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牧碧微當年也是親自挽袖子上陣料理過人的,聽得新人步氏居然在綏狐宮里就拿金簪劃傷她人面頰,也不禁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她當真這么膽大?”
固然步氏美貌絕倫,有恃無恐,不怕宮人會為了一個毀了容貌的采女為難自己,但這份心思狠辣,也絕不是尋常人能有的。
牧碧微頓時對步氏肅然起敬。
葉寒夕道:“據說親眼看到這件事情的那個采女這一回也入了選的,就是昆德宮徽音苑里的雪氏,封御女的那個。”
牧碧微仔細一想,這雪氏仿佛就是頭一批里被姬深點出來的兩個采女之一,仿佛是叫雪隱的,依稀記得是個身段嫵媚眼含秋水的少女,就道:“可是那個眼睛生得特別好看的?”
“正是。”葉寒夕點頭,“論容貌她當然是比不上步氏的,就是比我也還略遜色幾分,但她那雙眼睛生得實在好,我頭一回見到她就想,所謂含情凝睇、脈脈能言大約就是她那雙眼睛一樣的了,倒不想她眼神也好。”
“你們這一批人倒是人才輩出。”牧碧微說著,就叫了人進來,命阿善取了藥來替葉寒夕包裹,見葉寒夕掌心的傷,眾侍都吃了一驚,看著她和牧碧微的目光就有些驚疑不定,葉寒夕就大大方方道:“方才我拔刀時不仔細碰到的。”
阿善深深看了一眼牧碧微,去取了傷藥來,替葉寒夕打水洗凈傷口,又敷藥裹上,這中間葉寒夕竟是臉色絲毫不變,牧碧微就道:“本宮要留葉容華用膳,你們都去預備吧。”
復將人都打發了,牧碧微就對葉寒夕道:“我先與你說一說這宮里本來的情形,也好叫你回頭遇見了人心里有個底,你也將新人的情況說一說……”
葉寒夕就奇道:“原本我們還住著綏狐宮時,不是常有人過去打探的嗎?”
“是常有人去打探,但彼此牽制之下,總歸不及你們住在里頭的人那么清楚。”牧碧微道,“不然,你看那些留作宮女的采女為什么很快就被主位們挑走了去?”
葉寒夕若有所思。
“如今宮里一共有哪些主位想來你是已經知道了的,我也不再羅嗦,左昭儀出身大家,是個規矩人,說起來從前仿佛與陛下還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奈何陛下對她沒什么男女之情,當然,我瞧她對陛下也未必就有情,太后倒是很喜歡她的,因此當初她才入宮時,太后就著她代攝六宮事務,形同副后……”牧碧微說到這里,葉寒夕就了然的點了點頭:“我會很尊敬她的,免得她給我挑刺!”
牧碧微很是無語的看了她一眼:“你聽好了!左昭儀的確至今都是這宮里位份最高的,然而她所謂的代攝六宮時,不過是管一管那些個不得寵的宮里的事情罷了,這宮里稍微得寵些的主兒,哪一個肯叫她來插手自己的事情?就是我這長錦宮,向來有什么事情也是我說了算,誰會耐煩拿到她跟前去?當然有時候要借用一下她的身份就另論了!”
葉寒夕聽得一陣暈眩,小心翼翼的道:“那我該怎么對她?”
“按著規矩就是,你如今新進宮就封了容華,左昭儀不是個好權的,哦,她如今也沒了六宮之權了,蓋因先前右昭儀孫氏與如今的宣徽何氏為著對付廣陵王,聯手擺了她一道,把整個曲家都拖下了水,結果左昭儀做事光明,連陛下也挑不出她什么不好來,惱羞成怒,就把她的宮權給收了,如今這宮里正有些亂呢,都靠內司在撐著——內司之首雷墨,正是陛下身邊的貼身內侍,份作大監的,他與我親善,想必是不會私下里對你做什么手腳的,你對他派去的人客氣些就是。”
“那其他人呢……”
牧碧微見她虛心受教,總算松了口氣:“左昭儀下來的右昭儀,就是采選那日你看到的離陛下最近的那一位了,步氏沒進宮前,這宮里論寵愛她是頭一份的,出身卑賤,不過是宮女,合家還是做了餓殍只剩她被賣進宮才活下來的,她生有一個女兒即陛下次女,乳名瓔珞,封號新泰,本也有個得力助手唐氏,在九嬪之列,前不久,宮中爭斗,被我羞辱之后那唐氏就自殺了……也不知道是當真自己想不開,還是另有人在做手腳!”
葉寒夕頓時一個激靈,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牧碧微,牧碧微迎著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怎么覺得我心狠手辣?”
“不是……”葉寒夕囁喏著道,“我就是想,不過是爭風喝醋,這個……何必一定要你死我活呢?”
