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外面已是冬意漸濃,寒風瑟瑟,但此時的071倉庫內,卻依舊是溫暖如春。
步兵連長康平正在監督士兵們進行下午的刺殺訓練,金鐵吾和岳明倫不時走進隊列中對士兵的動作進行糾正。步兵連一直是軍需署直屬部隊,待遇相當不錯,發的是全餉,士兵們幾乎個個都很魁梧,只是缺乏科學的訓練方式和貼近實戰的技能培訓。
他們的臉色由于缺乏日照而變得蒼白,整個隊伍看上去萎靡不振,喊起口號也是有氣無力。
“白刃戰是近戰的主要作戰方式,當敵我雙方面對面糾纏撕殺時,迫擊炮、機槍等重火力是派不上任何用場的。俗話說:狹路相逢勇者勝。唯一能戰勝對手的是你的勇氣。
刺殺時一定要心無旁鷲,全神貫注地瞪著你的對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只會分散你的注意力,認定他就是那個殺你親人淫你姐妹與你不共戴天的仇人,確保在氣勢上壓倒敵人。突刺時一定要做到快、準、狠。胸部和腹部目標大,防護弱,一旦刺中很快就會失去抵抗能力,放倒一個,迅速尋找下一個目標。
日軍使用的三八式步槍,比我們的毛瑟槍和中正式要長,在拼刺時稍占優勢。但同時也有他的缺點,三八槍彈口徑小穿透力強,混戰中射擊容易誤傷自己人,所以日軍在拼刺時往往不會輕易開槍。而我們的步槍口徑大殺傷力強,所以當敵人出現在你的槍口前方時,不要猶豫立即開槍放倒他。”
金鐵吾在給大家講解刺殺要領后,走到前排,抄起一支上好刺刀的毛瑟步槍說:“大家跟我做。”
在準備刺殺的基礎上,金鐵吾怒視前方,右腳用力蹬地,左腳向前邁出一步,雙手持槍猛地向前一刺,虎虎生風,同時口中大吼“殺!”,聲震全場。
步兵連的百十名士兵也比葫蘆畫瓢做了一次,但軟綿綿的,“殺”聲像蚊子嗡嗡似的。
“沒吃飯嗎?”
“殺”聲稍大了點。
“是娘們嗎?”
“殺”聲又大了點。
“再大點聲!”
氣勢好了很多,大部分的士兵起碼知道全神貫注了。
跟我喊:“狹路相逢,勇者勝!殺!殺!殺!”
“狹路相逢,勇者勝!殺!殺!殺!”士兵們憋足了勁,臉漲得通紅,殺聲震天。
與此同時,虞美玲拿著一份電報,急匆匆推開了姚聞遠辦公室的門,姚聞遠伏在辦公桌上正在本子上寫著什么,看到虞美玲進來,停下了筆。
“姚主任,軍統戴局長來電,讓我們督查室配合警衛連執行一個營救行動。營救被擊落的蘇聯飛行員和導航員,他們目前被關押在距此二百公里的日軍七喜山炮臺。”
姚聞遠笑了笑,“虞主任,我怎么沒收到命令?你這么急匆匆的跑來,莫名其妙地讓警衛連去二百公里外營救兩個蘇聯的飛行員。蘇聯人出兵解救南京了?你這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我沒興趣也沒時間和你開玩笑,我敢打賭你會在打開電臺的第一時間接到命令。”虞美玲的表情的確不像是在開玩笑。
姚聞遠起身似信非信地走了出去,安排傳令兵通知通訊隊大功率電臺提前開機。
虞美玲也不說話,只是徑直走到沙發旁坐了下來,修長的大腿翹到二腿上,坐在那兒等。
不到十分鐘,通訊隊隊長俞小倩親捏著一紙標有“絕密”的電文,匆匆推門而入,看到沙發上的虞美玲愣了一下。
“念吧,虞主任也是沖著你手中的電報來的。”姚聞遠看到俞小倩親自來送電報,內容一定很重要,就知道被果真虞美玲說中了。
“軍需署直屬071倉庫,前日蘇聯志愿航空隊在執行轟炸海城機場的任務中一架轟炸機被擊落,飛行員和領航員跳傘,被日軍俘獲,目前關押于宜興七喜山炮臺。由于關押地點位于淪陷區,你部是距離關押地點最近的****單位,委員長親自命令你部警衛連立即組織營救行動,由軍統局提供情報和后勤支援,不惜一切代價務必于三日內將兩名蘇聯飛行員救出,如有延誤,軍法從事。此令。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
俞小倩念完電文,把電報慎重地放在姚聞遠的辦公桌上,頗感意外地說:“這還是我們第一次直接收到軍委會的電報和委員長的命令。”
姚聞遠愣在原地似乎還沒回過神來,拿起電報又仔細看了一遍電文內容。
“委員長親自給一個連級單位下達作戰命令,這恐怕在全軍也屬罕見吧,看來這次任務非同小可呀。小倩,你去把金連長和岳連長叫來。”
俞小倩轉身而去,虞美玲放下二郎腿說:“姚主任,這回你信了吧?”
