉身抽出小王爺平日佩戴的寶劍,沒有絲毫猶豫,當場自刎。

太師幾乎是在同時就暈了。小王爺被滿地的鮮血嚇得抱頭大叫,撒腿就往外跑,衝出府門,跨上馬背,疾風似的出了城。

馬鞭一直抽,直到馬匹跑死了。小王爺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一身泥濘爬起來,又往山上跑,終於在筋疲力盡之時,手足並用地爬到了戒臺寺的廟門前。

明燈趕到時,小王爺已經哭花了臉,抱住明燈的腿,無助得好似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大師……嗚嗚……救我……”

“唉……”明燈搖搖頭,扶他進山門。

三日後,寧興世子在此剃度,出家爲僧。法號:忘塵。

楊憶海從宮裡回到家,已是第二日。管家跟他說,虞初秋去了杜府,理由也說了。楊憶海一聽就失控了,發瘋似的往杜府跑。來到府門前一看,悽悽慘慘掛滿白條。

下人告訴他,這兩天杜府出大事了,先是寧興王妃突然自盡。今個早上,杜太師也崩了。世子殿下到現在,還下落不明。

楊憶海抓著下人問:

“虞初秋呢?!虞初秋哪兒去了?”

下人跟他說,府中太亂,虞初秋的屍首,現在還擺在小王爺臥室,沒人管呢。

楊憶海求了好久,終於得進去一看。

虞初秋躺在牀上,面容平靜。地上的血跡已經擦乾淨了,絲毫看不出原來這裡發生過什麼。

楊憶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輕輕將他抱起來。

虞初秋的身體還有溫度,軟軟的,就像是睡著了。

楊憶海沒有哭,眼淚卻自己往下掉,什麼也說不出來。

突然,虞初秋的手裡,掉下來一個小瓷瓶。

楊憶海撿起來一看,就是前天早上看到的那個。楊憶海趕緊打開蓋子,湊到鼻子前一聞,眼睛一亮,抱起虞初秋的屍體,打點了一下,出了府。

當天晚上,楊憶海單人輕車,悄然離開了京城。

快馬加鞭,連夜趕路,才三日,已到安徽。天卻下起鵝毛大雪。馬車行得太快,撞到了雪地裡的石頭。楊憶海摔進齊膝深的雪堆裡,疼得眼冒金星,卻迅速爬起來,去找同樣被甩出車外的虞初秋。

終於在一尺開外的雪地裡,找到了虞初秋的屍體。

楊憶海將他抱在懷裡,輕輕撫開他臉頰上的落雪。

突然,虞初秋咳嗽了一聲,之後,兩聲,然後更多。

楊憶海欣喜無比,一遍遍在荒無人煙的大雪中,大聲叫喊著他的名字。

“虞初秋!你醒醒!我們安全了!馬上就可以回家了!!你睜開眼睛!”

虞初秋緩緩睜開了有些迷濛的雙眼,乾裂的嘴脣微微張了張,叫了一聲:

“憶海……”

楊憶海頓覺眼眶一溼:

“哎,我在!初秋不怕,我們回家!無論到哪,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

大雪紛飛,天寒地凍。兩人的心,卻溫暖、堅定!

數年之後,明滅。清王朝進入歷史舞臺,開始新的故事,新的情仇。

細細梅雨,青石小巷。

一個書生手撐油紙傘,緩緩走來。到了近處,紙傘微擡,一段故事就此開始。

“請問,你家有空房間嗎?我想住。”

…… ……

……

波光粼粼,清風徐徐。春江水暖,三月豔陽天。

虞初秋靠坐在廢棄的碼頭上,手裡拿一本《西遊記》,看得津津有味。

楊憶海頭枕旁人膝,睡得香甜,偶爾咋咋嘴,說兩句夢話。

“我要住你家,就住你家嘛……”

虞初秋看了看落在水裡的魚鉤,早就沒了魚餌。

唉……看來今晚又得吃素了……

虞初秋故意玩他,猛地推攘楊憶海,大聲道:

“還睡!魚都跑啦——”

楊憶海驚醒,手忙腳亂去找魚竿,好不容易拿到了手,又丟掉,去抱虞初秋。

“幹嘛幹嘛?”虞初秋也被他嚇了一跳。

楊憶海笑得流口水:

“嘿嘿……我這輩子吊到的最大的魚,就是你。只要你不跑就成。”

虞初秋笑得妖魅,手指勾著楊憶海的下巴,不停地撓他癢癢。

“你是海啊,我再怎麼跑,跑得出你的手掌心麼?”

