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猜想是一回事,真正聽到陸行洲親口說出來,我還是覺得有些沒辦法接受。
車禍……當年那場被認定爲意外的車禍,怎麼就成了僱兇殺人了呢?
我放在餐桌上的手下意識地一動,筷子便應(yīng)聲落在地上。
陸行洲很快替我換了副新的,同時還摸了摸我的臉,動作輕柔得很:“在想什麼?”
我擡頭看向他,嗓子有些哽痛:“林園國他怎麼會……”怎麼會用這麼極端的手段來對付他,兩個人之間到底有怎樣的恩怨,非得要你死我活才能分出個高低勝負。
陸行洲也能猜到我沒問出的話是什麼,他的臉色斂了斂,卻是坐到了我的對面。
桌上滿滿的菜,誰也沒有動,看他的樣子,像是要跟我好好談一次了。
“三年前,我跟林遠國合作過一個案子。當時我真正接手公司不久,年輕氣盛,還有些急功近利,評估過那個案子有很大的利潤率,沒多想就接下來。等到工程進行到一半,林氏的資金鍊出了問題,我找人去查,發(fā)現(xiàn)林遠國私下裡跟洗+錢的交易有牽連。”他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很是平靜,像是在訴說一個無關(guān)緊要又久遠的話題。
我則是愈發(fā)心驚,在他稍稍停頓的這段時間,我也沒有出言打斷。
“在那之後,很快林氏又重新注入資金。當時知道這件事的人勸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等到工程結(jié)束,我們跟林氏再沒有什麼瓜葛。就算是上面有人來查,也不會給陸氏造成太大的影響。相反,如果我決定毀約,前期的投入作廢不說,還要支付一大筆違約金。無論從哪個方面評估,違約都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是啊,是不明智,可是世上總有那麼一種人,面對顯而易見的選擇,最終選擇做那個“愚人”。
我伸出手,握住了陸行洲的手指,哪怕什麼都做不了,我也想讓他知道,他沒錯,從頭到尾錯的人,不是他。
“後來那個工程被臨時叫停,陸氏賠了錢,也賠了業(yè)界的名聲。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跟一個檢察官朋友吃飯的時候,還隱晦地提到了林遠國的事……在林遠國和林氏被正式調(diào)查的前一天,就有了那一場車禍。”
這次話音落下,陸行洲很長時間內(nèi)都沒有再說話。
他的臉色很是平靜,即便是說了這樣沉重的話題,他也沒表現(xiàn)出任何的後怕或是懊悔。
我卻做不到如此。
我起身走到他身邊,抱住他的頭,讓他靠在我的胸前。
明明是我要安慰他的,可是此時此刻,想哭,想崩潰的那個人居然是我。
我能勉強忍下心裡的顫慄,身體卻不可避免地在發(fā)抖。
想說話,卻一個音節(jié)發(fā)不出來。
陸行洲很快擁住我的腰,他的頭還靠在我的懷裡,沒拒絕我的親近,也沒戳穿我的脆弱。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終於微啞著開口:“事情都過去了,日後法律也會給出一個公正的裁決。剛纔不是說餓了,趕緊吃飯吧,當心再像以前那樣胃疼。”
我聞言使勁地點點頭,知道現(xiàn)在糾結(jié)傷痛沒什麼意義。
就像他說的,等待法律給出裁決是最好的辦法,因爲按照現(xiàn)在的情勢來說,林遠國基本沒有翻身的可能。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心裡的憤恨又是另外一回事。
林遠國……
我閉了閉眼睛,將心裡翻涌的情緒暫時壓制住,然後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回到餐桌前,拾起筷子開始吃飯。
陸行洲做的飯很好吃,入口便能刺激到味蕾。
我一直埋頭吃著,不想也不敢擡起頭,怕他發(fā)現(xiàn)我早已紅了的眼眶,還有要落不落的淚水。
百般滋味在心間,說的就是我現(xiàn)在的感受。
我突然想起我們結(jié)婚的那兩年,我對他的感情也很複雜。
愛肯定是有,除此之外還有心疼,還有感激,還有那麼點兒保護欲。
這麼好的一個男人,我得好好地愛他,好好地照顧他,不讓他受一點兒委屈。
可是我執(zhí)著的那些,其實只不過是毫無痛癢的外在。陸行洲的心結(jié)是什麼,他的傷痛在哪兒,他時常沉默地看向窗外時在想些什麼,我從來沒去留意,也不曾去探尋過。
所以,那段時間他得有多寂寞啊,身邊的人來來往往,還有我這個所謂的枕邊人,沒有一個理解他真正的想法。
我還曾因爲他跟林語微的親近吃過醋,發(fā)過脾氣,卻從來沒去深想一次,爲什麼他能跟別人共享秘密,對我卻三緘其口。
是不是,是不是因爲我不值得他的信任,我所做的一切,在他的眼裡,根本不值一提。