“信是信了,但我還是不明白,外國人的命是不是比中國人值錢?我們的飛機幾乎每天都有被擊落的,也沒見派出多少部隊去搜索救援飛行員。”姚聞遠為****飛行員深感不平。
“那是因為蘇聯和日本并沒有宣戰,現在在戰斗中俘獲了現役的蘇軍飛行員,日本政府會怎么看?國際社會會怎么看?目前蘇聯正忙于防御德國,還不想與日本撕破臉皮,以免陷入兩線作戰的被動局面。所以必須要救,活要救人,死要搶尸。”虞美玲的分析一針見血。
不一會,金鐵吾和岳明倫一起走了進來,岳明倫看到虞美玲也在,兩人相視一笑。姚聞遠裝作沒有看見,招呼兩人坐下,把電報遞給了金鐵吾。
金鐵吾看了一遍電文,臉上的輕松沒有了,順手遞給了岳明倫。岳明倫看完,瞅了虞美玲一眼,虞美玲點了點頭,確認此事。
“看完了吧?這可是委員長親自點的你們警衛連的將,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如果這次營救任務完成好的話,你們的前途將一片光明,恐怕到時候我這小小的071就裝不下你們這支蛟龍嘍。”姚聞遠的話怎么聽都有些酸味。
“國難當頭,還講什么前途不前途的,人家蘇聯飛行員不遠萬里來幫咱打鬼子,救他們也是我們份內的事兒。虞主任,這個七喜炮臺離我們有多遠?”金鐵吾直入主題。
虞美玲站起來走到大幅的江浙地區地圖前,指著太湖西側的一個標高為788的山峰說,這里就是七喜山的主峰,是太湖地區的最高點,七喜炮臺就修筑在那里,是一個防空炮臺,有簡易公路直通山頂。距離我們大約是二百二十公里。
“那里駐守的日軍有多少?”岳明倫問道。
“據我們的情報,那里駐守的是一個二百多人的守備隊,和一個防空炮大隊。距此四十公里的宜興駐有日軍一個步兵大隊,可隨時提供支援。”
金鐵吾指著桌子上的電文,“二百二十公里,而且要求三天之內完成任務,我們怎么去?要穿過的地方全是淪陷區,還要攜帶武器,路上有數不清的哨卡和巡邏隊,一旦被發現就會遭到四周日軍的圍追堵截。我們全軍覆沒是小事,關鍵是任務也將無法完成。”
“這兩個蘇聯飛行員的安危至關重要,如果被日本媒體大肆渲染甚至有可能影響到中蘇兩國的軍事合作,所以委員長才要命令我們不惜一切代價展開營救行動。至于怎么去,怎么營救,命令上并沒有說,只有靠我們自己了。”虞美玲再一次強調了營救行動的重要性。
一直在沉思的岳明倫靈機一動,站了起來,“我倒是有個辦法……”
聽完岳明倫的計劃,姚聞遠和金鐵吾頻頻點頭,面露喜色,這或許是目前唯一可行辦法了。
虞美玲也微微一笑,“你要的東西我來想辦法,我現在就與軍統海城站聯系,他們的白站長還欠咱們一個人情呢。”
“姚主任,我們留下機炮排繼續警戒,其余三個排全部參加行動,你看怎么樣?”金鐵吾問道。
姚聞遠點點頭,起身拍了拍金鐵吾的肩膀,“嗯,你是這次營救任務的指揮官,就按你說的辦。這次行動無異于虎口拔牙,完成任務的同時也要保護好自己,071需要你們。”
“嗯,謝謝主任。那我們就各自準備去了,今夜就出發。”金鐵吾點點頭說道,看上去無比輕松。
看著金鐵吾和岳明倫等人遠去的背影,姚聞遠心頭泛起隱隱的擔憂,這次行動如果有任何一個環節出現了紕漏,營救行動就會變成一場自殺性攻擊,他們或許永遠也回不來了。
這天晚上,兩條身影在醫療隊門前徘徊了很久。
“連長,想去找麗麗姐你就進去唄。你平時不是這樣的呀,從來沒有見你這樣磨嘰過,是不是這次任務很危險呀?”接到命令要出任務趙興邦正要去醫療隊找她的香草姐告個別,卻遇到了在門口來回轉圈的金鐵吾。
“是什么任務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真的很危險。”金鐵吾臉上露出少有的凝重。
趙興邦心里也沒了底湊到跟前小聲說:“連長,我跟著你打了大大小小那么多仗了,也沒見你皺過一下眉頭,看來這次真的有可能有去無回了。那我們就更應該去和她們告個別呀,見上最后一面,就是死了也好有個念想。”
說完就向往里闖,趙興邦不怕死,怕的是再也見不到他的香草姐,香草給他的溫暖是他從沒有體驗過的,是她把他從一個男孩變成了一個男人。雖然岳明倫對他猶如親弟弟一般,但總覺得不一樣,具體哪里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
“興邦,你說如果她們知道我們是去執行一次可能再也回不來的任務,她們會怎么想?”金鐵吾伸出胳膊攔住了他。
趙興邦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歪著頭好一會才吞吞吐吐答道:“她們會很擔心,會哭,也可能會攔住我們……”
“好了,別說了,讓她們為我們擔心受怕,還不如不告訴他們呢,等我們有命回來再告訴她們吧。”金鐵吾終于不再猶豫,拉起還在撓頭的趙興邦向警衛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