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醫院走廊里, 昏暗的燈光,似乎一切都在宣告著一個不詳的結局。常夏的心,隨著病房內儀器指針的跳動而跳動。
病房里, 突然有人叫道:“醫生, 脈搏和血壓都越來越微弱了, 病情非常危險。”
一聽到這句話, 病房里的護士和醫生都緊張了起來, 三葉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了,冷汗自額頭一點點滴落。
“我們已經盡力了。接下來,”醫生回頭問道, “她的家人呢?”
常夏沖到玻璃窗前拼命的敲著窗子:“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醫生開門出來問:“你是她的家人?”
“我……”常夏猶豫起來, 自己自然不能算做家人, 只是總悟他們剛走, 自己也許諾了會照顧三葉姐姐的,于是不再多想, 一咬牙脫口而出,“我是她的妹妹。”
醫生也沒有再多問,只是說道:“趕緊進去看看她吧,時間……真的不多了。”
常夏緊緊的捂住嘴,才讓自己不哭出來,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卻怎么都沒敢落下。
她不知道銀時總悟他們出去后會面對怎樣的情況, 也想象不出土方一個人沖進敵方大本營的場面, 此時此刻, 常夏待在這個人身邊,伴著她淺淺的、微弱的呼吸聲, 輕輕握著她的手。
“是……小夏嗎?”
聽到她說話,常夏立馬靠了過去:“是我,三葉姐姐,是我!”
三葉的神智似乎還不太清明,盯著常夏看了幾秒,才笑起來,虛弱又無力,卻仍努力微笑著:“他們呢?小總和……他呢?”
“他們……”總不能告訴她,真選組全部出動去逮捕你的未婚夫了吧?就把這個當做一個謊言,讓她沒有那么多遺憾吧。
“他們……”
“他們是去逮捕藏海屋了吧!”三葉輕輕接過話頭,話語間仿佛早就知曉一切。
“三葉姐姐,你……你原來都知道的嗎?”
“嗯,我都知道的哦,全部都知道哦!”三葉笑了笑,轉頭看著天花板,“轉海屋同攘夷浪士的不法交易,我其實,是知道的。”
“姐姐,你……”
“只是很可惜,我是在答應了他的求婚之后,無意中才發現的,我一直沒有告訴小總,是怕他為難,我想我反正是沒有多少日子了,等我走了,小總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去逮捕他了。”
原來,她這雙漂亮的紅色雙眸,看清了這么多事情。
“我很自私呢,是不是?因為啊,我曾經真的以為幸福對于我來說唾手可得了,我以為在我終于能夠放下十四郎之后,可以得到幸福了,”三葉轉過頭來,看著常夏,“可是原來啊,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等著他們回來,等著十四郎,回來。”
“小夏也長大了呢!”三葉伸手撫摸著常夏的臉,“變得更溫柔、更堅強、更執著了。總有一天,小夏也會找到自己的幸福吧!是啊,小夏,一定會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姐姐!”常夏握著三葉的手,恍惚間發現自己早已泣不成聲,“小夏,沒有長大啊,小夏,還是姐姐的小夏啊,還是那個會在姐姐懷里撒嬌,喜歡看姐姐笑容的那個小夏啊!”
三葉輕輕的擦去了常夏的眼淚,溫柔的,虛弱的,輕聲的說道:“明明是個不愛哭的孩子啊,怎么就這樣的止不住眼淚呢。我還記得,大家離開武州的時候,你跟小總,一直回頭看我。不可以哦小夏,不能回頭哦,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吧,既然是自己下定決心要走的路,不管再怎么困難,都要心無旁騖的,走下去啊!”
“姐姐……”壓抑著的哭聲,婆娑的淚眼,依舊留不住眼前這個溫柔的女人流逝的生命。
“你們大家都離開了,你也離開了,把我一個人丟下了。可是啊,小夏,我有時候非常羨慕你呢,能夠待在他們身邊,能夠幫助到他們。”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常夏哭著搖頭說道,“三葉姐姐,你是我,是總悟,是土方,是我們所有人的溫暖啊,是我們內心,最最溫柔,最最柔軟的地方啊,有你在,滿手殺戮踏過修羅場的我們,才有活下去的力量!三葉姐姐,你是我來到那個世界時,感受到的第一抹溫暖啊!姐姐,你,是我們的依靠呢!”
三葉輕輕笑著,看著常夏的眼神溫柔又和善:“真的好幸運,我能遇到你們,粗魯的,溫柔的,善良的你們,我,很幸福哦!小夏,謝謝你,曾陪伴在小總身邊,我很高興,今生能遇見你們。”
“我也很高興,能夠遇見你。三葉姐姐,遇見你,真的是我最幸福的事情了。”
這個女子,在常夏來到異世界時第一眼看到的人,給了她無數溫暖的人,讓她卸下心房接受這里的人……于她而言,重要的人。
外面突然吵鬧了起來,腳步聲錯落著落到了耳邊,常夏知道,是真選組回來了。
當聽到醫生的回復時,整個組都安靜了下來,臉上露出了悲傷的神色,常夏紅著眼睛滿臉淚痕的從病房出來,看了看總悟,側身讓他進去。
總悟看著她,似乎想問什么,但終究沒有問出口,閃身進了病房。
“大哥,土方呢?”常夏走到近藤勛身邊,近藤從這個消息所帶來的悲傷中抬頭看著常夏,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他不愿意來,你去樓頂看看,也許他在那里。”
樓頂?
