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失禮了。”
他只用這樣一句話,就解釋了方纔發生的所有錯亂。
我本意是想看到如此的,只是當他很正說出來的時候,爲什麼我又會覺得心裡有些痠疼呢?
真是泡溫泉泡傻了。
我暗暗嘲笑了自己一句,面上卻還是平靜又溫和的:“沒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頓了頓之後,我又接著說了句:“應該還有人在等著你吧,你不去看看嗎?”
行洲凝著目光看了我一會兒,沒回答我的話,反而是忽然低笑了一聲,然後似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說道:“怎麼不問問我最近過的怎麼樣?”
是了,久別重逢的人,第一面見到的時候大都是要問一句,過的怎麼樣。
可是他的情況我不用問,因爲我都知道。
“看你的腿都好了……應該過得不錯吧。”我努力笑了笑,“還有,我過得也挺不錯的……挺好的。”
我說完之後,行洲靜默地看了我一會兒,也不知道相沒相信我說的話。
我移開目光,不去看他,努力壓下心裡的錯亂之後,我終究還是想起了一件尚算重要的事。
“有件事情,我想問問你,希望你別介意,也能如實回答我。”我鼓起勇氣說道。
“嗯。”行洲的聲音有些微啞。
“你最近……是不是跟顧衍希有什麼衝突?”如果我能問的再直白點的話,我會說,你是不是在針對顧氏。
行洲聞言頓了頓,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道:“爲什麼這麼問?”
我的嗓音有些幹,嚥了咽之後,便有些底氣不足地說:“如果不是就算了……”
其實就算是真的,我又能怎麼辦呢?
跟行洲說讓他別這麼做,放顧衍希一馬嗎?
不,那樣的話我說不出來,行洲不會答應,顧衍希知道了也絕對不會領情。
可是有時候人的心理真的很矛盾,就算我知道這一切徒勞無功,事到臨頭時,卻還總想試一試。
“……行洲,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能不能……”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後面的一聲給打斷。
霍南澤走到我身邊的時候,我真想一個胳膊肘過去,先搗他一拳再說。
總是壞氣氛的一把好手!
偏偏他還沒眼力見兒地摟住我的肩膀,看著我一臉癡笑道:“還等你一塊泡溫泉呢,怎麼來這麼久?”
我咬著牙聽著他說完這些,又咬著牙低聲恨恨道:“放開手。”
霍南澤突然嘿嘿笑了一聲,然後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湊上來親了我的臉頰一下,親完還貼在我耳邊輕聲說了句:“生氣了啊,我就要當著他的面跟你親熱,你能拿我怎麼辦?”
還沒等我氣惱地推開他,霍南澤已經稍稍退開,一臉得逞的笑意看著我。
這時我的第一反應是去看行洲。
他的表情其實跟方纔無異,只是眼神有些若有若無的陰沉。
我的心跳漏了幾拍,想解釋一句,卻不知道該解釋什麼。
最後還是霍南澤開口,也不清楚他的話到底是對誰說的:“走吧,站在這裡,有什麼意義呢?”
……
回去的時候,坐在霍南澤的車上,我沒有去跟他計較方纔發生的那些。
因爲說了也沒用,他可不是那種會聽我話的人,甚至還會反過來把我氣得半死。
快要到家的時候,我突然轉頭對他說了句:“在前面先停一下。”
霍南澤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按照我的話做了。
一停車我就一溜煙地跑下去,進到一家超市掃購了一圈,然後又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回來。
霍南澤對我的速度也是訝異,特別是看到我抱著的一大袋子東西,連連讚歎道:“身手真夠靈活。”
我白了他一眼:“不靈活也得靈活,要是讓你等久了,你不得生氣?”
霍南澤聞言微微瞇了一下眼睛,而後啞了啞聲音道:“等你,不生氣。”
我聽完怔了一下,不太知道要用什麼話來回應。
說來霍南澤也真是厲害,平日裡霸道無理慣了,偶爾這麼認真一回,居然也會讓人有種他是在說真話的錯覺。
只不過這真的就是我的錯覺。
他不會喜歡我的,這是我一直以來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認知。
就像我絕對不會喜歡他。
“開車吧。”我移開目光,淡淡說了句。
霍南澤也不在意,輕哼了聲之後,痛快地起步離開。
到達我家樓下之後,我想開車門下車,結果坐在我旁邊的霍南澤突然湊過身來,嚇得我趕緊退開,抵在車門上。
“這麼害怕幹什麼,我還能吃了你?”霍南澤似乎是有些不滿。
他還不滿,要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偷襲親我,我能這麼排斥?
