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在暗無天日的世界里，有一個神奇的大屋。屋子的正中央，一位黑人在咆哮。他赤著上半身，頭發剃光，戴著紅色針織帽，下半身用一塊黑布圍上。黑人體表滿是白色顏料涂抹出而成的，富有韻律的神秘花紋。男人背后還背著一桿步槍——二十一世紀的經典款。

他的面前是一片黑暗。這一片黑暗似乎不符合常規的光學原理，光線這里竟不一定是直接傳播了。某種“力量”扭曲了光的傳播規律，使得屋內憑空出現了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有幾個反射著黃綠色熒光的獸瞳。

擁有獸瞳的某些生物，看著這個憤怒的男人。

“獵人，控制住你的憤怒。”黑暗之中，一個含混的聲音傳出。這口音很重，也很奇怪，仿佛說話人將舌頭卷成了人類根本不可能卷成的形狀。他的話只能說仍然在“人話”的范疇之內。

但“獵人”卻沒有任何溝通障礙。

他憤怒的瞪著黑暗：“我不明白！這太蠢了！為什么？為什么有人能夠在監控之下闖入我們與科技神教徒交易的區域，并且精準的拿走所有的有限……”

“慎言！”黑暗之中，有生物在咆哮：“不要說出正確的名字！你這蠢貨！”

“拿走‘那個貨’！”“獵人”吼道：“一百五十多包致幻劑，下面就只有三個‘貨’，那個黑色怪咖，大概翻了五次，就找到了全部的‘貨’！而且他找到了三個之后，就立刻離去，你們覺得這還能有什么解釋？時間，地點，貨的數量，那個怪咖都一清二楚。你說，我還能有什么想法？”

“內給？”

“什么？”獵人楞了一下。

另外一個女聲接過話茬，說道：“他在說‘內鬼’，疑問語氣，意思是‘你的意思是有內鬼？’。”

那說不清楚話的家伙嘶吼兩聲，表示感謝。

獵人點了點頭，眉毛上揚：“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你們就不覺得奇怪嗎？為什么會發生這種事情？完全沒有道理——除非情報泄露，那個家伙知道時間，知道地點，有三個‘貨’……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了一切。”

“情報泄露咯？”女人的聲音笑了——大概是在笑。

“是的，上面的地獄……你知道那些魔鬼吧？那些魔鬼都是瘋子。對，還記得吧？他們混亂，他們愚蠢，他們……他們……斗戰成狂?！蹦腥私械溃骸八麄兂藨鸲?，就很少有所謂的‘想法’了?！?

“嗯，這一點我承認，他們自己也承認。”另一個聲音“吃吃”的笑了：“那些外來的或然惡魔還是很有自覺的，他們很少插手這類事務。而且，那個貨對他們來說更加重要。只有有那個‘貨’，他們才能創造同伴——對他們來說，‘貨’的數量，就是擴張的效率。”

“得了吧，效率？”男人嗤笑：“這是正常人才會考慮的東西 。對于那些腦子里充滿巖漿和啤酒的怪物來說，損害自己的利益，引來一個強大的對手，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他們可不是傻子。他們只是想要戰斗，而不是想要全滅。將這件事泄露出去，圣逐和神靈聞訊而來，大家都活不成。大康采恩也不介意把他們定義成資源?！?

“或許他們只是聯絡了一個野生的非法法師？”

“你應該注意到了一點吧？”女人的聲音說道：“那個家伙只翻找了五次，就準確的從散落一地的致幻劑包下面，找到了‘貨’——理論上和殘骸長得一模一樣的東西。這可不是什么‘情報’能夠解釋的事情。放東西的人，是科技之神那邊的，我們都不知道他們會放在哪兒，只能在讓人類收毒的時候順便將原件也采集了?！?

順帶一提，“這些家伙”，確實以“收貨的時候順便把裝貨的殘骸挖一挖，來掩蓋你們販毒的事實”為理由，要求黑幫裝作“裝作采件實則販毒”的樣子。

對此，采件人不理解，黑幫不理解。甚至于說，如果一個加納科喬的警察或海關和夏吾一起翻出那包毒品，也會不理解——加納科喬的警察系統雖說不是擺設，但比擺設強得有限。他們根本沒必要這么做 。

但沒辦法。他們不這樣，自己也收不到“貨物”。

對此，“獵人”嗤之以鼻：“只要他們知道了致幻劑的包數，知道了有三個貨物，機械幸運應用就能搞定?！?