“這宮里做到主位,能夠手上不沾點血的,恐怕除了出身好或運氣好,就是新人了。”牧碧微也不多解釋,只是笑了一笑,“右昭儀下來是我,你自然可以放心,我下去么,喏,如今的宣徽何氏,你說的奸妃就是她,她之前自己小產后籠絡了一個宮嬪姓龔的替她服侍陛下,后來那龔氏有了身孕又斷出是男胎就小覷何氏,結果不幾日就小產了!
“另外顏凝暉,她本是平民之女,據說是陛下偶然私服時看見了,就詔進宮的,這人很安靜,一向有些懦弱的樣子,但這幾年來宮里先后倒了一位昭訓一位隆徽,難產死了一位順華,冷落著崔宣明,她卻始終安安靜靜的在那兒,也不可小覷,我沒見她主動招惹過旁人,也沒見她與誰為難過,你與她客氣著來就是,咱們也犯不著與她過不去。
“顏凝暉下去的崔宣明,初封列榮,她是崔家之女,出身很好,太后親自選進來的,奈何生得平常,陛下不喜歡,打我進宮起就沒見陛下去過她宮里,但有太后照料,權當宮里養個閑人罷了,也沒人去理會,遇見了招呼下就是——哦,宮里還有位薄太妃,生有先帝的幼女同昌公主,這薄太妃向來不受太后喜歡,她的母親崔夫人,倒是這位崔宣明的長輩!所以你也不要與她走近了,雖然太后沒法子怎么左右陛下,到底身份放在了那里。
“戴凝華和焦光訓原本都是世婦,當初孫氏與何氏聯手,我一個人勢單力薄,就把她們提了位,做個臂助,戴氏性.子略急,焦氏呢更沉遠些,對于你們這一回位份給的這么高,她們兩個的不服氣是最明顯的,不過有我在,她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往下宮嬪里頭,陛下之前對李世婦、樂美人之流很是寵愛,但你們進得宮來,想必那幾個人暫時都要被丟開些日子了。
“哦,還有陛下身邊的那位中使,也姓龔,正是何氏宮里那小產的龔世婦的妹妹,進宮探望龔氏時被陛下覷中的,名叫龔初一,有些天真爛漫的性.子,與我一向交好,比較好哄。”
牧碧微說完,道,“這些人,場面上按著規矩來,該行禮就行,該問候就問,不過若有誰給你臉色看也不必客氣,陛下對新人自來寬容許多,何況這宮里,要裝可憐,也得到了陛下跟前裝,同妃嬪裝,那就是個作死的下場!”
葉寒夕吶吶道:“我不會裝可憐……”
“那就不要裝。”牧碧微溫柔道。
“我們這些人里其實我最熟悉的卻是云盞月,可惜她被分到了高氏的瑞慶宮去了,不然我倒想她與我一同住呢,云盞月就是頭一批上殿的采女里頭被陛下選中的那一個,其實先前先在殿里與陛下說話的人里也有她,但想來姐姐當時沒留意。”見葉寒夕對那云盞月印象仿佛不錯的模樣,牧碧微暗暗記下了這個人:“她位份是世婦,也不算低了。”
葉寒夕點頭:“我曉得,原本這回步氏艷壓群芳,陛下定然要給她妃位的,高氏呢出身高貴,又是陛下表妹,也不可能屈居人下,所以她們兩個冊妃不奇怪,我么,若不是姐姐你幫忙,想來也就是世婦了。”
她繼續說了下去,“另外個叫穆辰曦的采女也是世婦,她卻是跟著那步氏住永淳宮的——好可憐啊!起初聽見自己住的宮名,向傳詔的內侍打探了各自的主位后,云盞月還有些忐忑,畢竟高婕妤看著清冷,但似乎也不像是苛刻的人,那步氏——穆辰曦當時差點沒哭出來!”
牧碧微笑著道:“這步氏在你們新人里大約就揚了名了。”
“御女雪隱是昆德宮,仿佛是姐姐說的與姐姐交好的戴凝華宮里?”葉寒夕道,“我與那雪隱不是很熟悉,不過她看著端莊大方,氣度卻是有幾分像高婕妤的,只是沒有高婕妤那么冷——在綏狐宮里的時候也說過幾句話而已。
“還有就是分到景福宮的楊盈燦,是個愛說愛笑的采女,哈,她可不知道何宣徽的厲害,因著那日何宣徽很是溫柔親切的模樣,聽說要去景福宮,她卻很是高興的,還安慰了半晌穆辰曦!
“分到嘉福宮的孔月盈和楊盈燦是表姐妹,你看她們兩個名字里都有個字是一樣的,顏凝暉在采選當日幾乎沒怎么說話,但看著還算面善,孔月盈雖然有些忐忑,但見到穆辰曦竟然是到步氏的永淳宮,倒是漸漸的定了心……那顏凝暉總不至于比步氏更狠,跟著她住有被劃破臉的可能罷?
“另外兩個……
“總之,這一回大家都還算滿意,就算不滿意,比一比穆辰曦也都滿意了……”
葉寒夕嘆道,“離開綏狐宮的時候,她可是流著淚一個勁的求我們多去看看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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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娘娘,汝聲名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