“好的,我明白了。謝謝大哥!”常夏想了想,回頭看了三葉一眼,虛弱的她正和總悟說著話。
“等我回來啊,三葉姐姐!”
氣喘吁吁的一路跑到頂樓的時候,夜風吹得衣襟翩飛,侑子為常夏穿上的那套造型奇特的衣服,裙擺在風中飄蕩。
常夏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坐在樓邊披著外衣的背影。
風很大,他的外衣獵獵作響,黑色的短發也在夜空中飛揚。
常夏走到他身后,看到他懷中抱著一大包的辣仙貝。
這個包裝的樣子常夏知道,是三葉姐姐每個月都會寄過來的東西,據說辣到慘絕人寰。組里的大家都不怎么喜歡吃,畢竟是能辣出人命的程度。但土方現在卻一個人在孤單的吃著這個辣仙貝。
常夏注意到他的身上都是傷痕,包扎也僅僅只是很隨意的處理。臉上的傷看得人心疼。
“一個人在這里吃仙貝就夠了嗎?”
常夏站在他身側,突然出聲說話,嚇得土方抹起了眼睛:“啊啊,這個仙貝好辣啊,吃得都辣出眼淚了。”
“既然辣出了眼淚,那就不要吃了。”常夏伸手,輕輕從土方懷里抽出了那包仙貝,“太辣了不適合你,何必勉強,早些丟棄不是更好。”
土方低下頭,似是思考了一陣,隨后輕聲說道:“可是丟不掉啊,就算吃到辣出了眼淚,吃到嗓子都因此壞掉了,我也想抱著這包仙貝永遠都不放手啊。”
“既然這樣,”常夏的聲調不自覺的高了起來,“那么從一開始就不要放手啊,既然已經放手了,為什么到了這個時候,卻又不肯放手了呢?”
在常夏不知道的時候,眼淚從眼眶中奪眶而出,土方聽到常夏的聲調變化抬頭看了一眼,當看到她滿臉淚痕的模樣瞳孔微愣,隨后苦笑:“喂不要哭啊,這么多年,你從來沒在我面前哭過啊,這要是讓那兩個家伙知道了,我可倒大霉了。”
“土方大哥,”常夏蹲下身來,用婆娑的淚眼看著土方,伸手拉住他的衣角,話語間多了一份委婉,“我很害怕,那一年離開武州的時候,你沒有回頭看三葉姐姐,我那時候就在想,我可以為你們做些什么?你們之間,還有沒有回頭的余地?土方大哥,現在姐姐她真的,真的再也不能等下去了,這是最后一次機會了,錯過了這一次,你再也沒有機會為她的幸福擔憂了,你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了,再也不會有人長長久久的等待著你了。”
不知何時起,常夏的聲音哽咽了,一手胡亂的擦著眼淚,一手緊緊的抓著土方的衣角:“求求你了,土方大哥,你去看她最后一眼吧!她真的,為我們……為你,付出太多了,我再也不想看見她的眼淚了,土方大哥,求求你了,你去看看她吧!”
“我知道的,你所有的想法和顧慮,三葉姐姐她也是知道的。可是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意這些嗎?她的幸福由她來決定,如果你不去見她,她會幸福嗎?你會幸福嗎?土方大哥,我求求你了,你也稍微,為自己著想著想吧!”
眼前這個小姑娘,印象中一直是個驕傲任性又毫不言敗的態度,總是彎起嘴角若有若無的笑著,眼睛里總是活蹦亂跳的活力,土方從來不知道,這樣的一雙眼睛里,有一天也會溢滿淚水。
稍微,為自己著想?
土方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瞳孔微收。
多少年了,他一直在躲避著自己的內心,逃避著自己害怕面對的這一切,卻把這一切都留給了那個溫柔微笑的女子,將她一個人扔在了獨孤的地方獨自面對一切。
“真是混蛋啊我!”土方低咒了一聲,隨即拉著常夏站起來,“我們……去見她吧,我……想見她,很想很想。”
話音飄散在夜風里,夜幕中一顆星閃閃碩碩,明明滅滅。
土方出現在病房的時候,常夏聽到以近藤為首的真選組都很驚訝,近藤低呼了一聲,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只微微嘆了一口氣。
推開病房,潔白的病床上,三葉臉色蒼白的安靜的躺在那里,雙眸緊閉,像是沉沉睡去了一般。
總悟跪在床邊,緊緊握著三葉姐姐的手,因為低著頭,劉海擋住了眼睛,常夏看不到他的表情。卻看到有幾滴水珠落到了被單上。
準確的說,是淚水。
“三葉姐姐……”
常夏聽到極大的撞擊聲,轉頭便看到土方跪在了三葉的另一邊,拉住了三葉的手,細長的眉眼微皺,輕聲說著:“對不起,三葉,我終究還是……來遲了。”
我一直希望,那個夜晚,三葉的眼淚能夠不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