機械幸運應用是一個非常奇怪的魔法。就用這件事來說好了，如果某人僅僅是知道“這里有點東西”，而不知道有“幾個”、分別藏在哪幾包毒品下面、毒品到底有多少包，那么機械幸運應用就沒有一點用處。

但是，一旦施法者知曉具體有多少包毒品、有三個貨物，并且確信自己一定能在有限的“步驟”之內完成尋找的過程，那么機械幸運應用的效果就能被觸發。

天命之路的受術者一般都很清楚，只要骰子沒有灌鉛【或者灌了別的什么高密度物質，比如銅、鐵、石頭、中子態物質】，自己能夠在有限的步驟之中投出二十面骰子的任意一面，并且能在有限的步驟之中投出一個“20”

這也是為什么體育博彩業沒有被消滅的原因。對于一個運動員來說，能夠決定勝敗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最簡單的——觀眾們永遠也不知道運動員有沒有在打假賽。

“但問題就在這里。如果想要觸發機械幸運應用，你就得很確定致幻劑到底有多少包、貨物到底有幾個?！迸说穆曇衾^續說道：“而致幻劑到底有多少包呢？”

“獵人”皺眉：“一百五十多包?！?

“一百五十，多·包?！迸说穆曇衾^續追問：“那么，是多少包呢？”

“每次都是一百五十幾包?！鲍C人搖頭：“我不具體管理這個方面……”

“可事實上，就算你具體管理這個方面，也不可能知道具體數字，到底是一百五十三，還是一百五十七?？萍贾衲沁吅苊靼资ブ鹉Хǖ牡览?，所以他們不會告訴我們具體的數字?！迸说穆曇粽f道：“條件沒有確認，機械幸運應用就無法觸發的?！?

另一個聲音說道：“而咧，機界幸另另流盧果怎的猝發了……”

“他的意思是，如果機械幸運應用真的觸發了，那么那個黑色怪咖就應該是隨便翻三次，然后精準無誤的將‘貨’拿走，而不是翻找五次?！?

“獵人”嚷嚷：“那他也可能是確認一下還有沒有……”

說著說著，他就沒聲了。

很顯然，他也明白?！皺C械幸運應用”的觸發條件，就包括“確定貨物的數量，并且確實與事實相符”。如果他不知道貨物的具體數量，或者不能確信，機械幸運應用就無法觸發。

也就是說……

“這不是機械幸運應用，而是天命之路的效果。”起先的一個聲音譏笑道：“‘過一個幸運，哎呀，找到了不得了的東西，過一個搜查……難度太高了’，大概就是這么一個過程吧?！?

“理想國？為什么他們會注意到我們？”

“魔鬼才知道——哦，不對，那些魔鬼也不知道。”

黑暗之中，一股帶著某種腥氣的風涌起，吹出一張照片。

那是赫胥黎的正面照，背景是太空電梯。這是過海關的時候，海關留下的照片。

“阿爾馬洛·赫胥黎，頭犬級別的斗犬——因為有一個特別的姓氏，所以被斗犬推出來當做內部的標桿。他的情報比其他斗犬稍微好找一些。這應該就是他了。他在幾天之前來到加納科喬，理由是‘度假’?！?

“來加納科喬度假？來這個‘靠近地獄的城市’度假？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獵人臉上的表情約等于“他在當我們傻嗎”。

“他最初被注意到，是因為有強大的施法者察覺到城市的怪異，察覺到了某些事象發展收束的反常。王的權能也證明了這一點——我們似乎進入了某一段‘劇情’。所以我們轉過幾道手，讓普通人監視他。隨后，地獄的混賬們用高價買到了他的部分情報?！?

“監視表明，他和很多年前就居住在這里的強大法師、代號‘代行者’的那位危險人物，有某種聯系。并且有證據表明，‘代行者’最近修繕了屋頂，而且屋頂上使用了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理想國最新技術?！?

“某種儀式嗎？”獵人點了點頭，然后抱怨：“‘代行者’到底是什么人？還沒有頭緒嗎？”

“代行者在我們抵達必然世界之前，就已經呆在這里了。除了一個‘喬爾喬內·伯克利’的、不知道是不是真實的名字。他的魔法確實有極端教派的風格，但是這份情報在人類社會牽涉很大，也不能輕易獲取?！迸说穆曇魢@息：“在王從權能之中找出關于‘代行者’的身份之前，我們無法得知他的真實身份?！?

獵人點頭：“越是這樣，就越是可疑?！?

“沒嗦?！緵]錯】”

“這樣就說得通了?！煳镎摺詴z失，是因為某個概率魔法。而‘貨’會被搶走，也是因為概率魔法。其中有一個概率魔法 ，可以肯定是‘天命之路’——一切就都說得通了。”獵人點了點頭。

“另外，還有一條佐證。”另一個人補充道：“被放逐的那個家伙剛剛傳回的情報。那個黑色怪咖手上有一柄很奇怪的匕首，可能有特殊作用，但確實是費鋼打造。被放逐者差一點被費鋼否定了存在合理性?！?