我的聲音更不耐煩了些:“你想說什麼趕緊說,我還要回家呢。”
霍南澤聞言坐直身體,一邊還不忘幽幽地嘆了句:“女人的心思你別猜,想猜也猜不出來。”
這個時候我其實並不想笑的,也不適合笑,可是霍南澤這樣的男人說出這種話,當真是有種莫名的喜感。
我抿住嘴脣,努力保持住嚴肅,繼而又說了句:“什麼亂七八糟的,又是徐揚教你的?”
霍南澤涼涼地瞥我一眼,然後又傾過身來,替我開了車門。
“走吧,小氣又害怕的女人。”
下車之後,我看到霍南澤的車還停在原地沒走,想了想,我便邁步上樓。
樓道里照例有些黑,只是跟以往比起來我的心情好似沒那麼多的沉重了。
開門進屋之後,我將超市的袋子放在桌子上,然後就去廚房燒水準備煮點面吃。
之前吃的那點牛排早就消化地沒蹤影了,我的胃裡現在當真算得上空空如也,餓得有點反酸。
等待水開的時候,我看了眼時間,思索了一番之後就找出手機,給夏侯春打了個電話。
這麼多天沒見她,我也很想她,要不是她說臨近年關要挖出一些大新聞,我也早就去親自找她了。
電話鈴聲響了很久那邊纔有人接,聽到應答的時候,我還有些擔心地問了句:“怎麼,還是很忙嗎?”
夏侯春沒有回答我的這個問題,下一秒她的聲音有些急促,帶著幾分激動和慌亂:“希涼,你知不知道,顧衍希重病入院了!”
……
背後水壺發出“嗚嗚”的轟鳴聲,一如我現在的腦袋,我看著滿室慢慢彌散開來的霧氣,覺得眼裡也是一片模糊。
掛掉電話之後我就準備衝出去,不過在這般慌亂的時候我還尚存著幾分理智,不忘轉頭將煤氣竈關掉,而後纔有些踉蹌著去客廳拿到衣服,關燈出門。
站在路邊打車的時候,又有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下來,染白了這冬日的夜。
還有三天就是春節了,曾經我有多麼期盼這個節日,後來就有多排斥。
因爲父親去世的那一年,顧衍希沒跟我們一起吃年夜飯,過了十二點他喝醉酒回來,陳嫂連忙去給他準備醒酒湯,我就去給他脫外套。
他倒在沙發上悶悶喘著氣的時候,我正蹲在旁邊給他脫鞋。
之後不知道是他真的喝醉了無意識還是其他,他突然呵呵笑了起來,笑聲有些嘲諷。
他還說:“別出現在我面前,我看著噁心。”
這是他第一次毫不掩飾地對我表現出憎惡,後來次數多了,我也慢慢開始習慣了。
但這是我除了父親去世之外更深層次痛苦的開始,所以那個春節,以及以後的春節,對我來說都是煎熬。
好容易攔到一輛出租車,我呵著白氣上車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地說了句:“師傅……去、去市立醫院……”
……
對現在的顧家來說顧衍希就是絕對的權威,所以當我設法找到他的病房,看到等候在外面的李叔和陳嫂時,我就認清楚,那個家也真的不是我的家了。
李叔他們看到我也是分外的驚訝,只是驚訝過後,我看到他的眼中還有幾分躲避。
我也不在意,走上前之後,我開門見山道:“顧衍希現在怎麼樣了?”
李叔嘆了聲卻沒回答,還是陳嫂抹了把眼淚道:“胃癌中期。晚飯少爺沒吃,半宿疼的受不了了還是我發現把他送到醫院來的。”
這個病說實話尚在我的意料之中,顧衍希跟大多數工作拼命的人一樣,鮮少有正常作息吃飯的時候,到頭來得了這種病,居然也讓我一點都不驚訝。
“是他讓你們不把這件事告訴我的?”猶豫了下,我終究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哪怕答案是那樣的顯而易見,也是那樣的蒼白無力沒有意義。
陳嫂和李叔沒有回答,但他們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也跟著沉默了會兒,而後緩緩低聲道:“他現在方便見人嗎?可以的話,我想見他。”
不管怎麼樣,不管他想不想看到我,我都必須得見他一次。
因爲我怕,這一次要是退縮了,下一回就沒有機會了,我也沒有這樣不顧一切地勇氣了。
顧衍希,這樣一個讓我恨著痛著又無法全然拋卻的一個人,我希望在以後的日子,在下輩子,再也不要遇到了。