再見。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第8章 前十八章 迷神引二十一雲十九章 奈何十八章 隨二十四定風波第3章 不十九章 阮郎歸第7章 庭十三章 去二十章 高陽臺第6章 科舉十六章 臨江仙十八章 回程十三章 眼兒媚第10章 玉蝴蝶二十八燕山亭第4章 驚十五章 卜算子第10章 談判第1章 漁家傲第10章 談判第10章 談判第7章 虞美人十九章 奈何第9章 花十六章 意第1章 寵第6章 科舉十二章 囚禁二十四舒第7章 庭第1章 漁家傲十四章 賀新郎第5章 選秀第10章 談判十三章 眼兒媚二十八燕山亭第9章 花二十五謝池春第5章 清平樂第7章 虞美人十九章 阮郎歸十三章 眼兒媚第8章 前二十六柳梢春二十五謝池春第5章 選秀第3章 浪淘沙第6章 生查子第3章 不第1章 壁花十八章 回程十六章 曖昧第7章 庭第7章 戰役十三章 眼兒媚第9章 出使十六章 意第5章 選秀二十三青門引十二章 玉樓春十八章 隨第2章 重逢二十四舒第6章 科舉第9章 小桃紅十七章 天仙子二十五謝池春十九章 奈何十一章 滿庭芳第5章 閒十一章 花二十四舒第10章 玉蝴蝶十四章 賀新郎第8章 前二十二點絳脣十六章 臨江仙第6章 看第10章 談判二十章 高陽臺第10章 玉蝴蝶十四章 賀新郎第2章 重逢十五章 錯位十六章 意十一章 滿庭芳第2章 重逢第2章 蝶戀花十六章 意十六章 臨江仙二十七洞仙歌第2章 重逢第1章 寵二十三青門引二十八燕山亭十九章 奈何十八章 回程
第8章 前十八章 迷神引二十一雲十九章 奈何十八章 隨二十四定風波第3章 不十九章 阮郎歸第7章 庭十三章 去二十章 高陽臺第6章 科舉十六章 臨江仙十八章 回程十三章 眼兒媚第10章 玉蝴蝶二十八燕山亭第4章 驚十五章 卜算子第10章 談判第1章 漁家傲第10章 談判第10章 談判第7章 虞美人十九章 奈何第9章 花十六章 意第1章 寵第6章 科舉十二章 囚禁二十四舒第7章 庭第1章 漁家傲十四章 賀新郎第5章 選秀第10章 談判十三章 眼兒媚二十八燕山亭第9章 花二十五謝池春第5章 清平樂第7章 虞美人十九章 阮郎歸十三章 眼兒媚第8章 前二十六柳梢春二十五謝池春第5章 選秀第3章 浪淘沙第6章 生查子第3章 不第1章 壁花十八章 回程十六章 曖昧第7章 庭第7章 戰役十三章 眼兒媚第9章 出使十六章 意第5章 選秀二十三青門引十二章 玉樓春十八章 隨第2章 重逢二十四舒第6章 科舉第9章 小桃紅十七章 天仙子二十五謝池春十九章 奈何十一章 滿庭芳第5章 閒十一章 花二十四舒第10章 玉蝴蝶十四章 賀新郎第8章 前二十二點絳脣十六章 臨江仙第6章 看第10章 談判二十章 高陽臺第10章 玉蝴蝶十四章 賀新郎第2章 重逢十五章 錯位十六章 意十一章 滿庭芳第2章 重逢第2章 蝶戀花十六章 意十六章 臨江仙二十七洞仙歌第2章 重逢第1章 寵二十三青門引二十八燕山亭十九章 奈何十八章 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