由于費鋼的存在會對魔法產生干擾，所以大部分法師，就算有條件獲得費鋼，也很難將費鋼納入自己的戰斗力之中。系統研究過費鋼的只有人類學術機構理想國。

而由于神靈對知識的渴求，理想國也是最容易獲得費鋼的人類組織。

斗犬是唯一列裝了費鋼裝備的“部隊”。

“雖說不能說有費鋼就是斗犬，但是這個城市之前可沒幾克費鋼的?！鲍C人嘆息：“所以，到底是誰把我們出賣給了理想國呢？”

“你就這么想找一個叛徒出來嗎？”

“不然呢？”獵人啐了一口：“難道還有更好的解釋？好好的，理想國怎么可能注意到我們？”

“我覺得可能性有很多……”

就在這時，“黑影”突然扭曲了一下。

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就好像一根蠟燭突然被風吹動，然后光與影搖晃的景象。

獵人沉默了。所有的生物都沉默了。

這份沉默，代表尊敬。

如同對皇帝行禮的滿朝文武。

很久之后，他們才抬起頭。

地面上多出了一個信封。

獵人打開信封。那是一張紙……或者說小半頁書？這小半頁書原本是一大堆碎片，每個碎片上有一句或者半句話。它是用透明膠帶粘好的——就是小學生手工課偶爾會用的那種規格。

“……自然能力觀察赫胥黎，就是因為任何超自然能力都有可能觸發天命之路的偵查能力。他們確實沒有想到，偵查能力居然逆天到了這個程度，以至于根本不需要“觸發”，就可以憑空得到“幸運”，知道了他們的存在。”

而反面則是

“當然，神父并不是很討厭這種事情。這是一種很寶貴的特質。這種“主動思考”的特質，就是在這個瘋狂年代像費爾巴哈鋼一樣珍貴的東西。

而擁有這種特質的孩子，以后也能活得更好?！?

獵人面露驚恐之色：“‘幸運’……幸運！他真的依靠幸運就得到了情報！‘主動思考’又是什么？思考什么？”

“看起來必須做好準備了?！绷硪粋€聲音嘆息：“理想國真的知道我們了?！?

………………………………………………………………

喬爾喬神父看著窗戶外面。夏吾半個身子出現在地洞外面，兩只胳膊撐著地面，手里則捧著一團零件。他好像掰碎面包喂鴿子一樣，將圣逐元件掰散，分給孩子們。

保持了原有功能的圣逐元件對人類來說是神器，而失去功能的元件，也能當做裝飾品。更北方的地方，一些比較稀有的元件，在確定失去功能之后，就會被做成首飾，這還炒出了高價——畢竟人類可以輕易的從圣逐那里獲取黃金，但現階段，這種圣逐元件可是“儲量有限”。

更別說，圣逐元件還有特別但是工業美感，以及淡淡的外星逼格。

不過，那也只限于“一臺無人機只有一個的、中樞部分的稀有元件”。這種元件在失去供能之后就會因為某種量子力學的效應而蒸發掉——正常情況下是這樣的。但在赤道，這玩意也有小概率留存下來。

而夏吾給孩子們的，則是比較一般的東西。

對于孩子們來說，這種東西是很好的玩具。

赫胥黎則看著自己掌心的芯片。

“這東西到底有什么用處？”赫胥黎試圖給芯片附加涌現系魔法，希望能夠讀取關于“使用方法”的信息。但這東西似乎從未被啟動過。并且，它上面還有反魔法干涉技術的痕跡，赫胥黎無法用更高級的魔法獲取信息。

“神恩科技嘛，破解記錄很少。”喬爾喬神父聳聳肩：“你這樣就能得到使用方法，那就有大把的研究員要在實驗室合成氰化物然后往蘋果上涂?！?

赫胥黎點了點頭。

“我已經聯絡過理想國了，會有一隊斗犬過來，對黑幫展開搜查的?！?

“一個已經知道應該躲避衛星監控的或然神……”赫胥黎搖頭：“格外難對付啊。”

或然神在涌現出來的瞬間，其世界觀仍舊停留在“神話”中。除去少數具有“知識”這類權能的神，可以很快了解世界之外，絕大多數或然神都會堅定的認為現代社會就應該和神話中描述得一模一樣。

能理解“天上有衛星，所以不能完全開放權能”，就說明這個神出現很長一段時間了。

赫胥黎點了點頭：“我想參與這次任務……”

“想都別想?！鄙窀感α耍骸澳憧墒恰菁僦小摹Ｄ氵B合適的裝備都沒有帶?！?

理想國并不認可“休息日自己加班”——除開少數以“研究”本身為樂趣的狂人之外，絕大多數人都不被允許在休息時間加班。

在這個十一小時工作制更為常見的年代，理想國可是在堅持六小時工作制，并且在認真討論是否要推行五小時工作制的。

在休息日工作，會被認為是道德上的瑕疵。

尤其是斗犬這種有可能要命的工作。

“可是神父……”

“好了，如果你，‘赫胥黎’都公開的在休假期間工作，那與你合作的頭犬晉升之路就有問題了?！鄙窀笓u了搖頭：“你想想就知道了，他們不會考慮到你在這里，所以多攜帶一人的裝備的——你難道要帶著‘捕捉流體控制能力者’的裝備，去和權能不明的神戰斗嗎？他們最多會詢問你一些情報。當個協助者就好。不要想太多，這本來就不是你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