我的臉幾乎埋在了面前的碟子裡,這麼近的距離,陸行洲當然能發(fā)現(xiàn)我的反常。
於是我也不藏著掖著了,乾脆直起身體去拿餐巾擦眼淚擦鼻子,擦乾淨之後就悶悶地說了句:“我吃飽了,要去睡了。”
我起身離開餐桌的時候,能感覺到陸行洲的視線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他就算是再聰明,應(yīng)該也猜不出這回我突然發(fā)脾氣是爲了什麼。
當然我也不會告訴他,以前他什麼事都瞞著我,那我也學他,也瞞著他。
等到了以後……以後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我再告訴他,跟他說,如果你再愛上一個女人,一定要對她坦誠,一定不要隱瞞她欺騙她。
女人的心很軟的,只要你不是犯了多嚴重的錯,她們就會死心塌地地跟你一輩子,不會拋棄你,還會想方設(shè)法地保護你。
而她們的愛的期限,直至死亡,不曾輕減。
……
第二天陸行洲起牀去上班的時候,我正好也醒了。
他背對著我穿衣服,我還裹著被子呆呆地看了會兒。
直到他轉(zhuǎn)過身看向我,我纔像蝸牛一樣縮進軟軟的被子裡,沒睡醒一樣哼唧著。
陸行洲連被帶人將我抱住,待到我透不過氣伸出頭來呼吸,他瞅準了就湊上來親了我一口,還哄著我起牀吃飯,他負責做早餐。
昨天晚上那點心痛和小別扭早就在徹骨親密中化解掉了,現(xiàn)在我全身痠疼得厲害,對男人的吻也毫無招架之力。
我本來還想撒嬌再賴一會兒牀,誰知道陸行洲“氣急敗壞”地將我從被子裡剝出來,給光+溜+溜的我套上件睡裙,接著一把將我扛在肩上,扛到了洗手間。
心不甘情不願地洗漱完走出來,陸行洲已經(jīng)做完早餐端了出來。
金黃色的煎蛋,嗯,好評。
烤的火候正好的吐司,嗯,水平不錯。
我一邊在心裡點頭一邊走到餐桌前,沒等陸行洲過來就抓起一塊吐司啃了起來。
這段時間我基本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一到早晨也沒太有胃口,不過今天卻是破了例。
等陸行洲將熱好的牛奶放到桌上時,吐司和煎蛋都已經(jīng)進了我的五臟廟。
他看了我一眼便笑了出來。
我以爲他是笑我貪吃,可他卻拿起紙巾替我擦了擦嘴角,語氣是掩藏不住的寵溺:“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我點點頭,之後又笑了出來,想忍沒忍住。
陸行洲去上班的時候,我送他到門口,又學著電視劇裡的女主角給了他一個吻別。
他眼睛一瞇,在我要退開時突然摟緊我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我也樂得享受他的親吻,因爲未來的不確定,此刻的所有親密都顯得彌足珍貴。
待他終於離去,我站在玄關(guān)處頓了頓,接著去到衣帽間,找出了昨天想穿的那套運動服,又找出一頂棒球帽。
……
來到南城市立醫(yī)院,我打聽了好久都沒找到林遠國的病房,聽值班護士的語氣,好像是最近找上門來的人太多,醫(yī)院爲了保證病人得到良好的治療,對他的情況一概不許外傳。
我想了想,從包裡找出一張名片,這是前兩天跟林語微見面的時候她給我的,當時我忍著沒給扔掉,沒想到現(xiàn)在竟然派上了用場。
電話是林語微接的,不過帶我去病房的人卻不是她,而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聽他自我介紹,是林遠國的助理。
我一路壓低帽檐,不想跟人照面。
之前夏侯春說我的照片被人發(fā)佈在網(wǎng)上,雖然不確定能有多少人認出我,但有備無患,別惹出什麼麻煩。
林遠國住的是頂樓的高幹病房,整條走廊幾乎沒人走動,偶爾有人經(jīng)過也是訓練有素的護士推著藥品有序分發(fā)。總之環(huán)境特別安靜,確實適合養(yǎng)病。
來到他的病房前,那個帶我來的男人沒跟著進去,只替我打開了房門。
我看他一眼,什麼都沒說,也沒問,摘下帽子就走了進去。
門被緩緩關(guān)上。
不遠處的病牀上,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正安然睡著,柔和的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他的身上,顯得格外靜謐祥和。
我一步步走過去,踩在細碎的太陽光上,留下大片的陰影。
不多久後我站在寬大的病牀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沉默地看了好久。
再然後,我擡起手,捏住了旁邊輸液的細管。
家裡停電了,好不容易寫完發(fā)上來,太不容易惹。。明天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